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遇強敵

從甘州出發後僅僅三天,林奚已經確認自己掉進了師父撥打的小算盤裏。

一次兩次還可以說是巧合,但連續三天都看見長林二公子的身影時不時從眼前晃過,事情就已經很清楚了。

長林府派往大同暗查的那個人,師父吩咐她一定要全力相助的那個人,就是蕭平旌。

好在林奚生來就是個冷淡清平的性子,最初一絲懊惱之後,她很快就決定順其自然,不必太過在意。

大約四五日行程過去,村鎮漸漸密集,大梁安平繁華的氣象漸顯。渡了津水,便可進入大同府所在的袁州州界。

時近黃昏,蕭平旌錯過了官船的時辰,經人指點,找到一處野渡,據說這裏有幾戶打魚人家願意在閑時為人擺渡,掙些小錢。

野渡周邊風光極好,叢叢白葦迎風起伏,一塊石碑樹在岸邊,寫著“津雲渡”。

蕭平旌隨手扯了根長葦在指間把玩,等待對麵的漁船劃水而來。

後方有輕微的馬鞭聲甩響,他一回頭,隻見一輛輕便馬車駛來,至岸邊停下。林奚走下車,付了車夫幾枚銅錢,也來到渡口邊等船。

兩人這一路上行程都大差不差,蕭平旌當然也瞧見了她許多次。隻不過他心裏懸著事情,人家姑娘又明顯打算對他視而不見,所以就沒有上前招呼搭話。但此時四野無人,隻有他們兩個等船的,如果還這麽像是不認識一樣,倒顯得有些奇怪了。

蕭平旌一時起了頑心,主動走過去,笑道:“林姑娘,我是說錯過話,得罪了你,可是該賠的禮也都賠了,之後再也沒有敢招惹過你,你幹嗎一路跟著我呢?”

如果他隻是來打個招呼,林奚本想以禮相待,但這句話一聽就知道是在調笑,林奚便沒有回應,隻微微皺了皺眉。

蕭平旌見她不理,又靠近一步,歪了歪頭,道:“從甘州到現在好幾天行程了,你和我一直前後腳走著,難道是碰巧嗎?”

林奚稍稍向河麵方向側身,走開了兩步。

蕭平旌少年心性未脫,重新轉到她眼前,笑嘻嘻地道:“說真的,你不會打算一直跟著我到大同府吧?”

林奚略微有些心煩,淡淡道:“大同府河段出事那一晚,除了三艘軍資貨船沉沒以外,還撞翻了附近的一艘小客船。船上有五個扶風堂的大夫,兩人遇難,三人失蹤。”她冷冷地看了蕭平旌一眼,“二公子你有前往大同府的緣由,我扶風堂也有。”

蕭平旌臉上的笑意不由一僵,張著嘴怔了片刻。他當然聽說過同時出事的還有一艘小客船,但並不知道船上竟是醫坊的人。如今聽林奚這麽一說,剛才的調笑便顯得十分不合適,臉上頓時有些訕訕的,結結巴巴地解釋道:“呃……抱歉,我不知道……”想想又趕緊補了一句,“剛才我開玩笑呢,肯定不是真的以為你……”

林奚將臉轉向一邊,安靜地看著水麵。蕭平旌抓了一下頭皮,隻好悄悄閉嘴,自覺地走遠了一些。

津雲渡這小小一幕之後,蕭平旌自知有錯,隨後的路途中便想方設法加以彌補,做些例如露宿時過來幫著揀柴生火,小店打尖時把兩人的坐騎一起給喂了之類的小事。

林奚自幼便是個情緒不大有起伏的孩子,雖然骨子裏極有主見不易接近,但對於非關原則的小節,她倒是比常人更能包容。蕭平旌這樣熱情飽滿、持續不斷的示好,她以前從未遇到過,起初自然也有些不適應,可回避了兩次無效之後,又覺得並不是值得刻意糾結的事情,也就隨他去了。

天性樂觀的蕭平旌將林奚的這份退讓視為和解的開始,對自己知錯就改的行為越發的滿意。到了臨近大同府時,他已經自來熟地認為兩人就是同行的夥伴,每天早上都過來招呼林奚起程,“走吧,又要趕路了!”

大同府素來列身於玢江以北最大的幾個州府之一,除了是軍資調撥的重要節點,民間南北貨運也多經此地,城門處人流往來,甚是熱鬧。

蕭平旌此行雖是隱了身份的暗訪,但他與林奚的文書路引一應俱全,路途中自然十分平順。不過進入大同府界後,四處巡查抽檢的官兵明顯多了起來,表麵的風平浪靜下,也隱隱開始有些緊繃的味道。

府城平日規製,有二十人小隊守衛例檢。可此時大同府的門樓下除了守門兵士外,還另有兩支小隊,為首者手裏拿著卷起的幾張畫像,時不時打開看一眼。

這種既不公開張榜也無海捕文書的做法,顯然不是城門緝防的常態,更奇怪的是,蕭、林二人經過時,官兵直接擺手示意他們過去,緊鄰兩人身後的一個中年漢子卻被叫了過去,細細盤查了許久。

進入城門後不遠恰好有個小小的石牌坊,蕭平旌隱在牌坊後又細細觀察了片刻,道:“大同府界內不久前才剛剛出了軍資沉船這樣的大事,誰都能猜到朝廷明察之外,北境定有暗訪。你說說看,在明知暗訪者隨時會來的情況之下,不惜用如此可疑的方法也要捉拿到的目標,究竟會是什麽,又到底能有多重要呢?”

身邊一片沉寂,並無回應。蕭平旌驚訝地轉過頭,才發現林奚根本沒有等他,早已走得不見人影,急忙沿著主街追了過去。

扶風堂的店麵,一向都開在城中最熱鬧顯眼的地方,大同府分號自然也不例外,端端正正就在主街的中央。

眼下時當近午,正是一天中人流最盛之時,但藥鋪的門板卻緊緊關閉,顯然根本未曾開業。

林奚站在街對麵皺眉看了看,正要走過去,被剛剛趕上她的蕭平旌一把拉住。

以手勢示意林奚稍等後,蕭平旌轉身攔下路邊一個小攤販,打聽道:“麻煩問一下小哥,聽說這家的大夫很好,我專程從外地趕過來求醫的,怎麽就關門了呢?”

他的運氣不錯,被問到的這位小攤販顯然既熱心又愛說話,立即放了擔子,眉飛色舞地答道:“哎呀你怎麽這麽不巧,就來晚了一天!昨兒有個殺人凶犯逃命,剛好就逃進了藥坊裏頭,府衙官兵追進去捉拿,一番打鬥砸得亂七八糟的。你再等等吧,裏麵且得收拾好幾天才能開門呢。”

蕭平旌一臉惋惜的表情向他道了謝,轉身靠近林奚,小聲道:“我大概能猜到城門口是在查什麽了,這裏又有人盯著。咱們先別直接進去,找個客棧住下吧?”

林奚稍一思忖,搖了搖頭,沿主街又向下走了半個街坊,轉彎進了小路,周周折折來到一條小巷中,小巷盡頭無路,隻有一扇小小的黑漆角門。林奚扣了數下門環,半盞茶的工夫後,門板從內半開,一個四十來歲眉目慈和的婦人探身出來,一眼看見她,激動地道:“哎喲我的姑娘!您總算趕過來了!”

林奚微微點頭,“雲大娘好,進去再說吧。”

雲大娘趕緊將角門敞開,蕭平旌也不等人家邀請,自己緊跟著進去,一路四處打量。

角門內地勢霍然開闊,劃成大小不一的方格,栽種著不同的草植,顯然是一處藥圃。繞圃而過,另一重院落是曬藥製藥的作坊,再下一重庭院便是一方精致的居所。

兩人跟隨雲大娘進了東廂的茶室,還未及坐下,一名中年男子便快步奔了進來。

雲大娘笑道:“姑娘親自趕過來,霍掌櫃可算是能鬆口氣了。”

霍掌櫃看上去確實一臉的歡喜,先問了好,目光隨即便投向了蕭平旌,“這位是……”

林奚簡短地給雙方介紹了一下,最後補了一句:“師父有命,二公子若需幫手,我扶風堂應全力相助。”

長林二公子的名頭在林奚這裏不大好使,但在別處卻還是很有分量的,霍掌櫃和雲大娘的神情眼看著就恭敬了起來,趕緊殷勤地換了套更精致的茶具。

蕭平旌雖出身王府,但素來性情疏朗活潑,拜師琅琊後更把自己當成是半個江湖人,三教九流大多打過交道。不過兩盞茶的工夫,他與霍掌櫃就已經聊得熱鬧,把官兵闖進醫坊搜查盜匪的事情問了個清清楚楚。

大同乃是州府,依大梁規製,長駐最高階武官為五品參領。前一天對扶風堂的搜查便由這位姓錢的參領大人親自帶隊,一進門就扣住了所有人,但逐一核查之後,又並沒有抓走任何一個,反而還向霍掌櫃道了驚擾,安撫了兩句。

蕭平旌眉眼彎彎地看向林奚,“這位錢參領說是線報有錯,一場誤會,你信麽?”

林奚淡淡道:“若是誤會,又何須在前門放人暗中盯著?”

霍掌櫃與雲大娘顯然並沒發現自家前門被放了眼線,齊齊吃了一驚。

蕭平旌笑了兩聲,道:“錢參領這麽做,顯然很肯定自己要抓的人要麽就藏在扶風堂,要麽就還會和扶風堂聯絡,你們覺得這是為什麽?”

出事當晚在小客船上共有五位大夫,直到現在也才找到兩具屍體,蕭平旌的言外之意已經很是明顯,室內幾人的神色先是有些歡喜,繼而又轉為不安。

思忖片刻後,林奚抿緊了嘴唇,“不管沉船那一夜發生了什麽,我扶風堂的人,應該都是被動卷入的,為何要追捕他們?”

蕭平旌起身在室內走動了兩步,道:“這個一時還不好說。但既然錢參領此刻還在城門口堵著找人,就說明咱們來得尚不算晚。”他推開窗戶,瞧了瞧外間的天色,“你看天氣如此晴朗,今夜必定月華如水,倒是剛好可以去府衙散散步。”

林奚聽出了他的意思,“你懷疑不僅是錢參領,連府台大人都已經卷入其中了嗎?”

蕭平旌挑了挑眉,“雖說能調動駐地五品參領的人,並不隻是大同府的張府尹。可單看咱們進了大同府地界後,這五步一查十步一崗的陣勢,我就不相信那位府台大人什麽都不知道。”

林奚慢慢垂下眼簾,霍掌櫃與雲大娘則對視了一眼,麵色有些緊張。

相較之下,蕭平旌的神情反倒最為放鬆,滿麵含笑地道:“怎麽樣?良辰美景最是難得,林姑娘,咱倆一起去府衙賞個月吧?”

林奚瞥了他一眼,道:“今天是初一,哪來的什麽月華如水,什麽良辰美景?”

蕭平旌半真半假的玩笑雖然被林奚一句話給噎了回去,但他的推論其實一點兒都沒有錯,大同府尹張慶庾的的確確卷身其中,正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選官出身的張慶庾起步僅是個縣丞,原本隻能憑著考評年績慢慢熬升品級,後來打聽到童生試時的座師得了先武靖帝青眼,一路高升入閣,便想辦法將這師生的關係重新打點續接了起來。憑著這份額外的助力,再加上平時為官還算勤勉,汲汲營營近二十年,終於在自己五十歲以前坐上了州府府台的位子,令許多與他資曆相等的同僚十分豔羨。

正因為有這樣的淵源,京城裏恩師暗中指派下來的差使,他才沒有過腦子細想,直接召來最心腹的錢參領一交代,盡心盡力給安排了下去。

最初看來,這個差使似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前方即將開戰,兵部調撥左路軍資自水路過大同府,其中打頭那艘官船的船老大剛好是本地人,兒子好賭,被錢參領用重金給拿捏住,命他過虎彎峽時故意將船身橫過,引發連撞擱淺,意圖將這批軍資拖延數日。

這麽做究竟為了什麽,張慶庾其實並不明白,他以為這隻是京城大人物之間打肚皮官司,你踩我一腳,我掐你一把之類的事。反正軍資過境,兵部押運使擔負主責。擱淺延誤這樣的意外,即便追責,落在屬地府尹頭上的懲處也不會太重。自己如此盡心奉承,恩師大人自會記在心裏,隻等日後事過境遷,便是下一輪提拔。

算盤打得如意,結果卻令他始料未及。當夜風雨不小,三船連撞後並非擱淺,而是直接沉了下去,航道一堵就是半個月,導致左路軍資完全斷絕。偏偏這時敵軍主力突轉甘南,差一點就撕破了大梁北境左路的防線。

長林世子險死還生的消息傳來之後,張慶庾就再也沒有安穩地睡過一覺。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無論是將要出京的禦使,還是北境必來的暗差,眼前的關口隻要有一個應付不過去,別說將來提拔,全家老小都未必能活著過年。

惶惶難安半月之後,京城恩師終於派來了善後的師爺。對於幾近崩潰的張慶庾來說,這已經是他可以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了。

這位從金陵專程趕來的師爺姓秦,比蕭平旌早到了三天,大約四十出頭,身形勁瘦,眼眸精亮,看上去甚有風度,並沒有一般幕僚那種掩之不去的媚上氣息。他並不是第一次來大同府,事發前的安排也是由他傳信,與張慶庾之間可以算是熟識,一見麵便先安撫了他兩句。

“如今當務之急,是必須將沉船之事掩飾為意外,不能被人抓到實證。長林王爺再生氣,也得依罪論處不是?請大人跟我說實話,你都收拾幹淨了嗎?”

張慶庾的嘴唇顫抖了一下,一時沒有回答。

絕對不能留下實證,這個用不著京城來人教他。當夜三船失事,剛巧有扶風堂的小客船行駛在後麵,船上的大夫費盡力氣,從水裏救了許多人上來。張慶庾知道事情既然已經失控,便不能留那麽多活口,立即派了錢參領趕去清理,最終雖然撞沉了客船,但還是有三個扶風堂的人,帶著那個船老大逃了出去。

這四個人若是逃向野外,無糧無銀,在這平原之地倒是不難追捕。偏偏他們全是本地人,如果找到機會逃進城裏尋人庇護,這偌大一座城池,短時間之內哪裏找得出來?

無奈之下,張慶庾隻得封了府界,命人畫下影像,暗中排查,城裏城外一直折騰到秦師爺趕來,也沒有捉到半個影子。

聽到還有活生生四個人證,秦師爺立即反客為主接手了搜捕。凡是府台管轄內能派得動的人,全都被他派了出去設崗篩查,與這四人稍有些關聯的地方更是直接翻了個底朝天,連扶風堂這樣口碑甚好,本不敢輕動的醫家之所,也被找了個借口裏裏外外搜查了一遍。總之,其毫無顧忌、大張旗鼓的程度讓張慶庾都覺得太過顯眼,心頭有些不安。

“都這種時候了大人您還避什麽嫌?裝著與你無關人家就不懷疑你了?”對於他的抱怨,秦師爺先是不客氣地甩了一句,隨後又安慰道,“大戰剛過,世子重傷,老王爺在北境且還騰不出手呢。您放心吧,我這次離京,大人把府上最得用的人全派了出來,從北境過來的所有要道我都放了眼線。長林是軍將之府,能有什麽懂得隱藏行跡暗中查訪的人?就算他北境的動作真有那麽快,咱們也能提前知道,加以防備。”

這一番話軟硬兼施,總算稍許安穩了張府尹驚惶忐忑的心。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即便是這樣暴風驟雨,近乎破罐子破摔的行動,效果似乎也不比他前些日子更強。三天過去了,四名人證依然蹤影皆無,連個靠譜的線索都沒有找到。

入冬後日落的時辰更早,晚膳剛過,天色便已透黑。

林奚並沒有邀請蕭平旌在扶風堂暫住,這位長林二公子也根本不需要人家邀請。他理所當然地認為這裏就是他的落腳點,霍掌櫃也自顧自地去給他收拾了一套舒適的客房出來,兩個人誰也沒想過是否應該先問林奚一聲。

雲大娘倒是過來問了,她問的是:“不知二公子喜歡吃些什麽?”

眼下這樣的情形,即便沒有師命,趕他出去也不合情理,已經有些頭疼的林奚最終隻能一言不發。

吃過晚飯,蕭平旌先睡了一個多時辰,起來自己打水洗了臉,換了一身全黑的夜行衣和軟底小靴,將長劍束在背後,悄無聲息地自藥圃後門離開。

夜空中不見月色,隻有繁星點點。城內夜間例常的巡防在蕭平旌眼中滿是漏洞,輕易便規避開來,翻入了府衙的後牆。

大同府衙和其他官宅的布局基本一樣,前衙後宅,外加一個花園和一處書樓。張慶庾的書房跟隨主流設置,被放在了東南院緊鄰花園之處。

又是一整日無果的搜捕,這位府台大人自覺疲憊已極,但又升不起一絲睡意,上床躺了一會兒,又爬起來把秦師爺叫到書房商議。

比起初到大同時的滿懷信心,秦師爺現在的心情也有些陰沉。礙於他背後的情麵,張慶庾跟他說話的音調依然客氣,但話裏話外都難免透出一股責備之意。

秦師爺沒有為自己多加辯解,隻是問道:“這種搜法都找不到人,實在不同尋常,他們會不會已經逃出大同府地界了?”

張慶庾立即否認,“不可能,我當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封鎖全境。據說那個船老大腿上還有些輕傷,他們若是向外逃,到不了府界就被能被錢參領追上抓住了,隻可能是潛回了城中,想等風聲過去。”

秦師爺緊皺雙眉,“可本地跟他們沾親帶故的人都已經通查了一遍,並無絲毫可疑的跡象。如果沒有熟人相幫,他們到底還能怎麽隱藏?”

張慶庾咬了咬牙,情緒突然有些失控,“你問我我問誰去?天子禦使想來已經出京,北境的人說不定過幾天也就到了。咱們的時間眼看越來越少,難道就隻能坐以待斃不成?”

秦師爺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道:“府台大人,現在不過是走脫了幾個人證而已,可回旋的餘地還多著呢,此刻就說坐以待斃,早了些吧?”

張慶庾粗粗地喘著氣,沒有說話,室內隨之沉寂下來,氣氛有些凝滯。

此時已近子夜,府衙各處除了巡夜值守的燈籠外,唯有書房這一處光亮。蕭平旌矮身踩著牆頭查看了一圈,自然而然向這邊疾行而來。

院落中有株垂柳,蕭平旌的足尖在院中樹梢上輕點借力,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南側的簷角上。

主屋內的秦師爺突然眼神一凝,站了起來。

張慶庾抬頭問道,“你想到什麽了?”

蕭平旌踩著青瓦,向後窗方向多走了兩步,步履輕盈,幾無聲響。

秦師爺的唇邊卻微起冷意,手腕一翻,握住桌上的銅枝燭台,運力向上擲出。燭台直衝蕭平旌腳下的屋頂,瓦片飛濺。

蕭平旌猝不及防,拚力後躍,險險才避過這一擊。

向上出手的同時,秦師爺身如利箭,自窗口一躍而出,在簷上的蕭平旌立足未穩時,當頭一掌劈下,掌風之淩厲,令這位學藝琅琊的年輕人都吃了一驚,匆忙間雖然避開,但肩部被掌風所掃,踉蹌退了一步,才拔出背後的長劍。

短短片刻,兩人在簷麵上快速交手了數招,一時無人能占上風,各自的心頭都甚感詫異。

這時張慶庾已從室內奔出,狂呼道:“刺客!抓刺客!”

院外值守的侍衛聞聲湧了過來,蕭平旌眉頭一皺,不敢戀戰,急攻了兩劍,撤身向外院奔去。

秦師爺緊追在後,眼見前方就是外牆,不由臉色一沉,飛身踏在下方侍衛的肩頭,同時撈過一把長槍,運力向前飛擲而出。

蕭平旌聽到背後破空之聲,躍身而起,足底借勢在槍杆處一踏,反倒翻身上了高牆,快速消失於夜色之中。

秦師爺心知追趕不及,停了下來,自言自語地讚了一聲,“真是好身法。”

張慶庾過了好一陣才倉皇趕了過來,顫聲問道:“秦師爺……那……那是……”

秦師爺冷冷道:“如此高手,想必是北境的人。”

張慶庾瞬間麵色如土,失聲道:“你不是說,長林王爺還騰不出手,你也有眼線可以提前察覺嗎?”

秦師爺眯起了眼睛,似在跟他說話,又似在自語,“長林麾下多是軍旅之人,按理確實不應該這麽快……這個年輕人,他究竟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