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師的連環套02

是誰?誰想把我坑到穀底,連翻身的機會都不給?

這個不容回避的問題又湧上來,讓帥朗連邁步的力氣也沒有了。進貨賠上十幾萬元,門店連租金帶裝修再加上存貨也接近二十萬元,差不多三分之一的身家在裏麵,剩下的三分之二裏有一半被這數月胡吃海喝帶買車瀟灑了,真存下的沒多少。此時他才感到危機重重,所有的事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是連鎖反應,查了盜版、端了三無產品、封了五龍村配貨點,接下來沒準兒就得查封這家門店了。雖然在景區數月發了點兒小財,可頂多也就是鼓了腰包,並沒有改變貧民的身份,更何況還是個沒怎麽遵紀守法的貧民……再接下去,貨物罰沒,再課以罰款,得虧是沒工商注冊,否則算是跑不了了……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人走得了,店搬不走,又是十好幾萬眼看著岌岌可危,讓帥朗心裏流血似的疼痛……

帥朗坐在路牙上,胡亂地想著,難得的好天氣,景區裏人來人往,不見消停,帥朗的心裏卻是陰霾密布,突兀而來的事把這些日子積累的自信和驕傲早打擊得丁點兒不剩了。此時料想著那幫人從五龍村查抄回來,恐怕要針對這個店麵動手了。一念至此,帥朗的感覺隻剩下了一種,疼呀!早知道,不這麽騷包,又批發,又開門店,招人恨呐;早知道,多存點兒錢,不這麽胡折騰,現在都能買房了……早知道,這幫貨見錢眼開、見利忘義,就該看牢點兒。

一小時過去了,帥朗沒有看到工商的來,有點暗自慶幸了……

又一小時過去了,午飯的時分已過,這個時候,應該是地方工商所招待區工商來人的時間,要沒有一氣嗬成查抄到底,那應該是沒事了……不對,不是沒事了,是因為這個彰顯臉麵的地方影響很大,一查,肯定會圍上來很多人,再說,店裏根本沒多少存貨,連工商注冊也沒有,說不定人家就放棄了,要不就是等著你開門再收拾你……其實在這種地方,逼著你關門歇業,一毛錢都掙不著,每天還得上千開支,比殺了你還慘。

那到底是誰整的事呢?這個摸不著頭腦的問題在帥朗腦袋裏縈繞了幾小時了,還是一籌莫展。對麵黃河工藝品商店來過兩撥送貨的人,都是生麵孔,根本無從知道。平時哥幾個就是各自為政,現在程拐估計見機不對溜了,老黃和羅嗦八成心裏有鬼,不敢來慰問,老皮是個外人,隻要沒觸到他兜裏的錢,他是不會吭聲的……誰呢?難道在這幾個人裏麵?

第一個想到的是最奸的程拐,不像,總不至於他自己舉報自己,賠上五萬冊盜版書和雜誌吧?損人不利己的事他經常幹,不過,損己坑人的事絕對不會幹……直接否定了第一人選。接下來是羅嗦,不過羅嗦這個人也不複雜,腦袋裏裝著各式妞、眼睛裏盯的是人民幣,雖然很爛,不過這麽坑了兄弟並未見得有多少好處的事,他還幹不出來。那是老黃,這個開黑車載客的貨也是個見錢眼開的主兒,不過他膽子沒這麽大,要是倒騰點兒便宜貨,私下掙點兒錢,說得過去,真想吞下這麽大市場,他還沒那出息……老皮和小皮吧,就更不敢了,他們們知道惹這幫爛人的後果。

那就沒人了!

帥朗挖空心思,還是想不出這個想搶灘市場的是誰。不過不管是誰,這事幹得很漂亮,不但成功地引起了窩裏鬥的內訌,而且借外力把窩也給端了。等閑人等辦不出這事來,最起碼能撬動工商局、文化局兩家,帥朗知道自己這幫爛兄爛弟裏沒人有這本事。

不對呀?這個人應該是我認識而且對我們很熟悉的人,否則從外表看,我們幾個是兄弟同心其利斷金的表像,沒人敢招惹的,能洞悉我們之間並不牢靠的關係,絕對不會是生人……帥朗的心裏掠過了一絲不祥之兆,眼前浮現起一個俏麗的人影。

雷欣蕾。

瞬間,帥朗的心跳開始加速,呼吸開始急促。同樣的貨出現在對方那裏,帥朗都不敢往那個方向想,寧願這是一個巧合,是廠家私下和訂貨者的巧合,而不是雷欣蕾有意地在背後拆台……或許,事情還有轉機,不是她,最起碼她無從知道程拐秘密運輸盜版的時間,最起碼她應該知道自己沒有掌控景區市場的能力,最起碼……最起碼一夜夫妻百日恩,不至於這麽把我往死裏坑吧?哥對她可一點兒也不小氣,吃飯、開房、買衣服、做美容,刷卡眼都不眨一下,就差跟她去挑個結婚戒指了……每每想起雷欣蕾,總會在帥朗陰暗的心裏亮著一束陽光,平生第一回苦心孤詣地追到了這個不可企及的校花,甚至在赤裎相見、撫著雪白滑膩的玉體時,帥朗有一種深深的自慚形穢。是啊,很美,當每天抱著雷欣蕾,看她長長的睫毛、靈動的雙眸和嬌豔的紅唇,總會激起內心最深的欲望。盛小珊說,從一個深吻能看出一個女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歡你,類似那樣忘情的深吻,帥朗覺得自己和雷欣蕾每天都有,有過很多次,有過那種要熔化在彼此身體裏的感覺……有一天,在**到嬌喘籲籲、香汗淋淋的時候,雷欣蕾抱著身上的他,很動情地吻著說:“我發現我開始喜歡上你了……”還有一天,在前戲剛剛做足,開始的時候,雷欣蕾伸手奪走了帥朗正準備上膛的杜蕾絲槍套,扔過一邊,媚眼如絲地看著帥朗說:“我不想我們之間有一層距離……”

“不對,不對,絕對不是她……不能我陰暗,把別人也想得陰暗……”

**的場景回**在腦海裏,那種感覺總不會是假的,帥朗罵著自己,不該對雷欣蕾也動了懷疑心思。其實她又何必呢,隻要開口,我還至於小氣嘛?全給她都沒問題,至於偷偷摸摸嗎?就算退一萬步也不像,再怎麽說,一個女流之輩,真要和這幫爛人做生意,她應該知道自己討不到便宜。

那麽除了熟悉,還應該是有點小勢力的人,要不就是內外勾結,合夥把我擠對出去……帥朗換了個角度想著。這下壞了,要這麽想,除了一起賠錢的程拐,其他人,帥朗覺得都像,都有可能,說不定擠走自己,接下來就是坐地分錢。這樣的話,真就是大勢已去了。

正午的太陽照耀著,不知道坐了多久的帥朗額頭上汗涔涔沁了一片,有隻手搭上自己肩膀時,帥朗像觸電一樣驚了一下,回頭卻看到了白所長,趕緊站起來。白所長撫著肩,和帥朗一塊兒坐到了路牙上,白所長招招手,不遠處噴著警察標識的電瓶車先走了。

“怎麽樣?白叔……我以為連這個店也要查抄。”帥朗小聲道。“總得顧及點兒影響吧,要是爆個中心景點全是假冒偽劣的商鋪,那不給管委會臉上抹黑嗎?不過你別存僥幸心理啊,我想目的也就是讓你關門,衝什麽來的,你不會沒看出來吧?”白所長脫了警帽,示意著正對麵的黃河工藝品商店。帥朗點了點頭,目的很明顯,隻不過中間的過程都不清楚。

無語了,帥朗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看了兩鬢斑白的白所長一眼。這位白所長上不惹局裏,下不惹村裏,中間不惹景區裏,能在景區幹七八年沒有太惡口碑,在帥朗看來很有些獨到之處,每每喝酒請客的時候都相談甚歡。

今兒沒心情,所以有點無語,反倒是白所長拍拍帥朗肩膀說:“謝謝啊。”

“謝我?”帥朗愕然道。

“是啊,幸虧沒打起來,我知道是你攔著,這堆人裏頭,也就你明事理……你說真要幹上一場,上麵的敦促我處理,管委會肯定壓我,我呢,又不敢抓村裏人,一抓準會鬧事;你們呢,又是朋友,我可怎麽抓?我們也難啊,動不動就問題扣一腦袋,裏外不是人。”白所長長籲短歎,摸著口袋,給帥朗遞了支煙,估計是知道帥朗心情不佳,有幾分勸慰的意思。

“那我也得謝謝你啊,白叔,在這兒多虧您照應著,要不上回就得被分局的提溜走。”帥朗笑著點煙。

“你也不是個好鳥……”白所長點著帥朗的腦門兒,帥朗笑了笑,或許是出身的關係,在景區最惺惺相惜的倒數這位老警察了,就聽白所長白活道:“不過你比他們強的是知道輕重……既然你知道輕重,我就得勸你一句了,不知道你聽不聽得進去。”

“您說,怎麽可能聽不進去呢?”帥朗客氣道。

“見好就收……”白所長點了一句,小聲對帥朗說,“不瞞你說,這地方這麽大的客流量,誰都知道是個聚寶盆,來這兒的人太雜了。偷搶拐騙的不說,村裏這幫靠山吃山的,還有像你們這種從市區來淘金的,還有外地來找活兒的,這麽多年起起落落,發家致富的、傾家**產的、搶生意打得頭破血流落身殘疾的,還有不明不白被人坑得跳河的……說起來你算個不錯的,不太坑人,有些事辦得挺仗義,最起碼五龍村這幫人就沒聽過誰的,你算一個。可人心隔肚皮呀,帥朗,別人怎麽想的你真知道?你搶了飛鵬的生意,又在景區鋪了這麽大攤麵,來的時候坐的是公交,不過仨月就開上奧迪了,現在景區做生意的都知道你這個人,幾個月能賺個上百萬,還是往少了說……出頭鳥挨槍,出頭椽先爛,這麽大塊市場,你敢保證沒人惦記,你那幫合夥人能不眼紅?就算他們不眼紅,你覺得村裏人不眼紅?遲早都要出事……”

“我懂……我也正琢磨呢,不過,白叔,總得知道我栽誰手裏了吧?”帥朗問道。

“那……自己看吧,就這個人注冊的黃河工藝品商店。”白所長遞了張紙,打印的人員信息,帥朗看了看,名字叫吳奇剛,按出生年月算才24歲,比自己還年少有為,不過就是不認識,看得一頭霧水。帥朗又盯著白所長問道:“不可能,白叔,從能摟底抄了生意的手法上看,應該是老手,不會這麽年輕。要是有背景,他懂通過工商查我們這說得過去,不過私下拉攏零售隊伍這一招,又是這麽一群爛人,不是他這個年紀能學會的……”

連身邊的人也被拉攏了,白所長可不明其中的就理了,搖搖頭道:“那我就不知道了,能查到的就這麽多,現在人際關係多複雜,警務信息也反映不出人家究竟有多少社會關係來……不過帥朗,我得警告你一句,人的心理都差不多,像這種掐人財路、斷人活路的事一般情況下都不願意去做,一結都是死仇。除非舉報信息準確,上麵又壓得不行,否則這種聯合執法根本下不來。不過要真是這個吳奇剛策動的聯合執法,你想想,這能說明什麽?不是錢厚得能當磚頭砸人,就是關係硬得能壓住人,你要覺得你行,你就撐著,要是不行,還是見好就收……”

“謝謝白叔啊,不過我要走了,您喝酒沒個伴,多孤單呀。”帥朗笑著,把那張紙疊著放進兜裏,在一瞬間好像發現了什麽新大陸一樣讓他有點茅塞頓開的感覺。白所長拍拍屁股起身笑道:“走你這麽個禍害,我高興都來不及呢……現在風頭上,別惹事啊。”

“那您慢走……改天我請您啊。”帥朗謙讓道。

“你都這麽背了,還是我請你吧。”白所長說著搖頭走了,招手攔了輛電瓶車,看樣子白所長就是專程來給帥朗一個忠告,捎帶送送這個禍害。

人走了很久,帥朗才把那張信息並不豐富的紙拿出來又看了一遍,眼睛盯在籍貫一欄上,看樣子興趣在這兒。那一行字是:中州市龍湖區三和鎮祁圪襠村。

姓吳,來自祁圪襠村。

這個不起眼的信息讓帥朗長舒了一口氣,鬱結在心裏的疑惑散了一多半。要是源頭在那兒,一切都說得通了,身邊能把自己坑到這水平的,能數出來的不多,不過祁圪襠村的這個人肯定算一位。

想了想,帥朗做了個決定,邊打著電話邀著老黃幾人,邊踱步到了老許的攤位前。老許估計知道了帥朗的遭遇,深表同情地給了他一瓶飲料,拉著帥朗的手,直說不管他們幹啥,俺和你站在一邊,言辭鑿鑿,多有暗示帥朗之意,村裏的關係其實也是一團麻,哪兒有利往哪兒奔。帥朗卻笑著不以為然,要了老許樣東西,飲料紙箱。這玩意兒多得很,老許愕然地看著帥朗拉了個箱子,又找了支筆,歪歪扭扭地寫了幾個難看的大字:此房轉讓。

爾後帥朗找了根細鐵絲,拴到自己門店的把手上,一屁股坐在門前,當個西洋景一樣讓過往遊客看著。不多會兒,這奇景落到了聞訊而來的老黃和羅嗦眼裏,倆人麵麵相覷,一左一右圍著。

長臉的老黃苦著臉道:“帥朗,不能剛出點兒事就打退堂鼓吧?咱們兄弟們商量著辦唄。”

“少賣好啊,上次喝酒那天,你們就應該知道有人來景區聯係銷售工藝品了,怎麽不跟我商量?”帥朗瞪著眼,翻爛賬了。一詐,老黃一緊張,帥朗知道田園說得沒錯了。

老黃一訥言,咂巴著嘴,看著羅嗦和剛來的老皮,羅少剛趕緊勸道:“別價,帥朗,你這是幹嗎,多好個店,才幹了倆月就關門,裝修都可惜了。”

有了尷尬,就沒人說話了。先前幾個人還商議著,覺得理直氣壯,好歹帥朗也是一起長大的哥們兒,給的批發價比外人的都高,明擺著是殺熟,兄弟不就搞了點兒別人的便宜貨不是,有什麽過不去的……說是這樣說,不過真見到了“此房轉讓”的牌子,又讓幾人覺得有點寒心。程拐聞風逃了,現在帥朗再一走,讓人有那麽點兒分道揚鑣的感覺,特別是曾經一起那麽風光,現在落得是上午查抄、下午關門轉讓,實在是悲催得很。

“這事鬧得……這事鬧得,這、這……不叫個事嘛……”

老皮看帥朗沒說話,翻著白眼挨個兒瞪著,嘚吧著,很沒重點。半晌帥朗才掏出門店的鑰匙在手裏把玩著,玩味地說:“叫你們來不是算賬,我看你們有點心虛呀,有什麽心虛的,我也正好準備走了,湊個合適,告個別……有幾件事我得安排一下:第一,飲料供貨,飛鵬隻認我,甭指望我再給你們墊本,老規矩,先款後貨,你們要幹就瞎幹著,你們不幹,有人幹……第二,這房子我轉讓,兄弟一場,我先緊著你們,年租金十二萬,裝修兩萬,還有一萬多塊錢的貨,湊個整數十五萬,盤這個房子,我付的一萬轉讓費,不要了。你們不管誰,單個要還是合夥要都成,給我湊十五萬就拿鑰匙,否則有人要,我就轉,不等你們了……第三,我是掙得最多的,沒錯,你們心裏不平衡我理解,現在我是賠得最多的,你們平衡了……就這事,景區交給你們……”

說完話,帥朗起身就要走,老皮緊張地攔著:“這……這說走就走?”“不走怎麽著?這事就衝我來的,我現在動都不敢動,一動肯定挨家夥,還不如走了給你們留個空間呢。最起碼你們和他有聯係了,什麽話都好說,總不能把大牛招來火拚一場,到時候一分不掙,反而賠不少,都埋怨我吧?趕緊啊,景區房子可緊俏著呢,說不定過不了今天就有人打電話要了……”帥朗很有末路英雄的派頭,這十幾萬塊錢賠得很光棍,人後心疼,人前裝能,大大方方一說,大搖大擺地走著,直奔停車場去了。

後麵這仨斜著眼,你瞅我,我瞅你,也不好意思送了。回頭看看掛著“此房轉讓”牌子的門店,羅少剛動心思了,身子挪挪,問老黃:“要不要?”

“要什麽?”老黃問。

“店麵呀。”羅少剛詫異道,“這店一個月掙三五萬很輕鬆啊。”

“你要什麽,你還要不要臉!”老黃急不擇言,罵上了。

“沒聽他說嘛,經營了兩個月,還是原價給,有什麽客氣的,咱們累死累活,給他掙了百兒十萬,現在致富一走,扔下咱們還沒脫貧呢。”羅少剛悻然道。

“要說你去說,我不好意思說。”老黃有點躊躇。

“那你出一半,算咱倆人的。”羅少剛當著家,老黃在考慮著。倆人商議尚未定論,看到了旁邊站著的老皮,羅少剛估計是見他有份心思,一指門店:“老皮,你幹不幹?反正都這樣了,他遲早要知道,總不能哥幾個都分家了,還跟錢過不去吧?”

“我算了,秋後還要回家種地呢……你們幹吧。”

老皮搖著頭,徑自走了。恰如先前所料,今夏的生意到了尾聲了,要是這倆分不清輕重的貨來幹,尾聲恐怕要來得更快……車停在隴海路寇仲水產經銷公司的門口不遠,帥朗又看了看手裏的單子。那個陌生的吳奇剛名字和那個熟悉的祁圪襠村地名,雖然最重的懷疑還是放在這裏了,可依然有點詫異這些陰魂不散的騙子又找上了自己,而且不知道是怎麽找上的。現在自己能找到的地方,就剩這一個了。

看看時間,下午五點,帥朗整整衣領,拍上車門,進了門廊,敲著門房。還是那位四十開外的中年男人,缺一條胳膊,對著帥朗笑了笑,帥朗還沒問,那人就說:“都在,等你上去。”

估計就是這幫王八蛋……帥朗翻了一眼,徑直上了鋼筋焊著的樓層,三樓。推開門就見黃曉齜著大板牙笑,帥朗笑著挖苦道:“喲,黃曉,你師爸都伸腿瞪眼了,你齜成這樣,快跟他一樣了啊。”

黃曉被嗆得一愣,想說什麽,不過馬上來了個急刹車,一揚頭,不說了,生怕自己說漏嘴似的。

帥朗也不理會,徑直走向經理室,那個找到三千元月薪的工作的地方、初見古清治的地方,直接推開門,進去了。

寇仲一個人,偌大個個子,四方大臉,好似受了古老頭兒的感染,此時掣著電熱水壺,倒著水衝著茶,一伸手,請帥朗坐下,不動聲色地問:“我每天都在這兒等你,等你好久了,終於等來了。”

“我這不來了嗎?想跟我說點兒什麽?”帥朗問道。

“本來不想說什麽,不過你能找到這兒,那要說的就多了。別急,喝杯茶……”寇仲倒了杯殷紅的普洱,做著請的姿勢。真到了這兒,帥朗反倒平靜了,嗅了嗅,說:“寇老板,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其實也不難查。過不了三天,我也能查個水落石出,真要是你們砸我生意,別怪我也胡來啊,我十萬塊雇一個民工團,天天來你這兒扔板磚……”

錢壯英雄膽,這話說得豪氣,表情那叫一個痞氣,聽得剛進門的黃曉皺眉瞪眼。寇仲哈哈笑了笑,揮著打發走了黃曉,倒著茶,不閃不避地笑道:“我相信你幹得出來,所以我就簡單地告訴你,沒錯,是我。”

“那就沒什麽說的了。”帥朗起身,很氣憤。

“不過也可以說不是我……”寇仲又說,看著帥朗身形一動,笑道,“我想你一定有很多疑問,難道不想聽聽,我是怎麽把你在景區的釘子一根一根拔了,不想聽聽,我是怎麽知道你們盜版書的準確到達時間……或者,也不想聽聽,我們是怎麽在你沉浸在溫柔鄉時,拿到了模具和設計……”

轉過身的帥朗聽到最後一句時,身體僵住了,回過頭,幾分不信、幾分不敢不信地看著這位寇大個子。這一句,恰恰重重地敲到了心裏最脆弱的地方,於是,帥朗狐疑地坐下了。

寇仲以一副得勝者的表情悠哉地說上了:“其實不是我整你,是你身邊的人在整你……”

“我身邊包括我在內都沒個好鳥,你收買這號爛人,沒必要這麽得意吧?”第一句話就被帥朗嗆住了,寇大個子相貌堂堂的國字臉,此時在帥朗看來,怎麽看怎麽想擂上一拳。

“嗬嗬……你倒有自知之明啊,這麽評價自己。”寇仲笑了笑,衝著茶,倒了冷的,續上新水,給帥朗又來了個請的動作。帥朗沒動,等著,源頭就在這裏,倒不著急了,心思轉悠的卻是怎麽來個以牙還牙,或者已經開始揣度,這些人搞這麽多事情的意圖何在。怪不得黃河工藝品商店裏那幾個實打實地像生手,敢情是臨時拉起來的隊伍,那個吳奇剛尚未謀麵,不過帥朗估計,是這一夥的錯不了。

“從哪兒說起呢?”

寇仲以問代答,笑了笑,或許無從窺到帥朗此時陰冷的表情下掩蓋著的陰暗心思,笑道:“從廖厚卿說起怎麽樣?或者從你被警察帶走,四月那次,你幾個朋友找上我說起?要不直接就事說事,說說今天怎麽回事?其實查抄的時候我就在不遠處看著,你的表現很出乎意料啊,我原本還想著真打起來,不好收場呢……”

“花了多少錢?”帥朗撓著腮幫,莫名其妙地問了句。

“喲,成本不低,連開店帶上貨再加上送禮,得有好幾十萬了。傷人一萬,自損八千,向來如此。你的損失不是什麽問題,我們各有所求,如果談得攏,你的損失一定會找回來,怎麽樣,有興趣談嗎?”寇仲輕飄飄地扔了個**,觀察著帥朗的表情。

沒有什麽表情,帥朗看似根本不在乎這仨瓜倆棗似的,寇仲正待加大砝碼時,帥朗打斷道:“那個我興趣不大。生意嘛,你來我往,我爭你搶,誰搶上是誰的本事……我問你,廖厚卿怎麽會和你們有關係?”

“嗬嗬……我們經常需要人手,當然和當獵頭的廖經理有聯係嘍。坦白地說,我們原先準備通過廖經理把你置於我們視線之內,沒想到你根本不領情……不過廖經理發現有一次你吃飯,盯著那位雷女士的眼神不怎麽對……所以,就找到你的軟肋了……”寇仲笑道。貌似朋友間開了個小玩笑,不過正觸到了帥朗最疼的地方,舌頭此時在牙根上打著圈晃悠,盯了半晌還是那句:“花了多少錢?”

這個寇仲聽明白了,是問那個女人的價錢。

“不多,五萬,雖然不多,不過對於月薪三四千的雷女士還是有吸引力的。何況我們的要求並不高,隻是讓她經常接觸你,把你置於我們視線之內……看來你的名聲不怎麽好,我和雷女士談的時候,她好像還很不樂意,說不怎麽想和你這號混混兒有太多來往,後來我亮出了和廖厚卿的私人關係,她才勉為其難地答應……接下來就順理成章嘍,你想做工藝品生意了,她正好投你所好。意外的是,你們不但搞出了點兒名堂,還搞到**了,逼得我們不得不又多花了十二萬才拿到十二家生產廠家的名錄和你們的樣品圖。”寇仲不動聲色地說著,此時應該看到痛不欲生的男人遭騙表情,不過同樣沒有,他有點詫異帥朗能這麽沉得住氣。

果真是沉得住氣,帥朗眼珠一動不動,盯著說話的寇仲迸了句:“你撒謊!”

不相信,一千一萬個不相信,盡管理智告訴帥朗應該是真的,否則不會背到這種程度,可他還是抱著萬一之想,不敢相信天天耳鬢廝磨的雷欣蕾能做出這等事情來。“自己聽……”寇仲拉開抽屜,扔出個手機來。帥朗沒動,瞪著寇仲。寇仲幹脆翻查著手機內容,找到了音頻文件,放出來了……

“寇老板,這事我真不想幹,怎麽聽著像間諜呀?有意思嗎?”雷欣蕾的聲音,很為難地說。

“對你可能沒什麽意思,對我們就有意思了。這樣吧,你開個價,以三個月為限,到九月中旬,很簡單,請他吃吃飯,出來玩玩,有什麽開銷算我們的,我們付報酬都是額外的……”這是寇仲的聲音。

“不合適,不合適……我們以前是同學,他這人整個就是一無賴,他要賴上我怎麽辦?還是別打交道的好……”雷欣蕾的聲音,這個聲音帥朗如此熟悉,以至於臉上的肌肉不自然地跳跳,那是火了,上火了。

“三個月,兩萬……”寇仲的聲音。

“三萬……”寇仲的聲音,在加價。

“四萬……”還是寇仲的聲音,還在加價。

“那好吧,給你三個月整五萬,實在不行我找別人……”寇仲最後通牒了。

等了很久,才聽到了結果,雷欣蕾躊躇的聲音:“那我……試試……”聲音稍停,帥朗使勁地捂著眼睛,抹著額頭,一副被人揭了老底的德行。先前還以為哥這翩翩風度傾倒了校花,現在一度樹立起來的自信瞬間坍塌了,一直以來自以為咱已經發財了,已經帥到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了,豈不知在別人眼中,特別是在帥朗在乎的人眼中,無賴的形象根本沒有變過。

“還想聽嗎?”寇仲找著另一個音頻文件又播放開了……

“我再付你五萬,生產廠家的名錄、設計圖樣還有使用的模具給我,怎麽樣?對你來說就是舉手之勞。”寇仲的聲音。

“這個是我下了大功夫的,我們訂製的產品在景區非常暢銷,寇老板,您覺得它隻值五萬?”雷欣蕾的聲音,在要價。“八萬……”

“十萬……”

寇仲連加兩次價,都沒有聽到回音。

“十五萬……少了我不能給你,即便從你這兒得不到,單憑給帥朗供貨的提成也能掙到這麽多,隻不過是個時間問題。”雷欣蕾獅子大開口。

“再給你加兩萬,十二萬,你要多出這個數,我就自己想辦法。大不了我雇上幾十個人,挨著中州小廠拿著樣品問看誰能生產,不過費點兒時間、花點兒力氣而已,到時候你可一毛錢也掙不著了。再說咱們之間是相互製約的,帥朗真要是知道你和我們有聯係,你馬上就掙不到提成了,到那時候,這玩意兒你白給我都不要……怎麽樣?十二萬。”寇仲在威脅。

“好吧,就十二萬,我要現金……”

雷欣蕾的聲音,被說服了。

很簡單的事實,印證了帥朗的直覺,也印證了他最不願意相信的事。

聲音停了,沉默了好久。寇仲似乎有意給帥朗一個思考的空間,一言未發,隻是把帥朗沒喝的茶水倒了,又換上了熱的,換了兩次。在聽著兩次討價還價的時間裏,帥朗仰著頭,麵朝天花板,保持著一個懶散和奇怪的坐姿,似乎在想象和對話裏的這個女人的纏綿,似乎在平靜地接受著這個不容回避的現實,半晌,保持著不動的姿勢說:“你想拿這個打擊我?可能你要失望了。做工藝品的意向是我的,可設計和模具都是雷欣蕾和廠家的人一起做出來的,嚴格地說,就是人家的東西,賣給誰是她的自願,你給我聽這個,有什麽意思?”

隨著後邊那句話,帥朗一仰頭,坐直了,有幾分不屑地盯著寇仲,那意思是,哥不在乎。

當然不會不在乎,即便有這種傾向,寇仲估計也是裝出來的,他笑了笑,沒有揭破,隻是豎了豎大拇指道:“有度量,師爸說過,你是騙子中的君子,小人中的大人,看來沒錯……”“你說那個死人呀?嗬嗬……死都死了,提他幹嗎?對了,盛小珊和你們也是一路的吧?故意讓盛小珊告訴我他的死訊……你師爸到底死了沒有,不會在哪兒還魂又回來了吧?要不不至於這麽陰魂不散呀。”帥朗反問道。

寇仲神神秘秘,笑而不語,否認和肯定都沒有表示,有點諱莫如深。帥朗對此有點無語,隱隱嗅到了此事背後陰謀的味道。理論上講,景區那點兒生意還不在這些人眼裏,既然不在眼裏,那肯定是另有所圖了……對了,鑒寶!

帥朗眼皮跳了一下,想到了這個最大的可能性。不過他也沒有揭破,指節叩著腦門,看著寇仲神神叨叨的笑意,捋著思路問:“那田園和平果倆人中,有一個肯定和你們搭上線了,是不是?否則不可能同時都來投奔我,否則雷欣蕾也不可能恰巧知道我想做工藝品生意,第一次吃飯就談到這個了,很投機。”

完了,隻要沾上騙子的,估計都著道了。不管是雷欣蕾還是田園、平果,還是那些爛兄爛弟,本來就各有心思、貌合神離,要是有人在裏麵亂捅一氣,恐怕要合起夥來擠對自己一個人。

“聰明,猜對了……”寇仲讚了個,笑了。

“是哪一個?還是兩個都是?”帥朗問,底線衝破了,沒有下限了。田園和平果倆貨都是窮得提不起褲子來的主兒,帥朗收買這倆貨幹什麽事,給幾百元就管用。

“你猜?”寇仲開了個玩笑,沒點破。

沒點破是肯定有了,帥朗大張著嘴歎了氣,有點想通了,很不爽地說:“哦……先想收買我,沒收買成,然後想著通過廖厚卿絆住我,也沒成功,於是就找了雷欣蕾,正好田園和平果失業,被你們唆導來投奔我,我想到了工藝品,正好借此讓我和雷欣蕾拉近距離……所以我幹了些什麽,你們都清楚了,有田園和平果倆人,景區生意的運營你們也了如指掌……等拿到模具和設計,有了和我們同樣的貨,私下收買羅少剛、黃國強、老皮還有程拐那幾個貨更容易,隻要東西便宜,他們就敢要……通過他們再網羅村裏跑零售的,把價格壓低,形成一個我吃得太黑、不如找你們合作的局麵……等一切水到渠成,抓住盜版這個由頭,就把我生意掀了,是吧?”

想通了,全想通了,不過已經晚了。帥朗說這話的時候很平靜,晚點兒知道真相,總比懵懂無知強。

“基本就是這樣,過程繁複,說起來也不難。原本我想你會中途發現,可沒想到你陷進女人褲襠裏根本出不來,要不是今天正式開始,沒準兒你還發現不了……不過你也不錯,沒用幾小時就找到我這兒了。”寇仲笑道,像出個小難題,而帥朗勉強地給解了。

“那……你們這身份撬動工商局和文化局沒問題,可程拐運盜版這個秘密,誰能知道……”帥朗眼睛一亮,很膈應地說了句,“你肯定是讓他們窩裏鬥,不是田園就是平果把消息告訴你們了,隻有他們倆在盜版上不掙錢。隻有他們倆在門店能看到運送車準時到達的時間。”

“嗬嗬……聰明,就是這樣,為利所驅,人之常情,更何況你這幾個哥們兒和你這倆朋友本身就不合。”寇仲笑道,忍不住有點欣賞對方了,這些曲折拐彎一點即通,反應確實比常人快,如果不是耽於酒色的話,說不定還沒這麽容易得手。寇仲又笑道:“隻要有人告訴我盜版到達的準確時間,剩下的事就更容易了,更何況這是合理合法的分內事……嗬嗬。”

“那這為什麽呀?咱們可無怨無仇啊,寇老板,我可沒害過你呀。”帥朗反問道。

“你第一天出來混呀?有些事非要講出道理來嗎?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弱肉強食這個法則從來就沒有變過……你搶了景區每月幾十萬進賬的飲料生意,林鵬飛害過你嗎?在你們之前景區做工藝品生意的兩個門店、十幾個零售商,不是被你們擠跑了,就是被你趕走了,他們害過你嗎?你們搞飲料生意把市區不少批發商整得哭笑不得,他們也害過你嗎?”寇仲眯著眼笑著反問幾句。

幾句話把帥朗問得尷尬難言了。侮人者,人恒侮之;欺人者,人恒欺之,既然出來混,心裏都明白,敢坑人就別怨被坑得狠。隻不過這一次,帥朗被坑得稀裏糊塗、不明不白,辛辛苦苦描繪的大好前程,一夜之間俱化成泡影,而坑人的卻一直這麽笑吟吟的,仿佛就是小孩過家家玩了個遊戲而已。

“媽媽的,這是誘不上船,逼我上路……”帥朗心裏暗道,明白寇仲的意思了。唯一有點不太明白的是,以自己長得這麽不帥、女人一個都沒傾倒,何故就傾倒了這麽一群騙子,還對自己不舍不棄地追了好幾個月?

“你……好像還有話……沒有問。”寇仲也看出了帥朗的心思,出聲問著,隻等著他問到那個主題:目的。

卻不料帥朗一反常態,點點頭,莫名其妙地說了句:“謝謝啊。”“謝謝?”寇仲糊塗了。

“對,謝謝你給我上了一課。”帥朗剜了眼,像在說反話。

寇仲愣了愣,倒不知道該怎麽樣和這人交流了,先前想過真相擺出來的後果,可能是勃然大怒,可能是痛悔不已,可能是虛與委蛇,也可能是一拍即合,隻不過實在沒有想到過這種可能性。斟茶的寇仲一時忘了手裏的壺,愕然地看著帥朗,很平靜,平靜得像根本沒事發生的樣子。

於是,僵持了一下,寇仲的手顫了顫,莫名覺得有點害怕,從帥朗眼睛裏透出來的平靜和鎮定,實在不是這個年齡應該有的……微微的失態,讓壺水溢出了茶碗,濃濃釅釅的茶色沿著碗身流下。

失態了,寇仲暗暗自責了一句,實在不應該發生。看著帥朗根本沒有詢問目的的意思,反倒是寇仲先入主題了,發了支煙,帥朗搖搖頭沒接,寇仲自己點著煙,緩緩地說:“別擔心你的損失,就十幾萬的貨,損失我們包賠,景區我們支起來的兩個店送給你如何?再附帶一批十五萬的貨,總價不低於五十萬……”“甭客氣,您自己留著,我不要。”帥朗不動聲色道。

“為什麽?”寇仲不解。

“什麽我都幹,就是不喜歡拿別人施舍的東西。”帥朗給了個另類的答案。

“嗬嗬……隨你,很有個性。不過如果你被打回原形的話,我想不出你怎麽發揮你的個性。”寇仲嘲諷了帥朗一句,帥朗臉皮厚得像渾然不覺。寇仲幹脆指摘後果道:“呐,你看到了,這是個人肉換豬肉的年代,我們其實都活在騙局中。和你同床共枕的女人,其實是同床異夢;和你肝膽相照的朋友,不過是錙銖必較的市儈;和你惺惺相惜的兄弟,不過是明槍暗箭的小人,你看到了這麽多,難道還對他們抱有幻想?”

“你知道,恐怕也挽不回來了……你的朋友平果給我的消息,也就是說,你的朋友捅了你哥們兒的盜版生意,你哥們兒要知道了,恐怕輕饒不了他,又是你門店裏的人,會不會遷怒於你那就說不準了……你們幾個哥們兒呢,確實也沒幾個好鳥,我們私下一聯係供貨,他們幾乎把價格壓到了底線,不過我還是給他們了。他們這麽便宜能拿到貨,不知道對於以前你給他們的價格會作何感想?還有,我也不得不佩服你啊,我聽說你有個很好的朋友叫韓同港,是個實在人,你們同租快三年了,他要是知道你和他最喜歡的前女友上床了,不知道會不會犯病……嘖嘖嘖……你別生氣,我真的不是羞辱你,一點兒都不稀罕……”寇仲下猛藥了,說得帥朗臉紅一陣白一陣,有點咬牙切齒,不過沒有發作出來。

看來性子磨得不錯,即便是這麽惡心的話都沒有把帥朗激怒,隻是露出了幾分橫相,又強自壓抑下去了。寇仲覺得火候差不多了,真正的後果是什麽,帥朗應該知道了,寇仲點破道:“你沒有逞匹夫之勇,這點很讓我欣賞……不過不管你承認不承認,這一次不管你怎麽脫胎換骨,都要被重新打回肉體凡胎了。存貨被查抄賠了十幾萬,門店栽進去應該有二十萬吧。如果我們在景區紮根,之後你可能連一毛錢進項也沒有了,甚至我們搶你飲料生意也沒有那麽難……對了,你還有留的,不過不知道夠不夠罰款,對於盜版和假冒偽劣,工商和文化上的罰款很重的哦,貨值的三到十倍。”

不吭聲,帥朗側著頭,眼睛成斜線盯著寇仲,像被問住了。這個威脅已經明明白白擺到眼前了,就是要把帥朗變得一無所有,女人、朋友、哥們兒、錢,全變沒了,讓他不得不上船。

古來騙子有很多類似的手法,先把目標騙到傾家**產身無分文,爾後再讓這些被騙的去騙人,往往會變本加厲收到奇效。隻有在心理落差巨大的時候,才能激起人的逆反心態……所以師爸一直坐視著帥朗一步一步做大,想著做到足夠大的時候讓他一夜傾覆,之後他自然會滋生類似賭徒翻本的心態。這個心態,往往能逆轉人的理性思維,能把君子變成小人、能把善人變成惡人、能把淡泊之人變成貪婪之人……

寇仲一念閃過這個局的設計,之前認為板上釘釘不會有意外了,現在看來情況不確定了。畢竟這就是個小人、就是個爛人、就是個貪人,還能怎麽變?

幹脆揭底了,寇仲感覺火候到了,直截了當地問:“怎麽樣?我們開的條件夠優厚了,前期五十萬墊底,事成之後有你一成可分,很可能要高過五十萬。你難道對錢一點兒興趣也沒有,或者對我們要幹什麽沒興趣?”

“沒錯,你應該猜到了,不過你猜不到將要發生什麽。”寇仲笑道。

“猜不到也知道,大不了就是在拍賣上給誰下個套。賺了,你們吃肉,我喝湯;要是出事了,你們拿錢,我頂雷,對不對?”帥朗直截了當,同樣在揭破寇仲的心思。

寇仲驀地被逗笑了,笑道:“對,聰明,看得夠遠,看來師爸沒看錯你……危險性嘛,不算很大,而且是你這個人能賣到的最好價格……其實很簡單,或者合作,你的朋友、哥們兒、女人還是原樣,收入不會減少,反而會增加;或者不合作,你先前擁有的,全部給別人做嫁衣裳,景區的生意確實不錯,在我們手裏,估計三五個月就能回本盈利……這個選擇,不難做吧?”

“不難……”帥朗又揚著腦袋,靠著椅背,這次想的時間極短,片刻便罷。他伸手拿過寇仲扔在茶盤邊上的手機,翻著看了看什麽,然後輕輕地放到茶盤上,很複雜地看了寇仲一眼,緩緩起身,像是要走。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就要走。

“你可想好啊,帥朗,這種機會不是誰都碰得到的,你不會非逼著我把你變成窮光蛋吧?”寇仲眼見帥朗已經邁出去幾步,將到門的時候,出聲提醒了一句。

不過這一句,恰恰讓帥朗聽出了他那種患得患失的不確定心思,背朝著寇仲,帥朗笑了笑,回過頭來道:“你算計得很好,不管我怎麽選擇,你都賺了。所以呢,我還是別選擇了,我不選擇,你們就不知道該怎麽賺……我現在倒希望你把我變回窮光蛋,到時候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誰坑誰還不一定呢……”

先笑後怒,像是怒極反笑,說到最後一句,卻是眼神淩厲,又讓寇仲微微一怔,接著聽到門重重一響,毫無征兆地放了句狠話,人走了。

仿佛是在最後一刻讓寇仲前功盡棄了,他有點懊喪地拍拍腦門,撥著電話:“師哥,我這兒不行,這家夥軟硬不吃、油鹽不進,哄不住,嚇不住呀。”

“那幹脆把他打回原形得了。景區這兒生意還真不錯,就讓小吳坐鎮,說不定需要人手需要地方的時候能用上,我們再找人辦這事……”

電話裏聲音很冷,聽得寇仲有點惋惜,其實他心裏倒希望和帥朗合作。幾次相見沒有惡感,又是師爸看上的人,攀談間覺得師爸評價的“騙子中的君子”很中肯,相比而言,自己這幫騙子摟草打兔子辦的這事,實在有點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