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奇招頻出 退敵有方

“三分局滯留的二十一位嫌疑人裏,沒有發現目標……”

“中原分局滯留的嫌疑人裏,沒有發現目標……”

“南郊分局滯留的製販假證嫌疑人裏,沒有新發現……”

“第二看守所詢問嫌疑人沒有新發現,有一位能確認是四號嫌疑人,但提供不出真實姓名……”

“設卡攔截的特警外勤組沒有發現目標……”

“……沒有發現目標……”

“……”

一條條信息在臨檢的通信頻道裏傳輸著,技偵室裏,嗡嗡作響的主機聲音和劈裏啪啦機械鍵盤的聲音單調地重複著,不斷地有各分局、派出所傳輸的疑似信息,一條條在熬得眼睛通紅的技偵員裏篩選,爾後對著不遠處的行雙成,失望地搖搖頭。

對於現在技偵,信息決定一切,不管是手機通話記錄、不管是體貌特征、不管是社會關係,那怕是有一點信息也可能成為偵破大案的切入點,可怕就怕沒有任何信息,這些花巨資引進的研發的設備就成了廢鐵一塊,坐在電腦後的警察就成了聾子、瞎子,沒有了後台的信息支撐,在七百萬人口的中州市,那些放出去的外勤同樣會成為聾子、瞎子……行雙成漸漸焦灼了,以往但久這種撒大網的方式,多少會有所收效,有時候甚至會有意外之喜,捕獲幾個網上追逃的嫌疑人,之前想今天查找的這些嫌疑人是緊鬆適度的布置,除了家裏、社會關係、常去的場合重點查找,還有外圍這麽大聲勢的臨檢,按理說,運氣再不好也應該有所收獲,可邪了,什麽都沒有。

看來這群騙子是和一般嫌疑人不同……行雙成下了個定義,不過這個定義對於現實的工作困難卻是無濟於事,思忖了半晌才拿起電話向指揮部的沈子昂報告著,一句話:沒有什麽發現……

“我們在鐵路家屬院找到了帥朗家裏,也沒有發現,沈組,根據他家裏人說,帥朗這幾個月一直在黃河景區做生意,我懷疑他在當地有住處,是不是把我們組撒到景區蹲守……”

步話裏,續兵在匯報著,這一匯報,枯坐的沈子昂起身了,拿著步話,同意了這個提議,邊說邊出了指揮部。

身後,燈火通明的指揮部裏都還沒有休息,臨檢到了尾聲,大撒網、沒撈魚的結果讓眾人都有點悻然,唯一還保持著常態的是省廳來的鄭冠群,這位白胖的老頭除了偶而關注一下臨檢的情況,大多數時間都在翻閱厚厚的一摞卷宗,遇有詫異之處,每每發問總是問心不在焉的沈子昂,沈子昂把解釋的工作交給了方卉婷,方卉婷倒成了這個案子的活檔案了,不少細節居然還能記得很清楚,微微讓鄭冠群多看了幾眼。

“小方,你是哪個大學畢業的?”鄭冠群不經意間問了個題外話。

“長沙警官大學,犯罪心理學專業。”方卉婷道。

“哦,學校不錯,我聽說前段時間的銀行卡詐騙案是你最先找到突破口的?”鄭冠群瞟了眼對麵這位麵容姣好的姑娘,很有好感。不料這位很有好感的姑娘卻說了句讓他意外的話:“不是我。”

“不對呀,我看了案情通報……”

“通報和事實總是有出入的……”

“那事實是什麽呢?”

“是一位知情人向我提供了翔實情況,我匯報給了防搶反騙工作組,要讓我們自己查,恐怕打破腦袋也想不到,銀行卡居然能成為緊俏商品在黑市流通……”

“不錯,年輕人不居功,難得……”

鄭冠群笑吟吟道了句,卷宗也看到了尾聲,指揮部隻剩下一位負責調度的技偵員了,外省的同行早事休息了,經偵上的幾位用不上,也輪休了,沈子昂再一起,就剩下他和方卉婷一個人了,方卉婷也是悄悄打量這位老警察,和帥世才一臉蒼桑不同的是,這位看樣生活的很愜意,甚至於沒有這個職業通有的煙嗜好,僅僅是喝茶好像和其他人的不同,用的是自帶的茶,幾個小時已經換了三次,上了若幹趟廁所。

這是位自製力很強的人,也是一位善於掩飾,喜怒不形於色的人,更是一位睿智鋒芒內斂的人……方卉婷端詳了幾眼,暗暗地下著定義,一晚上不見老頭倚老賣老、不見人家插嘴、也不見人家多說那怕一句不得體話,讓方卉婷對老頭的好感也多了幾分,最起碼比公安上那些頤指氣使,坐那兒就指點江山,不可一世的領導們強。

“你在對我做性格分析?”鄭冠群又來了個突然襲擊。方卉婷眼神一閃避笑了笑:“那我怎麽會?要有那本事,我早抓住端木了。”

“這句話言不由衷嘍,但凡那個職業都會有職業毛病,學心理學的毛病就在於,有時候會誤認為自己能讀懂對方……當然,有時候能有一個兩個巧合,但大多數時候,你未必能深入到對方的心理世界,人腦是世界是最複雜的東西……比如我就看得出,你好像有心事,但我不知道這心事來自於生活上還是工作上;比如我能感覺到你坐立不安,但我不知道讓你不安的是什麽,這就是心理認識的局限性。”鄭冠群笑吟吟地合上了卷宗,像開玩笑一樣和方卉婷聊了兩句。

方卉婷眼睛一顫,被刺了一下下,看來薑還是老的辣,自己沒看出個所以然來,這老頭的利眼倒比她看到的更多,笑了笑,不敢否認,也不做肯定。

“對了,要不嫌棄我這個半路出家的心理學生,咱們聊聊?”鄭冠群似乎對同行有所興趣了,方卉婷點點頭:“鄭老您客氣了,我們就是請您來多多指教了。”

“得了,咱們誰也別客氣,相互提問吧,你了解的比我早……我來開頭啊,你對端木怎麽看?”鄭冠群問。

“我覺得他不具備某種強迫症候特點。”

“理由呢?”

“他出現在中州幾乎是來無蹤去無影,僅僅是拿到《英耀篇》之後驚鴻一現,我們拍下了他穿著娛樂大世界製服的半個圖像,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線索,從十號拍賣會結束到今天,我們動用的各警種警力已經超過六千人次,依然是毫無線索,能把自己隱藏的這麽深,說明他心思縝密,部署周到,用我們沒有察覺的辦法把他所有的行動放到了我們視線之外……如果是強迫症候,他骨子裏應該有對警察的仇恨、對社會的不滿、對犯罪行為的偏執,可到現在,這些東西一點都沒有表露出來……”

方卉婷侃侃而談,聽得鄭冠群頻頻點頭,不過旋即又搖搖頭:“你的話前後矛盾,既然把形跡都放到了我們視線之外,就不能證明他沒有對警察的仇恨和對社會的不滿,更不能證明他對犯罪沒有偏執,說不定現在也正在有犯罪行為實施著而我們無從發覺,畢竟我們不是神仙……”

“對,鄭老你說得對,不過我覺得不能從單純心理傾向的角度判斷他的行蹤,這裏的隨機性很大。”方卉婷道。

“說得好,我們僅僅提供可能,而不是肯定……該你問了。”鄭冠群道。

“我想問……”方卉婷的眼中突然閃過一個熟悉的麵龐,壞笑著的麵龐,讓她放之不下又欲說還休的麵龐,酌斟著語言問著:“如果有一個人,童年父母離異、少年缺乏管教、成人後又混跡社會沒有正當職業,從心理學的角度,鄭老您說這樣的人會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

“理論上這樣的人會順理成章地成為某種犯罪的嫌疑人。”鄭冠群順口道了句,不過話鋒一轉又說道:“我說過人腦是最複雜的東西,我用另一個問題回答你這個問題:現在要選舉總統,候選人A:不嗜煙酒、嚴於律己,而且當過軍人,有藝術天賦,還是國家戰鬥英雄……候選人B:嗜煙好酒,篤信巫術,出生貴族,性格獨斷,甚至於建議用機關槍對付罷工工人。你會選那一位?”

“當然是候選人A了。”方卉婷隨口道,不過馬上省悟了,一笑反口著:“這是個思維陷阱?”

“對,候選人A是希特勒、候選人B是丘吉爾,至於結果,你應該知道了……所以我認為你這個問題,或者是你心裏的擔心是多餘的,如果誰能預料到未來會發生什麽,那生活就失去它應有的意義了。”鄭冠群道,很委婉,說得方卉婷由衷的嫣然一笑,點點頭:“謝謝鄭老,看來是我的思維走進死胡同了,一直把他當成個無可救藥的人。”

“別客氣……我可能隱約猜到你所指是誰了,我對這個人也很感興趣,從傳銷窩點被端開始,是他舉報的;銀行詐騙案,是他提供的消息;現在要抓的詐騙嫌疑人很可能又是電信詐騙案的主謀,而銀行卡詐騙案又是電信詐騙案的一個案中案……我接下來要問的問題可能你也回答不了,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又知道些什麽呢?理論上他和我們要找的嫌疑人應該毫無生活軌跡交集的可能,年齡也對不上,是怎麽攪和在一起呢?”鄭冠群問道,一個無法回答的問題,方卉婷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好像成了場場不離、回回在了。”

“看來,這個人是關鍵了,我覺得他甚至比田二虎知道的還要多,說不定,他能成為解開謎局的解鈴人。”鄭冠群道。

“他?可能麽?”方卉婷不相信了。

“嗬嗬……那我問你,你覺得現在咱們的排查和追蹤能找到他嗎?”鄭冠群問。

方卉婷沒有正麵回答,隻是笑著搖搖頭,意思是:不能。

“這就對了,對於熟稔市井百態的人,隱藏起來太容易了,他的生活經曆甚至於和端木有某種類似的地方,最起碼都熟知各種條件下的生存法則,這樣的人,用我們慣常的方法是不那麽容易逮著的……世界上有三種人,第一種是遵守各種規則,比如普通人、比如我們警察,我們的辦事都有章可循;第二種人,是根本不守任何規則的人,比如端木和徐鳳飛,這種人對於我們不可以常理度之,甚至於無跡可尋……”

“那第三種呢?”

“第三路就是既守規則,又遊離於規則之外,慣於在灰色地帶徘徊的人,比如帥朗,我看了這個案子快兩天了,所有的文字、音像、嫌疑人我捋了幾遍,我感覺這個人應該是解開僵局的鑰匙,可為什麽前期還重點監控,偏偏到關鍵時候全撤了呢?”鄭冠群問。

“這個……這個是專案組的決定,我們隻能服從。”方卉婷打了個馬虎眼。

“這樣沒有錯,不過我認為這一點你也應該看出來了是吧?”鄭冠群直言道。

一句讓方卉婷又訥言了,訕笑了笑。

“小方,我無意了解你們倆之間發生了什麽……說這些隻是為了提醒你,恐怕專案組遲早要盯上他,更何況這次確實有點出格了,居然扮警察出勤,能走通灰色地帶的都是聰明人,但就怕聰明反被聰明誤,畢竟這是險途,畢竟你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鄭冠群娓娓幾句,入情入理,第一次有人這麽勸方卉婷,也是第一次方卉婷覺得自己有點動搖,動搖了很久,再看鄭冠群笑吟吟成竹在胸的樣子,一絲狐疑泛上來了,詫異地問著:“鄭老,您怎麽知道我和他之間發生什麽了?”

“嗬嗬……這叫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呀,不是我一個人知道,我來之前小沈向我介紹過專案組和這些嫌疑人的情況,他呢,有點擔心你,我呢,現在也發現這種擔心之虞還是存在的,別生氣啊,我是誰也不幫,就事論事。”鄭冠群道。

“謝謝鄭老,如果他再問,告訴他這種擔心是多餘的,我不是第一天當警察了,怎麽當警察不用他來教我。”方卉婷不怎麽客氣了,收拾著東西,起身著,昂首挺胸著,喀喀喀的高跟鞋聲響著,出了門,步聲漸杳,背後的鄭冠群笑了笑,心裏暗道,這倒好,引起逆反心理了……

不過總有一件事說對了,端木界平、徐鳳飛、梁根邦、小玉、田二虎一個下落也沒有,甚至於連著手的地方也沒有,專案組的外勤隻能把關注焦點集中到這個漏掉的疑似知情人帥朗身上了,鐵路家屬院、景區停車場、五龍村、景區派出所以及帥朗租住的光明裏胡同,都留下的外勤蹲守,就等著守株待兔呢……

……

“有情況……”

步話裏一聲低叱,把在椅子上打盹的行雙成驚醒了,驚聲問著,幾個蹲守點終於有消息傳回來了,是黃河景區蹲守的兩位,輕車熟路的續兵帶隊,問了問,卻是幾輛不明身份的車在工藝品商店的周圍打轉,以這些常年和嫌疑人打交道的外勤看來,一眼便瞧出不正常來了。

行雙成拔著電話匯報給了沈子昂,沈子昂披著衣服從辦公室直奔下來了……

幾十公裏之外,天色剛剛破曉,清涼的山區天氣偶而能聽到刮過車窗的山風呼呼,縮在車裏的外勤數著默念著:“……三輛、四輛……四輛車,續隊,您看,應該不是正常路數……”

續兵接著望遠鏡,從停車場到五龍廣場商鋪有一公裏稍多,望遠鏡裏能清晰地看到幾輛車時停時走,像拿不定主意,一輛轎車、兩輛麵包、一輛商務、無一例外都是車漆斑駁,車身上還能看到不少凹痕和鏽跡,看了幾眼又遞回了望遠鏡笑著道:“看來不止咱們一家在找這小子,小傅,你看什麽來路。”

“這些車應該是汽修廠報廢車零件拚裝的,開這種車的有三種人,一種是賭場夜總會看場子的,純屬打砸分子;另一種是放水收水的,就是高利貸那群貨色,您看車窗都貼著膜,還沒準塞多少人呢……第三路嗎,就是純粹作案的,搞這種車既便宜又查不到來路。”車座後的外勤如數家珍,數著數著一指驚訝地說著:“喲喲喲,動手了……您看續隊。”

不用駕望遠鏡就看到了,車上蹦下來幾個人,拿著什麽東西在噴……磁漆,花花綠綠把黃河工藝品商鋪的兩側噴了一牆,續兵趕緊拿著望遠鏡一看,那牆上歪歪扭扭噴著“欠債還錢”、“不還錢殺你全家”、寫完字還在字上重重地噴個漆圈,一麵磁磚牆全成了塗鴉,續兵看著罵了句:“暴力收債的,這幫王八蛋怎麽找到這兒來了……小傅,把他們全拍下來了,回頭收拾他們。”

身後的,調著遠焦卡卡嚓嚓拍著照,有點不太清楚,幹脆調著攝錄的焦距,錄了下現場,又四下瞧瞧,一指景點的幾處攝像頭道著:“他們跑不了,這監控多了。”

“是啊,這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大白天上門催債來了,還這麽大陣勢?”續兵有點不解了。看看時間,已經清晨快七時了,這要是讓景區觀光遊客全看到,影響恐怕不怎麽好,請示了指揮部,指揮部的命令是按兵不動,既然找上門來了,那就等正主出來再說……

還沒說呢,異相再生,景區路上呼呼又開來了兩輛車,車廂裏卻是伸著兩排十管的炮管,跟鬼子進村一樣耀武揚威,喇叭裏還喊著:“誰他媽不長眼畫牆上了,找死是不是?”

邊喊著,兩輛車嘎然停在離四輛挑恤車十米遠的地方,炮口開始緩緩移向車群,續兵愣了,前後四個人愣眼互看看,那車純粹是婚慶公司的禮炮車,這種用液化汽製作炮聲效果的根本沒有殺傷力,難不成改裝了?!

正拿不定主意,那邊的現場亂了,車裏出來個人跳到了車廂頂,叮叮當當敲著炮管狂罵著:“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誰他媽噴上牆上,給老子舔幹淨……”

是大牛,正揮舞著一根鐵管狂呼亂吼,那四輛車嘭嘭嘭車門洞開,趿趿踏踏倒下來二十幾個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瞪眼著吐唾沫的,嘩聲一圈站下來,一下子倒把叫囂的大牛嚇了個目瞪口呆。

“哈哈……這孩子怎麽長得跟妖怪他弟似的……”有位染黃毛的在笑。

“不能吧,就拿這炮嚇唬人,嗨,小子,你打過炮沒有?”另一位吊梢眉的大吼著,引起了一陣哈哈大笑。

“下來下來……你是這個店的人吧?叫你們老板出來,今兒不還錢,我們拆了他們家店。”帶頭的一位彪漢一咧前襟,報紙包的片刀露了一角。

一時間,笑話著車上站著的這位醜漢的、罵著這個傻吊的、哈哈笑著的,亂成一團,遠處停車場兩輛外勤車裏,見慣群毆場合的外勤問著續兵:“續隊,怎麽辦?看這樣要出事。”

“不會,不見正主他們不會動手,這些人目標明確,應該是衝著帥朗來了……再等等,既然有車來,帥朗肯定已經知道了……”續兵狐疑著,看著漸生亂像的現場。

……

亂,那叫一個亂,本以為嚇住車上叫器的醜漢了,卻不料那位比想像中愣,一指一群取笑自己的呲牙咧嘴喊著:“……笑,笑你大爺……知道爺是誰麽?到鐵路工區打聽打聽你牛爺,媽了逼的,敢操我哥們生意,今不給你們放放血,你們就不知道牛王爺幾隻眼……”

嗯,這麽橫,有人喊,砍死他……有人起哄,拖下來、拖下來……喊著說著動著,一哄而上來了,二十幾個對一個,那幾乎沒有懸念,卻不料這群暴力收債的剛動,牛必強鋼管通聲一敲車廂,雷霆一句:放!

通…通…通…通…一陣悶聲不絕於耳,邊響兩輛炮車邊跑,炮聲響時,沿著人群彌漫著黃煙,黃煙之內的持械悍人頓覺呼吸急促,眼睛流淚、口鼻不通,咳嗽、叫罵、喊聲,不絕於耳,一眨眼形勢逆轉,看得停車場兩隊外勤倒真的目瞪口呆了,續兵急了,對著步話喊著:“攔住,攔住那兩輛炮車,他大爺的,還有沒有王法了,鋼炮都拉出來群毆了……”

兩輛SUV急速發動著,卻不料剛駛幾米,不約而同嘎然刹車停在原地,炮車溜了,卻來了幾輛工程車,估計炮聲是信號,泥渚大卡一停,騰騰騰從車上跳下一群工裝猛漢來,武器是齊眉鍬把,圍著這群睜不開眼的沒頭沒腦一頓亂打,續兵親眼看著幾位奔到滋事的車前一掀前蓋,亂揪一通,那是毀了車電路讓車趴窩在原地呢……來如勁風、疾如閃電,一通亂揍,車喇叭一摁,那群打人的猿猴似地攀著車幫直往車上竄,眨眼間三輛大卡轟轟隆隆的駛離了原地,一溜煙走了……

“我靠,那來這麽多訓練有素的家夥,比咱們特警還利索……”車上外勤膽戰心驚地說著。

“哇哇,我可第一次看到比收債這幫家夥還狠的人啊。”另一位也有點怵然。

“續隊,怎麽辦?追那頭?”有人追問。

“不對不對……現場肯定有指揮,這些人剛來不久炮車就來了,誰知道的、誰在遙控?……他就在現場……快快,把其餘外勤組調過來卡住外圍,我們控製現場,把這些打架全扣住,……動手動手……”

續兵喊著,手下隨手拉著警報,一組七八從車門飛馳而下,大聲叱喝著朝著或躺或坐瘸的滋事人群奔上來了,稍有反抗,亮著手槍手銬外勤一個串兩個、兩個串四個,連踢加絆帶撲,把這群剛剛還叫囂不已的收債分子銬了兩串。

剛剛銬定,景區派出所的警車鳴著趕來了,一聽是市刑偵中隊的,又是專案組的,出勤的嚇了一跳,趕緊地躲過一邊給誰打電話,續兵翻著白眼,幾乎能猜到沒準派出所出警珊珊來遲都是指揮的,沒理會這些,隻是拉著外圍警戒清理現場,拍照,有意識地在現場找到了幾件群毆武器,扔掉的鍬把裹了一層海綿,看來打人還留了一手,怕出事,不過最好奇的莫過於那禮炮裏炸出來讓這些瞬間失去抵抗力的玩意,在現場找了很久,終於在幾個嫌疑人的衣服的抖摟下來些黃色的東西,嗅嗅、搓搓,有大膽舔了舔,小聲給續隊長匯報著道:“續兵,是芥末……禮炮是液化氣引爆,一炸把這東西噴出來了……”

續兵氣得直咬牙切齒,再看牆上亂七八糟塗鴉,真是胃疼難忍,一群流氓無賴被流氓無賴手法整了個人仰馬翻,還得刑警們來擦屁股,這指揮的,現在還沒準躲在那兒偷笑呢。

外圍,聞訊的其餘幾組疾馳而來了,飛速地在景區路口設卡攔截,專案組全部被驚動了,緊急出動的輪休警員跳上了警車,呼嘯著,向黃河景區趕來了……

四個、五個、六個……六個人從重卡上跳下來,挾持著一個人,看樣被挾持的是剛剛趁混亂從人群裏逮走的,挾持到路邊避風坳裏,六個人圍在半圓逼問著什麽,看樣被逼的嘴硬,立時招來了一頓拳打腳踢,那位被打的哭爹喊姐求饒聲音格外清晰,打打、停停、問問,話說惡人須得惡人磨、爛人須得爛招治,這辦法直接且有效,那人不時地被揍得殺豬介地亂喊一氣,不過估計是省得這荒山野嶺不可能有救兵了,服軟了,交待了……

不交待挨揍、交待了好像也沒好,等了片刻幾個人挾著把這貨扔到後來的一輛三輪車上,車上幾位貌似販豬售羊的村民,一籃子扣腦袋上,刹死豬一般把人摁到了中間,那幾位挾持加逼問領頭的正是牛必強,交待句:“送派出所,這家夥是放高利貸收爛債的,收派出所好好收拾他……”

扣籃子那位一聽送派出所,急了,嗯嗯啊啊掙紮著,扭捏著,就著說一句:不要啊,哥哥們……不料這些村裏人可不客氣,缽大的拳頭咚咚一擂:老實點,再撲騰把你扔黃河裏,看你撲騰……於是真老實了。一老實,三輪車的看這幾位要走,提醒著:“哎兄弟,俺們村長說了啊,你們說話不能不算數啊。”

“放心吧,不就幾十噸水泥嗎?回頭給你們送來。”大牛頭也不回招著手,村裏人隻聽村長支書的,可村長支書都聽錢的,不給點好處還真指揮不動這幫貨。

“那還有讚助呢?”開三輪的再問,村裏修養老院,除了攤派就是靠村裏化緣,關係大家的事可不能忘了。

“朝帥老板要,他在你們地頭混呢,敢不給你們讚助?”

大牛招著手,打發走人了,這幫子最後撤走的卻是步行著,到了村道的交叉路口,上了鐵路裝備車,大搖大擺地走了。

這邊三輛車拉著這個漏網之魚突突突一路慢駛,又花了十幾分鍾才到了五龍中心景區,此時已經過八時,四A級景區端得是不凡,剛剛的現場已經收拾了個七七八八,開三輪的看到工藝品商店牆麵已經刷得隻剩下了個淡淡的影子,呲著牙笑了笑,直說後麵逮著的這位不會辦事,牆上刷什麽字呀,直接開車把牆堆了,他一時半會肯定壘不起來……說得一幹村裏人哈哈大笑,這開三輪的駛到一輛巡警的電瓶車前問逮了個打架滋事的怎麽辦,這倒簡單,那巡警一瞅車上,一揮手:你們自個送派出所吧,都在那兒呢。

這幾位村民一調車頭,又是橫衝直撞直向派出所開出去了,不遠處,續兵看著迎上來了,問了句情況,巡警一解釋:“村裏人抓了個漏網的,送派出所了。”

“嘿…他們什麽時候學會遵紀守法了?對了,這位同誌,這兩天看到工藝品商店那個叫帥朗的了嗎?”續兵隨意問了句。

“沒見著……再說見著也未必注意,續隊你看,第一班車已經到了,馬上人一擠,每天好幾萬遊客,又快到國慶了,又有高峰了,誰顧得他呀。”巡警道著,跳上了電瓶車,巡梭著開著喊著旅遊大巴靠邊停忙活上了。此時的續兵和幾位現場留守詢問的也到了尾聲,商鋪都開門了,攤主都開張了,舉著各色小旗的導遊們領著五湖四海的遊客開始進場了,奔到了工藝品商店門口,那一胖一瘦兩位剛剛刷完牆麵,正端著回店裏準備往後麵倒,續兵揪著問:“你叫什麽?”

“你管我叫什麽?”那胖子翻著白眼,這地方呆久了,都不尿一般來人。

續兵不說費話了,直亮著證件,那胖子本來一副欠揍屌樣,一瞅證件,表情瞬間變得眉開眼笑:“喲喲喲,警察哥呀,我說您這麽相貌堂堂、威風凜凜,怎麽也不可能是歹徒嘛,一定要給我們主持公道,這麽一攪和對我們工藝品商店的損失那可得多大呀?”

“廢什麽話,問你叫什麽?”續兵道,幹脆隨著進了店裏,那胖子把臉盆一遞,給了另一位,又來了:“哎我剛才不已經詢問過了嗎?我說我叫田園,你們已經忘了?”

這把續兵給氣得呀,平時就見著殺人越貨的都能鎮得他們服服帖帖,偏偏今天遇到了這一群村痞、商痞、無賴、混混,說話辦事那件都搞得他哭笑不得,幹脆不廢話了:“好好,你叫田園是吧?幫我給帥朗傳個話。”

“喲,警察哥,您這不難為我麽?要是難聽話,我們老板炒了我魷魚,我找誰說理去?”田園小嘴吧嗒了,軟綿綿地就不配合。續兵火氣上來了,瞅著身邊沒人,一瞪眼一揚手,大巴掌來了個耳光動作,那田園見機的得飛快,立時堆笑道:“您說您說……見了麵我一準告訴他。”

“告訴他,走得夠遠了,該回頭了……再不刹車可回不了頭了。”續兵莫名其妙說了句了,看田園愣著,提醒道:“告訴他,這是為他好,聽到了嗎?”

“是是是,聽到了……”田園點著頭,小雞啄米般,實在看著這位大個子警察有點凶惡,不敢招惹。

不過那警察也沒再說什麽,撂了句,轉身就走,田園直看著這幾位上了SUV車疾馳而去,咂吧了半天嘴巴,其實想想,警察哥說的這話好像也並不錯,就二哥幹得這事,也真夠嚇人的……

嚇人嗎?嚇倒嚇不住這幫外勤們,就是讓大家覺得氣不順,現場僅僅是大致拍了幾張照片,景區派出所出麵就要解走人、拉走車,這裏是敏感地區,出於大局考慮,還不能不怎麽幹,回頭續兵再和周邊經營的業主詢問了一番,卻是個個都不怎麽配合,都說好多天了就沒見那個帥朗,而且呢,這個工藝品店的口碑蠻好,現在各商鋪都零售這個店裏的東西,享受的統一批發價,也沒聽說和誰結仇的事嘛……這事續兵能想得出,不是群眾基礎太好大家合夥包著,就是個人名聲太惡,沒人敢惹,不過聽話音更像前者,這倒讓續兵對帥朗有點刮目相看了。

車行的功夫,這地方漸漸熱鬧起來了,又是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不時地有大巴載著滿車的遊客從身邊掠過,幾位外勤相視了一眼,心思俱是相通,就這種環境,現在還沒有消息,等一會兒人滿為患,那就不可能有消息了,都沒出聲,生怕惹了續兵又遭一頓訓斥,出警碰到爛事不少,可碰到這種讓你渾身力氣無處使的爛事,還真不多。

片刻駛到了派出所,熱鬧了,專案組外勤車開來了七輛,那輛送人的三輪車卻是剛走,一幹村裏呲著黃板牙笑著和所長打招呼,跳下車的續兵找到了童輝政委,童政委一指院子裏剛銬上的那位,一臉血、鼻血,嘴裏也殷著血,估計血色之下是鼻青臉腫,正被派出所往羈押室裏帶,童政委笑著道:“看見沒,群眾基礎多好,老百姓把唯一一個漏網的都抓回來了。”

“那幾輛車呢,攔下了嗎?”續問。

“溜了,技偵從交通監控都沒逮著,估計是從村道繞上二級路走了。”範愛國湊上來了,說了句,續兵一聽直歎氣:“怎麽能讓溜了,老範你沒看著啊,這群毆真叫有水平,直接架著炮,幾炮把這二十幾個全轟暈了……接著下來就是兩車人,三下五除一頓鐵狂揍,幾分鍾就完事,這不用偵破我都猜得出是誰組織的,你查查帥朗的檔案,幹這個他是行家裏手。”

“你不要方向不明幹勁大,怎麽?讓你處理打架鬥毆去?”老範噎了句,續兵一愣,旋即很無奈地道:“那我怎麽辦?這麽大景區,我上哪兒找人去?我估計呀……這小子沒準和這些,穿一條褲子。”

續兵的聲音壓低了,抬頭示意著白所長和一幹民警,童輝知道續兵的脾氣不怎麽好,拉著人,往所長辦走著,邊走邊勸著:“水至清則無魚嘛,群眾基礎是最重要的……再說也不是沒有收獲,抓了二十一個人,能給我們提供的情況可不少,你猜這些人什麽來路。”

“應該是收水放水那群人渣吧?”續兵道。

“背後還有個大人渣,知道誰嗎?”範愛國道。

“誰呀?”

“尚銀河。華銀小額貸款有限公司總經理。”

“就他?前幾年敲詐勒索被咱們辦過的。”

“對,就是他。”

“也不對呀,就帥朗這沒家沒業,不符合放貸要求呀?”

“嗬嗬……問題就在這兒,尚銀河現在已經是公司性經營了,放貸的對象一般以中小企業居多,他手下豢養的這幫人渣呢,是個屬於機動性質的打砸團夥,是尚銀河直接指使,還是受了其他的雇傭,這就成為此事的關鍵了……你們覺得呢?”

“喲,這事就難辦了。”

續兵為難了下,以自己的經驗判斷著,但凡豢養打手,都是戰時為兵、閑時為痞,根本沒有什麽隸屬關係,即便你查,主謀也是一堆二六五,一概不認,而你還絲毫沒有什麽辦法,這也是法律之外的一個灰色地帶,警察對此也毫無辦法。

“正因為難辦,所以我們才要商量著辦……來來,先等等審問結果,如果有確切口供,我們再作其他考慮……”

童政委比較老成持重,三個人進了所長辦,關起門商量上了……

八時四十分,中原區華泰汽貿總部,帥朗出租車上下來,正接到了田園的電話,聽了幾句扣了電話,似乎被田園給的消息觸動了一下,抬頭看看巍峨的華泰大廈,拉拉領子,還是按照原計劃到這裏來了。

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的這麽快,昨天晚上翻來覆去想著,自己唯一的弱點恐怕就在景區的商鋪上,辛辛苦苦拚下來的家業要是這事上毀於一旦,那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想了很多,想了很多可能遭遇的事,不過千變萬化,大不了對方花錢找人對付自己,不管誰找人,找得肯定都是街頭痞棍混賴,而對付這種人帥朗根本不懼,這幫軟的欺、硬的怕的爛人,你越狠他就越軟。隻不過唯一意外的是,沒想到來的是一幫收爛債的,大牛逮著那帶頭的揍了一頓問出了來路,帥朗立時感覺到有後患了,這幫貨比地痞流氓還是爛三分,要是不徹底解決,那麻煩是無休止的。

於是帥朗想到了這兒,想到了華泰這位華辰逸老總,這個身份,說不定能給自己當回擋箭牌。

再看了一眼自己打扮,把最普通的一身穿著,很不合時宜的中山裝、看著有點土的中式褲,配著一雙老北京千層底布鞋,帥朗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打扮,可心裏總覺得這樣打扮好像蠻不錯,穿的再好無非是引起點回頭率,而自己這一身,回頭率絕對高。不料進門時候還是被攔下了,保安估計看慣這種裝束了,不客氣地問:“找誰?”

“找華辰逸。”帥朗道。

“華總是你想找就能找的?有預約嗎?”保安一瞅帥朗,再往帥朗身後瞅,那是瞅車呢,一看步行來的,臉色更不好了。

“嘿嘿…兄弟,我建議您千萬別以貌取人,我要是打個電話讓華辰逸下來,你說到時候您多難做人不是?華總又得訓你幾句?”帥朗促狹似地說道。

小保安愣了下,瞪了帥朗幾眼,半信半疑問著:“那你是什麽人,我糊裏糊塗把你放進去,回頭不還得挨訓。”

“你可以告訴劉秘書,就那個老拉黃瓜臉的劉秘書;要不你也可以通知陳副總,就說尋龍大師古清治的弟子登門拜訪……你放心,要是通報不行,我直接打電話,不難為,怎麽樣?”帥朗忽悠著,突然覺得古老頭這種生活方式蠻有意思,將來要沒事,坐到公園裏打打太極、曬曬太陽,哄哄中老年婦女,說不定也是逍遙得緊。

這麽煞有介事一忽悠,那保安半信半疑拿著電話,拔了個號碼,爾後詫異地一指門:“進去吧,十七層,先到劉秘書那兒。”

“謝謝……”帥朗雙手合十,給了個稽首,江湖通行的禮數,看得保安一愣一愣,還真不知道這人到底什麽來頭。

進去了,直進了大廳,直上十七層,敲響了秘書辦的門,進門時劉秘書僅僅是眼皮微抬,心不在焉地問著:“是你?!找華總有事?”

“是啊,有事……不過我找您沒事。”帥朗扮了個愣頭青,心裏暗罵著這唯女子與小人難養,想當年尋龍這娘們低三下四去祁圪襠村求咱,現在倒裝不怎麽認識了。

“華總很忙,他交待了,你是古先生的故人,當然不能吃閉門羹了,生活上有什麽問題呢,我們可以給你解決一下……這樣吧,我給你一張現金支票,華總還是挺念舊的,如果你真沒有生活出路,到我們華泰謀份職也可以考慮……那,這是給你的。”劉秘書輕輕推過來一張支票,剛寫好的,然後有點憐憫地看了帥朗,敢情是把帥朗當成生活無著的小跟班了。

過了,過了,裝得有點過了,帥朗翻著白眼,估計是保安小聲一報告情況,人家做了這麽個直觀判斷,明顯是給了倆錢打發走,省得你聒噪不清。一愣神劉秘書又把支票往前遞了遞,帥朗下意識地接著,一瞅數字:一萬元……馬上膽子反嗝罵了句:真他媽小氣。

“嗬嗬……還是嫌少了,再多我可沒那麽大權力了。”劉秘書準備開泡蘑菇了。

“我直說吧,我師傅幹什麽的,您知道不?”帥朗問。

“尋龍點穴的不是?”劉秘書笑著道,不是很崇拜表情,估計對內情略知一二。

“是啊,表麵上尋龍點穴,說白了招搖幢騙……”

“有這麽說師傅的嗎?”

“有啊,我不就是……你想想,我師傅從十八騙到八十,走的給我留下的錢,沒你們華總,可賣你們這幢華泰大廈沒問題,姐姐你給我一萬塊錢,我還真不好意思要……”

“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