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奪“站”進行時

嶽山寺景區,這地方稍偏。老皮和小皮送完了貨,有點鬱悶。小皮知曉舅舅的心思,前一天還賣得好好的,眨眼就成了搭配白送的貨了,實在是那個……那個臉上有點掛不住,而且帥朗轉眼投向了正濃的懷抱,用老皮的話說,是被那個騷婆娘把魂勾走咧,魂勾走了也罷,要是人也走了,那這攤子自己可撐不起來了。

說實話,老皮是對渥爾瑪的前景擔憂,畢竟是自己和廠裏簽下的代理協議,這關係到以後很長時間的發展。真讓帥朗這麽胡搞瞎搞,量倒是上去了,隻不過最終怎麽走、能走多遠,還真讓老皮搞不清方向。

老皮坐下來歇口氣的工夫,看著飛鵬飲業倆小夥滿頭大汗沒送出去幾件貨,又覺得有點可笑,笑著打了個招呼,那倆人沒理會,鑽進車裏估計是等總部的指揮。這事老皮知道,其實前一天晚上收工後,早和這幹攤主串聯了,以帥朗那張煽風點火的嘴巴,忽悠這些攤主共同抵製價高、服務惡劣、現貨現結的飛鵬飲業自然是容易得緊,更何況還有白送渥爾瑪的優惠。

不管怎麽說吧,把個大牌擠得進不來市場,上不了貨,總還是有成就感的,看著飛鵬批發商的送貨車,小皮嘿嘿笑著指著,小聲說道:“舅,你瞧,他們也有夾尾巴的時候啊。”

“笑,笑個啥呀,說不定哪天,就得咱夾尾巴了。”老皮憂心忡忡地說。“啥意思?”

“哎呀,你說現在賣百事、統一、百味啥的,咱這貨可咋辦,再咋說,量可滑了好多……”

“這個呀,沒事,我覺得帥朗說得有道理啊,他昨晚說了。”

“他說啥了,我咋不知道?”

“他說小女人傍個大款才好活,小牌子傍個大牌才好做。”

“嗬嗬……哎,就怕他做著做著不要小牌子啦,誰不是往高處走呀……”老皮歎了一句,無限惋惜。一夕之間也有很啟示,最大的啟示是發現,渥爾瑪這個小牌子恐怕拴不住帥朗,帥朗之所以接下來,之所以連代理權都不在乎,或許根本沒把渥爾瑪這個牌子放在眼裏……

十件、八件、十五件,成箱成摞的飲料製品從百事、從統一標誌的貨廂車上搬下來,次第向攤位上送著。暢懷亭周邊同樣是熱熱鬧鬧,飛鵬公司雖然調整策略了,可沒料到有如此巨變,又是手忙腳亂。兩個推銷員早已經習慣了報出名號就接受別人恭維巴結,哪裏見過這種十幾號人搶著給攤主送貨的事,倆人傻眼了,等清醒過來也準備去和攤主們套套近乎時,卻不料出問題了。有位奇胖無比的男人找茬來了,愣說飛鵬的貨廂車蹭了他的車,而所謂被蹭的那輛小貨廂車已經是多少年前的破車了,滿車泥跡劃痕,比市政的清廁車還糟糕。倆銷售員不服氣,爭辯了幾句,那胖子揪著一位銷售員的領子,湊得很近,唾沫星子飛濺著恐嚇道:蹭了大爺的車,還耍橫是吧?

是程拐,這貨還有欺軟怕硬的優秀品質,說著話一招手,呼啦啦圍攏過來十幾個人,幫腔的、看笑話的、湊熱鬧的,把倆人圍住,倒沒訛,非讓倆人道歉,鞠躬認錯,然後立馬滾蛋……對了,那大胖子詐唬著,看見沒,我兄弟幾十號人,再看見你在我車邊晃悠,見一次揍一次……

優勢一般是向爛人、橫人、壞人以及有錢人一方傾斜的,今天飛鵬派來這兩位,在圍攻下成弱勢群體了。明知道是賣渥爾瑪的和正濃飲業的送貨員搗亂,可勢孤力薄,還真惹不起這幫爛人,他們囁嚅著道了個歉,被人七手八腳摁著給那奸笑的胖子鞠了一躬,在眾人的哄笑中落荒而逃了。

過了一個多小時,形勢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更惡化了。過了這麽久,現場指揮的葉育民才明白又跳進坑裏了,而且今天的坑比昨天的攔路還要狠。自己公司來了三輛貨櫃車、四輛小貨廂車,連一百件都沒有送出去,一線產品本身利潤就薄,今天的人工、油耗、過路費算上全搭進去,賠大發了。

公司大了,賠點兒賺點兒倒可以不在乎。沒過多大一會兒,派向各景點甩貨的四輛小貨廂車陸續回來了,一說詳細情況,貨沒送出去不說,暢懷亭景區連送貨員都差點兒被揍一頓。這下子讓憋了一清早的葉育民有點出離憤怒了,特別是不遠處正濃那些送貨的調戲加挑釁地吹口哨、做鬼臉的動作,他幾次忍不住想找正濃飲業的那幾位理論一番,好在被趕到現場的秦苒按住了。

即便按捺住了,有點血氣方剛的葉育民也有點不服氣,倆人在車旁商議的工夫,憤憤地給秦助理講著早上發生的事:“這純粹是又給咱們挖了個坑,等著看咱們的笑話呢。用的還是威脅、恐嚇的下三濫手段,暢懷亭景區差點兒把咱們的人打了,再這麽下去,秦助理,黃河景區咱們一瓶飲料也賣不出去了。”

“市場不是誰家的後院,沒有掌握渥爾瑪和正濃聯手的消息,能怨誰呀?”秦苒訓斥了一句,連打壓帶激將道,“你就是衝上去和人家打一架,能解決問題嗎?對呀,你也知道這是給你挖的坑,還準備跳進去再把自己埋了。”

說到這兒,好歹讓葉育民清醒了幾分,悻悻然無言以對了。現在不管什麽市場,同質化競爭都很嚴重,除了正當的競爭方式,還有很多非正當的競爭手段,挖你牆腳、捅你價格、造你的謠、收買你的客戶、要不給你的經營製造人為困難,這些事做過銷售的都經曆過。葉育民也算在這個市場摸爬滾打數年的人了,從來沒有感覺如此窩火,渾身是勁就是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使的那種窩火。

好歹舒了口悶氣,葉育民無奈地說:“秦助理,現在怎麽辦?還想著今天一鼓作氣拿下黃河景區,結果被人家一鼓作氣端幹淨了,貨出不去,咱們今天的日銷賬不但一分未進,還得倒貼好幾千……你說讓我這市場部主管怎麽向經理交代,到現在,我都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到底是誰幹的這些事……”

“馬上就知道了。”秦苒莫名其妙說了一句,眼光看著出口的方向,葉育民側過臉,也恰恰看到了來車。

一輛紅色豐田,倆人略帶詫異地互視了一眼,這是正濃飲業當家花旦的座駕。分屬兩個陣營的競爭對手對於對方都熟稔得緊,這位杜玉芬是個能人,據說是信用社買斷工齡的職工,離職後就靠倒騰煙酒副食還真成了點兒氣候。不知道怎麽被李正義發掘到了這個人才,領到飲料行業後,既熟諳市場又有了貨源保障,沒過幾年,杜玉芬在這行當裏還真小有名氣。

不過女人隻要有點名氣,都容易讓人往很陰暗的角度想。那句話怎麽說來著,一位成功的男人背後有一位偉大的女人;那麽一位成功的女人背後,肯定就要有很多位男人了。何況這又是一位美女,一位大齡單身的美女,多少讓人免不了這方麵的猜測,傳說李正義有一半企業是靠這個女人拉回來的,這事呀,讓人不往歪處想都不行。

葉育民就沒往好處想,看著車停,人下來,貌似慰問地和正濃的送貨員打著招呼,回頭笑吟吟地朝秦苒走過來。葉育民呸了口,罵了句:“**……肯定就是這**搗的鬼。”

“判斷正確,不過你用這個稱呼可夠惡心的啊。”秦苒小聲說了句,剜了葉育民一眼。

清晨薄暮、朝陽將起,金暉裏的女人帶著幾分得意、驕傲,款款蓮步、娉娉婷婷走著,站在車前的秦苒和葉育民不動聲色地看著。隻待杜玉芬走到倆人麵前,都沒給這位競爭對手的女人一個好臉色,話也沒說,隻是帶著幾分忿意盯著。

有時候公司之間的競爭很微妙,潛移默化中會轉化成雙方員工之間的仇視,盡管雙方並沒有什麽嫌隙,也會有這種仇視的現象。此時好像就是這種情況,如果正濃的係列產品在景區全線上架,那沒準兒就是麵前這位女人作了手腳,沒準兒昨天的事都和她有關,這搶人飯碗斷人財路的事,豈能不換來對方仇視的眼神。

“秦助理,還有這位葉主管,不必用這種眼神看我吧,市場不是誰家的後院,不姓林、不姓秦、也不姓葉,誰搶到就是誰的,誰坐得穩就是誰的……這好像是林總的格言,對吧?”杜玉芬開口了,笑著問兩位,掩飾不住言語中的得意。這也足夠她得意了,百事進中州也有數年光景了,市場做得不大不小,處處都是別家的陪襯,終於有這麽一次唱主角的機會了,豈能沒有幾分得意之色。

“坐穩?嗬嗬,用不了一周,你們哪兒來的,照樣回哪兒,大不了大家撕破臉皮幹一場,我們降下五毛錢,你們就得全部滾蛋……”葉育民惡言惡聲說道。

“是嗎?”杜玉芬眉毛一挑,刺激道,“好像這事你說了不算吧?”

“你……”葉育民指著杜玉芬,氣結了一下,未出口的惡言被秦苒擋住了。秦苒沒好氣地打發道:“杜經理,您請便啊,想道歉已經遲了,想看笑話還早了點兒,想打一仗你們回去等著吧,用這種辦法從我們手裏搶份額,你真覺得自己高枕無憂了?”

不卑不亢很有氣勢,作為一線品牌的經營者,這份自信還是有的,各代理商的競爭行話裏都叫“打一仗”,秦苒這麽說倒不是危言聳聽,已經發展到這步了,恐怕這事無法善了。不料杜玉芬似乎已經胸有成竹,笑了笑,手指搖搖道:“NO!NO!我們可沒和飛鵬打一仗的意思,都掙不了幾毛錢,犯不著把好處全讓給零售商,再說我們拚財力也拚不過你們,誰幹那傻事?”

“那你在這兒搶我們一大塊,就這麽沒事了?”葉育民反問道。

“別著急上火嘛,聽我細細說完。其實我是代表我們李總,托二位給林鵬飛總經理帶句話,把景區這個市場讓給我們,怎麽樣?免得大家混戰起來傷了元氣不是?”杜玉芬笑道,兩手挽在胸前,很大氣,像根本不把對方放在眼裏的樣子。

“怎麽,剛搶到手就心虛了?”秦苒反問道。

“你想得美,也替我帶一句話給李正義,這事沒完啊。”葉育民叫囂了一句。

倆人一陰一陽,態度都不怎麽好,不過今天杜玉芬的脾氣和涵養非常好,一點兒也不生氣,笑著看了看腕上的表,很耐心地說:“二位別誤會,其實我們是為林總考慮,以後說不定林總根本沒有機會考慮黃河景區這麽小的市場區域,還是讓給我們這些小戶經營的好……拜托了,一定傳達到,我相信林總會權衡的……說不定會答應。”

“什麽意思?”葉育民沒好氣地問,秦苒其實也沒太聽懂,隻覺得這位突兀而來的杜經理話裏有話。一追問,剛剛抬步離開的杜玉芬回頭嫣然一笑,撂了句:“你馬上就會明白的……二位不會真的以為,我們隻有這麽兩三下吧?”

“什麽意思,杜玉芬,你說清楚點兒……”秦苒沒聽清,追問道。

杜玉芬嫣然一笑,卻沒有再往下說。直到看著杜玉芬上車走人,直到目送她的車離開五龍口,猛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才把秦苒驚醒。一瞧是公司來的電話,秦苒勉強保持著助理應有的儀容接聽著,不料剛說了句客套話,所有的動作就停住了,驚愕之情很甚,聽完電話,手機一收,看了傻瞪著的葉育民一眼,邊示意邊快步走著說了句:“怪不得剛才杜班芬那麽胸有成竹,看來是算計好我們了,這兒根本不算最厲害的。”

雖然沒有詳述,可葉育民從秦苒慌慌張張的表現上猜也猜得出,肯定是又出事了……車輪滾滾,早風習習,有點焦躁的秦苒放下車窗,吹進車裏的輕風帶著幾分悶熱,看看時間已經快八點了,腳底稍稍加力,車速明顯提升。

車開得急,人心裏也很急,電話是李秘書打來的,幾個批發商大清早奔到公司去了,說是區域市場出大問題了,具體出什麽問題沒有細說,隻說讓秦苒盡快回來商議。做過市場營銷的都知道,表麵上風光八麵,其實都是一肚子苦水,即便比較成功、收入不菲的營銷人士也有類似的感覺,秦苒尤其如此。中州的市場就這麽大,可在這個市場來回拉鋸戰的廠家、代理商有十幾家,品種一百多種,每年到了旺季就是這樣你爭我奪,競爭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有時候底層的批發商、經銷商甚至發展到打得頭破血流的地步,作為公司中層也好過不了多少,能搶到更大的市場、做到更大的銷售額,那才等於是搶到了利潤,變成了手裏不菲的獎金。大家搶來搶去,鬥來鬥去,不是焦頭爛額,就是神經衰弱。

本來秦苒因為昨天景區市場全丟的事就沒有休息,現在倒好,還讓不讓人活了,剛睜眼過了一天,其他地方的市場又丟了……肯定是丟了,秦苒思忖著,不是出了緊急狀況,不是出了什麽大事,批發商一般不會到公司,李秘書也不可能大清早就打電話。

車速很快、時間不長,用了四十多分鍾,秦苒駛進公司,關門下車看看表,七點五十分。她抬頭恰恰看到李秘書帶著兩男一女朝自己走來,都是公司旗下加盟的批發商,鐵西區的楊行、上街區的陳麗麗和薑宇峰,除了陳麗麗是搞超市配貨的,剩下倆都是開批發部的小老板。說起來都算身家不菲了,不過今天都像喪家之犬,滿臉憤憤不已,上得前來都站在李秘書身後不吭聲。李秘書沒經過這陣勢,拉著秦苒說:“你可回來了,這可怎麽辦?讓林總知道了這可怎麽辦?秦助理您說說,一下子又丟了這麽幾大塊市場,這可怎麽跟林總說呀?”

“什麽什麽?哪兒又丟了?”秦苒追問道,不過一瞧楊行那德行,立時想到了什麽,脫口而出道,“是火車站?”

沒錯,猜對了,楊行點點頭,這位肥臉油頭的爺們撇著嘴,咧咧倒著苦水:“我日他先人,這事辦得真狠……真叫一個狠,一個西客站,一天六百多件出貨,高峰能上一千多件,一口全吞了,骨頭渣都沒給留下點兒……還有小峰和麗麗那兒,掃得幹幹淨淨的,塞牙縫的地方都沒給留下……”

“火車站也丟了?還丟得這麽幹淨?”秦苒問,心裏發涼。

薑宇峰點點頭,說著原委。火車站東、西兩個客站,最大的東客站每天也是清早上貨,以避開人流高峰期。而今天上貨的職員到場卻發現,從售票大廳到車站周圍的攤點、商店、小賣部以及飲料攤,全部換成了正濃公司以百事可樂、統一茶飲、百味果汁為主的飲品,不僅換了,而且抵製可口可樂、雪碧、涼茶等飛鵬代理的飲品。好說歹說,人家就是不上貨,專上百事、統一、百味,還加了一樣不起眼的小牌子,叫渥爾瑪。

完了,秦苒有點手足冰涼,雙眼發直。

薑宇峰苦一訴完,陳麗麗接著就來了,這個胖女人和老公一起搞了個鑫佳配貨,專供一些小超市,而且幾年前憑著關係在鐵路內部搞了點兒小動作,給可口可樂等飲品貼上了“鐵路專供”的牌子,儼然成了列車上的專賣飲品,著實賺了不少。說起來這也是個擦邊球,不過今天這個擦邊球被別人搶走了,也是送貨遭到了人家拒收,明白這其中出什麽問題了。起初以為是哪家批發商鑽空子搶自己飯碗,當然最近的就是這兩位同行,不料一打聽之下,卻是遭遇相同,這才奔到公司來,打聽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丟了,一點兒也不客氣,幹幹淨淨、一點兒不剩全丟了。大概是女人比較感性的緣故,陳麗麗頭發散亂、胖臉黯然,拍著大腿急不可耐地問:“我說秦助理,這可咋辦呀?我當家的和兒子剛出去旅遊不到三天就出了這事,我一婦道人家,你說我可咋辦呀?我們倉庫可還囤了四千多件貨,這到底咋回事呀,咋也不能不聲不響一下子都丟了吧?要是出不了貨,可全砸手裏了……我們全指著鐵路這塊市場呢。”

“嗨,別亂別亂……好像誰不急似的,你可真行,大清早敲我家門,我老婆還以為我和你有一腿了。”楊行回頭斥著陳麗麗。不料這下捅到馬蜂窩了,陳麗麗本來一肚子氣,一聽楊行這麽說,回頭“呸”了一聲,揪著楊行罵上了:“你個鱉孫,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悄悄給火車上送貨,搶老娘的生意,老娘就守寡也看不上你個鱉孫……呸!”

“好了好了,你倆吵一路了,咱們是解決問題來了,不是吵架來了。”薑宇峰勸道。兩個人卻互不相讓,在這行裏,楊行老板好歹也算是個有身家的人物,豈能在人前被個胖老娘們這麽糗一頓,憋著勁正要發泄一番,不料李秘書攔下了,埋怨道:“都安生點兒……我說你們真可以啊,掙錢的時候大把大把往兜裏揣,出事了就回公司鬧來了?你們把市場丟了,還得公司給你們負責是不是?秦助理大老遠趕回來,就聽你們罵街是不是?”

這些小老板素質向來不怎麽高,不過對經理秘書還是蠻忌憚的,陳麗麗不敢胡鬧了,趕緊道歉:“不是,李秘書,您別跟我們一般見識,我們是心裏急,這麽大的配貨量要丟了,我們一家老小可吃什麽?”

“對對,我是心裏急……您甭跟我們一般見識,我們平時就這麽說話呢。”楊行也急切地辯白道。

“別亂了,聽秦助理的。”薑宇峰示意道。

此時他們才注意到秦苒半晌無語,怔站著,若有所思,又有點像被猝來的消息驚呆了。眾人出聲一問,秦苒這才從心驚中反應過來,有點不太相信地問:“陳大姐,你確認,是確認丟了,還是有什麽小意外……你們那兒送的可都是關係貨。”

“確實丟了。”陳麗麗如喪考妣苦著臉道,“昨天就該配貨了,我老公不在,拖了一天,誰知道今天一去,後勤供應部的直接說以後采購換了,讓我們別去了,我老公給田處長打電話都找不著人……我都說了,咱公司不該搞什麽現貨現結,該給人家優惠就得優惠點兒,現在倒好,貨款兩訖,我連找人家說話的由頭都沒有了……”

又埋怨回公司了,秦苒擺擺手製止了牢騷,回頭問楊行:“你呢?西客站你確認,一瓶咱們的貨也沒有了?”

“嗯,這還用確認,您自個兒去看一看,連飲料攤都不要我們的貨。”楊行苦著臉道。

“那你呢?火車站可是個大站,咱們都一口吞不幹淨,正濃哪兒來這麽大的魄力?”秦苒再問薑宇峰。

“我也不知道,反正都成了正濃的貨,其他家零星有點兒,咱們的是一瓶沒有,秦助理,這不故意整人嗎?這些年我們給公司創利不少啊,不能看著我們見死不救啊……”薑宇峰說。

“那就不對了。”秦苒提高了聲音,看著眾人,說出自己心裏的疑惑,“他們就把市場全搶走了,也不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辦到,更不可能把咱們掃得幹幹淨淨……我問你們,難道東、西兩個客站加上列車配貨,恰恰在這個時候都賣得幹幹淨淨,一瓶不剩?也恰恰在賣得一瓶不剩的時候,他們把市場順理成章搶走了?一瓶貨都見不著?”

這是行家……一說到這兒,三個批發商都麵麵相覷,似有難言之隱。一看這表情,連李秘書都看出不對勁了,三個人稍停了片刻,李秘書訓斥道:“咦,我都沒發現,你們仨還有隱情是不是?到底怎麽回事?要是發現你們串通外人挖公司牆腳,夠你們喝一壺的啊……”

“不是不是,李秘書,您聽我們說……”陳麗麗趕緊解釋道,不過到解釋時,又不好意思說了,一把拽著楊行拉了一步,“你說吧……”“這個……嘖嘖……這個……”楊行眼睛骨碌碌轉了幾圈,囁嚅道,“也不是沒有剩下的尾貨,不過那些尾貨……”

“到底怎麽了?”秦苒追問道。

“都被他們收購走了……不光尾貨,我們早上還上了點兒貨,前腳上貨,後腳那些零售商就原價給他們了,被他們都收購走了……”楊行囁嚅道,這才是覺得大有問題的所在。

“誰收走的?”秦苒嚇壞了,隱隱地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隻不過陰謀無從得知了,三個批發商沒明白什麽事把秦助理嚇成這樣,都搖搖頭。就薑宇峰好歹還了解了一些,隻不過所知一鱗半爪,說是一群貌似社會閑散人員掃的貨,而且正濃產品今天有逢八送一的優惠,反正火車站也是人多不愁賣,又有人提供廉價貨源給大優惠,又有人消化積下的尾貨,再加上一群閑散人員這麽大陣勢,那些做生意的自然是息事寧人,轉眼都改弦更張了。

事情沒那麽曲折,和景區差不多,都是八箱送一箱,隻不過多了一道手續,把零售商店、批發部、飲料攤上飛鵬的貨全部原價回收了。一聽對方出動的人員不少,光掃貨的就有三輛車七八個人;再一聽掃貨量接近兩千件,細細咂摸著這其中的問題,秦苒顧不上市場丟不丟的事了,心驚著喃喃自言自語道:“壞了,要壞事了……李秘書,林總到了沒有?”

“我打電話告訴林總了,人還沒有來。”李秘書道,看秦苒的臉有點變色,猛地也想到了什麽,驚懼地問,“秦助理,他們……他們不會……”

下麵的話,沒了,是不太敢說出來,不過變化明顯,霎時也把李秘書嚇壞了。秦苒說著,掏出手機,回頭打發著三個批發商:“你們先回去吧,這事暫時解決不了……一會兒我帶上市場部的人到你們現場看看,究竟是誰掃我們的貨,一定要查清楚,否則要出更大的亂子……”

秦苒說著話撥著電話走開了,這三個批發商沒解決了問題,自然是追著問上來了,李秘書回頭斥道:“你們別光顧著自己掙錢啊,最好趕緊回去查清是誰,早做準備……你們想想,兩千件,四萬多瓶,要有人故意搗亂,低價衝擊市場,別說你們,連公司都得遭受嚴重損失……”

鶯聲嚦嚦教訓得這仨小老板大眼瞪小眼,都不敢出聲,等反應過來,這兩位女人早並肩進了辦公樓,那樣子端得是急色得緊,告別的話都沒有一句。愣了半晌,三個人咬著耳朵,小聲白活著,消息靈通的薑宇峰又說了一番,昨個兒就有人在景區搶了公司直營的市場,今天這事擺明是兩大公司競爭,三個人都是受害者,受害都受害了,還沒得個好臉色。

於是,憤憤不已的楊行出了個餿主意:要不,咱們跟百事、統一的代理商量商量上他們的貨,咱們三家綁一塊兒,上貨便宜點兒……時間不等人呐,再過兩天,人家市場一拓展,有人代理下來了,咱們就是個大蘿卜,都沒坑位了!

薑宇峰和陳麗麗都沒接話茬兒,不過瞧那蠢蠢欲動的樣子,沒準兒真有點動心!

“……哦,知道了……讓小葉撤回來吧,不用來車站了,我現在就在車站,你召集一下公司的銷售員和批發商,十一點到公司會議室座談……知道了,你安排一下,讓楊行、陳麗麗、薑宇峰三位最好能統計一下到底被收購走多少貨……好的,就這樣……”

掛了電話,站在火車站出站口的林鵬飛有點訕訕的,看看手機屏幕上的時間,八點十分。這個時間尚不是火車站的人流高峰,不過也絕對不是安靜的時候,出站廣場上各色車輛來來往往進進出出,拎著大包小包的旅客步行的、從車上下來的、進站的,熙熙攘攘成群結隊的人群之外,站口、場邊,偶爾還可見鶉衣百結、一身襤褸的乞丐夾雜其中,把這裏裝點得和城市其他地方是另一番不同的景象。

其實林鵬飛並沒有準備來這兒,隻是去景區的中途又知道車站這裏出了事,這才折回來,順路叫上了閆副總。倆人駕車無聲無息地到了火車站,不但看到了飛鵬飲品全線下架,而且還恰巧看到最後一輛收貨的車,是輛單排小貨廂,絕對不帶強迫性質,林鵬飛親眼看到是商店的店主笑吟吟地把收貨的送走的,閆副總還悄悄拍了照片留存。

鬱悶不?擱誰誰都鬱悶。想攔不,當然想,不過你攔得住嗎?人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有人收有人願意賣,非偷非搶非騙,正常的生意,誰管得著。正因為這個匪夷所思的手法讓林鵬飛摸不著頭腦,這才更加鬱悶了。

林鵬飛信步走著,閆副總跟著,進了火車站售票大廳,大廳兩側都是隔間的副食品櫃台,商品琳琅滿目,差不多都是吃的、喝的。走了幾步,粗粗一覽,飲料有十多種,每個櫃台上擺幾個或方或圓的塑料盆,豎著一堆飼料供過往的旅客隨手挑瓶買走。不出意外的是,飛鵬代理的可口可樂、統一、匯源幾大品牌飲料全線下架,一瓶都見不到了。

生氣不?好像不,隻是有點不太相信。商場沉浮這麽多年,什麽惡心狠辣的手法都不稀罕,可就沒見過這種讓人說不出感覺來的手法,直接把你的貨掃得幹幹淨淨,幾小時把你擠出局。

“老板,渥爾瑪多少錢一瓶?”林鵬飛突然站住了,挑了瓶飲料問售貨大嬸。

“三塊,咱本省產品,純天然的,現在火車上都是這飲料,味道不錯,不信你嚐嚐……”大嬸說了一堆推銷的話,生怕林鵬飛不買似的。不過林鵬飛已經知道這是免費贈送的貨,小販們巴不得快點兒賣完變成錢,自然是不遺餘力推銷了,他笑了笑,裝作不滿意地問:“有可口可樂嗎?我不太喜歡喝果汁。”

“有啊,百事可樂……都是可樂,百事比可口可樂好。”大嬸手腳麻利,一瓶已經遞到林鵬飛眼前了。眨眼就偷換了林鵬飛的概念,林鵬飛強調著:“不是這個,是可口可樂,你們以前不都賣可口可樂嗎?”

“啊,是啊,以前都賣,不過百事比可口可樂好……你不知道吧,百事已經收購了可口可樂好多股份,倆公司馬上就要合並了,就跟燴麵拉麵一樣,反正都是一類貨,都差不多……你再說啥牌,還不都是國產的……”大嬸極盡言辭忽悠著,眨眼又有人買東西,趕緊招呼著遞貨收錢,回頭看林鵬飛和一位老頭兒還站著,不樂意了,指著問道,“嗨,你到底要不要,不要讓開點兒,多少人呢,影響生意……”

“要、要……兩瓶都要。”林鵬飛可惹不起這市井大嬸,趕緊掏著口袋,遞了張百元大鈔。那大嬸正反麵看看、捏捏,確認無誤找錢的工夫,林鵬飛小心翼翼地問,“大姐,誰告訴你百事收購可口可樂公司了?”

“這還用說嗎?”大嬸一愣,跟著把找零遞上來剜了他一眼,咧咧道:“你看看火車站,可口可樂全沒有啦。”

訓了句,又忙著招呼其他客人了,林鵬飛訕訕地笑了笑,踱著步向站外走去。兩側的櫃台看都不用看,全都換了,怨不得這片市場的批發商早早奔去公司求救了,敢情是對這事毫無辦法。不過也怨不得批發商,人家把“百事收購可口可樂”的愚民理念都灌輸到終端零售了,前期的工作肯定是做得非常細致到位。

“林總,這事怎麽辦?李正義下手太黑了吧?這是想幹什麽?”閆副總問道,出了站追上了林鵬飛的腳步。林鵬飛搖搖頭:“這不是李正義的手法,他沒有這麽聰明,也沒有這麽大膽。”

“那就是渥爾瑪的代理,叫什麽皮定方的。”閆副總說。

“也不是……你看到沒有,車站售票廳內部、外麵的飲料攤點、周邊的批發門市,甚至列車上的配貨都全線倒戈,這必須是鐵路內部有關係、有勢力的人才能辦到,皮定方不是本地人,不可能在這個地方有這麽廣的人脈。我們的方向錯了,所以找對手沒有找對,所有的應對策略也就跟著全盤錯了……不過我真想不出來是誰,在飲料行業能排出大手筆來的人,特別是在咱們眼皮底下玩花樣的,數都數不出幾個來,誰能同時指揮得動渥爾瑪和百事的代理呢?”林鵬飛有點惋惜地說。

“那就應該是一個我們不知道的‘黑馬’了。”

“嗯,應該是,說不定是要開拓市場的。不管是誰吧,這幾招搞得咱們手忙腳亂,也算是個人物了。不久前杜玉芬還通過秦苒給我傳話,想獨占景區市場,看來是誌在必得了……我們光顧看景區,沒想到他們在市內又做手腳了……這個人到底是誰呢?辦事辦得損得讓人挑不出刺來……”

“對了,林總,收走的這批貨可是個大問題,萬一誰拿來衝擊市場,隻要把價格往下降兩三毛錢,咱們的價格體係可就全亂了……這事得找找李正義,事不能這麽幹吧?”

“找也白找,他就幹,肯定要假手於人去幹,你還抓不著他的把柄……不過,我想不會發生這種事。”

“為什麽?”

“這個人每每出手都出乎意料,既然咱們都往這兒料想,那就肯定不會發生……回公司吧,在找出這個人是誰之前,什麽動作也別做……”

說著話,林鵬飛上車,點火,走人……木已成舟,市場已丟,反而心靜了。離火車站站口不遠的北門,沿著進站的通道向內六十米拐彎,是貨站的貨場所在。

嫻熟地駕著車,放著金屬音樂,激越的音樂頗能代表杜玉芬今天的心情。原本她以為帥朗說一天出個兩三千件是吹牛,不料今天來一看,這牛還真不是吹的。景區、兩個車站、車站後勤處供應,全線上正濃的貨,第一批貨要了四個貨櫃車的貨,四千多件,幾乎吞掉了正濃存貨的一半,這麽大的手筆,是杜玉芬想也不敢想的。

駛過通道,拐進貨場,停下了車,杜玉芬正看到此處搶灘車站市場的幕後指揮總部。一間大貨倉,帥朗正給剛卸完貨的一幹搬運工人撒煙、點火,拉著家常,沒準兒說著什麽笑話,一群光膀子穿短褲的爺們嘴裏噴著煙哈哈大笑。杜玉芬下車叫了兩聲,帥朗招著手奔上前來,笑得美滋滋地和杜玉芬打招呼。合作非常成功,就剩一件事了,什麽事呢,杜玉芬看著貨倉裏堆了兩大堆的飲料包裝箱,都是從車站周邊回收回來的飲料,飛鵬代理的產品。原本這事擱誰也不可能,不過好像難不住常年混在火車站的牛必強,他招上一幫長相凶惡的搬運工,連蒙帶詐收小商小販的貨還真不算個難事。更何況小商小販們並不賠錢,還有送飲料的便宜可占,一清早還真把車站周邊的尾貨收了個幹幹淨淨。

接下來問題來了,杜玉芬看著帥朗,笑著問道:“這些貨怎麽處理?錢可是我們預支的啊,有多少?”

“兩千四百多件,還有五月份批次的,都是新貨……”帥朗道,報了數,“沒花多少錢,原價回收,六萬多塊……”

“你要是沒想好,要不我想辦法處理?”杜玉芬說道,眼睛裏閃過幾絲狡黠。

“咦,昨天你不是還害怕這東西燙手,說我這辦法不好?”帥朗詫異道,打量著杜玉芬。

“跟著形勢走嘛,誰能想到你玩這麽大……既然大了,咱們就來個更大一點兒的怎麽樣?”

“什麽意思?”

“把這些貨降價甩給商店、飲料攤,或者直接給超市配貨……四萬多瓶,價格一波動,給他們來個措手不及……我和李總商量了,如果這樣的話,他們肯定短時間內調整不過來,有這麽個時間差,足夠咱們再奪他幾塊市場份額了……”

杜玉芬壞壞地笑著,很像那種奸情和奸計全部實施後的壞笑,沒準兒是受了帥朗的感染和啟發,這法子夠陰了,一瓶飲料的售價不過兩塊多錢,代理商的利潤每瓶不過兩三毛錢。這分銷價和批發價是精確到分的,每瓶批發價少上兩三毛錢,如果四萬瓶虧損一萬多塊錢出售,這個損失對於正濃來說是毛毛雨,但對於飛鵬影響可大了,整個價格體係一波動,要麽降價虧損,要麽不降價丟市場,不論哪一種選擇,都是有害無利。杜玉芬原本以為帥朗會欣然答應,反正是賠正濃的錢,不料帥朗一聽,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行,絕對不行,想也別想。”

“為什麽?這壞主意是你出的,轉眼又成正人君子了?”杜玉芬不解了,鳳眼盯著帥朗,黑黑的麵龐下隱藏著太多她看不懂的想法。

“絕對不行……杜姐,不是我說你啊,競爭歸競爭,事不能辦得太絕了,什麽時候都別忘了留條後路……你要這麽幹,兩頭就成死仇了,要是把他逼急了,真全線降價,到時候你的百事也不好賣了……價格戰不是人家傷不起,是誰都傷不起。做生意都是掙錢呢,誰賠錢玩呢?”帥朗道,有幾分道理。

一見帥朗不同意,杜玉芬兩手一攤,給帥朗出難題似的:“那你說怎麽辦?幾萬現金雖然不多,可也不少,都變成飛鵬公司的貨了,我們再去一件一件推銷?那不成給飛鵬做好事了?”

“不用,馬上就能賣了,過不了今天,就能變成現金。”帥朗道。“誰要啊?”杜玉芬道。

“飛鵬呀。”

“你賣給飛鵬?”

“對呀。”

“怎麽賣?”

“你去賣呀。”

“啊?”杜玉芬張口結舌,訝聲喊了一句,不理解,不信,肯定也不願意。這回輪到帥朗神神秘秘地小聲道:“咱們捉弄他一下怎麽樣?批發價收回他的貨來,讓他們比批發價高兩毛買回去。”

“怎麽可能?”杜玉芬道。

“怎麽不可能,你隻要告訴他們,他們敢不買,你就買回來,暗示他們,你們買回去要幹嗎幹嗎。這樣的話,他就非來咱這兒買,這錢呢,我想不賺都不行……”帥朗嘿嘿笑道。明白了,杜玉芬想了想其中的訣竅,恐怕自己能想到的,飛鵬這些同行也能想到,要這麽說的話,沒準兒他們還真不敢不收回去。想清楚了,杜玉芬“撲哧”一聲笑了,笑得花枝亂顫,再看帥朗,一臉促狹的樣子,剛停下來,忍不住又笑出聲來了,要真這麽著來來回回幾下,真要把飛鵬這些人搞得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了。想想這倒也不錯,不過還有個最大的問題,杜玉芬拉著帥朗問:“那誰當這個惡人?我可不行啊,我隻能當知情人,就明知道是我,我也不能承認……你也不行,最好別走到前台,保持你的神秘感,讓他們摸不著頭腦。”

杜玉芬抿嘴笑著,點點頭,帥朗徑直朝大牛走過去。杜玉芬思忖了片刻,上車,關上了車門,撥通了電話,揶揄地開口了:“哦,秦助理呀……別掛別掛,我有個消息告訴您……什麽消息呢,就是車站這兒有個小老板,收了你們兩千多件貨,正急著出手,找上我們了……嘖,你說這事鬧的,我總不能進你們的貨吧?不過人家幫過我的忙,我又不好意思不進人家的貨……要不,你們來和他談談?我是擔心你們呐,萬一這些不懂行的拿著貨亂賣亂放,把價格打亂了,對你們影響那該有多壞呀。你說是不?就在火車站貨場,T15號貨倉,這個人好像叫大牛,您一來就能看到……好的,就這樣……別生氣啊,妹妹,天地良心,這事和杜姐可真沒什麽關係……”

裝模作樣地說完,掛了電話,杜玉芬越想越覺得好笑,再看不遠處帥朗正色教唆著,那凸腦袋的大牛不迭點頭,自然是滿口應承。杜玉芬再也忍不住了,趴在方向盤上放聲大笑……把飛鵬公司旗下代理商的貨收購回來,搶了人家的市場,然後再把收購回來的貨加價賣給飛鵬公司。

這中間轉了幾個彎的蹊蹺讓牛必強很難理解,好容易說通了理解了,不過肯定不相信,以這哥們兒的思維方式,至少得拉上幾十號人來火拚一番出口惡氣才行,哪有這麽惡心人的。不過由不得他不相信,電話打出去不到一小時,兩輛貨櫃車一輛小貨廂車到了東站站口。門房的一問,直接把電話打來了,放行後跟著就見到三輛車駛進了貨場,這下子把大牛驚得張口結舌加目瞪口呆。

看著坐在貨倉門口的帥朗得意洋洋地蹺著二郎腿,大牛輕輕地蹙足上來,像是這麽多年來第一次認識帥朗一般,想問什麽呢,因為吃驚的緣故一下子又忘了,急得他抓耳撓腮,翻著白眼小聲道:“我說忽悠,這事辦的,是不是有點那個了……”

“哪個啦?”帥朗不以為然地問道。

“有點缺德大發了。”牛必強好像良心發現了,回頭做賊心虛地看著車上跳下來的幾個人,臨上這正場,反而有點不好意思了。帥朗嗤了一聲,反問道:“什麽叫缺德?會不會用詞?”

“不叫缺德,也得是無良吧?這丫事辦得有點忒不地道了,收人家的貨、搶人家的市場、回頭再把人家的貨加價賣給人家……這事要擱我身上,我非把你家房子點了……”牛必強瞪著眼,咋想咋覺得不得勁、不舒服,特別是看到貨櫃車副駕上跳下個女人後,那份奸商的愧疚之情更深了幾分。

說著帥朗進了貨倉裏,大上午的光景都和這幫搬運工窩在一起。這群人都是貨站臨時雇的人,負責貨車的上下搬運,有活幹活,沒活兒就窩在倉庫裏歇涼扯淡,也給牛必強提供了一個絕好的機動隊伍,裝車卸貨包括早晨收飛鵬的貨,都是這幫人幹的。

貨倉外,人走近了,牛必強咳嗽了兩聲,直直腰,勉強裝了個正襟危立的樣子。來人兩男一老一少,小的就二十郎當年紀,大的有四五十歲了,女的長得蠻漂亮,長臉,深色製服,比這個大院裏的乘務妞都漂亮。一眼看過去印象就這麽多,此時大牛心思在身後那一倉貨上,多少有點兒心虛。萬一這裏吵嚷起來,單位的領導知道了總是不好,畢竟自己還是貨站的職工,雖說這收貨不犯什麽法吧,可真讓人知道了事是這麽個幹法,有點太……那個缺德了點兒啊!

不對,咱不缺德,這都是帥朗教的!

大牛一念至此,挺了挺身子,那位年紀稍大的男人迎了上來,沒有大牛想象中的威言質問,更沒有吵嚷,而是像來取貨的客戶一般上前握著手,很和藹地笑笑:“您是牛師傅吧?謝謝啊,就這些貨吧?”

“嗯……”大牛使勁點點頭,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了,脫口而出道:“一瓶加兩毛,我全給你。”

噝……大牛明顯看到這位年紀大的男人身後那位年輕人齜牙瞪眼,幾乎要發作了,那位女的臉色鐵青,麵無表情地看著大牛,大牛強自鎮定,回頭看了帥朗一眼……媽的,沒看到,早躲到飲料堆後麵了。大牛暗罵了句,這場合他可不怯,指著那年輕人叱道:“嗨、嗨,瞪什麽眼?愛要要,不要拉倒,這片你出去打聽打聽,隻有我瞪人的份,還沒有別人瞪我的時候……你叫什麽?”

嗆上了,市井痞子向來一言不合拳腳相向,一眼不對惡語相加,即便心有不忍,可咱還不受人氣不是?這麽一凶,大牛的氣勢出來了,凸個前額、瞪對牛眼、咧著暴牙,革命老片都找不出這麽極品的形象。瞪人的葉育民心裏咯噔一下,知道碰上惹不起的爛人了,秦苒本想解釋一句,當先的中年男人嗬嗬笑了笑,當著和事佬:“和氣生財嘛,和年輕人置什麽氣嘛……就按你說的價,我們帶走,還是賣給我們合適,幾萬瓶你就挨著小店上貨也得些時日不是……多少錢,秦助理,給牛師傅結一下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