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驚榮辱 謂之何苦

續兵一組風馳電掣趕往鄭汽廠區的時候,這個中州大廠沸騰了……

數千工人的大廠,數百間大型的廠房,廠房裏冒著焊光和火花,此時已經炸鍋了,從大門到廠區的道路被湧進來的警車和警察擠了滿滿當當,為了防止意外,廠保衛處把職工疏散到了宿舍區和住宅並緊鎖上了大門,饒是如此,也有數百職工和好事的家屬在警戒線外指指點點,行動最快的特警隊已經排成單兵線開始壓縮包圍圈了,那輛逃逸的車輛斜斜地靠在廠路邊上,車身十幾處擦撞的傷跡,車前蓋冒著煙,不少職工小聲連篇指點著:看那,國產車就是不行啊!

擠進人群,到了現場指揮處,是特警隊隊長,續兵正要把專案組的意圖說明,不料此時是千鈞一發的時候,步話裏猛地傳來了找到嫌疑人的匯報,一時間群情激動,前隊的抓捕,後隊的包圍,一瞬間把包圍圈縮下了幾十米,續兵跟著大隊奔上前來,看了看現場,是在一處漆房裏,幾分鍾到了外圍的警戒線上,一聽著是嫌疑人獨自一人,特警隊這位鐵血隊長麵無表情的一揮手,左、右、上三個方向,三組十八名特警同時衝進了車間的烤漆房。

“不許動……舉起手來……”

“趴下……”

步話裏一陣嘈雜的控製聲音,沒有出現期待的交火,一瞬間,裏三層外三層被特警挾製的持槍嫌疑人蒙著腦袋被提留出來了,直塞進了悶罐車裏,馬上又是現場的警戒,續兵還沒顧得上插話,廠長和保衛科的一幹人急匆匆感謝來了,一聽生擒,現場那掌聲叫一個歡聲雷動,眾人圍著特警隊長說長道短,好容易瞅了個空續兵湊上來說著:“薛隊長,這是省廳專案組追捕了一個要犯,暫時由我們接管怎麽樣?”

“什麽?拿省廳壓我?接管可以,你也得程序走吧?”薛隊長眼睛一覷,不樂意了,分屬不同的建製,總不能把功勞給你們吧,續兵正待解釋,那薛隊長又是一句:“我們歸市局直屬,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支隊長正等著我們解押回嫌疑人,追了一個小時,讓我們空手回去?這事動靜這麽大,總得給群眾一個圓滿交待吧,這事的處理可不能像你們專案組藏著掖著……”

“不是,薛隊,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也是執行命令……這樣,讓我看一眼怎麽樣?確認一下身份。好有個準備。”續兵讓了一步,知道這個聲勢浩大的追捕搞得沸沸揚揚,八成今天得上地方台新聞的頭條,薛隊長一聽隻是瞧瞧,一揮手,把專案組幾位放進去了。

不一會兒,從悶罐車的後廂跳下來,謝了句,擠出人群,續兵趕緊地拔著電話匯報著:“……沈督,人不對,二十多歲個年輕人,操一口白話,體貌差異很大,現場隻發現這麽一個嫌疑人,而且中途根本沒有停車下人……我們上當了,是個引開我的誘餌。”

“收隊,通知路上所有專案組調拔的外勤,馬上到迎新街集結……”

電話裏沒有生氣,隻是冷冰冰地給了一個新目標。

……

警笛聲聲、警車飛梭,在槍響後一個小時,又從追捕的數個方向向迎新街集結而來,續兵的半路折回去接引到了沈子昂和鄭冠群,一行車隊到小浪底的時候已經聚集了二十餘輛,從官井胡同區直駛迎新街的時候,車裏沉悶得緊,駕車的續兵以為是脫逃的嫌疑人讓大家鬱悶得不行,不料半路接到上車的範愛國時,這位詫異地開口便問:“鄭處,沈督,真堵住端木了?”

呼通聲車打了個趔趄,嚇了續兵一跳,不料更嚇人的還在後頭,老鄭很怪異的口吻道著:“不是堵住了,是被生擒了。”

“這……這不可能吧?就這地方,得多少人堵?”續兵心裏那叫一個空落落了,就那爺倆,還掛了彩,這可讓出動的數百荷槍實彈的警力情何以堪。

“還有待確認,不過我現在相信應該錯不了了,鄭老師還記得咱們當初組建專案組的時候嗎,您力排眾議要把帥世才招進來,當時您說要想抓騙子,必須懂騙術,他是不二人選,看來您的眼光沒錯。”沈子昂輕飄飄恭維了一句,似乎是在試圖化解此時的尷尬,不料老鄭搖搖頭,說了句:“我的眼光錯了,也許不是帥世才。”

就一句,又沒音了,在座的都知道變數可能發生在誰身上,不過這更讓人情何以堪,現在倒希望是老帥而不是那位一身汙點的小帥。

不遠的距離轉瞬即到,迎新街街口征用了開發區一家五金廠的院子,車過時粗粗一看,實在離鄭汽廠區那場麵差了許多,不過這正是專案組幾位願意看到的。在保密的狀態下還是有些事容易辦點,市局要知道這兒抓部督的逃犯,說不定得把全城警力調到這帶沿路警戒。

車停到五金廠的門口,行雙成帶著一隊技偵已經到場了,鄭冠群安排著技偵確定身份,和幾位鐵路乘警打著招呼,一路說著謝謝到了羈押的車輛旁邊,很遺憾,就派出所抓小偷小摸那種小麵包車,再聽乘警大致介紹,這麽個驚動全國的逃犯,居然是被“群眾”一磚頭給拍暈活捉的,實在是聽得眾人麵麵相覷,見過不少血拚槍戰場麵的續兵更是苦色一臉,要說鄭汽廠那邊是大炮打蚊子的話,這邊就顛倒過來了,是蚊子把大炮掀翻了。

現場井然有序地忙碌著,後廂裏銬著人,打手模、照相,比對,驗血型,還有收集證物,這證物讓專案組幾位著實眼皮跳了跳,那個不起眼的公文包裏,除了幾張身份證,還有十幾張薄薄的債券,沈子昂卻是見過世麵,小聲和鄭冠群嘀咕著,這是香港匯豐銀行開具的不記名債券,單張價值一千萬港幣,光這疊債券就值一個億往上,恐怕身份假不了。

“沒錯……就是他。”行雙成比對著麵部骨骼輪廓,另一組比對半個指模的女警也匯報著:“和零三年寧夏警方提供的半個指模有七個吻合點,可以確認。”

這時候,終於長舒了一口氣,這個奇騙十數年的犯罪生涯,僅僅留下了不多的證物可供比對,也就在這時候,讓續兵納悶了,十數年的時間,這個人和專案組掌握的照片已經多有出入,就麵對麵都未必能認得準,天知道那位“群眾”居然認得出端木界平來,還一磚頭拍暈了。

老鄭呢,掩飾不住喜悅,把套著塑料袋的皮夾,銀行卡遞給技偵,看著羈押人歎了口氣道:“何苦呢,騙一輩子,貪一輩子,到最後都是充實國庫了。”

幾人笑了笑,老鄭卻是看上了這位精神萎靡的嫌疑人,叫著外勤打開後廂,那人麵部和結冰一樣沒有任何表情,銬著手銬,額上還綁著繃帶,鄭冠群附著身子問:“端木,我一直在想像我們最終見麵是一個什麽樣的場景,一直在想我們見麵之後第一句話應該說什麽,可到現在,我好像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或者,我認錯人了,你一定不會承認,你就是那個人嘍。”

幾分輕鬆而調侃的口吻,這麽重的罪,恐怕誰也會下意識地抵賴,不料那位貌似普通的一瞬間側頭,雙眼一股睥睨的眼光盯了盯來人,微笑著道:“我也一直在想我走到盡頭會是一個什麽樣的場景,既然這個場景來了,我又何必否認呢?從第一次行騙開始到今天為止,我一共走過了十四個國家,四百多座城市,曆時二十一年零九個月,抓住我未必是你們多大的光榮吧……沒錯,我就是端木界平!”

微微訝異了下,此時對於這位被捕的奇騙,眾人保持著緘默,甚至油然而生一種異樣的尊崇,不管是英雄還是梟雄,總比普通人容易得到別人的尊崇,老鄭笑了笑道著:“痛快,果真是聞名不如見麵,在眾多重罪指控麵前沒有回避,還是有你的過人之處的,我都忍不住有點佩服你了……看來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了。”

“未必吧,我隻和我的敵人和朋友談話,你沒有機會做我的朋友,也沒有資格做我的敵人,我們好像沒有什麽好談的。”端木界平睥睨間幾分不屑,側過了臉,仿佛尊貴到把別人拒之門外一樣。

“就你,能有朋友嗎?”

老鄭知道這種心理變態的不可理喻,擺擺手,外勤鎖上了後廂,這輛來自景區派出所小破警車牛逼了,隨著一聲令下,前後各有四五輛開道和護衛車,緩緩出了大院,鳴著警笛起程了。

落到隊伍尾部的車輛停下來了,續兵、範愛國、鄭冠群、沈子昂,陸續下車,向著大門外街邊坐著爺倆走來,吊著繃帶的老帥正和兒子一手拿瓶飲料,一手夾根煙,不像爺倆,像哥倆,看得眾人來了,同時起身著,笑吟吟地握手,這老鄭可是一肚子疑問了,劈頭蓋臉就問著:“老帥,說說,怎麽逮著的?神了啊,這小胡同裏堵住一個人,我還真想不出你是怎麽幹的?”

“是啊,人長相和照片出入可不小,我一下子都沒認出來。”沈子昂也驚訝地道著。

“這個……”老帥笑著回頭看了兒子一眼,爾後很詫異地說著:“不是沈組長發布了條命令嗎?前方追捕、後方圍堵,光下命令沒給警力,沒辦法我隻好向乘警隊和景區派出所求助警力支援了,還好沒漏了啊。”

“我……我什麽時候下這個命令了?”沈子昂一愣,懵了。

“咦?下了,確實下了,老鄭你沒聽到,續兵你不在,老範你總聽到了吧?還是您和鄭處一起商量著的……肯定是忙得焦頭爛額忘了。”帥世才大驚小怪的說著,挨個指了圈,促狹似地笑著。一時間,眾人都明白這個意思了,這是硬扣到專案組的英明領導上,不過麵對麵,總不能無恥到搶人功勞吧,老範賊笑著不吭聲,續兵呢是搞不清怎麽回事,鄭冠群和沈子昂互視了眼,老鄭撲哧聲笑了,搖搖頭道:“我好像記不清呀?老帥,你是惡心我呢是不是?”

“鄭處,誰抓住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抓住的是誰。”

帥世才重重強調了一句,正色和眾人說著:“江湖有梟雄,警界無英雄,我們全組沒白沒夜幹了幾個月,我們的同行追了十幾年,我們之所以要把這個臭名昭著的騙子繩之以法,所為並不是要捧出一個英雄來,即便有這份榮耀,能擔得起的是我們這個團隊,是我們頭頂上的國徽,是為了這個共同目標奮不顧身的隊員們……鄭處,你不會認為光憑我一個人就能走到今天吧?”

“謝謝,謝謝……謝謝你老帥。”鄭冠群很動情,緊緊握著老帥的手,帥世才笑了笑道著:“別光謝,我還有個要求。”

“您說,帥前輩。”沈子昂崇敬地道。

“我鄭重要求,接下來我得歇段時間了啊,加班加點取證預審,你們多擔待著,我快支持不住了,再說,我的理由很充分啊。”老帥笑著,示意著自己身上的傷口。這句玩笑,卻是讓幾位尊敬的感覺又深了幾分,鄭冠群扶下帥世才,帶隊鄭重地敬了一個警禮,四個人,心情頗為複雜地向車上走去,接下來的事,恐怕還真的很多。

幾步之外,卻不料響起了不和諧的聲音,一直沒說話的帥朗喊著:“哎,等等。”

眾人一回頭,那帥朗早憋不住了,同樣很鄭重很期待地揮揮手道:“別忘了給我錢啊。”

幾個人一愣,鄭冠群蹙著眉,沈子昂剜了一眼,老範笑了笑,誰也沒理會,徑自上車了,實在是把高尚的境界全破壞了,這爺倆的差別實在是太大。

……

車走了,帥朗看看父親的眼神,很平靜,就像應該這樣做一樣,半晌小聲嘀咕著問:“爸,我今兒才發現,您這風格趕上房價了,是真高,不是虛高。”

“你舍不得?”帥世才看著兒子,明顯有點舍不得。帥朗點點頭,直拍手可惜道,像是貴貨賤賣了一般有點心痛,就是嘛,這個貨逮著,體製內換個部裏嘉獎都沒問題,更不理解的是,老爸非把自己摁成隱身人,絲毫不提小帥為人民警察的事業做了多大多大的貢獻,老帥邊聽邊笑著道:

“人怕出名豬怕壯,你要是出了名,過去那些陳穀子爛芝麻的舊事沒準會被一件一件刨出來,然後根據你的身份給這事一個定性,絕對不是見義勇為,頂多叫黑吃黑……還有,就今天動這麽多人,傳這麽大謠言、不給你定性個黑社會性質的組織就不錯了,你以為你是誰呀?”

“哇,體製內這麽陰險?”帥朗被嚇了一跳。

“也不完全這麽陰險,比如現在就好了……都知道怎麽回事,都領了個大人情,然後就有很多人幫著你擦屁股了,省得老爸頭疼,比如有人散布什麽艾滋病謠言了,經查不屬實情;比如今天在官井胡同這一片發生的鬥毆、堵胡同、還拍了嫌疑人一磚,這些事經查是小流氓所為……還有私自動用黃河警區的警力,好像是景區派出所辦事路過,加入到了追捕隊伍……而且說不定呀,你這金石展花出去的費用,沈組長還真不好意思不給你。”帥世才笑著道。帥朗一聽錢,來勁了,使勁點點頭:“對,爸還是你有眼光,還是要錢實在,要那虛名幹嘛……走,上車。”

“小胡來了……”帥世才見小胡來了,安排著小胡留了輛車,帥朗上了駕駛位置,一起步,老帥直接問著:“你有事你忙去吧,我回信陽老家一趟。”

“怎麽了?”帥朗一愣。

“接英子去。”帥世才道。帥朗隨口說著:“我也去。”

“還有你後媽啊,你不覺得別扭了?”帥世才問。

“後媽也是媽呀,別扭也這麽多年了,我還能怎麽著。”帥朗駕著車,慢慢走著,一聽這話老帥笑了笑,知道兒子有了這一次,恐怕能懂得更多了,卻不料帥朗口風一轉笑著道:“不過不是我說啊爸,您挑女人眼光是不錯,我這脾氣這麽孬,後媽愣是沒生我的氣啊……爸有件事我愣是搞不明白啊,你說當時你是又抽煙又酗酒,還帶我這麽個操蛋兒子,一家窮兮兮的,那後媽怎麽願意跟你呢?我那時候還小,我還真不知道您是怎麽勾搭回來的。”

老帥聽得越來越不像話了,噎了下,找著以前的威嚴,重重強調了句:“別蹬鼻子上臉啊,這私生活問題是父子倆能討論的嗎?”

“問題是除了錢和女人,也沒啥可討論的呀?”

帥朗瞥了眼,老帥伸手吧唧給了一巴掌,帥朗張著大嘴哈哈笑著,一直以來最怨恨最深刻的這個動作,此時卻覺得溫馨無比,說說笑笑剛走不遠,路的斜刺裏傻不愣瞪站著位看著車裏是帥家爺倆,然後追著車招著手喊著,帥朗一見是大牛,嘎聲停車,伸著腦袋喊著:“怎麽還在這兒,不告訴你趕緊溜麽?告訴你啊,你拍人板磚小心派出所的收拾你。”

不料沒嚇唬住大牛,大牛卻是氣喘籲籲奔上來,急促地叫著壞了壞了,到了窗邊拍手頓腳就說壞了,帥朗再一問咋回事呢,大牛一指:“看吧,打逑起來了,開瓢了都。”

帥朗往後看,果真是幾個人打在一起,邊打邊指著鼻子叫囂著什麽,耳光、拳頭、大腳丫,你來我往,整個就是混戰,誰也不服氣誰,再一細看,對那個光頭佬還記得,一下子讓帥朗納悶了:“這不是幫忙的嗎?怎麽了幹成這樣?”

“還說呢,你給了五萬,他六個人分不均,光頭和黃毛呢,他們還就不想均分,要多拿,那幾個均分都不願意,何況多拿,這不,拿上錢就幹上了,我拉都拉不開。”大牛咧咧說著,唾沫飛濺,要是打架有辦法,這拉架實在沒辦法,都打紅眼了。帥朗聽著原委,被這事聽笑了,一招手安排著大牛:“我授權你,全權處理……這麽點小事處理不了,將來怎麽當大哥,拿出點魄力來,自己想辦法處理,不能什麽事也靠我吧?”

“哦,成。”大牛應了聲,不過馬上反應過來,回頭就喊:“哎不對呀?這就不是我的事呀?”

車早躥出去了,大牛悻悻然不樂意了,一瞅那幾位還爭著打著,想了想,有了個很好的辦法,招手攔了輛車,上車走人了。走時回頭看了眼暗道著:打逑吧,打死一個算一個。

駕著警車出了南關,上了高速路,出了收費站帥朗加速時看了眼老爸,隨口說著:“爸你傷得重不重?”

“不重,最重那刀還是你捅的。”老帥笑著道。

“別跟後媽提那茬啊……爸你放下座位歇會,我開車。”帥朗也笑著,不好意思地道。

老帥不忍拂兒子好意,放平了座位,半躺著,若有所思地想著,偶而看看窗外呼呼而過的風景,快到正午了,暖暖地陽光曬著,一點也不覺得有冬日的寒冷,似乎這種溫暖有很長時間自己沒有享受過了,在這種愜意的感覺中,帥世才悠悠地問著:“兒子,這事完了,你準備幹什麽?”

“能幹什麽,該吃吃、該玩玩,你別說我沒理想啊,我就這麽大追求,我回上班去,十一灣好玩。”帥朗很沒出息地道著,看了老爸一眼,生怕老爸又來說教,不料隻瞥到老爸頭仰著看著窗外,半晌無語,帥朗怕老爸擔心,又說著:“爸你別擔心我,體製內我去混,我沒門;黑澀會我幹,我沒那膽;真想把生意做到大得不得了,我又沒那本事;還不就領領工資,掙掙外快。”

“我不擔心,我有點羨慕呀……其實呀,這麽多年老爸沒有改變你,你倒把老爸我改變了,現在呀,我也想換換活法,能像你這麽光懂吃喝玩樂就好了……哈哈……”

帥世才大笑著,發著感慨,確實不怎麽擔心,帥朗瞥了眼,沒聽到話裏褒貶來,不過挺樂嗬,從來沒見老爸這麽爽朗地笑過,車漸行漸快,漸漸地消失在地平線上,留下了父子倆一路爽朗的笑聲……

一周後,博愛醫院……

一行人從醫院的門廳出來,除了兩個扛攝像機、三個拿照相機的,其餘的都是警裝鮮明,簇擁著兩位警監銜的中年男,一路說說笑笑,說是領導在高談闊論,笑是隨從在應景扮笑,一瞅就是慰問帝的標準架勢,等上了車更是排場大得不得了,前麵的警車鳴笛開道,後麵的護衛車和隨從跟了七八輛,魚貫而出時,大院的停車場空出一大片。

車隊離開時,帥朗才從大門外的拐角探出頭來,看看藏在背後的玫瑰花,豔紅豔紅的顏色,剛要邁步的時候,背後響起了一聲:“帥朗?”

一回頭,帥朗訝了下,看到了隊尾的一輛車沒走,沈子昂遠遠地奔上來,帥朗跟見了親哥一般喜色外露,也大老遠打著招呼:“沈督,吃了不?”

“吃了不?早飯早吃了,午飯還沒開始,你問那一頓?嗬嗬……”沈子昂在帥朗麵前不遠停下來,開了個玩笑,直問道:“錢收到了?”

“收到了,沈督您說我得怎麽謝您,以前我對類似你這樣的官二代還有誤解,一直認為你們眼高於頂,看來是我錯了,大錯特錯了……要不,改天請你一頓?”帥朗殷勤之至,錢裝兜裏了,這客氣話反正又不掏錢,再說他肯定不好意思吃不是?

果不其然,沈子昂擺擺手,顧不上,不過給了帥朗另一個途徑,小聲問著道:“帥朗,我早就想找你了,有個疑問把我搞得很迷惑?”

“什麽疑問?”帥朗問。

“那天發生了什麽?”

“哪天?”

“就那天,別裝啊,你知道我說那一天。”

“你說18號那天,沒發生什麽吧?”

“就咱們倆人你都不肯告訴我。”

沈子昂笑吟吟道著,提醒著帥朗:“我了解了一下,那天有人貼端木的舊照片,PS過的;還有那天有人散布官井區進了艾滋病患者的事,還有人把大小胡同堵了不少,還有接到了幾例報案,迎新街派出所的報案,好像有人在官井片攔路打劫,說打劫也不像打劫,光打人不劫財……你知道怎麽回事嗎?”

“這個……這個治安問題。”帥朗語重心長地道著,一說治安問題,裝模作樣道:“主要還是你們警察的問題,不過我理解,你們顧不過來,對於這些小打小弄小事顧不上管,但是這個治安問題,有時候他比案子更能直接反映社會環境的……”

“得得得……你別給我上課。”沈子昂趕緊攔住了,笑著轉話題道:“我就想問問,你們是怎麽抓到端木的?這些事和抓端木有聯係嗎?而且從抓徐鳳飛到抓端木不過一個小時,不像倉促間能組織起的這麽大動作呀?”

“你不會又懷疑我涉案吧?”帥朗不樂意了。

“不不不,絕對沒有那個意思,我是覺得你這個思路很奇特,能點拔點拔我嗎?”沈子昂虛心求教道,不過求錯地方了,帥朗貌似癡呆地想了想,沉浸在回憶中說著:“那天人真亂,我爸接到了你和鄭叔的命令帶著我去迎新街,老胡同那片經常有打劫的,那天就碰巧了,這端木也是流年不利,從那兒溜吧,正好碰見幾個搶包的,結果就被拿下了……好像就是這樣吧?”

帥朗這裝傻充愣沈子昂豈能看不出來,聽得他頭側過一邊,很懊喪,擺擺手,算了,不問了,要走時看到了帥朗手裏的玫瑰花,莫名其妙地回身說了句:“恭喜你啊。”

“恭喜我什麽?和我真沒關係。”帥朗辨白道。

“不是說這個,是說那個。”沈子昂示意著帥朗手裏的花,笑了笑道著:“恭喜你,最璀璨的警花將要為你嬌豔綻放,我早就看出來了,卉婷心裏有人了,應該是你。”

“那當然,都快懷上人了,心裏能沒人,嘎嘎。”帥朗閃舌頭了,大咧咧說著,明顯地見得沈子昂腮邊抽了抽,其實帥朗也看出來了,沈子昂對方卉婷也有那麽點意思意思,故意大方地說著:“哇,沈督,不會你也喜歡她吧?你要喜歡我讓給你啊,我可爭不過你。就我先上過的,也得讓給您後到的,誰讓您是督察涅?”

沈子昂一陣惡寒,被帥朗說得噎了下,匆匆告辭,抬步就走,帥朗看著這貨的背影得意地奸笑著,暗道:就這臉皮還跟哥們當情敵,差得也太遠了……

過了好多天了,除了安排了安排景區的生意,這數日一直就在單位呆著,今兒是特地瞅了個空來瞧方卉婷,循著地址找到了住院部的三樓,308室,單人病房,帥朗悄悄推開了一道門縫,看著裏麵的情形,沒人,很安靜……哦,不對,有人,正安靜地半躺在**看著一本什麽雜誌,又推了推門,她看得很入神,沒有發現有人偷窺,帥朗仔細地瞧著,條紋型的病號服,披灑著的短解發,可不方卉婷是誰?褪下了警裝,有那麽點恬靜妞的味道了,特別是這會看書的時候,要換身衣服,絕對和在大學圖書館見到的那些才女一個樣,正YY著,不經意把門的響聲弄得大了點,吱啞一聲,方卉婷側頭一看,愣了愣,旋即笑了……不過一笑,馬上又拉下臉了,很忿然的表情,似乎不願意看到來人。

帥朗恬著臉笑著進來了,閉上門,很愕然地說著:“你這表情不對呀?見到我你應該興喜若狂,喜出望外才對呀?”

“就你?”方卉婷嗤鼻不屑了,頭側過一邊,繼續看雜誌。

“嫌我來得晚了是不是?”帥朗問。

“喲,你也不傻呀?”方卉婷默認了,對此頗有忿意,本來覺得應該是他第一個來,可偏偏都來過之後,他是最後一個來的。

“不是我不來……我爸不讓我來。”帥朗道。

“胡說。”方卉婷不信了。

“真的,不信你問我爸……我爸說你現在是市局樹的楷模,又是慰問又是采訪,我這名聲這麽不好,萬一誰認出來,那不麻煩了。”帥朗拉著椅子一坐,直說上了,方卉婷撲哧一笑,認可了:“哦,這樣啊,你爸還是有知人之明的,不過你名聲是不怎麽好……既然不怎麽好,現在怎麽又想起來了?”

“對於喜歡的人,有時候行動不受思維控製,我今兒閉上眼睛在街上亂轉悠,就轉悠你這兒來了,嗬嗬……你也太嬌貴了啊,就那麽傷住一周都不出來,我們上學時候打架,腦袋身上開了口子,醫務室一縫,繼續回學校上課,根本就沒操理咱。”帥朗得啵著,把方卉婷說笑了,方卉婷笑著一扔雜誌,牢騷來了,悻然地說著:

“你以為我想住著呀,這也是任務,省廳、市局的政治處、宣傳部、工會、還有市政法委的,挨著個來慰問,還有市電視台、省電視台的、報社的,我比上班還忙還累。”

看來當名人不容易,帥朗一看病床左近,慰問品、鮮花、營養品堆得比床還高,嘿嘿笑著道:“這多好啊,吃了睡、睡了吃,巴不得過這種生活呢……那,送你的。”

送什麽,玫瑰。一大束鮮紅的玫瑰,此事谘詢過羅少剛,女人最容易對這些婆婆媽媽的細節感動,方卉婷愣了愣,帥朗以為奸計得逞了,笑著問:“你感動一下就行了,別熱淚盈眶啊,我是第一次給女孩送玫瑰花。”

“感動?把你趕出去還差不多,看病人能送玫瑰呀?”方卉婷呲眉瞪眼,訓上了。

“在我眼裏你不是病人。”帥朗搖頭晃腦忽悠著。

“那是什麽人。”方卉婷問。

“情人……哎,別發火了,這個正確解釋是有感情的人,咱們可是共同對敵抓逃犯的,總有點感情吧?”帥朗躲著,方卉婷哼了哼,不過還是接過了玫瑰,重重把臉埋在花束中深嗅了嗅,感歎了句:“好香……不謝了啊,姐活這麽大,收到的異性送的玫瑰太多了,已經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了。”

“多少應該有點吧,我是從生死線上把你抱回來的。”帥朗也感歎著,方卉婷卻是不給餘地,直斥著:“少來了啊,不是你愣頭愣腦追出去,那會有這麽多事?”

“多大個事呀,不把那倆都放倒了麽。”帥朗不屑道。

“是啊,還插了你爸一刀……”方卉婷揭著短,一句果真把帥朗噎住了,笑著不好意思提了,一提到帥世才,方卉婷可沒那麽霸道了,關切地問著:“你爸怎麽樣了?”

“沒事,他連醫院都沒住,在家養著,都拆線了。”帥朗道。

“那就好……總算捱過來了,我原先以為又要辦成一個無頭案,卻沒想到突然來了這麽突然個結果,我們中州這小地方居然抓到了這一對奇騙……對了,端木是怎麽落網的,我怎麽聽老範說,是被誰拍了一板磚,就那麽抓住了。”方卉婷突然想起一茬,這一茬是所有警察的心結,沒抓到之前總覺得這個已經成了神話般的存在,而抓住了,卻又覺得這個神話實在太稀鬆。

“你問我,我問誰去。專案組群策群力,迎難而上,終於把端木繩之以法唄。”帥朗怪怪地笑著道,方卉婷一指斥著:“一看你這表情我就知道有貓膩……絕對不是專案組,沈子昂沒那本事,老鄭和你爸體製同化嚴重,中規中矩辦不成這事,我想,應該是……”

說著,眼神很揶揄地看上了帥朗,帥朗笑而不答,這事呢,方卉婷卻也不追問了,饒有興致地看著帥朗,肯定不是像他說的那樣閑逛出來了,今兒還刻意打扮了一番,西裝革履,係了條紅領帶,穿得很薄,和街上那些美麗凍人的MM有得一拚,見慣了帥朗拖拖拉拉的隨意打扮,這個扮相,反倒讓方卉婷覺得好不自然了,眨眨眼睛,又是呶呶嘴,實在有點不入眼的樣子。

帥朗笑了,你越不入眼,俺還越拽,一解西服扣子,來了個前傾身的動作,兩根手指一巴叉拽道:“再仔細瞧瞧,就哥們這樣,頂多也就比古天樂黑了點,比黎明矮了點,夠帥了吧?趙本山、範偉加上潘長江,綁一塊沒我帥。”

方卉婷看著,聽著,被帥朗的一番做態和恬不知恥逗得掩著嘴哈哈大笑,笑得直拍腿蹬被子,倆人這才找回一起樂得忘我的感覺了,說笑了幾句,帥朗突然問著:“別瞎高興,傷怎麽樣了。”

“早好了。”方卉婷道。

“我看看。”帥朗做勢要自己動作,被方卉婷不樂意的打掉了,直斥著:“什麽地方也能看呀?”

“我看看,我不關心你嘛……哎你讓我看看,我告訴你怎麽抓端木的。”帥朗神神秘秘道。果真抓住了方卉婷的好奇心,方卉婷麵朝帥朗,一掀衣服,瞬間又蓋住了,做了個小動作得意地道:“看過了,快說。”

“沒看見……哇,這麽長的刀口,跟隻大蜈蚣樣。”帥朗臉一整,拉下來了,方卉婷不悅地道著:“胡說,哪有,才縫了三針。”

“三針也是針呀,三乘以二六個針腳呢,我可學過美容啊,你這得用祛疤膏去一下疤痕……它這刀捅得實在不是在地方啊。”帥朗鄭重地說著,很痛心疾首地說著,方卉婷不悅了,忿然問:“那你說應該在那兒。”

“在那兒也不應該在這兒……”帥朗說著,伸手一撩方卉婷的衣襟,看看那寸許長的傷口,危言聳聽地指著道:“你看看,還沒結婚呢,倒像個剖腹產的刀口。”

“啊!?”方卉婷倒沒想過這一茬,或許還沒有研究過剖腹產的刀口位置,低頭看看,女人對自己的美麗總有一種偏執,帥朗這麽痛心疾首地說著,連她也有幾分信了,一抬眼,有點患得患失地問:“那怎麽辦?你說有什麽祛疤膏?你懂不懂呀?”

“怎麽不懂?不懂我憑美容拿下徐鳳飛了……我告訴你啊,不但要祛疤,而且還要美體,皮膚也是個完整的組織,這一處一受傷,就會牽動其他的地方發生異變。”帥朗鄭重地凝視著那條小小疤痕,四周雪白的肌膚,絕對不像有異變的樣子,隻不過方卉婷聽得帥朗說得鄭重,稍有緊張地問著:“什麽異變?”

“皺起、龜裂、褪皮、起斑,要不皮膚組織老化……真的,你別一天大咧咧不當回事。”帥朗反過訓上了,說得煞有介事,方卉婷衣襟又往上掀了掀,不相信地問:“沒感覺呀?”

“等有感覺不晚了麽?你看看這兒,是不是顏色比其他地方深……”帥朗一撩衣襟,手觸著方卉婷的新愈傷口,摸了摸,一摸驚動道:“喲,這兒顏色是有變化了……”

又往上摸了摸,摸著如綢如緞的肌膚,口是心非地道著:“喲,這兒的手感差了點,已經發現粗糙症狀了……哇,這個有點斑。”

“哪兒?”方卉婷嚇了一跳,衣服再往起稍抬。嘿嘿奸笑著,等一側頭一抬,隻見方卉婷剜眼目露凶光,要吃人也似地,帥朗悻悻縮出手來,恬笑著道:“疹斷失誤啊,好像不是斑……”

“叫你壞……”方卉婷瞬間暴起了,此時才省得這貨是騙自己撩起衣服給他開個方便之門呢,一暴起摁著帥朗,在背上咚咚咚揍了幾拳,帥朗笑著求饒著,可憐兮兮地抱著方卉婷的雙腿髖間,方卉婷揍了幾下,又氣又好笑了,不料手剛一停,帥朗起身時,猛地在方卉婷的臉上重重啵了個,方卉婷一捂臉蛋,沒來由有點羞紅,帥朗從來不放過任何輕薄的機會,趁著被摸的方卉婷有點心神失守的片刻,一捧臉,呶著嘴,重重的親上來了。

其實,碰出火花來就那麽一刹那,更何況這火花是摸出來的,方卉婷登時聞到了一股很濃重雄性荷爾蒙味道,情不自禁的反抱著,倒在枕上,任憑帥朗肆意的侵略進唇齒間來,感覺到那隻鹹手又摸進了自己的衣服裏,方卉婷伸著捉著他的手,隻不過在唇舌的糾纏中保持一份清醒是何等的不易

於是,帥朗躬著身在極力的吻著,摸著,感覺方卉婷的吻雖然有點笨拙,但和開車一般般的野蠻,激動到咬自己生疼,帥朗似乎感覺方姐雖然矜持,但其實比自己還要饑渴,在被咬數次試圖喘口放開時,不料被方卉婷又臂緊緊一箍,順勢壓著坐在椅子上的帥朗,又啃上了。

帥朗既驚且喜卻不料恰恰在這個不應該的時候,門吱啞聲開了,方卉婷一驚,重重地咬了帥朗一口,帥朗捂著嘴哎喲了一聲,一回頭,一位中年婦女傻愣在門口,這帥朗一肚子氣全發到她身上了,直斥著:“誰呀你,亂闖病房?……哎喲。”

腰又疼了下,再回頭,卻是方卉婷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還沒省得咋回事呢,方卉婷臉紅耳赤道著:“媽,我……我男朋友,我……”

啊?帥朗嚇壞了,方卉婷又掐一下,推一把小聲說著,我媽……帥朗趕緊自己我介紹:“對不起,對不起……媽,我叫帥朗,我是……”

不對勁呀?叫錯了,帥朗一身春潮未退,腦袋裏精蟲還在,這懵頭懵腦,氣得方卉婷又掐了他一把,呲牙咧嘴的帥朗更是自我介紹不成了,那婦人笑了笑,不打擾這對小兒女,笑著說:“快吃飯了啊婷婷,媽去給你買飯。”

“不用了媽……”方卉婷叫了一聲,卻不料老人掩上門出去了,這一出門,帥朗尷尬地看著方卉婷,方卉婷羞惱著斥著帥朗:“都怪你……話都不會說一句。”

“出去,趕緊走。”方卉婷斥道。

“噯,這怎麽趕我走啊?媽都不趕我。”帥朗耍賴了。

“你快走吧。我媽以為我還跟沈子昂談著戀愛呢……我都不知道怎麽跟我媽解釋呢。”方卉婷推著帥朗,苦著臉道,帥朗一聽不悅了,回頭很情聖地對方卉婷道著:“哇,你不能腳踩兩隻船啊,我可是非你不娶啊。”

“那你得等我和家裏說了啊……求你了,快走,我媽要問起人來,那比預審科的還厲害。”方卉婷推著,這一聽帥朗上心了,哦了聲,回頭又親了方卉婷一下下,出了門,看著那便宜媽不在樓道裏,趕緊地撒腿就跑……

病房裏,經曆了緊張、刺激、驚懼和纏綿的方卉婷撫著胸口,那心跳得咚咚地滴,對於這個見色起意的帥朗方卉婷總在克製自己,可每每不是克製不住,就是被他鑽了空子,隻不過即便是鑽了空子也不覺得怎麽難堪,似乎倆個人心有戚戚,就差那麽一層窗戶紙了,她知道遲早要被捅破,而遲遲沒有捅破原因,是她總對帥朗的過去和身份有那麽一層顧慮,也許自己可以不顧慮,但畢竟還有家庭,還有朋友,還有很多親戚的閑話總得顧慮到。

不過她能親晰地感覺到,倆個人很來電,最起碼不像看到沈子昂那小白臉一樣,比女人還矜持,別說毛手毛腳,連玩笑都不會開一個,想到此處,方卉婷呸呸呸了幾聲,覺得自己的思想因為和帥朗在一起日久的原因也變得不那麽純潔了,好容易把臉紅心跳的感覺壓了下去,又覺得不放心,奔到窗口位置看著,不料一看,眼珠子差點掉下來,大門口邊上,老媽比盯梢蹲守的外勤還厲害,早守在那兒把張皇開溜的帥朗揪了個正著,看那樣,要來個三查五審刨根問底了……

殺氣?還是煞氣!?

帥朗激靈靈覺得寒意砭骨,後脊梁冷生生打個寒戰,被方卉婷媽媽堵在大門口,這個半老太太挑白菜豆莢一般把帥朗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看得帥朗渾身不自在,俗話說出門防虎防狼,在家要防丈母娘,即便是還沒到丈母娘的級別,帥朗都覺得這老太太恐怕要比黑澀會難對付多了,就那眼神一掃,帥朗也估計到了,恐怕不合心意之處得有十七八處之多。

好幾分鍾沒說話,帥朗是別扭加尷尬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方媽媽像在斟酌怎麽問怎麽說,直到看到第N遍時,方媽媽才麵無表情地問著:“小夥子,你叫什麽來著?”

“帥朗,帥氣的帥,俊朗的朗……”帥朗來了個慣常用的解釋,在這位小老太太麵前可拽不起來,趕緊地笑著補充說明道:“有點名不副實啊。”

“嗬嗬……是有點名不副實啊。”方媽好容易了笑了笑,看看帥朗的個子不高,人樣也不俏,偏偏這麽響亮的名字,搭配得有點讓人啞然失笑了,不過也補充道:“男孩嘛,主要是事業有成……小帥,你在什麽單位工作?”

“電……”帥朗一結巴,又是眼一亮脫口而出:“電力工程師……初級的。”

這回,是把電工這個名詞擴展了擴展,果真又蒙過去了,方媽的臉色好看了幾分,估計能勉強接受女兒和個“工程師”處對象,於是話委婉了,直問著:“那你工作幾年了?”

什麽意思?是想問實際年齡?還是想側麵了解薪酬水平?帥朗眼珠一骨碌,知道這兩樣東西對擇婿都很重要,幹脆一古腦直說著:“伯母,我今年二十五,工作三年多快四年了,您估計也知道,我們鐵路上的待遇,也就比普通單位稍好一點……”

又蒙過了一關,那方媽莞爾笑著,對這個口齒伶俐的小夥多少有點好感了,笑著道:“我家婷婷比你可大兩歲,你們怎麽認識的?”

“哦……那個,我和公安經常打交道,我爸就是警察,半年多前偶然認識的。”帥朗有點局促地說道,自己倒確實和公安經常打交道,不過多數時候是以嫌疑人的身份打的交道,這丫可不敢露半點口風。方媽聽得倒也沒懷疑,隻是關切地撫撫帥朗的衣襟,似乎是個女人的下意識動作,給人衣服的拍灰尖揀線頭,隨著動作隨意地又問著:“鐵路局可離市夠遠的啊,你們這年輕人呀,就知道圖一時高興,不考慮實際困難和可能發生的實際問題……小帥,你考慮過沒有?”

咦,這是問房子,還是問車呢?帥朗沒敢想,趕緊道著:“考慮過,這不正考慮到市區那個好點的地段買幢房子,遠點也沒關係吧,現在交通這麽方便,買輛車什麽問題也解決了……伯母,您別擔心,我除了上班,在市區和黃河景區、花園口景區還有點生意,這個將來的生活上,不會有什麽問題。”

哦……眼見得方母終於長舒了一口氣,口氣不小,可也不讓人反感,方母的態度變得和靄了,又是國企吃皇糧的、又是工程師,還有外快可賺,這硬件條件如此優越,似乎就人稍嗑磣點也勉強能說得過去,能說得過去了,這才開始了,接著是問帥朗的畢業學校,問家庭的情況,問父母的情況,差點就要問到帥朗的私生活了,帥朗如履薄冰,小心應對,生怕被方母瞧出點端倪來,好在這小老太淨關心硬件條件,沒觸及到帥朗最擔心的地方。一番問話,直問了十幾分鍾,還是方卉婷的電話在催,這方媽媽才勤邀著帥朗一起去吃飯,帥朗那敢,找了借口,好容易才得脫身。

一直在窗口看著的方卉婷那心裏可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了,一會兒擔心老媽看出了什麽回頭又是嘮叨不休,一會兒又擔心帥朗跟老媽胡說八道,心焦地等了好大一會兒,才見得麵色和靄的老媽端著飯進來了,邊放著碗筷邊問著女兒:“婷婷,你怎麽把媽瞞得這麽緊,和小帥談半年了都不告訴媽?”

“我看這小夥家庭條件挺不錯的,在鐵路局上班,又是工程師,又有生意,比你爸托人介紹的那幾個都強……”老媽嘮叨著,方卉婷聽得一愣:“工程師?什麽工程師?”

“電力工程師呀?怎麽?不對。”老媽愣了下。

“哦,是搞電了……”方卉婷抿著米飯,沒揭破,肚子暗暗腹誹,這沒進門都騙開頭了,等知道帥朗是個電工,還指不定要發生什麽呢。

“對了,婷婷,媽有些話得給你說在頭裏。”老媽沒來由地嚴肅了,坐到了方卉婷的身邊很嚴肅的教育著:“對待感情問題要專一,媽不是幹涉你的感情,但是,你得想好了,得看準了……既然你和小帥情投意合,那就趁早把沈子昂這頭交待了,不過媽還是喜歡小沈多一點,不過這個小帥朗嗎,嘴倒是挺甜,看樣你跟他也受不了罪……不管怎麽樣吧,取舍兩難的事媽可以理解,不過你千萬不能腳踩兩隻船啊。”

“什麽?我……腳踩兩隻船?”方卉婷眉一皺,有苦說不出了。

“你別跟媽瞪眼,媽也是為你好,你畢業回來都幾年了,好容易遇到倆合適的,總得挑對挑好吧?”老媽一看閨女態度極其惡劣,語重心長來了。

“得得得,我誰也不嫁,又來了。”方卉婷摔著筷子,氣咻咻地吃不下去了。不料老媽的嘮叨還沒完,給女兒放好筷子,勸著道:“好好,媽不幹涉……其實呀,媽對這倆也有點傷腦筋,小沈吧將來肯定是仕途無量,這個帥朗呢,看樣應該是個有錢的主兒,媽比較傾向於沈子昂,不過看你呢,和帥朗又比較接近……反正不管那一個吧,媽都支持你。”

“哼!”方卉婷聽出來了,重重一哼沒好氣地說著:“媽我看出來了,你是巴不得一女二嫁呢,都給你招回來當女婿。”

“你個死丫頭,怎麽跟媽說話呢,媽還不是為了你好……”

“你這麽指手畫腳的,能好嗎?”

“我怎麽指手畫腳了?說說也不行呀?”

“你那是說說嗎?幹脆你給我包辦了得了,我閉著眼睛嫁誰算誰……”

“你……”

母女倆唇槍舌箭飆上了,你來我往,又繼續無休止的口舌之爭……

帥朗可沒料到自己忽悠了方媽幾句,還就把自己忽悠到候選名單裏了,門口那一麵見得心裏犯著嘀咕,比照方卉婷既悍且野的個性,方媽的脾氣好不到那,再加上這小老太薄嘴利牙的說道,再比照鐵路大院裏那些婆娘,帥朗看得出不是個好處的主兒,甚至再由此發生聯想,再過二十年、三十年,方卉婷沒準就長成他媽這樣子了,而那時候自己肯定是處於被統治階級成天介被她頤指氣使、指手畫腳,這可讓人情何以堪?

而且就自己即便想,人家還未必能瞧上咱呢!明顯看方媽那樣拽得不得了。更嚴重的是,帥朗知道就自己這電工職業再加上一堆不光彩的案底,方卉婷這種家庭恐怕不會把女兒輕易許給自己。而且那一堆事,帥朗也知道,肯定瞞不了多久,就方媽對女兒的事這麽重視,八成回頭就得去打聽。

坐在出租車上的帥朗被零亂的想法給搞得有點茫然無緒,以前一心一意想著撈點錢,後來一心一意想著把身邊的後患除掉,錢有了,後患沒了,生活步入正軌,卻不料比那時候更煩人,正煩著呢,電話來了,一看是大牛的電話,帥朗直接摁了,沒接,沒心思喝酒,這幫兄弟除了吃喝玩樂沒別的事;沒接電話吧,短信還來了,一看一行字:接老拐呢,你忘了。

哇,這下子帥朗直拍額頭,那位被拘留的程拐還沒出來呢,這麽長時間還真把這貨給忘了,趕緊地拔過去,大牛和黃國強、羅少剛聚在一塊,說是吃完了飯一塊去,帥朗剛約好,卻不料大牛直說著還有事,什麽事呢,介紹對象,一聽介紹對象,帥朗沒好氣回著:“就你!?你認識的裏頭全是小姐,別以為我不知道。”

“不是,我媽要給你介紹對象。”大牛道。

“不過吧,你媽恨不得摁住捶我一頓,還會給我介紹對象。”帥朗訝異了。

“我媽對你是不感冒,不過不影響她給你介紹對象呀?現在咱鐵路大院誰不知道咱們幾個害蟲跟上你都發財了,以前你是窮光蛋沒人搭理,可現在是款爺,不一樣了。”大牛笑著道。

“那也算了,就你媽……她眼裏得程拐那體格才算美女,她介紹我敢要麽?”帥朗拒絕了。

“嗨,說誰呢?就你這話我告訴我媽,回頭我媽得打上你家門去……這回你還真猜錯了,我媽一下給你介紹了倆,你還認識,一個是薛小藝記得不,高中時候你就扯人裙子……還有一個叫韓苗苗記得不,羅嗦追人家,人家不操理他,現在人家在總局調度上啊,你要娶回家,以後咱這車皮就不愁了,沒計劃都能給你調上……”

大牛吧唧吧唧說著,倒替他媽先說上媒了,而且把好處都擺出來了,帥朗直接罵了句:“你死去吧啊,你別給我介紹對象,介紹點車皮得了……”

扣了,沒料到數日未進城,一進就是這許多的麻煩,本來是準備回家裏看看老爸的,現在倒覺得真回去,八成得碰到大牛他媽上門說媒,那個黑臉老太帥朗更害怕,小時候隻要大牛打架吃了虧,那老太一準拉著兒子上老帥家告狀去,回頭帥朗一準得被揍一頓,這許多年來都有心理陰影了,雖然喜歡花樣年華的女人,但對於中老年婦女,隻有一個感覺:怵!

帥朗正尋思著是不是該回去,猛地看到車前堵車了,而且有不少警車在維持著秩序,拉著警戒線,付了錢下了出租車,帥朗抬頭看了看,心情一下子又好了。

為啥呢?因為這裏是華銀的總部,一抬頭就能看到華銀小額貸款公司的大招牌,這麽警察上門,隻有一個解釋,犯事了,要倒台了……被邰博文騙走一個多億估計要不回來,又在股市上栽了個大跟頭,而且帥朗隱隱聽說尚銀河涉嫌非法集資,這事終於還是犯了,一下子讓帥朗覺得那種幸災樂禍的喜悅湧上心頭,快步奔著來看熱鬧。

“咋回事?有什麽樂子,這麽多人?”帥朗個子矮,在後麵跳腳問著。

“誤了誤了,小夥……都一個小時了,我都沒趕上。”有人接茬。

“那隻一個小時,兩小時都有了……我也沒趕上,那人就沒等,刷就跳下來了,叭唧一下子腦袋瓜就磕地上了,叭唧一下子,紅的白的就出來……”有人在誇張地形容著,帥朗一聽明白了,有人華麗麗地跳樓了,把看客給看得樂得。

“胡說不是,你沒趕上你咋知道……是警察來抓來了,人家就跳下來了。”有人更正道。

“不對不對……說不定是警察逼著他跳下來了,尚總知道不,攤鋪這麽大,出事了他得先死,對不對?”還有人在猜測著。

“那也不是警察逼呀,他是主動跳的。”更正又來了。

“你說的我就不信了,啥過不去的來這兒尋死呀。”置疑的聲音又來了。

“啥叫來這兒,這就是人家的公司……混不下去咧唄。”又有了解釋著。

聽明白了,尚銀河跳樓自殺了。

等帥朗擠進人群裏,遠遠看著華銀商樓的停車場中央蓋著一塊白色的屍布,白粉繪就的人形能看到邊緣,血色汙了好大的一片,一群警察正在拍照、勘測現場,抬頭看樓上,十四層上的一間窗戶開著,隱隱約約也有警察的人影,沒準就是在那地方華麗麗地栽下來了……

這個人帥朗曾經見過一回的,還是給超市當送貨員的時候,華銀公司訂了幾十箱防暑用品,在這個大院裏卸貨時偶而見過一回,是個臉上長疙瘩、渾身王八之氣,頗有江湖之風的豪客,其實人家本身就是個傳奇人物,憑著一把開山刀收水放貸起家,後來還真打下了華銀這麽大的產業,帥朗混跡中州時,像這類人物無疑是曾經憧憬中的偶像派,隻不過這個偶像派的死讓帥朗頗有遺憾,死得實在沒有創意,而且是個最鬱悶的死法:人死了,錢都成別人的了。

“散了啊……散了……別影響正常的公務啊,自殺有什麽好看的……散了……”

警察來趕圍觀的人群了,打醬油的群眾步行的、推自行車的、還有放下私車專程來飽眼福的,陸續地散了,帥朗往一邊避了避,遠遠地看著那人被抬進屍袋,上了車……法醫的車,應該不是正常的死亡,帥朗心裏暗暗下了這麽一個定義,隨著車緩緩駛離現場,這個區域還被封鎖著,那一幹警察如臨大敵,隱隱約約看到了院子裏也停了不少警車,快到正午的太陽直愣愣照著這個森嚴肅穆的現場,再加上那一灘還血色殷殷的痕跡,讓看著的帥朗激靈靈打個了寒戰,快步走了。

“他M滴,還是當個打醬油的好,何苦涅,又得給國庫交錢了……”

帥朗邊走著,邊嘀咕自言自語著,對比記憶中的威名遠揚的尚總和此時的所見,下了這麽一個定義。

這事,甚至比看到端木落網對他的觸動還大,現在倒明白老爸那放開一切的態度了,爭了一輩、搶了一輩,爭著搶著跳樓還比別人先死了,真是圖個啥呀?

逛了兩個小時,下午和大牛、羅少剛、黃國強一起到了東城拘留所接刑滿釋放的程洋,有些事和想像中差異太大,本來以為程拐這貨在裏麵肯定受苦受罪,誰可知道這貨出門就說這裏麵簡直是人間天堂,為啥呢,吃飯是清湯寡水、作息是按部就班,沒妞沒酒沒大魚大肉那些害人的東西,屢屢越減越肥的程拐居然減了二十多斤,把這貨給樂得呀,出門告別拉著拘留所老警那手叫一個依依不舍,千言萬語一句話:叔,下次還來您這兒啊!

哥幾個聚了一場,酒也沒喝,大牛值夜班、羅少剛帶著女友要去哈皮、老黃被對象黏得分不開身,程洋剛出來要去看看自己的生意,帥朗那兒也沒去,家也沒回,趕上了最後一班車,回十一灣變電站了,這份曾經棄之如敝履的工作,現在倒覺得好歹也是個事,好歹在無所事事的時候,也能有點事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