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掀貨占攤放狗02

笑著上車小坐的正是韓同港,晚報社的實習記者,也肩負著采訪任務,看著畫麵已經在製作中了,韓同港問那位女記者:“於姐,這個新聞價值大嗎?”

“你說呢?”女記者笑容有點神秘。

“我覺得新聞價值不大,現在假貨已經司空見慣,群眾也見怪不怪了,真要播呀?”韓同港似有幾分懷疑。

“不,這就是實習和正式記者的差距了……播不播我做不了主,不過它的價值還真不小。台長不會不重視的,我建議你盡快向你們報社主編匯報一下。”女記者依然很神秘。

“哦,於姐,這您得教教我。”韓同港虛心請教著。

“一條新聞成就不了一個企業,可足以毀掉一個企業,這條新聞就是如此,它不體現在新聞上,而體現在它播出的後果上……懂了嗎?”於記者側著頭,鳳眼有點媚惑,攝像的、製作的、調音的都神秘地笑著。

於是韓同港懂了,即便報社也有許多播不出去的新聞,除了主管單位明令不得播報的,就是當事人花錢擺平的,那麽今天這條,似乎要成為奇貨可居的後一類了,怪不得於記者這麽高興呢。

新聞車走了,向下一個地方駛去,要采訪景區管理處的事件處理經過了。韓同港作別了這些人,下車時有點懵頭懵腦,一邊回憶著於記者的媚笑,另一邊回憶著,中午在報社吃飯時接帥朗的那個電話,電話裏說:“韓老大,兄弟給你爆個猛料要不要?讓你小子一炮成名、立馬轉正,機會難得呀,就你這實習記者得混到猴年馬月……”

那個電話終究還是把他煽動到這兒來了,來了才知道不但把他煽來了,連田園也煽來了,那份交給電視台的現場錄像就是田園躲人群裏拍的,據說電腦城裏那個針孔攝像設備大減價,田園一口袋裏塞了好幾個。

快步走著,到了停車場外,在觀景台前席地而坐,肚子堆了一堆肥肉的田園遠遠招著手,膝上放著台筆記本正玩得起勁。韓同港此時心有所係,可顧不上和田園瞎扯了,四下瞧瞧沒熟人,小聲叱道:“老屁,你跟我說實話,這到底怎麽一回事?”

“老大,發生了什麽都在錄像上,你自己不會看呀,要不再給你看一遍?”田園很無辜地說。

“少來了,你這身價能值多少,說,帥朗多少錢收買你了?”韓同港追問道。

果不其然,一說這個,田園嘿嘿哈哈一笑,一伸巴掌道:“二哥發財了啊,直接扔給我五百小費,你說我不來都不好意思……我現在嚴重後悔沒有跟二哥來賣飲料,你知道二哥今天開著什麽車嗎?小豐田……旁邊還帶著穿褲衩的款姐,咦喲,羨慕死我了……”

“嘖嘖……我不是給你說這個,你錄下的這個直銷點是不是銷售假飲料的,這可很關鍵啊,這要播出去了,對於組織者飛鵬飲業那後果可不堪設想,我問你……他怎麽做的手腳?”韓同港壓低了聲音。

“不可能,現場拍的,怎麽可以做手腳?”田園反駁道。

“少來了,玩撲克帥朗在咱們眼皮底下都能偷了牌,我就不信這麽亂他調不了包,幹這個他是行家……你不是現場錄了,往前推十分鍾,肯定能看到,拿來,把你全程錄的拿出來。”韓同港扇了田園一巴掌,知道這倆貨肯定沒幹好事。

田園嘿嘿笑著,笑得五官擠在了一起,笑得眼眯成了一線,在韓同港再三追問下,這貨不好意思地說:“老大,那段我不敢錄,真錄了,別說掙不到二哥給的錢了,他回頭還得揍我個半死。現在什麽都沒有,就咱們那點兒東西是真相,誰還能質疑不成?”

“哎呀,你這倆貨呀,現在不坑人,坑起大公司來了……”韓同港搖搖頭,無計可施了,一屁股坐到觀景欄前,呆呆地望著滔滔黃河,枯水期,黃河有點名不副實,一點兒氣勢都沒有了景點攤位不遠,當秦苒踏著焦急的步伐奔到現場時,正逢那位女記者和群眾在七嘴八舌說話,一向謹慎的秦苒沒有吭聲,隻是默默地觀察著現場,當看到攝像師對倒塌的直銷點拍攝很感興趣時,心裏“咯噔”一下,蹙步到了近處看了幾眼,直銷點上扔著的飲料瓶、櫃台下放著的飲料箱,還有碼著的成件飲料裏,已經摻雜了讓她心跳加速的東西:假貨!

壞了……秦苒掉頭快步跑著,第一反應就是電話聯係公司半路上的人員,來把這個直銷點餘貨撤走。第二個反應卻是縈繞在腦海裏的那輛采訪車,緊張地匯報給了林總:“林總,這邊可能有點問題,市電視台的不知道怎麽到了現場,而且拍到了咱們銷售點上的假貨現在還不知道這些東西怎麽來的,我派人先撤了……”

撤了,於是把派出所還沒有勘查的現場先撤了,林鵬飛和閆副總風風火火地趕來了……“還有多少錢?”帥朗問,車停到了銀河路邊。“第二批咱們湊的二十一萬,還有不到三萬……”杜玉芬看了看已經癟了的包包,說了句,一眼瞥過,後麵幾輛貨廂車又跟上來了。就這麽個連唬帶詐的笨辦法,不吃這套的還真不多,一下午時間,粗略算來已經掃了三萬多件貨,而此時,真正的代理商還蒙在鼓裏呢。

此地距體育大學不遠,帥朗看了看環境,但凡這類大型批發商,選址都不會在街麵上,不是胡同裏就是較偏遠的門麵,地方寬敞、貨場大,而這個批發商就在體大後麵,沿著街邊的胡同能看到“銀河配貨”的字樣。

一下午,想象中幾乎所有的事全部都在掌控之中,回頭再看隨行而來的車隊,讓帥朗第一次有了自我存在的感覺。這得意勁兒落到了杜玉芬眼裏,她稍有憂色地提醒道:“差不多了啊,景區那邊也不知道怎麽樣了,動靜這麽大……”

“嗬嗬……沒事,我給他埋了幾個雷,過了今天,景區再無爭端;過了今天,什麽貨源不貨源的,根本不在話下,飛鵬這次能自保就不錯了。”帥朗得意道。

杜玉芬見帥朗著實有得意忘形之虞,幾步追上來說:“帥朗,你聽我說,差不多就行了啊,千萬別再出點兒其他事。你們不管哪個出事,這生意可都沒法往下幹了。”

“放心吧,我們五個都進過派出所,大不了拘留幾天……隻要不是同時進去了,這事都能繼續,就算同時都進去,還有你呀。”帥朗給了杜玉芬一個氣結的理由。杜玉芬一路擔心,這回總算是全部爆發了,上前一把拽住帥朗的胳膊,帥朗一驚,一回頭,看著杜玉芬如哀如怨的眼神,咋就這麽讓人覺得可憐呢,一撇嘴沒好話:“喂喂喂,咱們啥都沒幹,你咋嚇成這樣?搞得這跟上刑場一樣?”

“你收一個代理商的幾萬件貨,要讓人知道了,非急紅了眼……再說景區的事要是警察查怎麽辦?”杜玉芬沒來由地有點緊張和語無倫次。

“那你覺得現在還能停下來?還有回旋的餘地?就咱們,現在磕頭求饒都沒機會了……硬著頭皮也得硬到底。你要覺得停下來能行,那就停下來。”帥朗將了杜玉芬一句,杜玉芬瞬時被將住了。沒錯,現在雙方矛盾已經不可能再調和了,掀了人家的直銷點,收了人家的貨,這些貨如果放在代理商手裏是貨,可要放到競爭者手裏,就如同一顆定時炸彈,隨時可能把任何一個市場區域的價格體係打亂,擱誰誰也受不了。

僵持了片刻,帥朗做出一個請的姿勢,杜玉芬沒動,帥朗幹脆自己走了,不理會了,杜玉芬悻悻然跟在他背後,果真是賊船好上,卻是沒有半路下來的機會。

又一家,銀河配貨要遭殃了。一進門,大牛扯著嗓子喊道:“老板呢?把老板叫出來……看什麽看,要貨。把你們這兒的飲料存貨給我準備一車。”

不差錢的主兒基本都這德行,誰也不敢怠慢,立時有位年輕的小夥子顛兒顛兒奔出來,鞠躬問好,然後直奔經理室喚老板出來配貨地方的建築都沒那麽講究,經理室設在二層,木製的舊門,鋼焊的樓梯,人跑上去騰騰脆響,眨眼間領著個大漢出來了,這大漢看得帥朗和大牛心虛地互視了一眼,難不成又遇上硬茬了?

看樣子像,一米八以上的大個子,絡腮胡子蒜頭鼻,粗手大腳,短褂子幾乎是繃在身上,肌肉發達得像頭騾子,幾步下樓,遠遠地看到帥朗就有幾分驚訝,等走近了、看清了,“呸”了一聲,比大牛還凶道:“喲,禍害到我們這兒來了?你也不打聽打聽哥們是誰?”

完了,真是個硬茬兒,帥朗笑吟吟地說:“這不是連昆驍連老板嗎?這不,登門拜訪來了。”

帥朗一笑,那人的氣勢更囂,指著帥朗道:“我知道你是誰,你在哪折騰我不管,不過想在我這地盤鬧事,你自個兒掂量掂量吧。”

大漢皺眉瞪眼,比大牛還凶幾分。

這下子大牛不服氣了,牛眼一瞪要發作,被帥朗攔住了,帥朗還是笑道:“我分量應該夠了吧,要不我也不敢上門,連老板,你這消息有點閉塞啊,是不是景區發生了什麽事你都不知道?我好像聽說飛鵬的直銷點都幹不下去了啊,你就沒點兒打算,真想跟我們拚到底?”

危言聳聽老一套而已,不料這位連大漢“哧”的一聲,一斜眼道:“什麽景區,關我鳥事,少在這瞎咧咧,誰是嚇大的。”

完了,碰上個腦筋不靈光的,根本搞不清景區的事和其他市場的關聯,帥朗這套不太管用了,嚇唬聰明人行,嚇唬這等有點愚的就不靈光了。不過好在今天也帶了個愚人,一聽口氣不善,大牛呼哨一聲,門外聽見信號呼啦啦躥進來七八個搬運工,都是鐵路貨場上的人,那位大漢可急了,緊張且有點驚懼地指著來人道:“你們……你們……你想幹什麽?”

“不想幹什麽,給點兒貨,不多要,一千件,現款,分銷價,運費我們出,不讓你賠錢。”大牛下命令了。

“要你貨是給你麵子啊,我手裏已經有七八萬件了,中鐵的陳麗麗、鑫地的宣奇風、東新開發區的王戰強,還有西客站的楊行……人很多啊,都給我貨了,貨多得我都沒地兒賣了。”帥朗胡吹著,臉不紅不白,聽得旁邊的杜玉芬掩著嘴笑。

一哼一哈,一說一詐,大牛緊接著又來了:“沒事,怕什麽,開發開發體育大學這個市場,教職工帶學生也有兩三萬人吧?”

“嗯,差不多,銀河路這邊,一天批發出去千把件沒問題。”帥朗又道。

兩人這雙簧唱得那連老板終於明白了,歪著嘴咬著牙迸了幾個字:“小子,威脅我是不是?老子還就不吃這一套,愛咋咋地。”

“嘴巴放幹淨點兒啊……”大牛見對方氣勢漸頹,指著叫囂著就上來了,對方的幾位員工攔著,那人躲在員工身後,罵了句什麽,大牛表演得淋漓盡致,就著話頭道,“罵你牛爺是不是?就你這個逑毛攤,還不夠牛爺一腳踹呢,試試看,上來呀,今兒牛爺還不要貨了,跟他媽你沒完了……”

沒料到要出這等意外,大牛狂囂亂吼,幾個人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那老板被推推搡搡,敢情是個銀樣鑞槍頭,並不敢大打出手,立馬落了下風。這會兒倒好,人家不要貨了,要鬧事了,杜玉芬隻覺得一下午方向偏得離設想越來越遠,悄悄拽著帥朗,要他出麵製止,不料帥朗做著鬼臉道:“沒事,嚇唬嚇唬他,以後好辦事,不嚇住,以後他不屌你……”

杜玉芬不知道出於什麽想法,在帥朗胳膊上擰了一把,擰得帥朗齜牙咧嘴嘿嘿地笑。

說著話,大牛在叫囂著、揮舞著胳膊,以一當十,把三員工一老板逼得一直退到了牆根,那老板急了,狗急跳牆、人急喊娘,扯著嗓子喊道:“我告訴你啊,今兒我這兒可是有警察……你們敢胡來,把你們全抓進去。”

“警察?你牛爺差點兒還當了警察呢。”大牛手指戳著喊道。

帥朗看那老板也是進退維穀了,正要出聲製止一句,不料看到了小二層一間房裏真出來倆警察,心裏“咯噔”一下,倒吸著涼氣,“大牛大牛小聲喊”。不料大牛叫得興起,哪聽到帥朗小聲示警,反而咧著嘴損著連昆驍:“急了啊,沒治了啊,想起警察來了啊,我說連老板,警察是你爹還是你媽,你說啥就是啥……就算來了能怎麽樣?喲……”

隨著眾人的眼光不經意回了頭,大牛的話噎住了,表情也僵住了,果真有兩個警察出現在身後,大牛的氣勢一下子落到穀底了,尷尬地站著。此時那位男警察在笑,那位女警察也在笑,而且那位女警察好像看大牛很眼熟,用手指著他道:“你,你……你,你……”然後又指了指帥朗,似乎兩個“你”有關係。

“大牛啊,你什麽時候加入黑社會了,看樣子職務還不低嘛,帶了這麽多人?”

女警察笑吟吟地來了句,大牛剛要解釋,眼看著一幫搬運工就要到跟前,見到警察“吱溜”一聲全跑了,他緊張之下急中生智,指著帥朗道:“不賴我啊,他是我們老大,有話跟他說……我,那個告辭,回見啊……”說著話掉頭就溜,狠狠地瞪了帥朗一眼,這女警察明顯就是上次吃飯扮著要銀行卡的那位,這不拉兄弟們下火坑不是?

大牛一走,倆警察看著不動聲色的帥朗,都笑了,不知道哪裏可笑。一笑帥朗沒急,倒把杜玉芬嚇壞了,這可被抓著現行了,緊張地挽著帥朗的胳膊,悄悄使勁拉拉,不料沒拉動,人家沒走的意思。

“他叫帥朗,帶頭的……這夥人黑著呢啊,把我們代理的生意攪得都沒法幹,警察同誌,像這號人你們得好好管管,我們可都是正當生意人,惹不起這號爛人,您二位瞧瞧,人欺負我們門上還這麽牛……”

連昆驍老板生氣地說,恨不得帥朗馬上被倆警察帶走,不過似乎這倆人對發生的事並沒有興趣,隻是對眼前的人感興趣而已。

“喲,這是帥朗嗎?小木,你看像嗎?”方卉婷快走到帥朗麵前時,驚訝地“咦”了句。

“不像啊,原來的帥朗可沒這麽帥。”木堂維故意說。

是啊,比原來帥多了,小紅皮鞋倍兒亮、西褲倍兒筆挺、小襯衫洗得倍兒幹淨,剃著寸頭,人顯得要多精神有多精神,特別是身邊還挽著位裸臂長腿衣著不多的美女,木堂維心裏驚訝,方卉婷除了驚訝就更多了幾分說不清的感覺了。

“哦,是帥朗。”走近了,方卉婷點點頭,瞥了帥朗一眼,目光又投在杜玉芬身上。杜玉芬在這位目光不善的女警麵前顯得有點局促,眼光躲躲閃閃,一眼瞥過方卉婷,故意道:“這位姑娘,選人你得擦亮眼睛啊,你選的這位特別愛騙人,別被他騙了。”

“哎,帥朗,你什麽時候加入黑社會啦?還提幹啦?人手不少嘛,哈哈……”小木笑道。

“我現在是中州黑社會駐銀河路代表,相當於區級幹部,嗬嗬。”帥朗終於發話,臉不紅不糗,一句話說得小木哈哈大笑。方卉婷的態度可不那麽好了,盯著帥朗的目光很不善,帥朗可無所謂,開了句玩笑接著問道:“真有緣啊,這麽大中州竟然在這兒碰見你們了,我正說要找你們呢,有重大案情向你們匯報。”“什麽?一見我們就有案情了?”小木一臉愕然。

“當然有啊,要不我怎麽會出現在你們麵前。”帥朗道。

“不胡扯你會死呀?”方卉婷叱了句。

“我到現在還沒有死,說明我不是胡扯,我發現了一個重大嫌疑人,你們肯定不知道。”帥朗忽悠道。

“誰?”小木上當了。

“他!”帥朗一指配貨的連昆驍老板,此時連老板緊張得話還沒說出來,帥朗就滔滔一堆灌上來了,“這個人欺行霸市、以劣充好、有重大詐騙嫌疑……不信啊,不信你們查查他的貨倉,過期的、沒產地的、假冒的,甚至三無的產品,絕對不少,這個騙子可騙了不止一兩個消費者。查完倉庫再查查他們的賬目,偷稅漏稅肯定有,現金不入賬經常幹,抓進去判個十年八年肯定不冤……你們二位需要幫助嗎?”

得,現場發揮、臨時興起,一堆髒水亂潑,那連老板氣得麵皮發白、胡子亂翹,一會兒我我我、一會兒指著帥朗你你你,就是憋不出一句話來。說完了,帥朗得意揚揚地盯著連昆驍,這位連老板突然間明白了,敢情人家認識這倆警察,關係還不賴,想到這一層,鼻子抽了抽,這是真緊張了。

“你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方卉婷半天嗆了帥朗一句。

“你就說話,也沒人把你當警察。”小木接著茬嗆了帥朗一句。

“哦,那看樣子沒我的事了啊……拜拜,回頭見。”帥朗拉著杜玉芬,掉頭就走。

“等等……”方卉婷喊了句,“在外麵等著,敢溜,小心我傳喚你啊。”

“好嘞,那等著你,不見不散啊。”帥朗回頭說了一句,調侃味十足,接著倆人出了院子。

人一走,方卉婷和木堂維才和連老板握手告辭,沒想到遇到這種事,還能遇到個熟人,倆人都有點不好意思,直說別理他們得了,小木給壯著膽,沒事,他敢找你麻煩,給我們打電話,不過我們的事,連老板您如果有消息,一定通知我們……是個案子,是在查嫌疑人。那位連老板自然是滿口應承,點頭恭送著方卉婷和木堂維,還不忘提醒木堂維道:“木警官,那個,給帥朗透個風,要貨就來唄,我看你們都認識,都自己人就無所謂了,想要貨來我這兒拉就是了……”

老板恐怕還是息事寧人的心態,不過方卉婷和木堂維卻是心裏有點陰影了,無形中倆人倒給帥朗撐腰了,這腰撐得,恐怕那貨再來詐唬,膽子要大一圈。

“方姐,您說這小子進門整個就是想強買強賣呀?”木堂維跟連老板告別後,出門問著方卉婷。

“他爹要能管得了,能是現在這個樣嗎?”方卉婷以問代答,也有點哭笑不得,沒料到倆人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麵。

“您讓他等著,是不是還想取取經上次那事還沒顧得上謝謝他。”

小木道。

“千萬別謝,你拉著臉和他說話他都翹尾巴,你要說謝那還了得。”方卉婷貌似很了解帥朗,更貌似還有幾分解不開的怨念。體育大學的位置稍微偏僻,新區新路,六車道的街麵很寬闊,每天黃昏時分是這裏風景最美的時候:一輪夕陽掛在天邊,把視線中的物體都染成了金黃色,炎熱漸涼、涼風輕起,絲絲愜意的微風拂過街邊的綠樹花叢,正是一天消夏納涼的開始。

巷口、車旁、樹下,斜倚著樹幹的帥朗,看著兩位正裝的警察踱步而來,帥帥的小木、颯爽的方卉婷,倆人像走正步一般由遠而近,要不是一身警服,很像一對般配的情侶。快到帥朗跟前時,小木果真聽從方卉婷的建議,不但未言“謝”字,而且像看嫌疑人一樣盯著帥朗。方卉婷也沒好臉色,左右看看,揶揄地問:“咦?你那位呢?”

“哪位?”帥朗明知故問。

“就那位,衣服露肩、腿露根的那位。”方卉婷嚴肅地說。聽得小木“撲哧”一聲忍不住笑了,方卉婷也憋不住了,嗬嗬笑著。沒人了,帥朗倒沒那麽大氣了,指指不遠處的車,車裏正坐著杜玉芬,帥朗解釋了句:“是我老板,我們現在一起賣飲料……我說方姐,不帶這麽評價人的啊,你嫌人家穿著暴露,人家沒準兒還嫌你穿得古板呢……”

“喲,不高興啦,我看不像老板。怎麽看著你們倆像有故事的一對呢?”方卉婷道。

“是啊,我也看著像。帥朗,一個月沒見,你不會真找到愛情了吧?”小木唯恐天下不亂,打趣著。

“哼,嗬嗬,你看他像是愛情故事的主角嗎?有也是奸情。”方卉婷損道,話味很酸。

“哦,我懂了,你倆閑著沒事幹,消遣我來了,有事就說,沒事我懶得跟你們磨嘴皮子啊。”帥朗不樂意了,這倆警察淨是拿著杜玉芬說事,而恰恰自己和杜玉芬之間根本沒什麽,而且心裏最感謝的莫過於這位信任過自己的杜姐,所以話有點聽不下去了。小木頓時省得似乎玩笑有點過了,看了看方卉婷,方卉婷還真像故意一樣一攤手:“沒事,你可以消失了,我看你們再發展就真成黑社會了,有那麽買飲料的嗎?我們要不在場,你們還真搶是不是?”

“生意這事你倆生意盲不懂,我說也白說,你們要沒事,我可有事啊,想不想聽吧?重大案情,就我知道,你們不聽後悔……別說我危言聳聽,這回可是真的,就和你們現在辦的詐騙案子有關,信不信?不過我不會輕易告訴你們的啊,除非把上次的賬結了……想知道嗎?”帥朗問著,不時地手舞著比畫著。方卉婷和木堂維倆人麵麵相覷,都盯著帥朗不吭聲。

喲?這忽悠不管用了?還是案子已經偵結了?帥朗胡吹了一番,看著倆人都不吱聲,就那麽莫名其妙地看著,有點拿捏不準了。

“案子已經偵結了,嫌疑人都落網了,你還胡吹什麽?”方卉婷麵無表情地說了句。

“對呀,我怎麽覺得你好像在騙我們?”小木斜眼覷著,處得越久,越分不清帥朗嘴裏的話是真是假。

“不對,你們撒謊……”帥朗眼珠未動,從小木懷疑的態度上,從方卉婷做作的表情上,很準確地判斷。

小木奇怪地瞥了方卉婷一眼,剛要開口,被方卉婷的眼神製止了,爾後方卉婷給了帥朗一個嗤鼻不屑的表情,然後叫著小木道:“走,甭理他,跟這個黑社會預備隊員劃清界限,省得咱們到時候掰不清楚。”

“等等……”帥朗喊道。那個細微的動作被帥朗捕捉到了,他笑了笑,豎著三根指頭道:“我說三句話,說完就消失。”

兩個人沒回頭,故意的,帥朗在他們身後說:“案子沒偵結,應該剛開始,以你們的速度和效率,能開始進入狀態就不錯了,現在應該是查到了點兒線索,鋪開尋找當天在ATM機的取款人吧……像這種外圍工作,也就你們這種經驗不足、實踐少的菜鳥警員幹,對不對?”

方卉婷和木堂維都回過頭來,很不善地盯著帥朗,說差哥差姐是菜鳥,有點傷自尊了啊。

“第二句,你們倆到現在還是盲人瞎馬一對、沒頭蒼蠅一雙,什麽都沒查到對不對?”帥朗像故意激化矛盾一樣,刺激著方卉婷和小木,那兩位互視了一眼,有點生氣了。

“第三句。”帥朗豎著指頭說,“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學會信任別人,沒前途;到現在為止你們還沒有發現這十幾個取款人是怎麽組織分配的,很沒前途;到現在為止,你們都沒有發現,組織這樣一幫零散的隊伍是什麽人才能辦到的,他是怎麽辦到的,哎,這麽簡單你們都不會,更沒前途……我甚至想告訴你們,你們居然不相信……算了,我不習慣和沒前途的人打交道……”

帥朗跩了,小嘴一忽悠,小手一擺,轉身就走,留下方卉婷和木堂維發愣,小木招手要喊,不料被方卉婷伸手攔下了。兩個人,直看著帥朗上了那輛紅色豐田,頭也不回,招呼也不打駛進了街上的車流中。

“帥朗,景區派出所傳喚攤主了,不會有事吧?”杜玉芬問。

“用不了多久,咱們屁股後也跟上警察了,級別可比他們派出所高多了,怕什麽?”帥朗道。

“那倆人能聽你指揮?”杜玉芬不相信了。

“我能想到他們需要的線索來,撓得他們心裏癢癢的,不跟著來都不行。”帥朗笑道。

“那女的是誰呀?”杜玉芬問道,對於那個女警的一雙洞徹心肺的眼神記憶猶新。

“女警察唄,找過我麻煩。”帥朗道。

“不對……”

“怎麽不對?”

“她看你的眼神不對。”

“眼神有什麽不對?”

“就是不對,第一次見麵就跟我有仇了……你們倆之間絕對有故事。”

“啊?不能這樣吧,你覺得我和她有故事,她覺得我和你有故事,可故事確實還沒有發生呢啊。我知道大家對男女之間的故事都有永不疲倦的好奇心,我也有,不過總得等發生以後我再告訴你或者告訴她吧……”帥朗嗬嗬笑著,絲毫不臉紅地說著這個男女話題。

“像我這個年齡,已經有過很多故事了,不缺你一個啊……不過現在我還沒發現你讓我動心的地方呀。”駕車的杜玉芬,揶揄地說著,貌似調情的眼神瞥了帥朗一眼,女人有時候更擅長從這種異性間的調侃中獲取一份滿足、一份感覺。

帥朗回頭很正色地打量著駕車的杜玉芬,還是晨跑的裝束,短褲,修長的腿蜷在車裏,緊身的短襟上衣顯得波湧浪高,披散的半長烏發襯得皮膚格外白皙,從側麵看臉部的輪廓,眼與鼻尖、鼻尖與唇線,成了一條優美的、充滿**的弧線。

正看著,杜玉芬猛地側頭,抿嘴笑著瞪了帥朗一眼,給了帥朗一個嗔怪的眼神,熟女姐可以不在乎你抱什麽齷齪心思,不過這麽直勾勾地傻看,連一句調情挑逗的話都不說,那就接受不了了。

一激,帥朗終於說出來了,歎了一口氣道:“你看我不動心,正常;我要看你不動心,就不正常了……”

很好,杜玉芬很滿意這個答案。不料帥朗又來了句畫蛇添足的話:“奇怪了,為什麽讓我動心的女人這麽多呢?特別是夏天。”

不好了,杜玉芬一聽明白了,咬著下嘴唇,剜了帥朗一眼,悻悻地罵了句:“你怎麽有這種流氓心態,恨不得大街上的女人都裸奔讓你看個夠,是不是?”

車廂裏回**著帥朗猝然發出的哈哈大笑聲,這話是真說到他心裏了。

車漸漸駛遠了,愣在當地的木堂維回頭再看方卉婷,征詢似的問道:“方姐,這小子不會真知道點兒什麽吧?”

“怎麽可能,省廳牽頭偵辦的案子,除了咱們工作組,連市局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方卉婷不相信地說。

“那他說的一點兒沒錯啊,到現在為止我們還沒有發現取款人的成分構成、怎麽組織分配的、什麽人才能辦到這種事,光咱們這樣漫天撒網,收效微乎其微,這都多少天了,就確認了一個人名,還無從核實……”小木說。

方卉婷倒吸了一口涼氣,微微翕動著嘴唇,很不確定剛剛見到的帥朗,話說那個晚上的事隨著時間的推移留給她們的記憶已經漸漸模糊了,可今天一見,帥朗變得很跩、很霸氣、很帥、很自信,帥朗像把鑰匙,打開了她的記憶洪流,不僅僅被記憶中的事衝擊,而且被這個刮目相看的形象衝擊著。那份自信,足以衝擊到她的矜持,甚至於對他身側出現的女人,方卉婷都泛起了一種微微的酸意。

現在她很不確定了,不但無法確定自己的感覺,也無法確定帥朗所說的話。

“要不咱們再問問他?看他這樣混得風生水起,說不定還聚了一幫痞子流氓,沒準兒還真知道點兒什麽……再說咱們要查的這幫飛車仔,童副政委判斷應該是當地招募的社會閑散人員,說不定帥朗真知道,他以前不也是無業青年嗎?這些人算起來都是同行。”小木提著建議。

“走……追上去。”方卉婷立刻作出了判斷。

於是,比帥朗預計還快,倆警察真追著後腳來了。景區裏,事情開始向無法預料的方向傾斜了,不管是肇事方還是受害方,還是作為調查一方的景區派出所,都開始犯懵,一時辨不清真偽了。

提取現場錄像用了一小時,分局刑偵上來的人劉清和助手仔細甄別過幾處有價值的影像,而這個有價值的畫麵並不多,多數拍下的是人牆,特別是五龍景區,整個都是人牆圍著,甚至可以想象當時的情況有多混亂,不過其他景點終究還是留下了疑點。浮天閣拍下的那輛三輪蹦蹦車,應該是個肇事者,但那個破草帽遮住了臉,距離又遠,無法識別麵部。送交白所長後,白所長當頭被潑了一瓢冷水,景區不比市區,當地農用以及幹雜活的都是這種車,五龍村和再遠的幾個村有兩百多輛,要不要查?

當然不會查,即便查也趕不上時間了,陳局在電話裏已經催了幾次了,劉清和助手又從其他方向找可用的線索,比如梅園誰家養狗了……有,差不多家家養,除了家家養,來景區的有錢戶有時候也帶著狗,再加上走失的野狗,多得去了。白所長又被潑了瓢冷水。

對了,暢懷亭這邊總是有線索吧,那幾個訛錢的主兒可是把長相清清楚楚留下了,一辨認,連派出所的哥幾個都認識,一個矮個的叫倭瓜、一個長臉的叫賴毛,還有一對歪瓜裂棗居然是兄弟倆,大的叫黑蛋、小的叫黑J。片警們一介紹,劉清這才知道了,他們都是五龍村村裏的閑漢,級別相當於城市的街痞,平時就靠在景區偷點兒、順點兒、騙點兒、訛點兒過活,甭說派出所了,經常來景區的大巴車司機都認識這幾個人,都屬於爹不親娘不愛沒人招惹的爛貨。爛到什麽程度呢?一位民警說有時候刮風下雨人家沒生意了,這幾個貨敢到派出所遮風避雨,沒準兒還蹭頓飯,沒辦法,除了警察,跟其他人不熟呀!

劉清組長聽得瞠目結舌,知道基層工作有時候不得不和這些下三濫的人打交道,不過可沒想到交道倒打出交情來了。就剩這幾個直接參與者了,劉清和白所長辯了半天,一個堅持傳喚,一個推托這些人居無定所不好找人。一個堅持案情重大,一個把事實擺出來,就訛了三塊錢,因為這事傳喚回來怕人笑話,敢關這號流氓,查不清問題不說,還得拿出經費來管他們吃喝。

爭執了一會兒,劉清隻得搬出分局長了。官大一級壓死人不假,分局長一個電話解決了爭端,結果是:立即傳喚!林鵬飛和閆副總的車就停到派出所不遠的路邊,一直在這裏關注著事態的發展,不過越來越多的消息開始讓他們焦頭爛額了:首先是市電視台那輛采訪車,轉悠了一個多小時才走,期間秦苒攔下了車,亮明了身份,車上現場采訪的倒是客氣,不過給了一通官話,什麽新聞是公眾的喉舌,什麽要堅持實事求是原則,什麽公平公開公正,捎帶著還暗示秦苒不光電視台,中州晚報的記者也在現場,此時恐怕早開始編發報道了。

林鵬飛急了,緊急召集公司公關部的幾位員工,到電視台和晚報社了解情況,采取對策。要真像秦苒所說,拍到了假貨現場,別說會被搶走這大塊市場,說不定連總公司也得追究聲譽受損的問題。

隨著派出所的介入,事情沒有明朗化,反而蒙上更深的迷霧,再一次接到葉育民的電話,了解到連現場攝錄也沒有得到有價值的證據時,林鵬飛長歎一聲,臉上有點難色地靠著車後座,從來沒有想到過在景區這個彈丸之地,還會出現一個似乎讓他寸步難行的泥沼,殫精竭慮地想著自己的疏漏究竟在什麽地方,還有什麽暗藏的不測會出現在什麽地方?思來想去,紛亂的頭緒攪得這位叱吒飲業的林總頭昏腦漲,越來越覺得自己有陰溝裏翻船的可能了,因為直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抓到任何對己方有利的契機。

秦苒和葉育民遠遠地站著,不敢上來打擾,和閆副總交談了一番,同樣是不容樂觀的話題,以剛剛的了解,所有的案情指向都在五龍村,明顯已經背離了當初的設想。可以想象,如果這麽下去,到了明天、後天,那幫搶灘市場的照樣會大搖大擺來批發上貨,這個當然是飛鵬飲業不願意看到的。想了想,這位同樣世故老成的閆副總安撫著秦苒和葉育民,走到林總的車前,敲敲車窗,開門進去了,剛剛坐下,副駕上林鵬飛哀聲歎氣道:“老閆,這次咱們要陰溝裏翻船了啊,就算翻不了,都得被鑿幾個窟窿出來……電視台那邊有消息了嗎?”

“還沒有。”

“晚報社呢?”

“也沒有。”

“嗬嗬……我還真想不出,還有多少不測一不小心就出來了。”

目標自然清楚,但方向感實在模糊,就像淩駕於法律之上的人,你明知道也無可奈何。林鵬飛對帥朗的印象很清楚,就像雲裏霧裏一樣摸不著,看不透。他聽著閆副總的建議搖搖頭道:“怎麽除?咱們的力氣快使盡了,總不至於買凶殺人去吧?說不定他敢這麽幹。”

“這樣可不行……其實隻要有事,真正的肇事者都是獲益最大的一方,這點咱們清楚,景區派出所也知道,受益者無非是攤主和批發商,咱們在分局使使勁,讓他們直指要害,把矛頭指向零售攤主和批發商怎麽樣?隻要稍有破綻讓警察揪住他們,哪怕贏得三五天時間,全盤就活了。”閆副總說。這意思自然是排除一切幹擾,直奔目標而來,其結果當然值得期待,隻不過一想過程,林鵬飛搖搖頭為難道:“沒證據呀,怎麽查?他可能早窺破了咱們這個意圖,把自己保護起來了。”

“您是當局者迷呀,林總。”閆副總笑了笑,很隱晦地說,“正是因為沒有證據,才要一直查呀!”

咦?這話有點意思了,林鵬飛眉頭一皺,看著閆副總,這位老智囊沉寂很多年,又一次派上用場了。

“您看,掀了咱們的十幾個直銷點全身而退,您覺得是幾個老百姓能辦到的事嗎?要沒人憋壞水,打死我也不相信,這憋壞水的除了姓帥的這幾個就不會有別人……隻要警察順著零售商這條線往下查,總會有人露口風吧?隻要查到他那,對他傳喚或者拘留都合理吧?咱們跑市場的都知道,哪個小團體裏都會有個帶頭的,這是個靈魂人物,隻要這個人物被控製,剩下的就不足為慮了。以您的人脈,做到這一點,不會太難吧?警察現在是方向不明,不過對付這些人肯定有的是辦法的……天天查他,傳喚他,沒多久就把他整得翻不過身來。”

閆副總侃侃而談,比畫著一個直搗要害的動作,林鵬飛想了想,點點頭,可行。

電話打給了陳局,陳局很夠意思,通知了還在派出所的劉清二人。對於分局對派出所的施壓,地方派出所自然知道和地方休戚與共,在很多事上免不了有點兒地方保護的意思,對於劉清提出的直接從獲益的角度考慮肇事者不以為然,當然更不可能冒觸犯眾怒的危險傳喚在景區紮根很深的零售攤主了。

沒有什麽不可能的事,陳局又給白所長打了個電話,結果是:傳喚出事地攤位的業主!

林鵬飛很快看到了自己那個電話的效果,幾輛警車、警用摩托車從派出所開出來,分赴幾個景點,能有這樣的效果足以讓他再次感覺到那份已經快喪失殆盡的優越感。不管在市場的範疇還是法律的範疇,都有很多灰色地帶可供通行,林鵬飛甚至已經開始在想,是不是能夠通過這個捷徑把對手拖到泥沼裏,如果在以前會認為是想當然的,不過現在他有點懷疑,因為對方,同樣是混跡在灰色地帶的人。

派出所裏的白所長在幾個警務室裏逛來躥去,在一幹攤主周圍巡梭,做筆錄的民警們呢,習慣性地問著姓名、年齡、住址以及今天的事件經過,這幫人可沒有那麽好打交道,一口咬定是飛鵬的攤位出售假飲料引起眾怒,招致攤位被砸,都知道這個事不大,所以腰杆都硬。白所長老好人當得誰也不惹,可這事逃不過分局刑偵上的人,不用說,偷驢的溜了,剩下一幫拔橛子望風的,要各個擊破他們不難,不過需要時間。可恰恰這事沒有更多時間,飛鵬催陳局、陳局催下麵,萬一刑偵連個治安事件也搞不清來龍去脈,肯定會讓領導批一通,那臉上可掛不住,再說派出所門口的人越聚越多,都怕夜長夢多出事,這些人肯定久留不了,就留也不會留這麽多。

於是刑偵這位劉清組長專門從人堆裏挑了個年紀不少、長相老實的,據說是五龍景區攤位的業主。兩個人開始親自詢問了,坐下來還沒開口,老許就拍著胸脯義正詞嚴地說:“記者都拍下來了,你還問我們幹啥?我,許老拽以我的人格擔保,這事我真不知道。”劉清一愣,怔了怔,笑道:“老許,本來還相信你,你這一發誓,咋覺得有點假啊。”

民警們很客氣地安撫著這個有點氣憤的攤主,說得倒不少,不過都是滔滔不絕地數落管委會的種種問題,主要問題當然是管委會把村裏財路斷了。

一鍋粥了,整不利索了,劉清急中生智找機會和葉育民碰頭,兩個人坐了幾分鍾,這幾分鍾又生出了個快刀斬亂麻的辦法,不多會兒劉清把個名字放到白所長麵前:傳喚這個人,據銷售方反映,這一直是他們的競爭對手,也是這裏的批發商,我懷疑他和此事有牽連……

白紙黑字,放在白所長麵前的名字是:帥朗!附帶手機號以及住址。生態棧道的觀景台,頭頂高天流雲、腳下滔滔黃河,夕陽已沉,天色將暗,帥朗倚欄而立,在這裏已經很久了,直到接到了被傳喚的電話。

“你真的要去嗎?”杜玉芬問。

“當然要去。”帥朗道。

“反正暫時沒有證據,為什麽不拖一拖?”杜玉芬又問。

“都已經成了強駑之末了,哪怕再有一點點外力,都能搬倒他們,或者把我送進去。這事拖不起,不但飛鵬拖不起,咱們照樣拖不起,要是不盡快解決,還有磕絆,光咱們收的三萬多件貨就壓得咱們喘不過氣來,這事全靠你了……”帥朗道。

帥朗慢慢地側過頭來,看到的是一雙關切的眼神,生命中得到來自異性的關切不多,屈指可數,正因為很少,才顯得那麽彌足珍貴,那份舍不得、放不下、忍不住的擔憂真切地寫在杜玉芬的臉上。四目相接時,帥朗有些怦然心動,以至於在腦海中勾起了一個絕美的影像,一個甜美的容顏,一個藏在心裏的女人,那同樣是一份無法替代的情感,這讓帥朗在情迷的瞬間清醒了。他笑了笑:“別擔心,黑獄事件全中國就那麽幾件,還不至於讓我碰上,你也該走了。”

杜玉芬咬了下嘴唇,像委屈、像不舍,長長的睫毛眨著,似乎有點疑問,似乎對於分別時也沒有得到一個安慰似的擁抱有所不舍。盡管倆人並沒發展到那一步,但從剛剛的眼神中感覺到了即將要來的一刻,在眼眸的交流中暗示著,可以是一個擁抱、是一個愛撫、是一個輕吻,但事實是什麽也沒有發生。

“走吧,天快黑了”帥朗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了晚上七點了,催著杜玉芬,杜玉芬依依不舍地進了車裏,一直從車窗裏看著帥朗消失的方向,直到不見人影,才加著油門,疾馳著向市區趕去,電話通知著大牛在貨場上待命。這是最後的背水一戰了,能不能成為壓垮飛鵬的最後一根稻草她不知道,不過她知道,壓不垮飛鵬,倒黴的就是自己和帥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