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己所不欲 先施於人

鄒曉璐倚在窗前,電話聲斷的時候才覺得自己的右手僵硬不聽使喚,側眼瞥見,自己的手,在顫著、抖著、哆嗦著,一不小心,吧嗒聲手機掉地上了,彎腰撿拾時,眼光所及之處,豐樂園商廈下,夏佩蘭帶著人分乘著幾輛轎車疾馳而去,出事了,出大事了!

這一驚心中無措了,抬步上前,拉開門就要走,卻不料外麵的保安加班了,四個人成了八個人,八個保安兩行把門圍得死死的,當先一人絲毫沒有點憐香惜玉的眼光直說道:“對不起,你不能走。”

“你們……想幹什麽?”鄒曉璐瞪著眼,生氣地問。

“不幹什麽,不過你要不聽話,我們就得幹點什麽了。”保安頭頭撇撇嘴,不屑道。

嘭聲鄒曉璐直接關上了門,知道這些人不可理喻,一甩門心裏一沉,第一個念頭是:完了。

電話是徐總的司機打來的,就怕出意外遠遠地跟著本田商務,卻不料無聲無息中就出事了,又有大批的警車、救護車圍到了現場,鄒曉璐知道恐怕事出不小,而真要出點事,真是徐總和黃宗勝出點事,那自己陷在其中恐怕不好脫身了。

嘿嘿嘎嘎嘎極不和諧的聲音響起……有人在奸笑,鄒曉璐怒目而視時,隻見得帥朗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醒了,一副看笑話的神態奸笑著道:“美女,你看不清形勢啊,咱倆都是人質,你倒把自個當看守啦?傻了吧?出事了吧?你也走不了吧?”

“你怎麽知道出事了?”鄒曉璐瞪了眼,驚訝的成份居多。

“看你都知道了……嗬嗬,手機給我,趕緊地啊,該留遺囑留遺囑,咱們看來得做苦命鴛鴦了。”帥朗伸著手,討要著手機,這時候鄒曉璐可不敢扣著了,隨手掏出來扔到了桌上,帥朗開著機,嘀嘀答答幾個短信的聲音,邊看邊摁著鍵盤發什麽了,一會兒發完了,裝起手機抬頭時,鄒曉璐已經站到了桌前,正詫異地盯著他,帥朗還保持著那副腳搭桌麵斜躺的姿勢,好像根本不急,不過此時對鄒曉璐也沒有好臉色,翻了一眼不想搭理的樣子。

鄒曉璐突然問:“你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嗎?”

“想說,說唄。不想說就別說。”帥朗道。

“救護車、警車圍住了,車上的人不知死活。現場傳說有人下毒。”鄒曉璐放下手機,剛收到的短信,帥朗的眼睛一愣,一訝,一吃驚,一挪腿,不料長時間不動,撲通聲摔到了桌下了,貌似真被這消息嚇壞了。

鄒曉璐歎了口氣,知道這貨也指望不上了,要是安安穩穩取到手多少能分點,可連人都出了事,那這報信的恐怕得不上什麽好處了,這不,嚇得栽桌下了,吃吃嗬嗬的聲音,不會被嚇哭了吧?

咦?不對……聲音很怪異,鄒曉璐悄悄蹙步,伸著脖子,湊上來,一看愣了,那貨正盤腿坐在桌底,捂著嘴吃吃嗬嗬的笑著,笑得比哭還難看,像聽到了什麽忍俊不禁的笑話一樣,一霎那間,鄒曉璐怒從心頭起,一把揪著帥朗的領子叱問著:“你……你知道墳裏有問題?”

“廢話不是?天下掉的餡餅太大了,沒問題才是騙人呢?”帥朗呲牙笑著,沒理會鄒曉璐這發飆的動作。

“你個騙子……你明知道還故意騙他們都去是不是?”鄒曉璐被氣得無語了。

“是啊,不是我這個騙子,你不也去了嗎?放開……”帥朗瞪著眼,訓了句,鄒曉璐不自然地覺得帥朗好像瞬間有點威風一般,下意識地放手了,一放手,帥朗一骨碌起身,輕蔑地道著:“光想著拿錢,就沒想想這錢是誰的?端木這個人有點變態,就喜歡把別人騙得家破人亡看笑話玩……在我這兒他也就算個陰溝裏翻船了,你們這幾頭貨,不管和他玩智商還是耍流氓,都差遠了……切!”

帥朗的小人戚戚之色不見了,很大氣,很牛逼著道著,把攔路的鄒曉璐拔拉過一邊,剛走兩步,又回過頭來,臉湊上來,鄒曉璐驚得卻已經不知道閃避了,不料帥朗並非輕薄,隻是很拽地翻著白眼反問:“你覺得像男人的都栽了,就我這個不像男人的還站著……有什麽感慨嗎?”

翻盤了,顛倒了,這會帥朗有牛逼的資本了,大馬金刀的站著,就個子矮,也有如山如嶽的氣勢,隻不過沒傾倒鄒美女,鄒美女像傻了樣,愣怔著手足無措,或者是還從驚懼中沒有清醒過來。

等了片刻,不見回音,帥朗一扭頭,得意洋洋地在黃總這豪華辦公室裏搜羅著,半天才拎了兩瓶礦泉水,擰蓋子一掀一倒,敢情是就著水洗臉,一把冷水抹得清醒了,甩甩手,抽著紙巾擦擦臉和手,倒了杯水,又屁股坐不穩地在桌上亂翻,瞅著個橡木盒子一掀是長雪茄,拿手裏一剪,劃著根火柴點著,呼哧呼哧抽上了,抽了兩口味道不錯,自言自語著,丫的這不會是傳說中的哈瓦那雪茄吧。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掀盒子又把剩下的幾根揣兜裏了。

鄒曉璐可沒注意到這人的下作樣子,緊張地思忖著,不時地驚訝地看著帥朗,猛地省悟道:“假的……都是假的,你在會所胡鬧是假的,是想找一個說出來的機會。”

帥朗煙呼聲一吐:“當然,我顛兒顛兒跑來告訴他們,誰信呀?不過被逼無奈說出來,他們肯定就信了。”

“你喝醉了也是假的?”

“我當然得喝多了,不喝多不得跟著他們一起去呀?”

“你在這兒胡鬧也是假的?”

“那當然,別他們半路清醒了怎麽辦?最好一直把我當小流氓……我估計他們回頭打電話一問,喲,我在這兒跟你耍流氓呢,得,這麽大出息,他們就放心了,嗬嗬……”

帥朗壓低著聲音笑著,得意地奸笑著,鄒曉璐看看門外,緊張地問:“不會是你下毒了吧?”

“嘿嘿,我可沒那本事,要是我,我就直接放炸藥,誰下毒呀?不過端木真他媽夠毒了啊,這那是托付我後事,就是他娘想拉我去跟他作伴啊……也好,省得我去了。哎鄒美女,他們伸腿瞪眼了沒有……哦,問錯了,這個你應該知道不了,現在該警察擦屁股了。這個上麵我相信端木界平的水平,以他的手法,整死那幾頭貨應該沒問題。”

“呃……”

鄒曉璐凸眼梗脖,被帥朗好奇的一問直噎了一下子,怕窮怕死的印像被瞬間顛覆了,敢情一切都早有預謀,是明知道有坑,自己不跳,唆導著別人都替他往下跳,有好事就分點贓,有壞事就看笑話,出了這麽大事,倒巴不得都伸腿瞪眼了。

“你是真不懂還是裝傻,真要死了人,你好得了嗎?連這間屋子也出不去了……”鄒曉璐氣結地道了句,臉色有點煞白,不料帥朗嗤聲一哼道著:“死道友不死貧道,關我鳥事?今天有N個人證明我喝多了,還有N個人證明我在會所調戲小服務員了,還能有N個人證明,我被非法拘禁在這兒了……黃宗勝幾個要活著,他刨了端木界平的藏金,自己麻煩都洗不脫呢。他要死了呢,那就一了百了了,這公司我估計得忙著爭權奪利,誰顧得我呀?”

擺活著,仰頭呼了一口煙,帥朗再看鄒曉璐,鄒曉璐表情僵硬地盯著他,像是第一次認識一般,這個人的心思出離驚詫了,似乎有點讓他恐懼的感覺。

卻不料帥朗撲聲笑了,笑著慎重解釋道:“我說我怕死,其實你得正確理解,我是怕自己死,不怕別人死……這個需要你責備我嗎?他們要知道我藏著不拿出來,下場比這個還慘。還有啊,這群王八蛋,壓根就沒準備給我分……那你說,大家都搶著去死,我總不好意思攔著吧?對了,你總不會因為我攔下你,記恨我吧?也就衝你昨天晚上好好跟我說話,雖然是虛情假意,可總比沒有強,否則我還懶得拉住你呢。”

鄒曉璐眼神一動,明白帥朗非要留個妞陪他的意思了,一側麵,微微的移動著嬌軀,眼神的中心不離帥朗那張黑黑的,痞痞的,一點也不帥氣的臉龐,此時複雜的心裏,卻是不知道該說句什麽,想了半晌才憋了句:“那現在怎麽出去?”

“你不是牛逼哄哄業餘學過柔道什麽來著?”帥朗反詰道。

“那好,一起衝出去,外麵現在八個保安,咱們往兩個方向走,走了誰算誰。”鄒曉璐準備放手一拚了,挽著袖子,活動著手腕,還是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的好。帥朗看得大眼瞪小眼,可沒想到這妞居然敢拚拳腳,嘿嘿笑了笑搖搖頭:“少蒙我,我可打不過,你想跑你跑吧,我抽根煙再走。”

“你……”鄒曉璐被氣著了,可沒料到帥朗能說出這麽沒骨氣的話,狠狠地剜了一眼,騰聲起身,不過一轉身的霎那,又坐下了,這會開始動腦了,不屑地道:“看來你有辦法走。”

帥朗沒吭聲,吐著煙搖搖頭:“走什麽走,有你這麽位美女陪著,誰舍得走呀?”

“哼!既然你料到要出事,那你肯定有準備了,剛才的短信發給誰了?”鄒曉璐道,揭底了。

帥朗誨莫如深地笑了笑,沒揭破。不過能這麽鎮定,鄒曉璐知道肯定沒事,此時很怪異地對這個人有了一種很莫名的信任,應該是基於事實基礎上吧,能把黃宗勝、徐進鋌、陳健一幹人推坑裏,總不至於自己還掉坑裏吧。於是她坐下來,等著自己心裏的這個印證。

印證的時間並不長,幾分鍾而已,樓道裏響起了嘈雜的人聲之後,帥朗一掐煙頭一揮手:“開門。”

鄒曉璐依言上前,一把拉開了門,門外的八名保安防備也似地全部退回了屋裏,緊接著湧進來十幾人,樓道裏還站著不少,個個來勢洶洶,當先一馬是人高馬大,相惡人凶的大牛,兩手一叉,帶著一夥剽悍的大漢,把幾位保安擠到了牆角。鄒曉璐明白了,外頭出事了,窩裏就空了,估計帥朗被帶回來時,這幾個狐朋狗友早埋伏上了,就等短信召喚隨時接走人。

這時候,帥朗終於起身了,逍逍遙遙地站起來,懶懶洋洋還不忘提著黃宗勝給報銷的支出,整整一大紙袋子,一起身一勾手,讓大牛、程拐幾人退出去,到門口等著,自己卻是看著那幾位保安出聲問著:“兄弟,一個月掙多少錢?”

沒吭聲,明顯有點懼了,帥朗加大了聲音一問,那帶頭的渾身一激靈道:“一千多。”

“對嘛,才一千多拚什麽命?你們非法拘禁了我一下午,這我要告了你們,少說也得判一年半載,以後違法亂紀的事別幹了啊……”

裝模作樣訓了句,大牛在外頭直看笑話,擺了個譜,這才悠悠哉哉往外走著,一手摟著大牛,一手搭著程拐,一群人相攜地進電梯,分了三四拔才到了樓底,到了樓底錢往程拐懷裏一跺,程拐嚇得一個激靈,帥朗笑著勸著:“沒事,這是黃總給報銷的,合理合法……”

“你你……你拿著吧,爺我還想多活兩天呢。”程拐遞回了帥朗手上,帥朗幹脆抽了一墩塞在大牛手裏,安排著給同來的哥們分分,有了小浪底那趟早輕車熟路了,大牛招呼著,一幹了上了幾輛麵包車,程拐揪著帥朗警告著:“媽的,這是最後一次幫你啊……到底出了什麽事,羅嗦說他跟了不大一會兒,幾十輛警車都到高速路口了,他現在還被堵著沒出來呢。”

“沒事沒事……保證以後再不會有事了。走吧。”帥朗攬著胖拐,安慰著。車塞滿了,大牛大呼小叫著帶著走了,豐樂園大廈不少白領和保安遠遠地避著這夥人,帥朗大搖大擺地出了公司,正準備擠上最後一輛車時,卻不料一輛大眾轎車在身側“嘎”聲一刹,車窗一搖,卻不知鄒曉璐什麽時候跟出來,一擺頭:“上來吧。你那車有點擠。”

這幫狐朋狗友一見靚妞起哄了,嗷嗷嗷推著帥朗,帥朗招著手送著人,大大方方地上了鄒曉璐的車,一上車,鄒曉璐車開得很帥,一加速一個趔趄閃了帥朗一把,爾後是左閃右避,速度飛快地出了胡同,直駛上了大街,過了一條街才放慢了速度,也沒問帥朗去哪兒,卻是頭也不動地道著:“夠膽上我的車,不怕我收拾你。”

“老板丟了,你馬上自身難保了,顧得上我?”帥朗不屑道。

“看來就你賺了啊,一天賺了一百多萬。”鄒曉璐氣忿地道。

“端木的大錢拿不起,隻能拿點小錢了,見笑了啊。”帥朗不以為然拍拍錢袋子。

“你可真夠奸的,你把這麽多人埋坑裏了,不怕後患?”鄒曉璐又問,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

“這事和我就無關,頂多說了幾句醉話而已……他們要順利得手了,我還真怕。不過沒得手,還把自己個栽了,不管死的活的,恐怕都麻煩不斷了。我就不相信,誰還有空來收拾我,再說,你覺得他們收拾得了我嗎?”帥朗大言不慚道。不過這一句在鄒曉璐聽來不像大話了。

幾句切齒之問接下來就沒音了,其實帥朗此時並非一點擔心沒有,當然,是擔心端木不夠狠,漏掉一個兩個將來倒真有點麻煩,不過再想想擔心之虞也不算太大,這些人都自願去生死圈上旅遊了一回,和咱有啥關係。

駛進了文化路,進了金河區,一拐的功夫,鄒曉璐打著方向盤直把車開上了避靜的街道上,此時天色已晚,華燈初上,不過這個幽暗的角落有點黑了,車一停,鄒曉璐直說著:“那我怎麽辦?”

“我還真管不著你……不過我建議你大大方方出來,警察不久就會找上你核實情況,究竟發生了什麽,大家都是兩眼一抹黑什麽也不知道,不過我想,端木是個無毒不丈夫的騙梟,真要著了他的道,能痛痛快快死那都是燒高香了。”帥朗道,那天在十一灣的晚上想了很久,想得最多的就是端木什麽人都可能是,就是不會有婦人之仁,即便對他尊敬的對手也會毫不留情。堪堪避開了一塊奇禍,其實在帥朗心裏也慶幸不已沒去刨那個空墳,現在最好奇的是那五個貨被折騰成什麽樣子了。

“我完了。”鄒曉璐咚聲一拍方向盤,懊喪不已了,頭往車背上一靠歎著氣:“徐家是個大家族,兄弟姊妹三男二女,老爺子還健在,兒女兩個在國外,三個在國內,都是非富即貴,我和他一起出來,他不明不白栽到這兒,我可慘了。”

“你是他什麽人?老婆?小蜜?情人?還是姘婦……啊!?”帥朗問了幾句,愣生生頸後挨了一掌。就聽鄒曉璐罵著:“也就你個王八蛋一直想在我身上沾便宜,以為我看不出來?”

“哦喲喲喲……”帥朗揉著後頸火冒三丈地道著:“我沾便宜和他和你的關係有什麽關係?早知道就不留你了,讓你也跟著伸腿瞪眼拉倒?”

“你……”鄒曉璐揚起手,帥朗一躲,不過那隻手並沒有落下,半晌才聽得鄒曉璐幽幽地說道:“你救了我,我也害了我……我父親是徐總的老部下,他自殺以後,我母親改嫁了,那時候我還上著學,畢了業連份像樣的工作也沒找著,後來投奔了徐總,說起來他算是我的長輩,現在讓我如何自處?砸飯碗是肯定的了,他的親戚家人不找我麻煩我就燒高香了……你不是覺得你救了我嗎?那你救到底,說說我該怎麽辦?”

“自救者天救,作孽者自受,我估計他不會告訴你,他父親徐澤厚在中州當過官吧?文革時期的事。”帥朗道。

“什麽意思?”鄒曉璐猛地一驚,更震驚了。

“很簡單嘛,你們查我的底,我不可能不查你們的底,端木的詐騙手法一般是無選擇目標,逮誰是誰,但像這麽著直接坑精英公司兩個億我想其中肯定有緣故,徐進鋌一出現,就幫我找到原因了,他的父親當年在中州為任一方,是從部隊副師職幹部職位上轉業的,當時就在中州的軍管會任過職……雖然我不知道他和端木家裏有什麽恩怨,不過我想端木把矛頭對準他,肯定有他的理由……說不定當年端木良擇和吳姻美被迫害至死,就是徐家老爺子造的孽,我聽你說過,這些年你們一直在查找他的下落,恐怕不僅僅是為被騙的兩個億吧?很可惜,你父親是遭了無妄之災。”帥朗道,這是父親查到的結果,雖然不知道真相究竟如何,不過從支離破碎的信息中能窺得一斑。

半晌,沒有聲音,帥朗嗒聲開門時,鄒曉璐才開口了,直說道:“我知道這事……劉義明曾經告訴過我。”

“那不就得了,既然這樣,你還內疚什麽?我聽你說話的意思早有自立門戶的想法,這難道不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帥朗回頭道,暗暗稱奇,奇就奇在,也許對其中的恩怨,劉義明比自己了解得更清楚,就是不知道他現在是死是活。

“還可能有機會嗎?現在肯定落到警察手裏了。”鄒曉璐哀歎著。

“也未必。”帥朗道,鄒曉璐一聽蹭身動了,驚訝了,就聽帥朗說著:“那葬位裏好東西肯定有,但絕對不會是債券或者未來得及處理的財產。”

“你怎麽知道?”

“因為那葬位是一年前買的,碑也是一年前豎的,墓園不遠就有碑坊,去會所胡鬧前我查了幾家,查到了當時的記錄,和買葬位時間相差不遠,那個時候端木電信詐騙正在風頭上,根本不需要考慮跑路的事,所以應該是他早就設好的一個埋伏,沒準用來對付誰呢,最後扣我腦袋上了,還好,我沒上當……”

鄒曉璐想了想,不信問:“不對呀?如果是一年前購置的葬位,黃宗勝和徐總他們怎麽會發現不了有問題?如果是一年前買的,他們肯定不會急於動手。”

“嗬嗬……哈哈……”帥朗笑了笑,得意地道著:“忘了告訴你了,我花了五百塊錢,讓管理處把時間改了下,所以他們去查的時候,電腦係統裏就成了兩個月前的事了,再說他們早被十億財富衝昏頭了,還不知道注意到了這個細節沒有。別奇怪,我不怕告訴你,那地兒連監控也沒有,管理處拿黑錢誰敢吭聲,就吭聲我也能一推二五六什麽也不知道。”

安靜了,很安靜了,黑黑的車廂裏隻能看到人影的輪廓,帥朗笑聲停了良久,出聲又道著:“現在我們是不是該說再見的話了?其實一切都可以到此為止了,我們都可以重新開始……對於下午的非禮嗎本來需要道歉的,不過你也沒吃虧,所以就免了,我知道你打心眼裏就沒瞧得起我們這號人,其實是相互的,我也一樣……再會了。”

“等等。”鄒曉璐出聲喊著,帥朗已經站到了車外,就聽鄒曉璐道著:“既然可以開始,那我們重新開始,你會幫我嗎?”

“不會。”帥朗搖頭道。

“為什麽?我以為你一定會的?”鄒曉璐道,幾分傲氣。

“你高估你的魅力了,我們之間缺乏信任基礎,還是免了吧。”帥朗說道,縮著頭,嘭聲關上了車門。

鄒曉璐在車裏沒有動,直看著帥朗大踏著步到了路邊,靜靜地等著,招著攔了輛出租車,上車揚長而去,沒有絲毫的留戀。此時,她有一千個一萬個心思想攔著,不過偏偏想不到一個能留下他的理由,靜默了良久,在黑暗中呆了很長的時間,手機響時才驚省過來,司機的短信來了,是匯報著徐進鋌的近況,隻是一句讓鄒曉璐心慌意亂的文字:

鄒副總,徐總可能挺不過來了,趕快來省第一人民醫院……

現場,怵目心驚的現場被封鎖著,車上的四個人被加護運到急救車上,進行初步的疫情檢驗後才向醫院駛去。為了防止意外,疫情控製中心出動了兩台檢疫車,從最擔心的空氣擴散中並沒有檢驗到病菌。公安的技偵部門甚至現場化驗了血液,也沒有發現重大疫情的症狀,那隻有一個解釋了:毒殺!

更直接點,有目標地投毒!這個毒投得瘮人,中毒的四個人七竅流血,偏偏都還有心跳和脈博,肌體的刺激還能引起生理反應,從醫學的意義上講,還有生命跡像,不過運上急救車時,那七竅流血,全身發白的體相看得司機都腿肚子打顫,更直接點形容叫:生不如死!

最遲調拔來的是省毒物研究所的幾位研究員,是必須調拔來的,找不到毒源,連警察的現場勘查都無法進行,來的這拔常和毒物打交道的人就膽大了,車廂內的氣體、接觸物、甚至空調一樣一樣檢查,足足用了一個多小時,當先一位年紀頗大的才下車卸著口罩麵具,對著圍上來的技偵和法醫講道:“檢驗到了有強揮發性的芳烴類化學物質殘留,是蓄意投毒。”

“那個不致命呀?”一位法醫道,補充著:“不會引起耳鼻眼口流血的症狀。”

“那僅僅是載體,毒源在畫軸中,我們大致看了一下,這個畫軸做了個機關,不展開它是封閉的,一展開軸端就開孔了,強揮發性的芳烴類聚脂就把真正的毒揮發到空氣中,窗門封閉的空間中,不中毒是不可能的,印鑒上也有,不過是另外一種……還有,在畫層麵上也塗有某種致幻物,我們檢測到了微粒,這個毒投得很下功夫啊,專殺懂畫的人,你要根本不懂不展開細看,拿在手裏都沒事……”

這位毒物研究員訝異地評論著,搖搖頭,奇也怪哉了,似乎在自己的生涯裏沒有見過這麽變態的投毒方式。

又一隊警車駛來了,幾輛車泊定,車下跳下來位老頭,當先一馬帶著一隊警察直驅現場,大喊著:“誰是現場指揮。”

“我我我……”一位中年男舉著手報上名來,是南郊分局的副局長,事大了,驚動了不少部門,看樣這拔的來頭也不小,那老警介紹著:“我是省廳刑事偵察處的鄭冠群,這位是沈子昂沈督察……這裏我們接手了,簡要匯報一下進展……”

“是!十八時時五十五我們接到報警,到現場發現了車裏躺著四個人,當時以為四具屍體,剛開始懷疑是個疫情,我們通知了檢疫部門……後來確定是投毒,中毒的四個人還有呼吸,現在已經被送往醫院,報案的是其中一位的司機,車上發現了大量古玩,未鑒定真假,剛剛確定毒源就在畫軸裏……”分局的這位匯報著,草草地看著對初發現場的攝像,接了幾個電話,邊看邊問著沈子昂道著:“小沈,你有什麽看法?”

“這是邙山墓園挖走的那些東西吧?”沈子昂判斷道。

“應該是,接到舉報後,墓園剛剛確定有人在下午十八時左右進入施工,應該就是車上這幾位了……我們的尋贓案情討論會剛開十分鍾,這倒好,贓物全出來了……秦副局長,中毒者的身份確定了嗎?”鄭冠群說著,隨口問了句。那分局的同誌好像怕人多眼雜似的,附耳上來說了幾句。鄭冠群不知道聽到了什麽,仿佛喉間被卡,重重地呃了聲,也像中毒了……

兩天後,省人民第一醫院。

醫院裏總是那麽一副忙忙碌碌的景像,匆匆來去的不管是醫者,還是患者、家屬,都一臉急色或者憂色,唯獨在冬青叢邊上蹲著的一位閑適地緊,不時看著門廳的方向,不一會兒,出來了,一位帥帥的半大小夥,做賊似地四下看看喊著:“帥朗……”

是羅少剛,從醫院裏出來了,帥朗奔上去差點湊到羅少剛臉上,兩眼圓睜急切地問道:“死了嗎?”

“沒有。”羅少剛搖搖頭,凜然道。

“一個都沒死?”帥朗愕然再問,不相信了。

“嗯,都活著。”羅少剛點點頭,消息確認。

“我操……”帥朗痛不欲生,一拍腦門哀歎著:“那快死的就是我了。”

“帥朗,到底怎麽了這是?你關心人家死活什麽?我可聽說都是中毒了,不會是你丫下的毒吧?”羅少剛驚訝地問道,這事幹得莫名其妙,那天在墳場老遠看著,還跟了一段,之後就發生了這事,直到現在還讓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我倒想告訴你,就怕你知道的太多了,被人‘嚓’這麽一下。”帥朗做著割脖子的動作嚇唬,那羅少剛翻著白眼不信地道著:“你是小孩長毛了,越來越屌了。誰嚇大的?”

沒嚇住羅少剛,帥朗一擺手:“你怕死也不能告訴你……趕緊地,去探探確切消息,活到什麽程度了,會吃會喝會說了不。”

羅少剛一拍手難為道:“哥哥噯,不行呀,住院部四層好幾個警察,我看著怵。擠了好多人,也不知道哪兒的。無關人員人家警察不讓通過。”

“笨死你呀,把你那妞麗麗叫上,找出來的小護士打聽打聽不就成了……快去。”

帥朗推搡著,催著不大情願的羅少剛,羅少剛推脫不得,隻得電話叫著在外麵車上等著的女友,不一會兒相攜進去了,開始二探虛實了。

帥朗這心裏可就越來越虛了,兩天啥都沒發生,更邪門的是連報上隻言片語的消息也沒見著,理論上講要是死是那麽幾個老總,好歹這大小報唁電總得有一個吧。嘿,邪了,形勢一片大好,啥都沒有。

這下子窩在程拐的盜版窩裏坐不住了,出來探消息,誰可知道探到了一個他最擔心的消息,要是這幾個人緩過口氣來,那八成自己得咽氣了。

這可咋辦?帥朗來回踱著步,不時焦慮地拍著手,一副心下無著的樣子,正焦慮著,一聲脆生生的“帥朗”喊聲響起,帥朗機械地一回頭,哎呀媽呀被當麵的警服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要拔腿跑。

再一定睛,哎喲媽呀居然是方卉婷,登時喜出望外,恬著臉正要問候一句,卻不料方卉婷素麵如霜,像不認識一般道著:“還真是你呀?”

“這咋啦?裝不認識?”帥朗納悶了。

“哦,還真不認識。”方卉婷上上下下打量了幾眼,沒來由地冷冰冰地回頭就走,這下子擾得帥朗鬱悶了,追著方卉婷問著:“咋啦、咋啦,不就幾天沒打電話,怎麽就不認識了……”

“還知道幾天沒打電話呀?”

“沒幾天吧,這兩天工作忙唄,元旦晚上我都邀你了,你不理我……”

“我忙著加班,你忙著幹什麽?”

“我也忙著工作呀?馬上春檢就開始了,很忙的……”

帥朗正編著瞎話,不料方卉婷乍一回頭,把話打斷了,就見得方卉婷鳳眼剜剜,很揶揄地問:“你是挺忙的,元旦前一天,邊跟王雪娜在一塊忙,還邊給我打電話是不是?”

“不會吧?這你都知道?”帥朗嚇了一跳,不過馬上省得不知道什麽地方露餡了,尷尬地站著,趕緊地解釋著:“是王老師請我吃飯,吃完飯遛達了一會兒。我啥也沒幹,真的,不信你問王雪娜。”

“你跟我解釋什麽?”方卉婷一揚頭,瞪上了。

帥朗糗了,訕訕地側著臉,有點不敢對視,方卉婷幾眼過後,轉身準備走時,又有點氣不自勝地回來了,拽著帥朗,拉到了門廳的避靜處訓著:“我警告你啊帥朗,你再跟別人說我和你有什麽關係,我饒不了你?不能你不要臉,就覺得大家都不要臉吧?”

“誰不要臉了?又怎麽了?”帥朗迷糊了。

“你說怎麽了?你跟沈子昂說什麽了?人家媽說我作風有問題,都傳我媽耳朵裏了……我質問沈子昂,他反倒說我不知道自重……我,我掐死你,又是你胡扯的。”方卉婷越說越氣,羞急之下真動手了,帥朗瞬間明白了在醫院看方卉婷的隨意的一句攪渾水了,趕緊地拉著方卉婷的勸著:“喂喂喂,別別,這兒人多,沒人了再打……我又不嫌你作風不好。”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方卉婷抬腿就是一腳。

“哦喲……”帥朗揉著腿躲著,討好地笑著道:“不是不是,誣蔑,他們誣蔑……咱們情投意合,那存在什麽作風問題是不是?”

“和你?情投意合?去死吧你……”方卉婷一剜眼,看來氣憤難平,調頭就走,帥朗死皮賴臉剛跟上,方卉婷瞬間一停步莫名地說了句:“我媽可知道你什麽出身,還有多少案底了……為這事好幾天都不跟我說話。”

“啊!?你媽也受過刑偵教育?這麽快就查出來了。”帥朗一苦臉,這才是最擔心的了。

“你……我都不知道怎麽說你。”方卉婷反身一指,氣不自勝,叨叨著:“你電工就電工,編什麽電力工程師,你看你像麽?還經常跟公安打交道,怕別人不知道你經常當嫌疑人是不是?你就不能活得實在點?非要這麽當麵一套,背後一套?沒錢的時候多少還有點人味,現在看裏外不像人了,有意思麽?”

方卉婷聲聲如刺、句句如刀,紮得帥朗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登時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想法了,連訓數句,方卉婷把自己也氣得胸前起伏難平,倆人摻雜不清交往的這半年多來,說沒點感覺那假的,甚至於有時候還憧憬過兩人世界的生活,隻不過所有的憧憬被越來越多的現實不如意擊得粉碎,如果這個人的過去勉強可以原諒,可他的現在卻是勉強也無法接受的。或者更大的心結上,新年第一天就發現,這貨居然同時和另一位女人約會。

相視無言,方卉婷歎了口氣,無語了,很失望了。扭頭正走,縱是小浪底培養出來的戰鬥情誼也被他的無恥消磨得丁點不剩了,更何況這樣子實在拉不到父母麵前。帥朗訥於言辭了,有些事實在解釋不出來了。看方卉婷在火頭也不敢再死皮賴臉了,卻不料亂上添亂的來了,羅少剛得兒得兒奔出來了,一把揪著帥朗喜於形色地說著:“好消息好消息……雖然沒死,可和死了差不多,全昏迷著,小護士說,差不多都成植物人了……這叫生不如死……”

帥朗使著眼色,偏偏羅少剛這貨辦成件事興奮得不得了,語速飛快,幾句就說完了,看到眼色再回頭時,幾步之外的方卉婷聽到了,瞪著眼,回過頭來了。帥朗明顯覺得形勢不對,悄悄擺頭示意著,羅少剛心領神會,倆人兩個方向,眨眼撒腿就跑。

“站住……”方卉婷拔腿就追帥朗,追了幾步大喊著:“再不站住,我喊抓賊了。”

緊跑幾步,帥朗生怕方卉婷來真格的,愣生生刹住了,方卉婷上前一把拉著:“你來醫院幹什麽?剛說什麽事呢?”

“這個……沒說什麽事呀?”帥朗窮於應付了。

“中陝高速路四個人中毒,是不是和你有關……對了,肯定和你有關,他們刨的是端木界平的藏金墳。到底和你有什麽關係?”方卉婷凜然追問著,驚愕了,而且有點嚇著了。

“這麽大事和我能有關係嗎?”帥朗戰戰兢兢說著,補充道:“我就好奇,來問問。”

“這是好奇,是幸災樂禍的嗎?別偷偷摸摸,走,不是想知道嗎?”

方卉婷不客氣了,拉著帥朗的胳膊,把不情願的帥朗直拉著進住院部,幾次帥朗不想進去,方卉婷也不客氣,直接尖頭高跟鞋踹兩腳,帥朗倒不怕疼,就怕人多丟人,隻得悻悻然跟著進了住院部。

有警察陪同順利進來了,透過ICU重症監護的病房,能看到全身扣著氧氣麵罩的兩位,另一間,也靜靜地躺著倆,隻看到了其中一位是光頭陳健,這些人睜著眼時不管怎麽惡,現在閉著眼,說不出的淒涼,看得帥朗心裏那叫不是一個滋味,暗暗的那份惻隱之心泛濫著,有點覺得這事辦得不地道了,或者,自己就裝個懵然無知根本不曉得藏金下落,也不至於到現在這種境地。

更淒慘地還在後頭,方卉婷帶著帥朗到一間大會務室時,裏麵的警察正在給家屬解釋,是這些人挖掘藏金不慎中毒,而那些家屬卻是叫囂著埋怨著警察不抓凶手,幾位女警分別安慰著家屬,一眼掃過,倒有十幾位老弱婦儒,尚有位抱著懵懂無知的小孩在流淚的女人,哽咽著淚如斷線珠子灑著,不時地抹著眼睛,那孩子不知道誰家的,勾著媽媽的脖子,一個勁地哭,看得帥朗臉上肌肉不自然地扭曲著,那叫一個揪心。

“有感覺了吧?”方卉婷回頭看了帥朗一眼,下著逐客令道:“看都看到了,自己走吧。帥朗,我不否認曾經我很喜歡你這種樂觀豁達的性子,不過我現在越看你越不像以前的帥朗了……你好自為知吧啊,端木界平的流毒還不知道要害多少人,他害一個,就是害一家,你就忍心還看著這些人幸災樂禍嗎?”

說著,很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像是和過去的決別,轉身進去了,帥朗卻是更揪心,要攔,卻嘎然而止,沒臉攔了。直看著方卉婷進了醫務室,和那對哭著母子一起坐著,抱著孩子,哭著婦人依在方卉婷的肩上,方卉婷輕輕安慰著什麽。

帥朗惻然地看著時,驀地從心底升騰起一團溫馨和純潔的感覺,仿佛看著方卉婷全身閃爍著柔和而聖潔光,仿佛那光亮就純粹是為了反襯自己的陰暗,讓帥朗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匆匆地,逃也似地離開了這裏。

不過這個讓他怦然心動的畫麵定格在他的腦海裏,下樓梯,想想自己的做的,狠狠地朝自己右臉上扇了一耳光。出門廳,又想起了這些哭得昏天黑地的家屬,又朝自己的左臉,狠狠來了一耳光。一個定格的場景讓帥朗感覺到了自己心底的陰暗和齷齪,比曾經看到香車美女而染指不得的那份自慚形穢還要強烈,強烈到不時地在自己臉上扇著耳光,自己臉上皮粗肉厚,已經很久沒有過發紅發燙的感覺了。

“媽的,這事不能再幹……再幹得遭天譴。”

帥朗邊走著,邊暗暗下了一個決心,平生無數次下過這樣立誌要做個好人的決心雖然都沒實現,可自問雖不是從善如流,可也不是大奸大惡之輩。這一次,著實有點出格得厲害了。

“讓開……讓開……0246,靠邊停車……”

警笛、警車,警示的喇叭聲音,喊著羅少剛的車號,帥朗此時剛走到了大院裏,一側頭正好看著警車帶著車隊向醫院大門駛來,把正準備倒車的羅少剛給趕得又開回了原地,眨眼警車呼嘯而至,還沒省過來,醫院的保安又列隊出來兩行十幾人,看樣是迎接來了,那帶頭的看帥朗在當中傻站著,揮著攆雞趕兔一般把帥朗直往一邊趕。帥朗正做著好人壞人的心理鬥爭呢,倒沒爭執,默默地退過了一邊,像這種警車揚威開道的場麵,不是有權的領導就是有錢的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