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君要臣死,臣說你他媽找死

一覺睡得沉,醒時將近上午十點,陳桑榆走到客廳裏呼哧哧地吃著麥片,她得吃點兒暖胃。陶園早就起床了,坐在沙發上打量著她的臉色,還好,臉上有輕微的浮腫,但眼睛水汪汪,似乎不曾哭過?

陳桑榆發覺陶園在觀察她:“怎麽了?”

“你昨晚喝了酒。”陶園說,“怕你睡過頭,一推門,聞到一屋子酒味。”

“睡不著,就把自己灌倒了。”陳桑榆把麥片吃完,回臥室換衣服,陶園被晾在客廳,心裏怪同情她,職業女性不好當啊,看似光鮮,壓力大啊,表姐人稱考拉,頭一沾枕頭就能著,竟也被摧殘得睡不好了。女人幹嘛要把自己弄得太辛苦呢,趁年輕找個有錢人嫁了,萬事不愁,人間正道。

陳桑榆扶起另一支沒有開啟的酒,連同還剩下大半瓶的,叮叮當當地拿到客廳的收納櫃裏擺好。往後還會用到它們嗎?可能會吧,最好別吧。

兩瓶烈酒憨頭憨腦地並排站著,多像從前的她和他啊。她拎起包,車鑰匙用小指頭勾著,若無其事地跟陶園說再見。縱然苦悶得隻能用酒精麻醉,第二天起床後,乳霜擦擦,隔離抹抹,麵霜塗塗,照樣**地出了門。

陶園早晚會知道她發生了何事,家鄉的父老鄉親也會知道,那就讓他們水到渠成地知道吧。在電梯裏,陳桑榆對著手心嗬了口氣,洗了澡換了幹淨衣裳,沒有酒氣,仍是香噴噴的一個人,仿佛她生命中的11月7號是風平浪靜的24小時,比一場工作會議更沉悶無趣。

一進辦公室,周楊就來了,部門裏那幫鶯鶯燕燕又在背後笑話他了:“雅典娜在召喚她的聖鬥士,快跟上去吧,小忠犬。”

周楊是個好看的男孩子,一雙黑亮的眼睛,露出雪白牙齒笑起來,無與倫比的陽光。他一來就被公司的姑娘們盯上了,年輕人都愛熱鬧,沒兩下就打得一團火熱,可他成天顛顛地跟在陳桑榆後頭,姑娘們都很泄氣,沒事就損他兩句。

周楊暗暗說,要當忠犬也不能認陳桑榆當主子啊,起碼得投靠禦姐和女王門下嘛。可她?大眼睛,小個子,笑容像盛了蜜糖,半點氣勢都沒有,哪會是好碼頭好靠山。別人都說他是雅典娜的小忠犬,但隻有他自己才清楚,他眼中的她隻是個嬌滴滴的寵妃,愛玩好吃還嗜睡,哪懂後宮大內鬥。

陳桑榆拿回徐圖的翡翠圖冊,想為他做一期學徒征集令,利用網絡的力量,興許真能為這位翡翠界頂級設計師尋找到可心的衣缽傳人。周楊說:“阿姐,徐圖的事由我來跟進吧,我早上一來就和內容部的高銳談了談,他會安排三個最厲害的編輯來配合。”

高銳是內容部收藏社區的主編,周楊一個電話,他就帶著三名編輯來了,人手一本筆記本,作虛心聆聽狀。尤其是高銳,三十多歲的大男人,說話客氣到小心翼翼,口口聲聲的“一切聽陳總吩咐”,陳桑榆擺擺手:“主編你客氣啦,論文字我是外行,專題還得靠你們把握。喊你們過來,是想把徐先生的意圖轉達得更直觀些。”

“陳總您請指示。”

“我先給你們介紹徐圖先生這個人,他的家族財力雄厚,在緬甸和泰國從事翡翠、紅、藍寶石的原石買賣,同時還是一位珠寶設計大師。他和我交流過,藝術珍品具備永恒的價值,他希望能借助翡翠藝術在世界上留下印記,所以把生意交給家人,專程到美國寶石學院進修了幾年,取得了珠寶鑒定和設計專業認證。前兩年起,他為個人設計的藝術品開設了一家博物館,兩家藝術中心,供所有人欣賞,而不是賣給少數有錢的富豪明星。”

“咳,人有錢到了一個地步,就想著提高文化修養,搞點風雅的東西唄。”周楊說。

“他設計的東西挺精美的,對待藝術也很嚴肅。”陳桑榆翻開圖冊,挑了一張圖片給眾人看,“它被英國不列顛博物館收藏,看,美吧?”

周楊笑嘻嘻:“我是俗人,隻看到它很貴。”

高銳盯了圖片看了半天,思索道:“陳總,我打算把頁麵做得大氣簡潔些,突出文化感。至於內容方麵,則圍繞技藝和設計做文章,宣揚他工不厭精,因而登峰造極,您覺得怎麽樣?”

“對,徐先生要招收的徒弟,也將是純粹的手工藝人,以自己的手藝為驕傲,而不是虛榮的名頭。”

“那我大體是知道了,嗜之越篤,技巧越工。浮華時代,仍有一小撮人是不為所動的頑固派,隻恪守手工業時代才有的傳統。”高銳等人領命而去,留下陳桑榆若有所思,“小子,高銳這人有點意思啊,對我謙卑得不得了,但對他的專業領域,倒像換了個人似的自信。”

“我聽人說,他以前在內地教曆史,老婆嫌他窮,離婚了,他一怒之下帶著兒子闖深圳,但好像混得也不大好。”

“小道消息倒是挺多的,不如幫我打聽打聽,哪有想結婚的億萬富翁。”陳桑榆將活動方案推給周楊,“我表妹找到了一個,下午晚點我去見他。”

“這方案上說,一個就行了啊。”

“不夠,積滿六個,才可兌獎。”

周楊回到格子間又被女同事一番嘲笑,他也不生氣,問了一圈:“誰認識想找老婆的有錢人,介紹給我!”

“被你的雅典娜打擊了?連男人都肯跟?”

“是啊,隻要他不嫌棄我是男的,我就不嫌棄他是男的。”周楊敲著桌麵,“要億萬身家以上啊,否則免談。”

周楊是廣東人,原先是陳桑榆那家拍賣行華南分部的同事,兩人共事不多,多是電話聯係,初次碰麵還是前年,陳桑榆給他拎了兩隻烤鴨來:“差點誤了飛機,還溫熱,快吃。”

烤鴨得吃現烤的,真空包裝的都欠缺了香勁兒。周楊當場就在深圳機場連撕帶嚼地吃開了,總不能辜負人家一片心意對不對?他隻是在一次閑聊時說起吃膩了廣東的燒鵝,哪次去北京非要嚐嚐烤鴨不可,她去北京出差時竟留了心。

兩隻烤鴨,一舉拿下,有時得到忠心義膽也不難。但這也跟色相有關,漂亮女人對你示好,哪裏吃得消。陳桑榆跳槽前跟周楊說了句:“小子,來深圳嗎?”他就義無反顧地辭了職,她是女孩子,手無寸鐵地來到陌生的地方,又得管一大攤子,沒自己人可不行。

快中午時,收到了反饋,坐周楊右手邊的林麗說,她堂姐的房東是闊佬,在上沙有9幢樓,半年前妻子過世,現在想續弦。周楊扯著林麗蹬蹬蹬跑去匯報:“阿姐,包租公算億萬富豪嗎?我算給你聽,他有9幢樓,好幾幢是電梯房,按每幢12層算吧,每層10戶,當然,有的可能還不止,每戶月租金800塊,一年差不多1萬塊……”

林麗補充:“如果是兩居、三居,最少1千5以上,你算少了。”

摁了一通計算器,包租公的資產一目了然,光是租金,他一年最少是一兩千萬的進賬。上沙村是深圳著名的城中村,存在的曆史悠久,這位包租公隻消五年就能賺上億的錢財,身家不可估量,周楊恨聲道:“這哪是9幢樓啊,是養了9隻下金蛋的母雞啊。”

陳桑榆問林麗:“能聯係到他嗎?”

“我問過我堂姐,她說通過大樓的管理員就能找到他。”

“好,一有消息就通知我。”

陳桑榆對上沙村並不陌生,陶園舍不得在房租上花錢,先頭一直住在那裏,她去看過一次,見識到何為握手樓。兩幢樓的距離近得可怕,連接打電話、打噴嚏的聲音都能互相聽見,用陶園的話來說就是:“我拿支晾衣杆,就能偷走對麵人家晾在窗邊的臘魚臘肉。”

陳桑榆大笑:“嗯,沒事就釣兩隻魚打打牙祭。以後別人問你,你就說你住在釣魚台。”

不過,大樓居住條件再差,那包租公也是傳說中的億萬富翁,並且他的錢來得穩當,還能年年見漲。她在記事簿上寫下他的姓氏,暗忖再找三到四名,征婚活動就能啟動了,但前提是,她得一一說服他們肯拋頭露麵。

剛吃過午飯,凱西就來敲門:“陳總,部門全體人員的年度計劃都在這個U盤裏,請您過目。”

來維蘭網當天,陳桑榆就召開了商務部部門會議,給團隊下達了任務:“我要布置個小作業,眼看就12月了,請各位提交一份年度工作計劃上來,今年的小結略寫,著重放在明年的計劃上。”

商務部有三百多人,她要對團隊摸個底,看看這些人的能力和潛力如何。周楊舉手問:“明年一整年的計劃?”

“設想得太遙遠容易變成空談,寫明年第一季度自己努努力就能實現的計劃,格式是PPT。大家在下周一之前以小組為單位發給凱西,凱西,你匯總後打包發給吳總。”陳桑榆的第一次全體會議,吳曼就缺席了,她環顧左右,“凱西,記得提醒吳總把大家的計劃先過一遍,沒問題了連同她那份一起交給我。”

“好的,陳總,我會轉告。”凱西問,“WORD也行嗎?”

“是啊是啊,我還不大會用PPT寫東西呢。”團隊裏有男孩子附和道。

凱西文靜細致,先前在別的公司做過兩年行政,被Quentin的助理Emily安排她給陳桑榆當助理。陳桑榆笑:“給我看的東西不要求美觀,把計劃寫詳盡就行。但你們作為BD,將會頻繁地向客戶展示合作計劃,PPT必須運用嫻熟。不會的人自學一下,盡快上手吧。”公司上下都把商務人員稱為BD,即Business Development,陳桑榆入鄉隨俗,也如此稱呼他們。

商務部有三百多人,但陳桑榆從Quentin處了解的情況不大妙,大多BD沒出過啥業績。這些人都太年輕了,而奢侈品又是老手才混得開的行業,她得從頭開始教他們:“有一句話,跟在座的各位共勉,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我們做業務的,功夫在詩外,得立足於做人,既是公關,更是修煉攝心術。”

奢侈品行業,接觸到的人層次相對較高,但他們當中也有一些是從中低層摸爬滾打過來的,形形色色的人都見過,最擅長察言觀色,和他玩心計,他是能看穿的。這年頭,就是一道陰險的眼神都能得罪人,她對BD們說:“請放下虛頭巴腦的東西,返樸歸真,以情動人。”

散會後,周楊問:“這就完了啊?我還以為會讓每個人挨個發言呢。”

人群陸陸續續向外走,想跟新官打招呼的不在少數,陳桑榆說:“你們都是BD,口才差不了。但人和人不同,有些人講起話來不假思索滔滔不絕,有些人則比較內秀,要把思路梳理得細致才發揮得好,所以這次以文字的方式提交計劃吧,給你們留的時間算是充足的,可要給我寫得言之有物些,別弄些不切實際的大話空話。”

入職場後,見多了是是非非,她很希望自己的團隊保持盡可能單純的人際關係,勝則舉杯同慶,敗則齊心協力。但商務部足有三百多人,很難實現榮辱與共,那就退一步,先做到和睦相處吧。

在會議上,陳桑榆開宗明義對下屬們交了底:“我這人很懶,不愛操心,能不動腦子就不動腦子。我喜歡共同致富的相處方式,大家幫我撐著事,我幫你們在上頭麵前扛著事,有什麽想法別藏著掖著,都可以直接找我溝通,你痛快,我實在。”

作為空降兵,阻力是顯而易見的,她的開場白很簡短,不求一下子收服人心,隻要場麵看上去輕快就行,飯總得一口口的吃,她不急。

周楊走到哪兒都能迅速融入集體,當晚他給陳桑榆打電話:“根據屬下掌握的線報,大家都對你印象很好,認為你脾氣直爽,會很好說話,沒啥壓力。”

“你感覺呢?”陳桑榆反問。

周楊道:“太和藹可親了,一點都沒等級森嚴的感覺,不像大官。哈哈這不是我說的,是林麗說的。”

“林麗是誰?坐你旁邊的?”商務部背的業績指標很重,講究團體合作,上上下下得盡快縮短融合期。

應陳桑榆所托,Emily幫她整理了商務部前段工作成績,她很不滿意。已簽訂意向合作的商戶多為代購,商品不外乎服飾箱包,但這和公司的經營方向不大一致。

維蘭網的定位是打造“最頂級的奢華消費網站”,不把名牌服飾當成重心,而是主打私人飛機、遊艇、豪宅、跑車、頂級珠寶、高級定製、貴族運動和藏品等等,把自己當成權貴、名流和財閥們的的大管家,全方位伺候他們的吃喝玩樂。陳桑榆本想約吳曼好好談談,但她一再回避,凱西遞上U盤,欲言又止:“陳總……”

“嗯?”

“我催過吳總兩次,她都說知道了,但再沒下文了,我……”

“好,我先看計劃。”

周楊給陳桑榆叫了外賣,她懶得吃,放在一旁繼續看下去。周楊吃驚於她的臉色,搬了凳子坐到旁邊:“阿姐,你先吃飯,讓我也看看。”

陳桑榆吃著午飯,周楊邊看邊歎氣,BD們的確把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當回事了,有些人的PPT做得典雅大方,有些人的PPT則中正平和,明年第一季度的目標數字都很體麵,一個個的決心表達得氣吞山河。也有的相對保守,陳桑榆算了算,完成這個數字不功不過,起碼在績效考核指標上挑不出錯。

吃完飯,陳桑榆在窗邊站了片刻。當日麵談時,Quentin就直言公司的商務力量薄弱,但還是有些可用之材的,需要她悉心挖掘和**。這下看到了他們的招商計劃,她才知道,商務部的問題很大,大部分人的思想很簡陋,對商務明顯缺乏認識。上交的大多PPT視覺美觀,辭藻華麗,爭先恐後地羅列了一堆唬人的數據,但方式呢,方法呢?

周楊很喪氣:“我一個學編導的也曉得大致格式啊,這夥人寫了烏泱泱好幾頁PPT,全是廢話,沒一句落到點子上的。你都提點了要言之有物,怎麽連計劃要分解到每個月都不懂?仍然隻籠統地給你個數字就完事了。”

陳桑榆回到座位:“有幾份很不錯,我做了重點標記,思路明確,有自己的見解和步驟。”

周楊看了看她挑出來的那些,不多,也就60多份,但對於商務部三百多人的基數,它太少了:“阿姐,吳曼把團隊帶成這樣,她不羞愧啊?”

連這60多份裏也有很一般的,隻是比起剩下的那些略好罷了。絕大多數人腦子裏並沒有全麵的完善的流程和想法,周楊恨不得拍桌子,“善用搜索引擎啊,查查什麽叫‘計劃’!計劃是是指根據對組織外部環境與內部條件的分析,提出在未來一定時期內要達到的組織目標以及實現目標的方案途徑。他們的方案和途徑呢?”

陳桑榆不以為意:“我還沒看完呢,興許還有不錯的。小子,這幾天給我當司機,有些客戶要跑一跑。”

她的車技很不錯,但那是從前。自收到毛豆那封攤牌的郵件後,她整個人都渙散掉了,早上來上班時,差點蹭到路邊的花壇,在車庫倒車還險險把旁邊的奧迪刮花。這不行,她想,這不行,遲早會出事。

周楊求之不得:“阿姐,你早該做出這麽英明的決策啊!帶我見見世麵,學習談判技巧,我也能多幫你分點憂。”

“不是談判,而是人情往來。做奢侈品的招商,打交道的人非富即貴,個個都是人精,你那點小九九,人家全都看在眼裏,瞞不過。”

周楊的大學是在深圳念的,對深圳的路很熟,陳桑榆放鬆得很,蹬掉高跟鞋,支起一條腿,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斜靠在後座上看手機。別人那麽坐,會像個金刀大馬的將軍,可她多像嬌憨的妃子,正躺在貴妃榻上把玩著禦賜珠寶。

維蘭網商務部一團混亂,百廢待興,周楊替陳桑榆揪心,怪不得鬼佬昆特跟她麵談後,要求半個月內就得飛到深圳主持商務大局。半個月!陳桑榆本是答應前東家拍賣行幹到年底的。他對她同情不已,一個巨大的爛攤子、一堆居心叵測的人,還有很多雙觀望的眼睛,這就是陳桑榆遭遇的局勢。等紅綠燈時,他回頭看她:“阿姐,吳曼太囂張了,她職位比你低,憑啥還橫來橫去的?”

陳桑榆沒事人一個,反倒給他寬心,“小子,客觀來說,不用太義憤填膺。想想紅孩兒,你就會明白牛魔王不顧幾百年交情,不借芭蕉扇給孫悟空的原因了。”

“啊?”周楊對《西遊記》可沒有陳桑榆熟,回憶著劇情,“紅孩兒想吃唐僧肉,差點把孫悟空燒死了,最後被觀音菩薩收為童兒……”

“台詞說得很直接,與人為奴,怎及自在稱王。我不來,吳曼就還是商務部的頭頭,三百多人都歸她管;我來了,三百多人都歸我管,她也得歸我管,我還比她小幾歲,她能沒有情緒?鬱悶也在情理當中。”

“她早該有心理準備的,她早來了三個多月,他們沒想著讓他上位,不是你也會有別人,阿姐,你可別做濫好人啊。”

陳桑榆又把十八哥放在裙子上坐著,人都是善於自欺的動物,事情不臨到麵前,就會裝作不存在。有個現成的敵人杵著,讓吳曼天天見日日煩,必定會視為眼中釘,想要拔之而後快。但理解歸理解,她既不愛喝啤酒,又不是彌勒佛,還當不了將軍,肚子裏可容不下一艘侵略她的海盜船。

“濫好人?我沒這誌向。我跟她非親非故,幹嘛甘當一盞省油的燈,照亮她的前程。”陳桑榆和十八哥津津有味地玩著,“小子,她如果還這麽抵觸,我是不會再忍讓的。我不喜歡踩人,更不喜歡被人踩。”

“哪個采?”

“滾。”

周楊總在想,陳桑榆的人生中一定是經曆過很嚴重的變故,才會從暴躁過度到溫潤。會是什麽呢,她哭過嗎?一個人得下多大決心,才肯翻天覆地和過去一刀斬兩半?也隻有在說到吳曼時,才聽出她對往日尚有幾分留戀:“我得說,她運氣真好,認識的是今天的我。”

“否則拍案而起當場翻臉?”

陳桑榆冷哼道:“陰我者,斬立決。睚眥必報算什麽,我是逆我者亡。”

周楊聽得有滋有味:“那我寧可你回到從前,起碼很痛快,不憋屈……阿姐,我想好了,換我來吧,跟她一起去出差,在高速公路上腳脖子一夾,把她丟窗外,我再淚流滿麵地哭回公司報喪。”

陳桑榆笑,周楊又說:“還有個辦法,找個北方城市,把她綁在窗台上凍硬了,再從七樓推下去,就跟打保齡球扔溝裏的聲音一樣好聽啊。”

陳桑榆不認可他:“這年頭江湖玩的是爾虞我詐,動刀動槍上不了台麵。我是個討人嫌的炫技派,隻走技術路子,一巴掌拍死那是力氣活。

周楊頂道:“秒殺也是技術活。”

“我幹嘛要對女人霸王硬上弓?沒那麽饑渴吧。”

周楊壞笑:“那你還對女人做足前戲?”

“撩得心癢難耐又不給,才讓人抓狂吧?”

這話題太少兒不宜,周楊哈哈笑,認識這女人快兩年,眼見她越來越像個美麗笨女人,吳曼不把她放在眼裏,她還白癡兮兮地笑,把她的十八哥抱在胸口滿不在乎地昏睡百年。

在拍賣行共事時,他聽人說,22歲初入行時陳桑榆就膽大妄為,明明什麽都沒有,但看起來什麽也不缺的架勢,是很得瑟的炫技派,有一種欠扁的氣質:“這事兒我隻是懶得做,一出手立馬鎮壓你。”

相識時她已經25歲了,跟傳聞中當年那個狠角色判若兩人。她總慢悠悠地邊微笑邊說話,對誰都很有耐心,像小女孩兒。男同事們都對她評價很高,論五官,她不是拍賣行的姑娘裏最精致的,但大家都覺得花魁是她。他在電話裏跟她打了幾個月交道,初見麵傻眼了:“阿姐,我還以為你是禦姐範兒,又幹練又中性那種。”

工作後,周楊見過好幾個所謂禦姐和女王,吳曼就是,言行很強勢,發號施令鏗鏘有力,是很殺伐決斷沒錯,卻也無形地告訴別人自己已曆經人世滄桑,不再年輕。但陳桑榆穿得很明媚,笑得也明媚,讓人一看就覺得她過得很幸福。

“人到中年萬事和嘛,我性子也好了點,不像從前那樣狼狽暴躁地對待人和事了。”陳桑榆跟他說,“我很怕老的,她們都說,心情愉快是最好的保養方法。我可不想變成刻毒的人,那是我少年時最討厭的女人形象。”

職場裏,隻有共同的利益,而很難有百分之百的信任。對陳桑榆而言,事態尚在可控製的範圍內,真正頂用的援手有待發掘,與其對吳曼趕盡殺絕,還不如以觀後效。她伸過腳,撈了高跟鞋穿上,接起陶園的電話:“再有十分鍾就到了,別急。”

陶園聲音壓得低低的:“姐,我現在在茶樓外邊,你得快點來,這胖子很纏人,我連滅了他的心都有了。”

陶園所在的婚介所在福田,公司隔壁就是一間古色古香的茶樓,法人代表就是老板,他給小舅子承包了五年,生意很紅火,婚介所接待VIP客戶時都往那裏帶。客戶們倒也沒多大意見,那麽多錢都掏了,還在乎這點小錢?何況茶樓的環境不錯,綠植蔥蘢,水聲潺潺,還請了幾個藝校學生彈古箏,也算相親的好去處了。客戶們有的在別的婚介所和網站都注冊過,但動不動就碰到飯托和酒托,還不如茶樓實在。

億萬富翁王胖子的條件是很苛刻,但一通排查下來,竟還能在會員庫裏找著9名大體符合要求的女會員,陶園很驚喜。可王胖子痛心疾首:“你們幾萬個會員裏,才9個達標?我這條件不高啊!”

“王先生,您想找嬌養長大,膚白貌美,性格溫順,C罩杯,能過空姐招考首輪關,25歲以下無戀愛同居史,還得擅文藝和廚藝……太難找了。”

王胖子鼓著魚泡眼,想了想問:“你說大體符合是啥意思?還打了折扣?”

“其中有4人年齡在25歲以上……”陶園還沒說完就被胖子打斷了,“ Pass!我34歲,比我小10歲沒關係,但25歲還沒男朋友或不結婚,不是父母婚姻有問題,就是自己有問題,要麽就是童年有陰影,不行!”

“還有三人談過戀愛,王先生考慮嗎?”

王胖子捶了下桌麵:“不管是什麽原因都不考慮!如果是甩人在先,那是她水性楊花;如果是被甩,說明她不會做女人,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陶園攤攤手:“還隻有兩人了,其中一位不會做家務,另一位初中文化程度,在文字方麵有所欠缺,王先生,您還考慮嗎?”

王胖子毫不猶豫:“不會家務的Pass!剩下的留下,幫我安排見麵吧。”

“第一個也不錯,雖然不會做家務,但……”

王胖子不耐煩了:“必須洗衣做飯,不會家務的都是很凶惡,或者很矯情的女人!”

看在傭金不錯的份上,陶園默念了幾百遍有錢的是大爺,和那位初中文化的候選人敲定了見麵時間:“王先生,戴小姐和您約在明天下午兩點半,地點就在這兒,行嗎?”

“這還差不多!”王胖子氣哼哼。

陶園又道:“您是我們的至尊會員,享受的是最頂級的服務,您的擇偶是大事,喏,我朋友的公司準備聯合電視台做一期大型征婚活動,正需要您這樣有身份有地位的成功人士參與,我安排你們具體談談?”

王胖子腆著肚子聽完,眨巴著小眼睛道:“有點意思,讓她來見我吧!”

“好的,這是我的個人關係,寧可不賺為您服務的傭金,也要幫您找到最理想的伴侶。”陶園接到陳桑榆後,連聲道,“這人惡心得要死,你忍著點啊!”

周楊和陶園去收集女會員資料,陳桑榆單刀赴會。王胖子見著她眼睛一亮,匆忙地掃了兩眼億萬富豪征婚方案,迫不及待道:“陳小姐,我看也不用參加你們的活動了,你就挺合適的。”

“我可不符合王先生的標準呢,我都27了。”陳桑榆笑道。

“咳,隻要有感情,年齡不是問題!我也不是那麽不通情達理的人。”王胖子大手一揮,“人無完人嘛,你的長相氣質都符合,別的我不計較!不過……陳小姐,你多高?我不高,得找個高個兒優生優育。”

“那沒準,我的身高取決於我的高跟鞋。”陳桑榆笑吟吟,“王先生,我不是來應征的,是來和你談合作的。”

王胖子湊近了些:“像陳小姐這樣的大美女幹嘛想不開呢,給人打工,賺點辛苦錢,哪比得上當個少奶奶舒坦呢?”

“王先生,路總是要一步步走的。”

“咳,你這樣的女人我見過不少,開頭都說要事業,但你要是沒當上老板,好意思叫事業嘛?那是別人的事業!”王胖子滔滔不絕,“跟了我就不同了,我手下四家工廠,隨便賞你一家打理,都能實現你的人生抱負!”

“謝謝王老板賞識,但我們還是先談談征婚活動吧,說不定你會碰到完全符合標準的女人呢,那樣心中就不會有遺憾了。我們策劃這個活動的本意,就是希望人間多幾段天作之合的佳話,王老板什麽都不缺,隻缺一位意中人,不如多了解了解活動詳情?”

王胖子盯著她:“你這麽堅持,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啊?”

“哦,我目前還沒有,但以前有過,所以也不符合王老板的要求,挺遺憾的。”陳桑榆給王胖子添了一杯水果茶,“像王老板這麽優秀又重情義的男人,哪個女孩不想嫁?但隻有冰清玉潔的女孩才配得上啊。”

“這樣啊……”王胖子拉長了聲音,咂巴著嘴又看了看陳桑榆,“你說說你們這些漂亮姑娘咋都那麽隨便呢,最好的東西,怎麽不把它看得珍貴點呢?”

“年少無知嘛,當時哪懂啊。”陳桑榆說,“王老板,我們來談一談活動吧,希望能盡快促成一段美好姻緣。”

王胖子聽了半天,問了句關鍵的:“我為什麽一定要參加你們公司組織的活動,而不去參加《非誠勿擾》和湖南台那個呢?”

“王老板也可以去參加啊,這不矛盾。但《非誠勿擾》和《我們約會吧》每周都有,我們公司隻做這一期,稀有性和專一性上更有優勢,將會集中所有的資源來做好宣傳預熱,重視度也是空前的。”

“跟《名仕風流》合作啊?這個欄目我看過幾期,很有深度啊!請的也都是大老板。”

“沒錯,之所以跟財經欄目合作,一是為了征婚,同時也有利於宣揚王老板的企業,等於做了個大廣告,一舉兩得。”陳桑榆循循善誘,“另外幾名嘉賓也和王老板一樣,是身份很貴重的富豪,我們維蘭網作為奢侈品網站,正是想穿針引線,讓你們聚集一堂強強對話,碰撞出更多商機。”

王胖子來勁了:“他們是做什麽的?”

陳桑榆信口胡謅:“房地產、科技、金融、進出口貿易都有,但像王老板這樣年輕有為的還不多見。您才34歲,就創下了這麽大的家業,太難得了。”

“那是!十幾歲出來摸爬滾打,沒本事可辦不到。”王胖子意氣風發,拿起活動方案又看了一遍,瞪起眼,“要繳納五十萬?你們也太狠了吧?”

“王老板,這錢不是我們拿,是發放給入圍女嘉賓的獎品。最後成為您新娘的那位,將享受到超過三十萬的獎勵,也就是說,您實際付出的隻有二十萬,但得到的相應好處可不是用錢就能買到的呢,比如著名財經欄目的嘉賓身份。以往《名仕風流》請到的嘉賓全是國家級、國際級的專家名流,這次您參加了,在社會地位方麵也是一個提升;再有,隻要您參加,從即日起,我們網站和電視台的網站,還有合作的全國幾十家媒體都會給您辟開專版宣傳,重在打造您的個人形象。”

“就這些?”

“王老板開的是工廠,我們辦的是網站,都是打開門來做生意,當然是要追求利潤雙贏的。王老板有四家工廠是嗎,這樣吧,我們在網頁上給您的品牌安排幾個最好的廣告位吧?”

王胖子坐直身體:“免費的?多久?”

“完全免費。一般客戶我們是根據尺寸按天數收費的,但王老板是爽快人,我也好說話,給您安排一個月時間好嗎?”陳桑榆靠近王胖子一些,壓低聲輕笑道,“可我得求王老板一件事呢……”

王胖子被她的笑容弄得一分神,脫口道:“什麽事?”

“王老板一定認識很多有錢的朋友,將來幫我介紹他們來網站投放廣告時,可別說我給了您一個月的優惠,不然網頁的地盤也就那麽點兒,我哪有那麽大的權限?老板也是要賺錢的。”陳桑榆一副恨不能抓起王胖子的手央求他似的撒著嬌,“王老板,您可千萬別讓我難做啊。”

王胖子頗為心動,仍是要討價還價的:“才一個月啊?”

都快把自己弄吐了,但還得說下去,陳桑榆嬌聲討饒:“王老板,這一個月還是我先斬後奏呢,可別再折騰我啦!不過我會想辦法趁老板心情好,幫你多爭取幾天,但這個我也沒把握……如果不行,我就再想辦法磨一磨他,給您把地盤劃大一點點?反正他該不會拿把尺子去量吧?”

她慧黠地笑著,媚態畢露。王胖子猛然去摸她的手:“陳小姐,你真跟人同居過?”

陳桑榆假意幫他倒茶,躲開他伸來的爪子,垂下眼簾:“幾年前的事了,傷得很深,王老板,別再問了……”

仿佛在高空之上,盤旋著另外一個自己,冷眼地看著長著相同麵孔的人唱作俱佳。這場麵使她自尊心嚴重受損,但還得再撐一會兒。陳桑榆托著腮,目光閃閃地瞧著眼前人,如同瞧著心上人:“王老板,作為成功人士,您是很熟悉商業社會的投入產出比的,不瞞您說,很多富豪都想參加我們這個活動,但都被我們拒絕了。《名仕風流》是含金量很高的欄目,不是什麽烏合之眾都能上的,我們想做成在全國範圍內都有檔次、有影響力的富豪聚會盛事。”

拍馬屁是多低劣的行為啊,旁觀者欲嘔欲吐,當局者受用得欲仙欲死。陳桑榆為自己感到好笑,究竟,那麽低劣肉麻的話是怎麽說出口的?

“對,這對了嘛!”王胖子的手指無意識地敲著,弄得服務員會錯意,一趟趟來加茶。陳桑榆趁熱打鐵,“陶小姐向我介紹了您的情況,我聽得很感動,億萬身家,什麽樣的女人找不著?仍執著地尋覓真愛,這種情懷,在我們這個社會不多見了啊。”

“是啊,做人要潔身自愛啊!我哪是找不到老婆的人啊你說是吧?就是如今的女孩子太讓人失望了,年紀輕輕的就亂來,讓人痛心疾首。”王胖子盯著方案上的五十萬沉思了一會兒,“我隻能娶一個,但要給幾十個女孩發獎品?”

“活動結束後,我們會舉辦答謝會,這些入圍的女孩沒福氣成為您的新娘,但能和您共進晚餐,她們一定很開心。”

“好好好!這就好!”王胖子笑得既賊又色,“能入圍的身材長相一定差不了,我有三個服裝品牌正缺好模特呢,省得我去高薪誠聘。”

陳桑榆心知他打了什麽鬼主意,入圍的女孩想白拿他的好處可不容易。見王胖子被自己說得蠢蠢欲動,她再添上一把柴禾:“五十萬,隻是您資產的九牛一毛,但獲得的豐厚回報是巨大的,不僅能和各路商界精英會晤,更能娶回一生的幸福,王老板,您考慮考慮?”

王胖子笑,眼睛眯成一條縫,呈時鍾上的九點一刻狀:“古代皇帝選妃子也就這級別吧?”

“對,我們打出的口號正是‘帝王尊享,貴不可言’。王老板上電視的行頭都將我們包辦,服裝、皮鞋和發型都是指定的一流機構提供,此外還有一些附屬的服務,您請過目。”陳桑榆自覺這口吻像電視購物的主持人,但這是工作,得忍,“等您的個人資料一到位,我們就著手為您展開全國性的宣傳,您想找的女孩絕對會看到您。”

王胖子下了死命令:“女方身高1米65左右絕不能敷衍了事啊!”

陳桑榆說:“一定一定,王老板的事我牢牢記在心上。”

王胖子才1米68,自然希望能找個個子高的女人中和中和,但太高的話,又會有損他的男人尊嚴。不過,對某些女人來說,男人的身高是看腰包的,腰包鼓囊囊,個頭迎風長。

腰包很鼓的男人通常都有個很鼓的肚子,但女人們說,那叫高枕無憂。

並肩向門外走去時,王胖子上上下下地看看陳桑榆,百思不得其解:“你說我算是要求高嗎?我不就是想找個嫩的,漂亮的,幹幹淨淨的嘛,有那麽難?”

“範圍擴大到全國,一定不難。”陳桑榆將王胖子簽訂的合作協議書捧在胸前,含笑和他道別,等他的蘭博基尼消失在拐角處,才長長吐出一口惡氣。陶園形容的半分不假,真惡心,但更惡心的是,她還得對他百般逢迎。也許,正是不想長久忍受這種種惡心感,美女們才紛紛削尖腦袋當少奶奶,隻用忍受一份惡心感就好?

土大款的稱呼恰如其分,油膩肥胖,摸上一把,三月不想肉味。陳桑榆坐進副駕室,沒兩分鍾,陶園就跑過來了,拉開車門,往後座一躺:“姐,我剛和周楊整理了一份女嘉賓名單,都是有可能會參加你們活動的,密密麻麻的好幾頁紙呢,這可是在挖我們公司的牆角,你們去聯係吧。”

“好,王胖子剛簽過字了,我再找四到五個有錢人,好戲就登場了。”

“土大款惡心吧?我好幾次都想掀桌。”

陳桑榆對王胖子的觀感很簡單:萬貫家財,五大三粗,百無聊賴,十分猥瑣。但他會被包裝成億萬財富帝國的掌管人,出現在《名仕風流》裏:“可別說人家是土大款,在我們的官方宣傳資料裏,王成林先生是低調沉穩、渴望真愛的實業家。”

陶園拿起活動方案開念:“最昂貴的奢侈品是愛情,神秘富豪,重金征婚,萬水千山,苦尋真愛……哇塞,好感人啊!”

周楊誇張地叫:“是啊!可歌可泣,我都被感動得想為他變個性了!”

陳桑榆忍笑:“誰聽了都會芳心一軟,小鹿亂撞吧?”

周楊被逗得大笑:“造化弄人啊,我沒妹妹,不然就慫恿她去愛情買賣打擂台。”

可不正是愛情買賣?以愛情之名,堂而皇之地進行買賣,一個憑色取利,一個千金買笑。在商言商,商品打上愛情的旗號最好賣,有趣噢。

陶園還得接待新客戶,在車裏休息了片刻就回婚介所了。陳桑榆總說她是不完全拜金小姐,又圖財又圖色還想要真感情,不肯專一的隻拜金,結果她真的栽在沒能貫徹“術有專攻”上了,她這段時間勾引的有錢人將她踢出局了,她氣惱得很。

對方是馬來西亞的華僑,矮胖胖,戴狗鏈子一樣粗的金項鏈,穿花花綠綠的沙灘褲,住華僑城,被陶園形容成奇醜無比,頗有些躊躇:“姐,如果我跟了他,你們所有人都隻會認定我衝著錢去的,我壓根都找不到借口辯駁說,哎呀,不是為了錢啊,我是喜歡他的才華,喜歡他的為人,喜歡他的啥啥。”

大馬人是有點小錢就當大爺的那種人,平時跩得二五八萬,喝五喝六,一入夜就在洗腳城裏混,以調戲服務員為樂,一口一個小妹兒,小妹兒你過來哈。他對陶園感覺不差,但有天她眼尖地發現,有女人給他打電話,他手機屏幕顯示的是“湖南張豔”,她便留了心,趁他去衛生間時,翻到她在手機裏被他命名為“浙江陶園”。再一翻,“東北李婷婷”、“四川宜賓莫菲”比比皆是。

她便明白了,自己是對方的考察對象之一,像她這樣的女人,他認識的還很多,她若要突出重圍,實屬不易。陳桑榆勸過她:“要成功,不死也得蛻掉一層皮吧?可成功又怎樣呢,嫁富一代,你要忍受他可能在外頭有一打情人;嫁富二代,除了搞定他,還得搞定他的父母和家庭。依我看,找個好老板比找好老公簡單多了,老板給錢花,給肉吃,給酒喝,你一分耕耘就有一分收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