一
一九二六年八月下旬。酷熱的初秋季節。
在長江中流,隔江對峙、鼎足而立的武漢三鎮上,這些日子,不但是自然氣候炎熱,就是人們的情緒,也象滾水一樣沸騰起來。盡管平日不問時事的人,也不得不關心起目前的政局來。
七月裏,廣東的國民革命軍在廣州誓師北伐,才一個多月工夫,就完全打倒了湖南的老牌軍閥趙恒惕,奠定了湖南全省的革命局麵。接著,北伐軍馬上又沿著粵漢路向北挺進。
現在,戰爭已經緊逼到武昌城下了。象這樣迅速變化的戰爭,曆史上好象還沒有過,真使人有神鬼莫測之感。三鎮上的老百姓們,剛剛才聽說國民革命北伐軍在洞庭湖南麵全部解決了湖南的舊軍閥,可是沒有兩天工夫,就象神話傳奇一樣,又聽說北伐軍已經在進攻粵漢路上湖北省境內的軍事重地——汀泗橋了。
到晚上,神話的背景又北移到了賀勝橋……
三鎮上的老百姓們在偷偷地講述前方的消息。有人帶著諷刺和嘲笑,談論著那位與北伐軍對陣的老牌軍閥頭子吳佩孚,說是吳佩孚頭天還氣得胡子豎了起來,親自監場槍斃了幾個節節失利的將官,第二天,他自己也向後轉了……。現在,北伐軍已經進逼到了大江邊。整個武昌城已在革命軍包圍之中。守城的反動軍官劉玉春關起四城頑抗,希望吳佩孚派援軍來呢。
漢口這邊似乎還沒有革命軍馬上過江的跡象。暫時是反動軍官劉佐龍負責維持市麵秩序。
市麵上,夜晚八點多鍾就開始了宵禁。戒嚴開始以後,根據吳大帥告示上的說法,凡是“形跡可疑”的人,就“格殺勿論”了。
在漢口西郊的工廠區,各大工廠的大門前,除了原來就設有的武裝崗哨之外,近來又增加了些被叫做“巡邏隊”的大兵。他們肩上掛著插有利刃的長槍,大鐵釘皮鞋在廠門口的麻石地麵上來來回回踏著,發出叮當的響聲,真個是如臨大敵。仿佛那些神話傳說中飛馳前進的北伐軍,馬上就會來襲擊工廠了。
工廠區的東頭,那條通向市區去的長街,一向是這個區最熱鬧繁華的街道。這幾天,臨街的各個店鋪,才到黃昏就關上店門打烊了。
晚飯後,夕陽還散發著炙熱的餘威,半邊天被染成火紅,整個工廠區的高屋頂和樹梢上,鍍上了一層金光……街上的麻石還是滾燙的。空氣象是凝滯了,熱烘烘的悶死人。這時,工廠區的街頭巷尾,店鋪前,小住戶門外,聽見木板拖鞋踏在麻石上咵噠咵噠地響,到處是打赤膊或穿著短衫褲的人們,揮著扇子,坐在小板凳或竹椅上歇涼。
娃娃們在他們的父母周圍,成群結隊地鬧耍:捉迷藏,騎竹馬,或者學兩軍對陣打仗衝鋒……
從大江南岸傳來了炮聲……乘涼的人,彼此望了望,會心地笑著,欣喜炮聲越來越近了。有的人,止不住壓低嗓子談論著北伐軍的神速的進展。
天幕完全被黑暗籠罩之後,炮擊和槍聲似乎更密了。乘涼的人也逐漸減少了,街上和小戶人家的大門前,逐漸安靜下來。隻有興華紡織廠的一條條鴿子籠式的工房裏麵,還有一團一團的人,坐在小院子裏小聲聊天。他們手裏的大蒲扇,在腿上、腳上拍得劈劈拍拍響,驅逐從四麵八方飛來的蚊蟲。小院子裏太熱了,任怎麽乘涼,也沒能消除一天的疲勞。就是已經進屋睡了的人,也在哼哼著,不止是熱,還有臭蟲、跳蚤咬死人,睡得真不舒坦。
住在工房第三條院子裏的青年女工楊文英,也和鄰居們坐在院子裏乘涼。她抬頭望了望星星,抽了一口氣,想起天亮前還得燒好飯帶進廠去,屋裏再熱、再受罪也得進去躺下休息一會了。正預備起身回房去,隻聽得隔壁陳大嬸問她的大姨媽——老女工王素貞關於標會 的事,就又坐下不動了。
“大姨媽,我們標的那個會,這個月的錢,該你家得的吧?”
“我原先是想要哩!”大姨媽說,“可是,如今車不通,信不通,有錢也帶不回去,要錢做麽事?你們有哪個要,先讓給你們吧!”
住在西院工房裏的老工人,廠裏全都稱他楊老老的,正來找陳大嬸有事,這時插嘴說:“啊喲!大姨媽,你家標會是為帶錢到鄉下去?真多餘啦!哈哈……”楊老老說著,獨自哈哈笑起來……
“多餘?鄉下哪年不指望我這裏幫點。”
“哎喲,大姨媽,你的舊皇曆用不得啦!”說到這裏,他壓低了聲音,慢慢說:“你們粵漢路上的人,比我們先見天日啦!沒聽說麽,北伐軍一到,城裏組織工會,鄉下組織農會,跟土豪劣紳、惡霸地主算賬!要追回好些租息哩,哪裏會稀罕你這幾文?!”
文英和大姨媽兩個,因為好久沒接到家鄉的信,正惦著,隻要一聽到有人談家鄉的事,總是不會輕易放過的。文英忙問道:“楊老老,你家也聽到這話啦,可知道我們鄉下的消息?”
“不消問,任什麽地方都一樣,隻愁北伐軍不來。”星月的微光,照見楊老老的多皺紋的臉上泛著微笑:“聽,炮響哩,我們這兒也快了!”
大姨媽怕文英聽到談家鄉又觸起許多愁苦,就一邊起身,一邊催文英說:“文英,熬不住了,我們回屋睡去吧!”
文英知道姨媽的用心,笑了笑,隨姨媽回房去了。文英和她的姨媽——沒兒沒女的寡婦王素貞同住在一間工房裏。娘兒倆回到屋來,連燈都沒點,借著淡淡的星光,摸上床睡了。好半天,兩個都翻來覆去沒睡著,姨媽止不住問道:“文英,沒睡著?又想媽媽啦!”
“沒有……唉,你家還當我象剛來那陣,天一黑就傷心想家啦!如今……唉,也心寬了些哩。……尤其是現在,這回打仗,不比往年打仗囉……”
“是囉,我也知道你明白這個道理,可是……可是……”姨媽說到這兒,住嘴不說了。她是想說她憐惜她的姨侄女太年輕,太孤苦……但覺得這麽一說,反會惹起文英的心事,就把話咽住,改口說:“睡吧,再挨,明早起不來!”她打了個嗬欠,開始呼嚕呼嚕入睡了……
文英雖說不象初來廠時那樣想家了,可到此時,到底也還是止不住回憶起往事,惦記起媽媽來。
兩年前,文英還純粹是個農村婦女。從娘肚子出世以來,沒離開過家門一步。
十六歲那年春天,她爹的風濕病越來越重,完全躺在**起不來。文英又沒有兄弟姊妹。眼下正是要播種插秧的時候,種不上地,東家馬上就叫退佃。三間草房是連地一起從東家佃來的,退佃就得馬上退房,一家人就要流離失所了。
媽媽急得整天唉聲歎氣……
隔壁本家三嬸給媽媽出了個主意:把文英幼年訂下的婚事提早辦了。男方——二十歲的青年人彭炳生,這幾年因天災人禍,搞得家敗人亡,現在是個無家可歸、父母雙亡的孤兒,老在近邊的幾個村莊上給人家打零工,現在正好來接文英父親的手。就這樣,媽媽把彭炳生找來,匆匆忙忙給他們辦了喜事。小兩口成親之後,倒是男勤女儉,把這個家支起來了。
炳生的莊稼活,叫人沒碴兒可找……爹種地時,還老得媽來提醒這、催催那。如今彭炳生什麽也不用母女倆操心,幹完地裏活,還抽工夫給文英幫忙喂豬食,修紡車。一向破損的牆垣,滿屋的漏,也修好了。
文英的好日子過得不長久,第二年初秋,鎮子上鬧霍亂症,鄉下無醫無藥,眼看著好些鋼鑄鐵打的男兒漢,一沾上這病,不到三天就丟了性命。
那天,炳生把地裏活忙完,吃了晚飯,正好歇一會,偏東家來喊他上鎮子去一趟。晚上回來,炳生就染上了流行病;整天整夜上嘔下瀉。本聽說東家有一種止吐瀉的藥,媽媽哭著去求過幾次,連東家的麵也沒見著……沒兩天工夫,炳生就丟了性命。
丈夫一死,文英幾乎變成了個傻女人,除了哭泣之外,半個月沒跟人說話……
東家派人來催過好幾次了,說田裏穀子收不進倉,就得退佃,叫文英一家馬上搬走,有人等著要接手來棒禾。
文英爹經不住這一急一氣,兩腿一伸,把苦難的日子留給她們母女倆。
幾家鄰居可憐這一家子,氣東家太薄情,願意合夥替他們棒禾、收穀子。大家說:“炳生翁壻倆,還不是給東家累死的。今年,炳生又忙了個春夏兩季,到底也隻有臨尾這點活兒了,總該由楊家兩代寡婦收到幾顆穀子,等秋收完了,再說退佃也不遲嘛!”
一下子死了兩口人,媽媽光會哭,說幾句求情的話都結巴不清。文英沒辦法,到底也算出了閣的婦人了,隻好揩幹眼淚,親自上東家去求個情:讓她一家挨過秋收再退佃……
東家錢太太有事進城去了。大少爺錢子雲出來見文英。錢子雲跟老婆剛吵了一場,怒氣衝衝走了出來。但一看見文英的長相,馬上換出笑臉來,剛跟老婆鬧過架的一肚子火氣,也煙消雲散了。他想不到那個手癱腳跛的楊五爺,說話也結結巴巴的楊五娘,倒生出了這麽個天姿國色的女兒來。文英個子不大,腰身細細的,還象沒出閣的閨女。那滿頭烏黑發亮的頭發挽成圓髻,上麵紮著一段白頭繩,在錢子雲看來,倒真是“女要俏,一身孝”。他死盯著文英的略帶愁容,卻是安靜端莊的圓臉蛋和那對水汪汪的黑瞳仁,心神不定,搖頭晃腦起來。
文英羞怯怯地跟大少爺說了半天求情的話,他一個字兒都沒聽進去,象餓狗饞嘴似的,對著文英賊眉鼠眼地怪笑。
文英猛抬頭覺到了錢子雲那副涎皮賴臉的邪相,嚇得滿臉通紅,低下頭,說不出話來了。
錢子雲看見文英羞怯的樣子,越發忘了形,眯縫眼,笑著對文英說:“行,行!你們不用搬啦!才死的那個黑大個,是你老公?”說著就伸手在文英肩上一拍,“如今可把你丟得好苦喲!”
文英嚇得猛退了幾步,心房激烈地跳動起來,虧得奶媽抱著錢子雲的兒子進來,才算給文英解了圍。
一連幾天,錢子雲總到文英家來鬼混。文英心裏明白,隻好咬緊牙根忍氣躲開……
那天,文英和媽媽算著給他們在地裏幫忙的三叔和陳七爹,今天要整完最後的一點活兒了。幾天來,他們從不肯吃楊家一頓飯,今天一定得留他們吃一餐。誰知好晚了還沒看見這兩個人從田地裏回來,媽媽急的到禾場外迎他們去了。文英在廚房裏安排飯食,再沒想到忽然有個人從後麵伸出一雙手來把文英攔腰摟抱起來,嘴裏還說些肉麻難聽的話,急得文英兩手兩腳亂蹬亂踹,放大嗓子喊媽……
這人不由分說,抱起文英直往她房中奔去,嘴裏輕輕說:“我的乖乖,莫叫莫嚷!順從我,不會虧待你。”
文英一手死抓著廚房門框,不讓他拖走,一手在錢子雲身上亂抓亂打……正在危急之際,聽到三叔、陳七爹和媽媽在禾場上說話的聲音,他們馬上就要跨進堂屋來了……錢子雲這才不得已放鬆了文英,從後院菜地的破籬笆那兒溜走了!臨走,還對文英說:“你得放明白點,我還要來的,可不許你再亂嚷了!乖乖地順著我,你一家子打不了饑荒……”
文英吞下眼淚,把三叔和七爹的晚飯開出來。幸好他們還沒看出什麽。晚上,人靜了,文英對媽媽哭著,訴說這場屈辱……
打從這時候起,媽媽和文英兩個整天提心吊膽過日子。一看見太陽落山,文英就慌亂得不知道該把自己藏到哪兒去好。夜晚也不敢回到自己房裏去,和媽媽擠在一床睡覺。往後的日子,怎麽過下去啊……
第三天早飯後,文英在廚房煮豬食,癡癡地對著燒得正旺的灶洞坐著,慢吞吞地添火。幾天來,她不敢當著媽媽多哭,這會兒正是她無顧忌地傷心落淚的時候。她哭了一陣,忽然想起死了的奶奶講過的一個狐狸精纏上一個姑娘的故事來,想不到自己今天也好象被狐狸精害了一樣,落得走投無路。
“可是那個姑娘後來被觀音老母救了啊!”她想,“如今怎麽也來個觀音老母就好。”
文英想著想著,搖了搖頭,拿著通火棍對著灶洞,無目的地撥著火,不斷地歎息著,又自言自語地說:“哪來的觀音老母呢!這是說書呀……”
“文英,快來,你大姨母來了!”文英忽然聽到媽媽在堂屋裏大聲喊她。
住在鄰村的早寡的姨媽,在好幾年前就離開鄉下,到漢口做紗廠女工去了。這才頭一次回鄉下來。要不是遭了這樣憋死人的災殃,文英該是多麽高興迎接姨媽啊!可是,今天,她提不起勁來,慢吞吞地扔下通火棍,懶洋洋地走到堂屋裏,輕輕叫了聲“姨母!”就低下頭想哭了。
大姨媽還仍舊把文英當沒出閣的閨女看待,一手牽著她,一手在她頭上、臉上、肩上輕輕撫慰著。
“長大啦……更體麵啦……我惦著你哩。聽說你辦了喜事,又聽說……唉……”姨媽說到這兒,覺得不好說下去了,看見文英傷心掉淚,還隻當是為著新死丈夫的事,就寬慰她說:“別傷心啦,沒法子……姨媽也是一樣的苦命。這個味兒,你姨媽是懂得的……”
文英媽再也忍不住了,她把三天來使母女兩個含悲忍辱不敢對人講的災禍,向自己的親姐姐傾訴了。
“走罷,讓文英跟我去漢口!”一向是精明強幹的姨媽,聽完妹子的話,恨的咬著牙根說,“難道還白呆在家裏等那個挨刀的來造孽嗎?我們老輩子的話,三十六著,走為上著!”
媽媽五心不定,看了看女兒,又看看姐姐,看看姐姐又看看女兒,說不出話來。
姨母的話,倒是打動了文英的心。她忽然覺得心裏開朗起來。
“媽,這是個好主意,我得跟姨媽趕快走。”
就這樣,文英逃出了錢子雲的魔掌,跟姨母匆匆離開了故鄉,來到了興華廠的工房。
回廠來的第二天,姨母就買了兩條毛巾、兩雙洋襪子,配上鄉下帶來的蕎麥粑粑、黑豆、菜幹之類,一總包了兩大包,領著文英去拜見工頭婆娘張大嬸,求張大嬸薦文英進廠去。等了大半個月,也沒聽到半個字的回音,可把文英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坐立不安。姨媽想起怕是嫌禮物少了,隻好叫文英趕快做了一對挑花枕頭套,又買了一雙鞋麵布,再配上兩斤糕點,去張大嬸家討回信。張大嬸收下禮物,連“謝謝”都沒哼一聲,隻是有聲沒氣地說:“哪有那麽順遂的事,還有空缺候你麽?慢慢等等,耐心些嘛!”又隔了幾天,張大嬸挾了一大包布料、棉花來,叫文英給她孩子縫冬衣,做棉鞋。做完孩子的衣裳,張大嬸發現文英的針線活不錯,又把自己男人今年要縫的大棉袍和自己的棉褲、汗衫、罩衫之類拿來,叫文英給縫……文英隻好哭臉裝笑臉接收了這批活。直等到這年初冬,張大嬸才算把文英領進了布機間。
文英進了布機間,跟齊胖妹學手藝,不到半個月,就能單獨管四部車子了。誰知道,頭一個月的工資,卻歸張大嬸吞了。據說,這是廠裏多年來的老規矩。文英也隻好忍著這口氣,把希望寄托在未來上……這些事倒是教訓了文英,她這才明白過來:天下烏鴉一般黑。鄉下有沒良心的財主、團保,工廠裏有沒良心的工廠主、監工、工頭。倒黴的,總歸是窮人。她從前還以為姨媽在城裏做工,比種田人強,好生羨慕哩……
時間一晃,文英進廠作工已是兩年多了。兩年多來,她的思想也起了好多次變化。頭一年,她老是偷偷傷心落淚。父親和炳生死得慘,自己也幾乎受辱,是這輩子忘不了的事。想家鄉,想親娘,可又回不去,日子不易熬啊。現在幹廠裏活,受工頭、廠主的欺。和姨媽兩個過著沒有半點指望的苦日子,已經夠教人寒心了,可每天一睜開眼,又盡看見比自己更苦的工友和鄰居……她覺得生活是絕望的、冰涼的,自己的心也一天天涼了,麻木了,漸漸地她變得不會傷心落淚了,隻是機械地上工、吃飯、睡覺,很少說話。可是,近一年來,她在廠裏結識了一些好人,一些快活、大膽而熱情的姑娘。姑娘們的旺盛活躍的青春,使她感受到了溫暖。那些姑娘們還帶著文英認識了女共產黨員劉平。劉平教給她們許多革命道理。從此,文英的心,象死灰複燃一樣,逐漸從殘燼裏撥出一些還沒有完全熄盡的,微小得象塵土樣細粒的火星……尤其近來,她知道了這次北伐戰爭和往年的軍閥混戰不一樣的道理,心胸更感到輕鬆些,朦朧地覺得窮苦人的日子有指望了,好翻翻身了……但是究竟怎麽個翻法呢,她搞不清楚。剛才,又聽到楊老老說北伐軍一到,人民就見了天日的話,這又觸發了她的心思。她爬上床後輾轉反側,心裏在琢磨著:她的家鄉現在該是北伐軍的天下了,她相信家鄉是會變好的。但是,究竟怎麽變法呢?好又好成個什麽樣子呢?媽媽的日子又怎麽變呢?那些財主老爺真個會老實起來嗎?……她象遇到了一個猜中了一半的謎一樣,似乎明白了,又覺得還是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