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菜鳥捅出驚天大案

古式的琉璃屏風,潑墨的山水畫,金碧輝煌的色調,鋪著雪白餐布的桌子,純銀的筷架和鑲金邊的口杯,當帥朗很優雅地把菜單遞給服務員時,旁邊的方卉婷忍不住有點心虛,這一餐恐怕得吃掉她一個月工資了,好在帶著信用卡。點完菜的帥朗依次問了一遍,回頭俯身很親密的樣子問方卉婷還喜歡吃什麽,方卉婷此時哪有心思,手在桌布下狠狠地掐了帥朗一把,不過臉上卻堆著笑,向著幾位來賓示意。

對,來賓,今天最出彩的恐怕要數這幾位來賓了。和帥朗挨著坐的叫大牛,壯壯實實一漢子,說話有點大舌頭,長相奇特,前額凸出來一大塊,比雷公還雷人。不過今天多虧了他,帥朗一聯係上,一說長城飯店請客,不多會兒就把人請來了,再一說想買銀行卡,得,大牛幾個電話,又招來幾個人。

私下解釋才知道,大牛是帥朗鐵路家屬院裏的發小,一起光屁股長大的,隻要能幫上忙的,一般都不推托,更何況今天是吃一頓談生意,那當然是卻之不恭了。

當這幾個人陸續到場的時候,方卉婷才發現這大牛長相還是蠻帥的,一點兒都不雷人。隨後先來的人一進門,大牛就介紹叫五花,長得一張大餅臉,臉盤有常人一個半大,估計這外號不是稱其貌美如花,應該是酷似五花肉的緣故。五花前腳進門,後腳又進來一人物,老外,一米八的個子,天生黃發、麵色慘白,不吭聲你還真以為是個歐美人士,不過一開口標準的中州土話,才知道是個假洋鬼子,那臉色估計是某種病所致。

方卉婷被雷著了,看著帥朗和這兩個人扯來扯去閑拉家常的樣子,深感人和人之間差異太大了,這事方卉婷向隊裏匯報之後草草作了安排。不過此時方卉婷才發現,別說和人家談生意,談話都有問題。這仨先到的張口雞閉口屌,絲毫不掩飾色眯眯的眼光朝方卉婷瞟,瞟了還不算,五花這哥們兒直問帥朗,喲,小哥你帶的炮姐不賴,看樣子是做大生意的,咋以前沒見過?方卉婷聽得直被茶水嗆喉,這場麵可應付不來了。不料有應付得來的,帥朗哈哈一笑,攬著方卉婷作了個親密的動作,直誇五花哥有眼光,咱這妞兒蘇杭泡回來的,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知道啥意思不,是說蘇杭的娘們細皮嫩肉,好弄……

一句話眾人哈哈大笑,揭過了見麵的生分和狐疑,要不是此道中人,恐怕話裏難有如此共通。不過這句**裸的調侃卻引得方卉婷用高跟鞋狠狠地在帥朗腳上踩了一下。

這個開場就夠雷人了,不過接下來又赴約的兩位讓方卉婷知道了什麽叫沒有最雷人,隻有更雷人。那兩位是一起來的,一位粗腰肥臀,貌似被催肥的暴發戶,一進門五花得意地介紹這是行內的能人,名字叫啥呢,叫“機霸”,因為計算機玩得好,所以叫機霸。另一位個子精瘦,瘦臉上架著個大眼鏡框子,似乎隨時要掉下來,不時扶扶眼鏡,也有個很另類的名字,叫“豆芽”,這個豆芽年紀不大,顯得有點營養不良,不過好歹讓方卉婷覺得勉強能接受這個長相。一開口方卉婷才發現自己又錯了,豆芽說話娘娘腔很重,尖聲尖調和眾人打招呼就夠反胃了,回頭瞧方卉婷,一見鍾情般的眼睛一亮,尖聲嗲氣直說姐姐你好靚,那聲調聽得方卉婷渾身起雞皮疙瘩一陣惡寒。

全乎了,敢情這就是特種行業的代表人物,大牛和五花熟,五花叫上了老外,老外又通知了機霸和豆芽,聽說有單大生意,抱著試試看的心態都來了。方卉婷還以為會直入主題,不過坐下來時才發現自己還是錯了,根本沒有談到生意不生意的事,都男人間的扯淡話題。五花在埋怨大牛不夠意思,火車站有活兒不給分點兒;老外卻在向機霸請教什麽POS機能不能搞上,得多少錢;小豆芽呢,卻在頻頻向帥朗放電,那樣子快陷入情網了。方卉婷幾次腳底踢著提醒生怕帥朗忘了正事,不料帥朗渾然未覺,隻顧著和這幹奇形怪狀的人扯淡。

不多時,菜上來了,酒打開了,氣氛就更熱烈了,邊吃邊有人叫囂著拚兩杯,這裏頭除了豆芽,都是一副捋袖子上酒場如赴戰場的德行,舉杯見底,伸手猜拳。行酒令方卉婷聽得哭笑不得,那叫:哥倆好呀、全出來了、都發財啦……鬧鬧嚷嚷、亂亂哄哄,一會兒五花指摘大牛喝酒姿勢不對,喝時不能起身,這叫屁股一抬,喝了重來……又一會兒老外指責機霸喝法有問題,什麽問題呢,不能站著灌脖子裏,那叫兩腿一站、喝了不算……隔一會兒,帥朗給眾人撒煙,這小豆芽看樣子不會抽,不料帥朗直斥著,男人不抽煙,活得像太監,不行,抽,硬把小豆芽拉下水了……今天看樣子就是招待眾人來了,除了菜管好、酒管夠,服務員上菜工夫還來了個小插曲,一托盤中華煙挨個兒每人一包,附贈了一個精美的芝寶打火機,金色的。帥朗來了幾個擦褲子、左右手的動作,把打火機玩得叮叮當當作響。據帥朗吹噓這是正宗的西部牛仔手法,很牛的點煙方式又引得幾個眼熱的爺們跟著瞎學,在褲子和衣襟上亂蹭……

吃著、喝著、抽著、扯著,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葷笑話來了七八段,這就差不多了。方卉婷第N次在餐桌下踢帥朗使眼色的時候,終於有效果了,喝得臉蛋有點發紅的帥朗倒了一大杯,舉著杯子邀道:“各位、各位……來來,我敬幾位哥哥和兄弟一杯啊……這敬酒可有個說道啊,大家這麽給麵子,生意上還得請各位幫把手,我先幹為敬啊……”

仰脖子一灌,這幾位奇形怪狀的業內人士喝酒倒是不打折扣,各自抿一大口,就聽得帥朗放下杯子一頓,進入正題:“今天通過大牛請大家來,來意我不說大家也知道,各位手裏的貨有多不嫌多、有少不嫌少,全給我,怎麽樣?”

通吃?似乎口氣稍大了些,幾位卡販互視了一眼,看看帥朗,又看看大牛,五花看樣子信得過大牛,笑了笑說:“沒問題,大行大市,五十五一張,不是兄弟我漲價啊,現在啥生意都不好做,前段時間也有個大主顧,把中州做這生意的手裏都掃了一遍,兄弟你來的不趁時候啊……”

大主顧?方卉婷心念一動,眼神一轉,手在桌底做著小動作,示意著帥朗,不過帥朗卻如懵然不知一般根本不予理會。剛說了句這價格有點高了,老外就接上來了:“兄弟,行市跟著行情走了,你來的確實不趕趟,再過幾天還要漲,快到收麥時間了,工地一放假,幹活兒的那些爺們一回家,我們就想辦也找不上那麽多身份證不是?”

“你要多少吧?”機霸邊吃邊探著底,這胖子看樣子心機不淺,沒多廢話。

“兩千張怎麽樣?”帥朗忽悠上了,口氣大了,一見這個數字震撼力不錯,又加了句,“頭回要這麽多,過一個月我再來,要的可能還更多……”

噝,賣卡的倒沒怎麽被嚇著,看樣子大牛可被嚇著了,吸著涼氣,努著嘴看著帥朗,不太相信地斥道:“我說,弄那麽多片兒回去煮著吃呀?”

“片兒”就是銀行卡的意思,方卉婷聽大牛挺關心帥朗的,倒笑了,帥朗伸手一攔解釋道:“不是兄弟吹啊,我認識了幾個南方搞這行生意的,不管大家有多少,現過現,行情嘛,就按五花哥說的辦。五花哥,吭個聲啊,你當哥的得帶個頭啊。”

要趕鴨子上架了,吃喝是表象,探底才是目的,方卉婷瞥著那位柿餅臉盤的男子,現在覺得帥朗的辦法應該是正確的。你開門就套話,人家一警覺,什麽都不說了,那就得黃了。這時看樣子五花對帥朗差不多認可了,抽了張餐巾紙抹抹嘴,微露難色地說了句:“我手裏沒這麽多,百把十張倒有,你要的量太大。”

“湊湊呀,兄弟幾個呢,哥幾個都是這行當裏的腕兒,拿不出這麽點兒貨來,說出去多寒磣。”帥朗大眼瞪小眼,將了這四人一句。四個人略有難色商量著,五花掰著指頭,咱有兩百多,老外更少,有點不好意思說隻能拿出一百多張來,機霸和豆芽倆人湊一塊兒不夠三百。四個湊不夠了,反倒讓老外很懷疑了,詫異地問帥朗:“我說兄弟,沒見過你要這麽多的,一般就是十來八張,多的幾十張,再多三五百張撐死了。”

“不會吧,你們不說上次有人掃卡市嘛,不至於連要千把張的主兒都沒見過吧?”帥朗故意問道。

一問,四個人都愣了愣,都沒吭聲……得,此時方卉婷心明如鏡,這是噤若寒蟬不敢說了,敢情這群貨還挺有職業道德,不隨意泄露客戶信息。

“嗯,沒見過,我最多出貨一百多張。”機霸肥腦袋搖搖,不動聲色接了句,明顯是假話。帥朗有意轉移著老外的懷疑,目光投向豆芽,問這小子:“你呢?豆芽兄弟,你也沒見過?”

“我也沒有。”豆芽含情脈脈地向方卉婷投了一瞥,話鋒轉了,笑著向方卉婷示好,“不過這位姐姐要,說不定我能想想辦法。”

“這就對了嘛,還是豆芽兄弟夠意思……婷婷,敬兄弟一杯。”帥朗倒了杯酒,催著方卉婷。方卉婷萬般不情願地端著酒,咬著牙關違心背願地敬了這娘娘腔一杯,那小豆芽樂得顛兒顛兒生怕錯過機會似的給方卉婷遞著名片,自我介紹著。方卉婷粗粗一看名片,覺得這酒敬得不冤,這小夥叫豆學文,名片堂而皇之地打著“經銷各類卡”,主營積分卡、會員卡、購物卡等各類電子卡的定製,兼營信用卡還款提現,敢情業務範圍很寬泛。方卉婷故作鄭重地把名片收到了坤包裏,附帶著給了小豆芽一個甜甜的笑容,這邊帥朗順杆爬了,直說小豆芽夠意思,別著其他仨人,連吹帶勸道:“不是我跟大家吹啊,別說兩千張,過段時間要得更多,咱明人不說暗話,這東西是缺貨,咋個用大家也知道,用過一次就得扔了,所以它就缺呀。到了南邊,這東西很好賣,你們放心,都是販給南方人的,有事和我沒關係,和各位就更搭不上邊了,對吧?”

這是給大家的寬心話,似乎怕大家藏著掖著似的,一說這個,大夥兒似乎神情有些鬆動,疑心稍去。帥朗卻支使著方卉婷扮丫環斟酒敬酒,又忽悠上了,大咧咧一撥拉手指說:“我知道大家看我是新人啊,不過我要說以前的老大,你們肯定都知道。”

“誰呀?”幾個人眼色一凜,俱上心了,大牛自然是得了帥朗的囑咐,故作不知。

“梁根邦呀?這行我老大耍得開啊,不到一年賺了千把萬,那才叫牛大了……”帥朗神色凜然地吹噓著,把那晚關在鄉下聽的憨強、老鏟幾人的對話白活出來。一聽這名字,機霸和豆芽點點頭表示有所耳聞,不料老外和五花倆爺們狐疑一臉,年紀最大的五花怪怪地問道:“不能吧?你是梁老大的人?”

“啊,是啊,老鏟是我表哥,我們經常和憨強他們一塊兒喝酒打牌呢。”帥朗奇也怪哉地來了句,釋疑道,“不過咱不能老寄人籬下不是?所以咱就自力更生,自己創業了,當然,還得各位大哥提攜啊。”

“哎……呀……”老外“啪”一拍桌子,又是“哎喲”直拍腦門,大水衝了龍王廟一般,擺著手說,“自己人,自己人,不早說,行了,沒問題,兩千張我們想法給湊夠,三兩天工夫……就按你說的,現兌現。”

“謝謝,謝謝老外哥,幹完這單,我再請大家一頓啊……”帥朗高興了,樂得給幾位套近乎。

看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個梁根邦還真是此行中的名人,不過是不是詐騙案的主謀,對於帥朗來說不重要了,就這些爛事纏上,少不了警察追著查個底朝天,隻要查,問題就肯定不會少了。

鬱悶了十幾天,此時心下大樂,更是開懷暢飲了。方卉婷伺候著斟酒,幾個人下了三瓶白酒,觥籌交錯、猜拳行令,直鬧騰了兩個多小時,這事在吃喝間差不多就辦了。約定了交貨時間,約定了卡的種類,這卡用過和沒用過的不是一個價格,當然最值錢的是那種在縣級銀行辦出來的初始卡,至於為什麽值錢,方卉婷倒知道,這種卡的反查難度更大,正是詐騙嫌疑人的最愛。

席到尾聲了,幾位稍稍喝高的儼然已經成了無話不說的兄弟了,五花直誇帥朗有眼力見兒,沒準兒日後是個道上新秀;老外就別說了,疑慮已去,不迭地跟帥朗套近乎;機霸這個大胖子吃得最多,酒嗝飯嗝不時呃呃作響;至於小豆芽,心思卻都在方卉婷身上,甭說卡了,讓這哥們兒白給都沒什麽問題。席散的工夫,帥朗、方卉婷和大牛招呼送著幾位,還不忘把剩下的煙和打火機給各位塞到口袋裏。下樓結算的工夫,又給幾位提了瓶飲料囑咐著路上喝著醒醒酒,這招待可算是無微不至了。

方卉婷在吧台結賬,帥朗和大牛直把喝得暈三倒四的幾位送出酒店,攔了輛出租車送走機霸、豆芽和老外仨人。五花卻是開車來的,醉醺醺自個兒駕車要走,帥朗也沒攔著,大牛稍覺得不妥,帥朗拽著大牛小聲說道:“走逑吧,現在酒駕的多了,誰管得著誰呀?大牛,你也回吧,這事誰也別說啊,露了口風,我跟你沒完。”

說著話,有點醉意的帥朗要朝門廳方向走,大牛吃飯工夫就積了一肚子狐疑,此時全泛上來了,拽著帥朗小聲問:“忽悠,你這是真的假的?什麽時候改行搞電話騙錢了?”

“胡說不是?誰騙錢了?”

“別裝啊,你要這些卡能幹嗎,還不是搞詐騙?五花這幫貨就經常到我們貨運部收卡,都賣給騙子了……別以為我不知道這是幹什麽啊。”

“那你還幫我?從犯啊,跑不了你。”“我以為你要幾十張小打小弄,你他媽弄兩千張,這得犯多大的事呀?”

“放心吧,我不沾那事,我也是販給別人了……過兩天我去找你啊,今年賣飲料,我想大幹一把,到時候調度上安排不上車皮,有事找你啊。”

“那事好說……哎,別走呀,程拐這兩天找你,怎麽手機也不開,你小子不會真是搞違法犯罪活動了吧?”

“回吧回吧,囉唆死你……”

帥朗頭也不回地揮著手,直把有點不放心的大牛打發走了,踉蹌了幾步到了門廳外。結完賬的方卉婷從門廳裏款款出來,手裏拿著厚厚的一遝定額發票,幾步走到帥朗麵前,有點無語地從鼻子裏哼了聲,小聲叱道:“你可真狠啊,一頓吃了三千多,這要是什麽都查不到,我都沒臉拿著發票報銷去。”

“嘿嘿,那就不怨我了,你們同意的。”帥朗笑著,掏出煙點著。不料方卉婷很反感抽煙似的,一把把帥朗嘴上的煙搶走了,捎帶一個很霸道的樣子:“別老抽煙,對健康有害……接下來咱們都不能露麵了啊,回去好好歇著去吧。”

“對了,不會把我也露了吧?不能以今天這茬事抓人啊,別把我和大牛裝進去。”帥朗一想起還有這個後患,提前打上預防針了。方卉婷安慰道:“不會,有的是辦法……我是擔心抓錯人。”

“錯不了,這行不黑不白很特殊,有這四個墊底,中州的卡販子你們就都能找著,詐騙的要找個安全捷徑搞到批量的銀行卡,這條路他們非走不可。”帥朗貌似有點醉意,不過說話挺有條理,站定說話的工夫,不經意地蒙矓雙眼看著方卉婷。近在咫尺的方卉婷嬌靨素麵,換下警服身著短衫女裝,似乎勾起了帥朗心底的某個影像,想要看清一些,他使勁閉閉眼,搖搖頭,再睜開眼,湊近了些,看清了。結果是:不是。

另一個結果是,方卉婷緊張了,推了他一把,嗔怪道:“離我遠點兒,滿嘴酒味,臭死了。”

“嘿嘿,你好像沒喝似的……豆芽看上你了啊,姐姐叫得多親熱。哈哈……好了,下麵的事就靠你們了,我走了啊……哎,不對,我走什麽,你們把我送回去呀?”帥朗糊裏糊塗走了兩步,又返回來了。

“那走吧,小木把的車停在胡同裏。”方卉婷叫帥朗一起走。帥朗如同大慰平生一般偶爾打個酒嗝,嗬嗬地傻笑幾聲,走路走得踉踉蹌蹌,一搖三晃,出了停車場到了路邊,似乎有點累了,糊裏糊塗抱著棵樹歇口氣,不知道是舒服的還是累的,歇氣的工夫嘴裏哼哼嘰嘰著。方卉婷沒見過帥朗喝多了還是這麽個憨態可掬的樣子,笑著問:“今天表現不錯啊……演得跟真的一樣。”

“那是,要不咱這幾年白混了,嗬嗬,其實我可有點於心不忍啊,這下子可把人家的飯碗給砸了。”帥朗扶著樹道。

“他們是違法犯罪,罪有應得。”方卉婷強調著。

“甭跟我講犯罪,我研究犯罪比你年頭長……太深奧了,你不懂,你要是嚐過那種沒錢、沒身份、沒地兒住也沒地方吃的生活,你就知道了,不管幹嗎都不是你能控製得了的……”帥朗酒意酣然,不過話說得倒比清醒時還深奧。聽得方卉婷微微蹙眉,不悅地反駁了句:“那你還幫我們引出這些幫凶來?看樣子你挺同情他們……很難理解你啊,這麽做又是為了什麽?”

“為了……”帥朗一側頭,湊近了,湊近得幾乎要和方卉婷臉對臉了。方卉婷頭一後仰,嚇了一跳,生怕被突施非禮一般。不料帥朗並沒有來個強吻,隻是嘿嘿笑道,“為了一個女人。”

“女人?誰呀?”方卉婷揶揄地問道,心裏驀地一動。

“一個漂亮的女人,一個我喜歡的女人……嘿嘿,一個在我心裏的女人。嗯,就是不告訴你……哈哈……”

如同酒醉放歌,帥朗哈哈大笑幾聲徑直朝街頭走去,方卉婷追著,心裏有點忐忑地追著,莫名的竊喜泛在心頭,心下直接把帥朗話裏的女人認作是自己了,對於這種另類的示愛方式,她倒也並不反感。

一公裏外,小木在車裏窩了兩個多小時才見方姐攙著步履蹣跚的帥朗晃悠著過來了,看著倆人的親密作態,小木免不了羨慕嫉妒恨了,人家是警花陪酒喝得暈三倒四,咱是礦泉水配麵包吃得胃疼,你說人和人的差距,為啥就這麽大呢!

在帥朗喝多被送回家的時候,借著酒宴布下的一張大網悄然無聲地拉開了。其實什麽交易、宴請都是假象,對於案發二十日毫無所獲的工作組來說,已經等不及要把這條線索查個水落石出了……最先落網的是五花,這位爺們喝得暈暈乎乎,車開得晃晃悠悠,沒等偵察員動手,就被交警攔下了,看樣子還是個橫人,下了車光著膀子站大街上和交警理論,不用酒精測試都知道喝得有點高了。交警連人帶車查扣了,車被拖回了交警三大隊,這位酒駕的車主經核實身份叫伍向東,被滯留不到半小時,防搶反騙工作組的外勤接手了,在對伍向東駕駛的夏利兩廂車的檢查中,發現了第一批贓物—四十七張普通銀行借記卡。

對於究竟抓還是不抓,怎麽抓,此時工作組尚在躊躇,畢竟以刑偵為核心的外勤組排查都沒效果,要說方卉婷和木堂維兩個外圍人員挖出重大線索來,還真讓一幹刑偵有點不太服氣。負責指揮的童副政委也在遲疑,前期的計劃是核實身份,查找案底,正式傳喚,不過突兀出現的銀行卡最終讓童副政委下了個命令:不等天亮,先控製人。

控製?注意這個措辭,對於一些在違法與合法之間遊移、無法準確確定的嫌疑人經常用到。既然要控製,就得行之有效,而且得師出有名,五花包裏的銀行卡,無疑成了引導偵察員向下徹查的由頭。

晚十一時,偵察員敲響了位於南鎮胡同深處的一家獨門小院,開門的是一位婦女。偵察員此時尚無從得知這個綽號“老外”的男子的真名實姓,通過片警查找已然是來不及了,進門先問戶主是誰,再問體貌長相,問出來這個人姓徐名豫生,然後直截了當說“這就對了,找的就是徐豫生,根據犯罪嫌疑人伍向東交代,徐豫生涉嫌詐騙,我們要帶走人”。

一見這位家庭婦女神色不對,偵察員衝進屋內抓人,徐豫生正打著呼嚕睡得正香,屋裏桌子上擺著一堆銀行卡,工行的、交行的、建行的、商業銀行的,花花綠綠幾摞,估計是要出手換成錢了,臨睡前還數了數準備明兒一早交易,這倒好,連搜查也省了。

動手動得太過突然,誰也沒有防備,兩位醉裏做著發財夢的嫌疑人估計根本沒把販卡當回事,說不定就沒把這當成違法的事。

淩晨一時左右,已經跟丟了的剩餘兩位嫌疑人經過重新定位,偵察員摸到了北城商貿區一幢住宅樓,先期的了解這是租賃的單元房,在物業保安的幫助下打開了單元門,徑直上六層信號源發出的方向。這是三號嫌疑人,也就是那位戴眼鏡的“豆芽”豆學文,奇怪的是,出租車經過夜市的時候,這個人居然擺脫了追蹤,連手機信號也消失了。徐豫生也說不清這人的實住地,偵察員直覺認為這個貌不起眼的人應該問題更大,沒有驚動人,通過短路斷電的方式讓保安叫開了門,偵察員衝進去控製住了人—一男一女……一陣尖叫和慌亂之後,屋裏恢複通電,粗粗一覽讓隨行的偵察員大開眼界,客廳、臥室、書房三間擺了九台電腦,幾台電腦旁邊還連著讀卡器,抽屜裏、包裏搜出來三台刷卡的POS機,桌上胡亂扔著空白帶磁條的無標誌空卡。一收羅這還真是條大魚,光屋裏的卡就有四百多張,除了卡,還有一台沒人認識的設備,經後腳而來的技偵鑒定,這是傳說中的製卡機,黑市上價值數萬。換句話說,隻要能獲取卡號和密碼,這裏就能製造出可用於提現的克隆卡來。

看來這是個販卡、售卡、回收卡以及信用卡套現的窩點,猝不及防之下,連賬本也被偵察員摸出來了。意外之喜,振奮人心,這下子把已經休息的盧啟明副局長也驚動了,半夜直驅單位現場指揮。燈光通明的監控中心忙碌起來了,進進出出的警車在做著準備,隻等著突審出現信息,接收調配任務。

豆學文落網後半小時,偵察員最終在老城區曲裏八拐的胡同裏轉悠到了一家夜市樓上的小網吧,在這裏找到了借著酒興大呼小叫玩《征途》的第四位嫌疑人,姓張名行,綽號機霸。不過這個人沒有帶來意外之喜,帶至此人租住地搜查之後一無所獲,就是滯留也得有個理由吧,而且飯店那茬為了保護舉報人肯定不能用。這也難不倒到場的技偵,實物沒有查到,在電腦裏翻查了良久,也沒有查到與案情相關的信息,不過卻發現了一千多部下載的小電影,拉非、歐美、印度和日本的都不缺,足足一個T的存儲空間都是這些東西。好,傳喚的口實有了:傳播**物品!連人帶電腦都扣回去了。

有時候案件的峰回路轉往往讓人無法預料,突審開始後重點針對有盜竊案底的徐豫生和涉案嚴重的豆學文。不過這倆人交代的事實和工作組在查的詐騙案關聯不大,反倒是綽號機霸的胖子沒見過審訊架勢,哆哆嗦嗦,竹筒倒豆子一般交代了一大堆卡源地,大抵和方卉婷先期匯報的類似。普通的流程是在工地、火車站、學校甚至收容站回收流動人員手裏沒有餘額的銀行卡,統一修改密碼後再出售給需要卡的人,甚至有時候拿著不同的身份證托人去辦理……預審的程序很細致,什麽時間、什麽地方,在哪兒向誰收回的卡,細細擠了兩小時牙膏……當說到中州技校和文化藝術中心建築工地兩個不起眼的地名時,通過監控旁聽的刑偵人員撫掌恍然大悟,這個消息和遠赴鶴壁、三門峽查證的消息互相印證了,細查之下,有五名持卡人關聯的身份證主人,確實在文化藝術中心建築工地打過工……繞了幾百公裏,線索吻合了,一吻合那就意味著卡販的上線很可能是直接參與詐騙的嫌疑人。盧副局長緊急下達了封隊的命令,並連夜讓刑

偵支隊的審訊專家重點對這四位嫌疑人交代的卡販子、卡來源進行排查。

消息封鎖了,不過警車進出得更頻繁了。淩晨六時,根據這四個落網嫌疑人的交代,外勤偵察員又傳喚回來十一名卡販,現場收繳的各類銀行卡、製卡工具、身份證、POS機不斷送進臨時證物室。看來不僅僅是回收和銷售空卡那麽簡單,信用卡套現、盜取儲戶資料製作假卡、網絡詐騙等,從這些證據上可見一斑。

天亮了,嫌疑人的名單還在加長,這個隱藏在地下的行業,漸漸開始露出了崢嶸麵貌……東安街,氣象小區。

方卉婷蒙矓中聽到了車聲和小區旁邊小學的上課鈴聲,一骨碌爬起來,努力睜開迷糊的眼睛。看看表,已過八點,她驚叫了一聲,下床趿上鞋奔向衛生間洗漱,一陣慌亂出來捋著頭發,套上衣服,找著包,不時拍拍腦袋。頭有點懵,昨天晚上喝得也有點暈乎,劍南春老窖酒,剛喝完挺舒服,一迎風酒勁一來,人就迷糊了,隻記得送帥朗回家了,可記不得自己是被誰送回來的。

套衣服的工夫,外間老媽問上了:“婷婷,今天還不放假呀?”“不放,案子沒完。”方卉婷回了句。

“真是的,就不該下什麽基層嘛,五一都沒假期,不能累成這樣呀?”老媽埋怨道。

“那有什麽辦法,評職稱,上級別,都得有基層經驗,我也不想下……

哎,媽,昨晚誰把我送回來的,我怎麽記不起來了?”方卉婷套上警服,找著帽子,出得門來。老媽正端著早餐。在氣象局上班的老媽每天的早餐比天氣預報還準時,放假也不漏,一聽閨女問這個,嘮叨上了:“小木唄,我說婷婷,你可老大不小了,你一姑娘家家的,喝成那樣算怎麽回事,虧得人家小木把你送回來……哎,對了,你和小木到底算怎麽回事?我看小木人挺老實,他爸媽幹什麽的?”

“媽,你別亂猜,怕我嫁不出去呀?追我的男人能組一個警民聯隊……我帽子呢?”方卉婷心急火燎,找不著帽子亂發火了。

“這兒……亂翻什麽呢?就不長記性。”老媽在沙發上找到了,催著女兒,“那你給媽帶回一個來呀?就不該讓你上警校,好端端一乖閨女,愣是成個假小子了……找對象這事你得抓緊了,工作還有個完呀?別指望靠我和你爸啊,一個氣象局,一個統計局,要實權沒實權,要實惠沒實惠……”

“媽,你是巴不得趕我走吧?等我嫁出去,不回來看你。”

“稀罕呀?有你在還不夠我煩呀?嗨,吃點兒再走,老不吃早飯,到老了,胃出毛病有你受的。”

“嗯嗯嗯……我路上吃……”

母女倆的鬥嘴進行了數句,老生常談,方卉婷火急火燎端著粥咽了口,拿著倆包子,扣上帽子,噔噔噔往屋外跑,顧不上理會老媽的嘮叨了。下了樓看看時間,已經八點半了,這趟遲到可夠意思了,顧不上騎電動車了,直奔出小區攔了輛出租,上車說了句公安局監控中心……邊整著警容邊咽著包子,惹得出租車司機一陣好笑。

急呀,姐急呀,不說立不立功,包裏還有幾千塊發票呢……下車的方卉婷付了錢又不顧形象直往單位裏奔。看著監控中心進進出出的車輛明白有大事了,車比平時多了一倍不止,一來是遲到了怕被領導揪著,畢竟從市局到基層鍛煉,留不下個好印象那是大問題;二來也揪心著昨晚的行動,可惜的是自己喝得實在迷糊了,連行動都沒參加,也不知道究竟查到了什麽線索沒有,要是沒有就慘了。帥朗這條線索可是自己力挺的,童副政委當時隻是勉強答應順著線索查查這幾個卡販子。

胡亂想著,方卉婷奔進了大門,稍稍詫異的是大門前加了崗哨,如臨大敵一般還查了證件。這下子方卉婷更摸不著頭腦了,急步往樓裏走,進樓門見到急步往外奔的幾位外勤,她趕緊拉著認識的一位刑警外勤問道:“小許,你們去哪兒?”

“抓個嫌疑人……方姐,你牛啊!”那小夥腳步不停,隻是豎了個大拇指,說了句,直奔警車而去。說得方卉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狐疑地往樓上走著。三層四層工作組忙成一團,電話鈴響個不停,調度室裏童副政委不時喊著話,是在給外勤下命令,空氣有點劍拔弩張,讓人莫名其妙地有點緊張。

既緊張又心虛的方卉婷躡手躡腳進了辦公室,一推門,嚇了一跳,平時不過三五個人的大辦公室坐了十幾個人,齊刷刷地朝方卉婷看過來。目光,對,那目光格外怪異,不像平時同誌間那種眼光。

驚豔?不像,方卉婷知道這幫經偵女警和普通女人一樣,要讓女人看另一個女人順眼,那比看嫌疑人順眼還難。那麽是驚訝?有點像,這麽堂而皇之遲到一小時,在這個紀律團隊裏確實有點不像話。不過在驚訝裏,方卉婷好像發現了別的東西,仿佛自己背了愛馬仕包、穿了GUGGI女裝一樣,惹得這幫經偵女警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讓方卉婷沒來由地有點尷尬。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來遲了……”方卉婷反應過來,訕訕說道,趨步到了自己座位旁邊。看眾人的眼光還是隨著自己而動,她詫異地問,“今天……怎麽了?大家怎麽都在這兒?”

“哇,不會吧?您幹這麽大事,居然問我們怎麽都在這兒?”一位女警說道,對著電腦在排一組什麽數據。

“得,因為方姐你,我們假期都泡湯了,全部歸隊,還捎帶把值班的都調來了。”另一位女警說道,撅著嘴很無奈。

方卉婷還沒來得及問,又有一位插上來了,豔羨地豎著大拇指:“方姐牛大了啊,聽說您昨天孤身入虎穴,一頓飯釣了幾個大凱子?”

“什……什……什麽大凱子?你們說那幾個卡販子?”方卉婷想到了什麽,又沒很聽明白,愣了。

一開口,炸鍋了,眾女警你一句我一句,有的說這案子破天荒了,製卡機在中州還是第一次見到;有的說這案子大了去了,嫌疑人已經二十個了,還在往外牽扯,刑偵和分局、派出所全部行動起來了;有的說這可有的查了,光查到了信用卡套現用的POS機就有十二台,經偵的正追查這幾台POS機的刷卡記錄,涉案金額恐怕要在中州創紀錄了……七嘴八舌一說,話裏還真免不了對方卉婷的羨慕,畢竟是釣出線索來的始作俑者。方卉婷一聽也是心下狂喜,急問小木哪兒去了,有女警指指隔壁的臨時證物室,方卉婷按捺不住,急步出了眾星捧月的辦公室,到了隔壁證物室。

小木打著哈欠,靠著椅子正在登記,見方卉婷出現,精神頭來了,玩也似的從桌上證物盤裏撚出來個打火機,一臉喜色叮叮打了兩次,方卉婷一看樂了。其實昨天晚上的訣竅就在打火機上,金色的芝寶打火機做工精良,即便不抽煙的也喜歡裝著玩,隻不過是從技偵室裏出來的貨,都做了手腳,直接把警察引回老窩裏了。要不方卉婷直讚帥朗表演到位呢,連煙帶打火機不動聲色地塞進那四位口袋裏,誰也沒防著當麵堆笑,暗裏下藥。

收獲不小,看著一堆證物,方卉婷進門和兩位技偵的人打著招呼,趨步到小木跟前,一臉喜色問道:“這些……都是查到的?”

“啊,對呀……咱們拔了頭籌了……”小木雖然疲憊,可掩飾不住心裏的高興,瞅著沒人注意,小聲附耳說道:“這幾個打火機辦大事了,領著外勤撞到耗子窩裏了,端了好幾窩,把刑偵的那些哥們兒羨慕得眼睛都綠了。”

“那和詐騙案關聯到了嗎?”方卉婷小聲問。

“嗯,帥朗說的沒錯,詐騙嫌疑人正是通過卡販批量收集的銀行卡,卡販交代的來源和四組在鶴壁、三組在三門峽查到的信息能夠相互印證,過不了今天,目標嫌疑人就能鎖定了……這個便宜咱們撿大發了,光銀行卡詐騙案能立幾起了……”小木樂得眉開眼笑,小聲白活道。

方卉婷一聽,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長舒了一口氣,此時再看收繳和贓物,頗有看頭了,對著清單一瞅,圓環形的會議桌分類放著幾乎排了一圈,各式各樣的銀行卡、沒有標記的空卡、貌似商場酒店刷卡的POS機、還有些古裏古怪的東西。小木小聲解釋道:“我說出來你未必信,就你們吃飯偷攝的錄像裏,記得那個年紀最小、長得豆芽菜的小夥嗎?整個一老炮,電腦裏連寫卡程序都有了,知道人家什麽來路?交大計算機係畢業,雙學士學曆,有程序員資格證,跩大了,自己會做銀行卡……”

“就這個?”方卉婷指著一個首飾盒般大小的東西。

“啊,就這個,隻要知道卡號密碼,十秒就寫一張卡,還有這個……”小木指著巴掌大的帶著COM口線頭的電子設備解釋道,“這個咱們技偵都是第一次見,台灣產的,能破解G**網絡的大部分SIM卡,他的電腦裏光破解程序就有二十多種……他的手機裏,一張卡上寫進了十四個號碼,能隨意變換全國各地的卡號,昨天晚上多虧了那個打火機,要不這人一切換號碼,還真溜了。”

“查到多少卡?”

“快兩千張了,這趟生意根本不是幾個人做,我昨天還不相信帥朗說的,現在看來比他說的還嚴重,快形成產業鏈了。有人收、有人聯係買家、有人批量銷售、還有人製作加工,把這幫人湊一塊兒,開家銀行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倆人小聲嘀咕的工夫,有人叫著木堂維的名字,樓道裏喊了幾聲,是市局劉局長的秘書,循著應聲進了臨時證物室,一見方卉婷,正好,盧副局長找倆人,幹什麽呢?倆人都會心一笑,自然是接受領導的鼓勵和表彰了,倆人相隨著,一左一右出了證物室,站到組長室門前,側耳聽著屋裏的說話聲。幾個人在說話,秘書小聲說著,盧副局長和童副政委正向市局和省廳專員匯報最新案情,是市局劉局長要見見第一個摸到線索的警員。

秘書神色凜然地小聲囑咐倆人,見了市局和省廳領導別怯場也別亂說,不囑咐還好,一囑咐反倒把小木囑咐緊張了,拽著秘書問:“喂喂,等等,那我說什麽?”

“我怎麽知道你們說什麽?反正別亂說。”秘書見小警員這麽迷糊,懶得教這麽個撿著大功勞的。

“笨死你呀!”方卉婷小聲訓斥道,“領導指揮有方、集體團結有力,我們已經找了無數條線索,最終找出正確線索這是必然……別居功,自然就有功。”

“我沒功勞,我就在車裏睡覺了;你也沒有,你喝多了……”小木掰了句實話。方卉婷臉色一怔,絲毫不糗,裝模作樣手一指,示意道:“提醒得好,不過這段以省略號代替啊。”

三個人相視一笑,都理解了,秘書輕叩著門,喊著“報告”,屋裏人應聲“進來”時,推門進去了……

半小時,足足半小時,才見木堂維和方卉婷倆人從組長辦公室出來。

進去和出來儼然已經是兩個樣子,不出意料的是嘉獎和口頭表彰,榮譽這東西,雖然不一定值錢,不過給虛榮的麵子再添上一份驕傲足夠了。此時情況就差不多,一出了門背過辦公室的領導,倆人握著拳頭直嘚瑟,相視間眉開眼笑,要不是在辦公區的樓道裏,早喊上了。

這事嘛,倒也值得嘚瑟一下,童副政委當著市局領導的麵直誇獎小木兢兢業業、任勞任怨,上次查傳銷窩點還受了傷。而盧副局長也不吝言辭誇獎小方腦子靈活、思維敏捷,那叫怎麽說來著,巾幗不讓須眉,放在市局的宣傳部簡直是屈才了。

工作組領導在市局領導麵前表揚了一番,市局領導嘉獎之餘表示,對這兩位早有耳聞,而且實地向省廳來人介紹著,這是本次詐騙案偵破的兩位核心探員,就他們突發奇想,從另一個角度找到了本案的突破口。省廳來人兩位,一位是經偵處處長,另一位是剛剛成立的反金融欺詐領導小組的臨時成員,也是個副處級幹部,兩位四十開外的上級對方卉婷和木堂維大讚了一番英雄出少年的話,轉而談到了案情以及偵破思路上。這兩位上級你一句我一句侃侃而談,對於詐騙類,特別是異地作案、遠程實施的詐騙案件,一直以來就是各級公安機關偵破的難點。正常偵破思路無非是從嫌疑人留下的蛛絲馬跡入手,順藤摸瓜查找有價值的線索,而此次意外之舉不僅找到了嫌疑人的蹤跡,摟草打兔子還挖出來一夥隱藏很深的涉嫌信用卡套現、製作偽卡以及其他類詐騙嫌疑人,收獲可謂豐厚,但最豐厚的應該是給類似詐騙案件提供了一個新的偵破思路。

聽者頻頻點頭,包括市局和工作組的上司聽著小木既有個人努力、又不忘給集體穿靴戴帽的匯報,更是投了欣賞的幾眼。說者也越來越輕鬆,小木心裏泛著奇怪的想法,說不定帥朗那廝沒當警察還真是警隊的損失,要是那張嘴在這場合瞎掰,一準能把這幾位道貌岸然的領導給噴暈了。

問到方卉婷,她可比小木還利索,學心理學的方卉婷免不了從專業的角度顯擺一下子,直說每一種犯罪都表現出一種病態心理,對詐騙嫌疑人,病態的心理就表現為僥幸和投機,每一種犯罪的實施除了對金錢的攫取,更重要的是給實施犯罪者一種心理上的滿足感,這像毒癮一樣很難戒除。在這些病態心理的驅使下,他們的思維和正常人是有區別的,所以偵破可以從這些角度來揣摩嫌疑人的心理軌跡,隻要能契入到嫌疑人思路中,就能從他們的手法中找到破綻……今天的事嘛,就是一個明證。

得,滿堂紅,省廳來人忍不住撫掌大讚,直誇這倆年輕人前途無量,破天荒地攀談了半個多小時。

是啊,是前途無量,三級領導都讚許了,前途是個什麽樣,那可有的想了。出了門,小木美滋滋地憧憬著,同期畢業的實習學員大部分都下縣、下鄉或者進了派出所,輪到咱被領導欣賞,能留到市局,要不直接進刑偵支隊也說不定。小木一傻樂,方卉婷笑了笑,小聲叱道:“哎,你臉皮夠厚的啊,直接剽竊人家帥朗的話了。”

“不剽竊咋辦?我自己不會說呀。”小木小聲道了句,一看方卉婷同樣是喜於形色,反駁上了,“方姐,你別笑話我呀,我雖然剽竊,可言之有物,你那就是誇誇其談了,什麽契入嫌疑人的思路,這都十幾天了,咱們還不都是沒頭蒼蠅亂轉悠?要不是帥朗給咱們指點了方向,今天還是開著車瞎轉悠呢!”

“哪個?”

“那個唄,就那個有點厚顏無恥了……”

“什麽?”

“我是說,咱們倆什麽都沒幹,就去見了見帥世才,還白吃了一頓,回頭你喝多了,我睡了一會兒,然後天一亮,咱們就成了傳奇了。我怎麽覺得有點心虛呀?”

小木緊張兮兮地小聲說著,站在樓道邊上,賊忒忒看著方卉婷。說起來倒確實如此,方卉婷除了陪吃了一頓,台詞都沒幾句,而小木就窩在車裏蹲了幾小時,釣嫌疑人是帥朗辦的,抓嫌疑人是外勤組辦的,還真沒倆人什麽事。方卉婷眼睛骨碌碌轉轉,想了想,小聲說:“那你說怎麽辦?告訴大家,咱倆什麽都沒辦?你不能這樣想吧,小木,帥朗是咱們把他揪住的,也正是因為咱們想成全他們父子關係,才無意中找到了線索,這叫好人有好報……再說,你總不能把他拉到這兒來接受嘉獎吧?”

“那倒是……不過我那個,就覺得有點心虛……”小木不自然地吧唧著嘴,伸著舌頭笑笑,不好意思地說。他再怎麽老成還是嫩了點兒,臉皮沒那麽厚,想了想出著主意,“要不,方姐,咱們……晚上下班請他吃一頓感謝感謝,你有事沒有?”

“可以呀,你約他……我沒事。”

“哦……好。”

小木一聽,來勁了,摸出手機,撥著帥朗的電話,一撥即通,剛說晚上請吃飯,這話像卡喉嚨裏一樣,怔著眼聽著不知道電話裏說的什麽。方卉婷本來暗自竊喜,一看像是有變故,直等小木悻然掛了電話,奇怪地問著怎麽了,小木好不懊喪地說:“太不給麵子了,你知道他說什麽?”

“說什麽?”方卉婷笑著問,肯定沒好話。

“他說倆男人吃個什麽勁,不來……我說方姐你也去,嘿,他說倆男一女吃得更沒勁,不來。”小木很失望地說。看著方卉婷,方卉婷一笑,摸出自己的翻蓋女式手機安慰道:“沒事,我請……”

“要不算了,方姐,這小子有時候別扭得厲害,今天還沒準兒哪根毛不順了。”小木生怕方卉婷吃個閉門羹,出聲警示道。方卉婷卻不以為然地撥著號放到耳邊,一接通了,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笑著說:“喂,帥朗……你幹嗎呢,給小木也沒句好話,說什麽呢,要不晚上出來聚聚,昨天的事好好謝謝你……”

小木伸著腦袋注意地看著方卉婷的表情,那份發自內心的笑容讓小木多有嫉妒,天天和方卉婷在一塊兒,都沒見過方姐對自己這麽溫言軟語說過幾句話,難不成這倆人有那麽點兒意思?小木突然想到個讓他更懊喪的事,那種每每聽到或見到好白菜讓豬拱了的那種懊喪。昨晚就見這倆人互攙著那麽親熱,沒準兒還真有這種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