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欺師滅祖的大師兄02

“警察職業危險、工作壓力大、工作中情緒很大,很難分清是公事還是私怨,所以經常把情緒帶回家,所以就容易滋生家庭暴力,不是打老婆就是打兒子……我是那個受害的兒子,我爸經常拿手銬銬我,時候長了,逼得我學會自己開鎖了,不開不行呀,挨揍呢。你說是不是警察逼的,我爸就是警察啊。”帥朗正色說著。聽得續兵和邢組長哭笑不得,小木倒是頭回聽說帥朗家裏還有家庭暴力,不相信地問道:“不可能吧?你爸挺和藹的呀!”

“那是沒揍過你……揍人的時候一點兒都不手軟。”帥朗道。

跑題了,邢組長瞪了小木一眼,小木不敢吭聲了,不過回頭看著帥朗,帥朗可不理這茬,三番幾次問話都問了個一頭霧水。續兵和邢組長交換著眼色,估計是對麵前這個介於涉案和不涉案之間的人話還是無法確定,不過既然不確定,那就不能把嫌疑加諸到人家頭上,兩個人調整著情緒,還沒說話,帥朗的電話鈴響了,帥朗避也不避,直接講著電話,很大聲地說:“喂……哦,李秘書,請指示,大事小事我都辦,沒二話……什麽?林總請,參加鑒寶交流會,什麽寶?古董?我不懂這個,那破壇爛罐有什麽看頭……我真不懂,那再說吧,我回頭和林總說去……好,好,沒問題,銷售任務可以加,上貨價不能給我們加啊……好好,沒問題,李秘書,我最喜歡和你一塊兒吃飯了,要不是怕林總多心,我得天天約你……嘿嘿,好,拜拜……”

電話亂七八糟,公事私事曖昧之事在帥朗不斷變化的表情裏看得很真切,掛了電話,帥朗剛要說話,又響了,卻是景區要加貨的,又安排了配貨的,這才安生了,一抬手道:“咱們繼續……說哪兒了?”

說哪兒了,早忘了,續兵和邢組長明顯有點不悅之色。帥朗抱歉道:“實在對不起,二位,您看這兒把我給忙的……您繼續,其實也沒什麽繼續的,我真是參與什麽銀行卡詐騙了,別說你們,我爸就饒不了我……您要有真憑實據,得了,直接把我銬走得了,我還真想進去安生兩天呢,這一天忙得焦頭爛額的,真不是人幹的活兒……”

嘚瑟,很嘚瑟,看樣子,這麽嘚瑟應該不像涉案的。原本續兵發現這個疑點之後和邢組長討論過,如果帥朗真和那位紅衣女郎有男女關係的話,那麽這個案子帥朗在其中扮演什麽角色值得商榷一下,不過現在連他也說不準了,幹脆把這事放過一邊,他收著畫像隨意問道:“如果再見到這個女人,你知道該怎麽做吧?”

“放心,我一定拉上她找你們當麵對質,把話說清楚。”帥朗道。心裏卻是自言道:你想得美。

“對了,帥朗,上次的事還沒有好好謝謝你……你對提款人實施犯罪的行為猜測很精準,落網了十四個。”邢組長道了謝。帥朗無所謂地一揮手:“別客氣,多判他們兩年……哎,對了,我丟的錢、錢包還有手表呢?追回來沒有?”

“這……”續兵被噎了下。邢組長勸著帥朗,又是老一套,我們正在全力追繳,有消息一定告訴你,能追回來一定送還你,勸了幾句又回到了今天的主題上,征詢似的問著帥朗:“千萬別有情緒啊,其實我們來就是向你核實一下肖像的準確性,捎帶呢,還想谘詢谘詢你,現在這個‘邦爺’梁根邦、‘山貓’毛小義都在逃……依你的判斷,他們下一步會怎麽做?”

“咦?”帥朗嚇了一跳,張口結舌道,“這……我又不是他同夥,我怎麽知道?”

“判斷嘛,上次你猜得挺準的嘛……以你對類似犯罪行為和嫌疑人的了解,你的判斷比我們的肯定要有價值。”續兵好不容易說了句奉承的話,有點拋磚引玉的意思。“哦……”帥朗眼珠轉了轉,嘴一撇,一拍桌子道,“很簡單嘛,他就在中州。”

“什麽?”

“不會吧?”

續兵、邢組長和小木同時嚇了一跳,驚訝地瞪著帥朗。

帥朗可不介意把人往溝裏引,神色凜然道:“有句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對吧?老歪家窩點一被搗,落網十幾個馬仔,按你們的思維,他會在全國任何一個地方,甚至出國了,都不可能待在中州對吧?你們肯定要往全國撒網,搞個網上通緝什麽的,這樣一來,中州就成燈下黑的地方了,最安全了……可是,這個人膽既大,心又細,從作案手法上就能反映出來,出事僅僅讓他慌亂了一下,等他回頭一想,回來了,誰也不敢相信他折回中州來吧?要是我,我就在中州待著,地麵熟,反而好辦事,省得在外麵出行住宿不方便,一不小心還可能會被警察無意中撞上,對吧?”

鴉雀無聲了,瞠目結舌了,麵麵相覷了。小木撓著耳朵,一千個一萬個不相信。續兵咬著嘴唇,有點不相信,可又反駁不了帥朗這麽肯定的判斷。邢組長也在沉吟,這事真不好說,嫌疑人從理論上都是有某種精神強迫症患者傾向的人,沒準兒那個膽子大得沒邊的還真窩在中州也說不定。

帥朗的電話又響了,卻是工藝品貨到了,這下他顧不上和警察們分析討論了,為難地看著仨警察。邢組長擺擺手:“你忙吧,我們不打擾你的生意了,有時間我們約你聊……”

“好是好,就是一般情況下都沒時間,我們這兒是連軸轉,一個人當仨人使喚……您幾位慢走……”

帥朗說著,委婉地回絕了,把三位送到了門口,上了白所長開的電瓶車。車剛走,送貨車就來了,幾個人遠遠地看著帥朗招呼著製作沙漏的老娘兒們搬著小件的工藝品,那樣子著實忙碌得很,又聽白所長白活著,這小子眼光挺賊,整了幾十種花樣的小掛件、紀念章、小禮品之類的工藝玩意兒,低價批發給村裏人在各景點銷售,以前市場也有在景區零售小玩意兒的商販,沒幾天都被村裏人趕跑了,沒少給派出所惹事,不過僅限於搶生意打打鬧鬧的,也沒有什麽太出格的事……”

三位上級來人也聽出來了,派出所的十有八九和這貨穿著一條褲子呢,幫著說話呢,這事都理解,都沒有挑明。沒錢的時候人活得很自在,生意忙了,能賺錢了,人充實了,可也累得夠嗆,續兵隊長一行剛走不久,帥朗出現在景區遊覽的電瓶車上,從村裏一直坐到五龍景區,人頭人麵熟了,路費也省了,和開電瓶車的司機打著招呼,下了車,撥拉著人群,隨便抓了個挎著包四顧尋找目標的賣報人問道:“你們老板呢?”

“在河沿上。”賣報人指指黃河觀景台。帥朗剛要走,又想起什麽來,回頭看了看這位賣報的,樣子挺伶俐,個子不高,背著個裝滿雜誌報紙的大包,顯得有點瘦弱,帥朗有點於心不忍地問道:“你多大了?”

“十八。”那小夥抹了把鼻子,機械地脫口而出。

“我問你真實年齡呢?”帥朗道。

“你不是我們老板的老板嗎?你也查這個呀?”小夥子有點局促。

“去吧,不查。”帥朗也機械地說了句,有幾分不忍,看著瘦弱的小夥在人群裏穿梭著,專揀景點裏出來等車的遊客,一塊錢一份的報紙、三塊五塊十塊三本都賣的雜誌,叫賣的聲音很稚嫩,混得熟了,有時候能鑽到大巴車上推銷幾份。這是程拐發展的一批零售戶,一半是村裏人,一半是程拐招的,隻不過頭次見到年齡這麽小的。帥朗邊走邊有點氣悶,上了觀景台,見到程拐兩腿耷拉在鐵鏈外正抿著飲料看風景,一把把他揪著拉起來,小聲問道:“你怎麽招未成年人給你賣報?”

“這有啥稀罕的,你到勞務市場瞧瞧,打零工的都這樣,一張口都說十八。”程拐不以為然了。

“兄弟,你這也忒缺德了,都十幾歲的小娃娃,下麵招的那個才多大,沒準兒初中都沒畢業,正讀書的年齡呢,咱們不能幹這事。”帥朗苦心勸著。

“你倒大學畢業了,不還在這兒賣飲料?”程拐反問了句。

帥朗一噎,眼直凸,幹脆直接踢了兩腳,扇了一巴掌,罵道:“你不念書,是不是巴不得天下人都跟你一樣?打發走啊,這種人以後不能收。讓這麽大孩子給你掙錢,你忍心呀?”

“好,好……辭了,辭了,辭了還不一樣,又到別的地方賣飲料端盤子洗碗,沒準兒還不如這兒呢。”程拐惹不起帥朗,胡亂應著。推搡中帥朗看這貨褲兜裏插了本雜誌,隨手抽了出來,一翻,又生氣了:“告訴你幾次了,把這個換了……太露點的不能要;還有這個六十七條人命案,也換了,太不和諧,招眼……你就整點兒花邊新聞、三角戀、男星出軌女星劈腿之類的事就成了,消遣解悶就成,看兩眼就扔了,誰也不當回事……我說你好歹多少年書商,是不是這本雜誌的字你都認不全?內容你要隨大溜……你下一期這樣寫,某女星揭秘被102次潛規則的經曆……這樣的話可以勾引人的好奇心,獵奇獵豔是人的通病,你要多動腦筋……還有,哎,你聽懂了沒有?”

“懂了,懂了……”程拐如聞天籟般茅塞頓開,豎著大拇指,其實這份盜版的總策劃就是帥朗,銷量蠻不錯,因為排版製版投入大,就發行了一期,還沒下文,一聽升級版出來,程拐點著頭應道:“嗯,就這麽辦,我再去網上搜羅一下,你把關啊……這麽說你大學沒白念,腦子裏齷齪想法比我多得不是一點半點兒啊……”

“你丫罵我呢?”帥朗揪著程拐斥著。程拐覥著臉笑道:“誇呢,我哪敢罵呀?這三個月掙的比我一年掙的都多,我把你供起來當爹都來不及呢……嗨,又幹什麽?摸我幹嗎?”帥朗**程拐的口袋,摸了半天找到了,車鑰匙,帥朗拿在手裏,掉頭就走,敢情是借車進城順便教育一番。程拐車又被搶了,有點不樂意了,叫嚷道:“哥哎,你現在這麽大身家了,自個兒買輛車嘛,天天搶我車算怎麽回事?”

“開你個破車是看得起你……你以為我想開呀,油錢多貴呢!”

帥朗扭回頭很不領情地說了一句,大搖大擺走了。

車倒也不算太破,而且磨合得好了開得蠻順溜,駕車上了景區路。電話響了,看了看手機,帥朗接了,裏麵傳來了甜甜的聲音:“帥朗,我到了,你還得多長時間?”

“我們這兒堵,還得二十分鍾,稍等一會兒……”帥朗溫柔地說著,換了個性子。

“好的,我在門廳等你……”電話裏甜言軟語,雖然不至於銷魂,但絕對有蝕骨的魅力,聽得帥朗一臉笑意。放下手機,開了音樂,車廂裏回**起了刀郎那首《衝動的懲罰》,那句:“如果你不知道我那天喝多少杯,你就不知道你有多美……”很有感覺,特別是準備去會美女的時候,總有一種蠢蠢欲動的感覺……路不遠,就在順水路八閩海鮮城,到了酒店門口找了個停車,剛剛下車就看到了門廳台階上站著的那位婷婷玉立、風情萬種的美女。

帥朗招著手,那妞也招著手,兩個人踱步走近了,那妞遠遠地笑著,像綻開的玫瑰。對了,本來人家就是校花,曾經被中大中文係那群歪瓜裂棗男生公認的校花,歪瓜裂棗自然包括帥朗在內了。再走近幾步,一身淺灰色工裝的雷欣蕾看得更清了,笑靨如花地相迎著,在帥朗仰視的角度裏,能看到勉強過膝的工裝裙似乎被修剪成了魚鱗狀的圖案,顯得很俏皮,黑色的挽帶高跟鞋襯托著整個人如此地高高在上、婷婷玉立,讓帥朗不自然地又感受到了那種自慚形穢的感覺。“對不起啊,路上有點堵,讓您久等了。”帥朗說著上了台階。

“老同學了,還客氣什麽?走吧……”雷欣蕾落落大方地回了句,兩個人並肩進了海鮮城,座位已經定好,服務生領著倆人徑直到了一層大廳的臨窗角落。斟水遞菜單的工夫,帥朗掃了眼環境,很不錯,空調把空間的溫度降得很適宜,四散落座的客人有一半占座,一半裏麵有一半是成對的男女,在裝點著盆景、雕欄、音樂的環境中竊竊私語。

沒辦法,現在的飯店環境都向曖昧方向發展,像這種清清雅雅的環境,最適合男女配對淺斟小飲,邊吃邊情話綿綿。

“吃點兒什麽?”雷欣蕾翻著菜單,抬眼問道。

帥朗笑了笑:“你點吧,這玩意兒我還真不會吃,咱就是個燴麵胃。”

雷欣蕾笑了,點菜的服務生解釋著,其實海鮮也針對不同地方進行了很多改良,很多菜品沒有想象中那麽生猛,比如基尾蝦和奶汁鮑就很適合大眾口味。帥朗一翻白眼瞪了瞪:“別朝我推薦,今兒你都沒看準主人是誰,怎麽下刀開宰呢?”

雷欣蕾“撲哧”一聲笑了,服務生也不好意思地笑笑,有些沒什麽主見的客人,一推薦,糊裏糊塗直點死貴的菜,聽話音這是個明白的主兒。雷欣蕾幹脆當家了,點了豆瓣鮮魷、炸**蝦、通草鯽魚湯、椰味魚丁和蟹肉涼瓜,又問了帥朗,要了兩份蝦仁麵。她遞回了菜單,打趣地問帥朗:“你讓我點,我可給自己省錢了啊,要你請我,我可不客氣。”

“所以我盡量不請你……”帥朗笑著回了句,掏著口袋,撚了幾頁紙遞給雷欣蕾,這才是正事。雷欣蕾看著帥朗遞過來的單子,沉吟片刻道:“你要鑲九曲黃河的微縮,這個模具不好做,我試試幫你找找吧。”

這個草圖是田園和平果做的,很模糊的一個概念,而做外貿進出口的雷欣蕾有中州各中小企業的聯絡方式,兩個人因為工藝品生意,這些日子來多有交集,不過吃飯倒是頭一遭。收起了帥朗給的圖紙,雷欣蕾也掏出一份彩頁遞給帥朗,沙漏有四個樣式,圓的、錐形的、菱形的,還有個不規則形狀的,再翻過去,是金屬澆鑄的黃河母親雕塑。幾頁看過,帥朗點點頭說:“挺不錯……這樣吧,新貨先做百八十件樣品,我賣賣試試,下午店裏給你傳個要貨的單子,這次貨量比上次要多點兒,盡快給我趕出來。”

“還要啊……這才兩周嘛。”雷欣蕾詫異了句,四個小廠家供的從大件到掛件十萬多件,這麽快就賣完了,還真讓她感覺吃驚,現在明白為什麽一萬月薪請不動人了。果不其然,帥朗不以為然地說:“隻要不下雨,每天銷一萬件小意思,架不住景區人多呀。”

“那你可賺大了啊。”雷欣蕾羨慕地說了句。不料帥朗一撇嘴道:“賺什麽呀?小紀念章、小掛件批發出去才掙幾毛錢,一個大沙漏、大雕塑批發才四塊錢。你知道他們賣多少?村裏最高記錄,雕塑賣了一百六十美元。”

“啊?十幾塊錢成本,能賣這麽多?”雷欣蕾聽天書一般,不敢相信了。

“那是,人多了什麽鳥都有,你知道七月六號高峰期來了多少人?十四萬多。甭說我們做生意的,景區撿塑料瓶的收入都直追城市白領,嗬嗬……”帥朗笑道。

“哇,那當初還發愁什麽就業?都去景區拾塑料瓶得了……嗬嗬。”雷欣蕾掩嘴笑道。

男女之間,如果沒有什麽出格想法,交往就簡單多了,兩個人談笑風生,猶如一對老友。稍等菜上來了,相互客氣謙讓了幾句,要了幾杯冰啤,細嚼淺嚐上了,幾個應景小菜著實養眼,紅得深紅、黃的嫩黃、白得晶瑩、綠的透亮,嚐了幾口倒也可口。一吃開嘴不閑了,話便少了,話一少,思維便活躍了。偏偏帥朗的眼珠從來都不安生,又是第一次應邀校花請客,心裏總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蠢蠢欲動,好像這份心思在指揮著他的眼珠子,不時地偷瞟著對麵的雷欣蕾。

漂亮,很漂亮,每每看到漂亮女人,帥朗的心底總會浮現一個很強烈的聲音:晚上還沒準兒跟誰上床呢!

這年頭,美女還真不那麽靠譜,最起碼帥朗就知道,當年中大校園裏花繁草茂,綠樹成蔭,經常成為一對一對野戰的絕佳場所。每每看到雷欣蕾,就能回憶起當年她和韓老大男才女貌,出雙入對的景象。就是嘛,帥朗偷偷瞟了雷欣蕾一眼,心裏暗道:“便宜老大那牲口了,這麽水靈的妞……”

接下來怎麽說呢,美女如美食,眼不見為淨,既然見過而且了解了,那份心思又被某種情緒暗暗地壓抑下去了。

低眉正細嚼著魚丁的雷欣蕾其實也在偷瞟著帥朗,或者在她看來,帥朗是所有同學裏變化最大的一位,而且每每那個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樣子,有些時候甚至讓她感覺到有點高不可攀。瞅了個碰杯的空兒,雷欣蕾隨意地問帥朗:“發現了沒有,你變化挺大的。”

“是嗎?我自己怎麽沒感覺?”

“應該有感覺呀?我記得那時候你說話不多,現在好像比誰都能說會說。”

“逼出來的,出來工作,門檻低的能找上的就推銷,想幹這行,離了嘴皮子怎麽行?逼著逼著就練出來了……”

“嗯……以前感覺你很凶的,瞪人一眼都讓人害怕……你看現在,多彬彬有禮。”

“逼出來的,這幾年在人前低三下四慣了,脾氣早都快沒了。”

“那……現在好像比以前帥了點兒,也是逼出來的?”雷欣蕾話鋒一轉,眉色一動,像在挑逗。

“嗯?有嗎?你別逗我啊,在這個問題上,我一向嚴重缺乏自信心的。”

帥朗輕描淡寫來了句,把挑著眉說話的雷欣蕾搞得稍顯懊喪,那份知人者智,自知者明的明白勁,似乎在此時更增加了他的幾分魅力。是啊,變了,變得幾乎連自己都不認識了……雷欣蕾抿抿嘴,夾著菜,看著帥朗的酒杯空了,又隨手給傾倒了杯,清清亮亮的**,宛如倆人之間這般透明。

於是曾經的熟悉在這份咀嚼中變得陌生,就像和客戶之間的應酬,讓雷欣蕾感覺到了很陌生。見過帥朗若幹次,每次這種感覺都很清晰,就像對方有意地拒她於千裏之外一樣,其中的那個原因其實她也很清楚,不用說,是因為前男友是他哥們兒的緣故了。

“欣蕾,我得謝謝你啊!我們賣的工藝品多虧你四處給我們張羅小廠家生產……”帥朗打破了即將來的尷尬和沉默,本來想說一句“改天我們哥幾個請請你,把韓老大也叫上”,不過覺得這句話出口恐怕會更尷尬,人家畢竟掰了,好像咱非要往一塊兒湊似的。心思一轉,話憋住了,訕訕地說了句:“我都不知道怎麽謝你……”

雷欣蕾挺挺身,鼻子裏重重出了聲氣,帶著幾分心知肚明的笑意道:“你明知道該謝的是我,中州像我這種做外貿拉單子的業務員多得是,你一個月給了我三十多萬的單子,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謝你。”

“這不謝了嗎?反正都掙,雙贏。”帥朗指指桌上的菜,笑了笑。

“越來越有範兒了啊。”雷欣蕾放下筷子,拭著嘴唇,笑問道,“帥朗,我問你個問題,你如實回答。”

“我最不擅長的就是撒謊。”帥朗眯著眼笑道。

“我問你。”雷欣蕾傾過來了身子,壓低了聲音,很促狹的樣子,“大學時候,有一天自習,你坐我身邊,問我周末看不看電影,是不是準備對我圖謀不軌?”

“嗬嗬……”帥朗一欠身子,嘿嘿笑道,“那我沒得逞不是?”

“我再問你……後來見了你,我怎麽覺得你好像有意回避我?”雷欣蕾直接問上了。這一問,帥朗稍怔了怔,自嘲地笑道:“當年你是校花,我是公認的毒草,咱們不在一條道上不是?”

“騙人……是因為韓同港對不對?”雷欣蕾突然挑明道,針一般刺到了帥朗隱藏著的心思。

當年那場激烈的群毆說起來是因為雷欣蕾而起,再深究起來,恐怕也未必是帥朗見義勇為,體育係那個爛人隔三岔五就到中文係調戲雷欣蕾,那時候看不慣他的同班歪瓜裂棗哥們兒多了,隻不過是積怨久了一次大爆發而已。那一次群毆改變了帥朗固有的生活軌跡,他和老韓成了無話不說的哥們兒,既然成了哥們兒,曾經的那份非分之想漸漸就煙消雲散了。

“對。”帥朗點點頭,看著雷欣蕾,知道倆人的感情一直不錯,不過後來也流於俗套了,前腳畢業、後腳分手,帥朗看了看雷欣蕾,輕聲道,“你們感情不是一直不錯嗎?怎麽分手了?”

“所以在你眼裏,我是個嫌貧愛富攀高枝蹬窮男友的女人?所以你就有意避我遠之?”雷欣蕾眼剜著,貌似有點生氣,一句很巧妙地回避了這個問題。

“嗬嗬……我沒避你,就是避,也是怕我自己把持不住犯錯誤,嗬嗬……”帥朗又來了次自嘲,很成功地化解了尷尬,雷欣蕾先是一愣,爾後忍不住被逗笑了。

有時候尷尬了,直說是最好的辦法,總比藏著掖著沒話說好。雷欣蕾似乎從話裏,從帥朗稍顯拘謹的表現裏得到了一份滿足,於是這個涉及隱私的問題,悄然被兩個人避開了。

漸漸走向餐畢的時候,雷欣蕾又想起個事來,也是順便安排的,拉開手提包,把一份銅版的彩頁遞到帥朗手裏,解釋說:“廖厚卿邀請你啊,省電視台舉辦的鑒寶會。”

“喲,怎麽都對這個有興趣……我還真沒興趣。”

“現在收藏熱,這是個認識商界名流的好機會,我聽說知名的商家可能都要出席,現在有些有眼光的商人在收藏上讓自己的資產增值也不罕見。”

“不去……咱才有多少錢,別去了一件都買不起,多丟人……”“嗬嗬……話我傳到了啊,去不去我不管。廖經理很看好你的,我覺得你到銳仕做個兼職挺不錯的,多有身份。”

“他們是想拉飛鵬的生意,你以為人家林鵬飛腦子進水了,能把招聘和培訓交給我?”

帥朗隨手把銅版介紹塞兜裏,堅持著自己的想法,不過聽到鑒寶會微微愣了下,好像林鵬飛的秘書也邀請,敢情還真是個盛會不成?不過對很不了解的事,帥朗還是覺得心裏沒底,興趣不大。倒完最後一杯啤酒,正放嘴邊時,雷欣蕾招著手示意著服務生結賬,剛掏出了銀行卡,不料被帥朗伸手擋住了,雷欣蕾很不悅地說:“說好了我請。”

“是啊,請是你請,沒說誰付賬不是?”帥朗挑了個刺。

“你想AA製,分這麽清?”雷欣蕾刺激道,玩味地看著帥朗。

“不,不……公平起見,把你的卡給我,咱們玩個遊戲怎麽樣?”帥朗把雷欣蕾的銀行卡拿到手裏把玩著,自己也掏出一張卡來,眼花繚亂穿插了幾下,“啪”一聲,手捂著壓桌上了,神神秘秘笑著對雷欣蕾說,“上麵一張下麵一張,你挑吧,挑了誰,由誰埋單,這公平吧?”

雷欣蕾本來真的有點不悅了,不過霎時被帥朗的小把戲挑起興趣來了。女人都是這樣,對未知的事都有特別的興趣,她笑著手指道:“下麵的……不不不,上麵的。”

“你確定啊,別一會兒再反悔。”

“上麵那張,確定以及肯定。”雷欣蕾確定了。

“你說的啊,上麵這張,服務員拿走……”帥朗笑著手一揚,手心裏亮著兩張卡,服務員倒見慣了這種年輕人的玩笑,拿起上麵一張卡,示意他來輸密碼簽名。帥朗把另一張放下,笑吟吟地跟著服務員走了,雷欣蕾奇也怪哉地拿起帥朗留下的卡,看看正是自己的工行卡,愣了愣,回憶著剛才的動作,下意識地自言自語:“不會這麽巧吧?”

一點兒都不巧,付完賬出門廳的時候,雷欣蕾在帥朗身邊,側頭詫異地盯著帥朗,很不悅地說:“你作弊了吧?”

“不會吧?你看出來了。”帥朗笑著問。

“你是這樣,我要猜下麵,你直接手離桌,你的卡就在下麵;可我要猜上麵,你手拿著卡亮到服務員麵前,一翻個,你的卡就到上麵了……所以不管我怎麽猜,都是你埋單對不對?”雷欣蕾比畫著,貌似生氣地問著,這種生氣肯定不會是真生氣,反而覺得玩得挺溜,不動聲色地贏得了個紳士風度。

“才女啊,這都被你猜到了,嗬嗬……不過你沒定規則,何來作弊?”帥朗笑著不以為然道。

“那這次不算,下次請客規則我定。”雷欣蕾很堅持。帥朗沒有回拒。

帥朗覺得其實和美女坐一塊兒吃吃聊聊倒也算一件人生樂事,隻是和這位坐一起著實有點心理障礙,這種障礙連說都說不出來。反觀雷欣蕾的興致倒是蠻高,上了帥朗那輛破車,坐副駕上,聊著大學的同學以及女生裏對帥朗的看法。不過在帥朗聽來,雷欣蕾白活哪個哪個女生說他挺有男人味的那話,十有八九是杜撰出來的。一直到了雷欣蕾的公司門口,雷欣蕾下車還不忘提醒帥朗下頓飯的事,帥朗胡亂應著,把有幾分興致盎然的校花妞一直目送進了公司大門。

嗯,這妞對我有點意思,不過她太眼拙,這會兒才發現哥是潛力股,這種感情投資再提前幾年,八成我得感動得淚流滿麵。帥朗看著雷欣蕾高挑的身影消失在門廳之後,招手時心裏泛起這樣一個想法。

沒意思……帥朗心裏又泛起第二個想法。電話聯係了若幹次,漸漸熟稔時,擋不住這份熱情的滋長,本來有點蠢蠢欲動,可真見麵吃頓飯,又發現自己著實克服不了那份心理障礙。要是不知道她的情史便罷了,可真真切切知道她和韓老大的情史,對於她眼中和話裏流露出來的傾慕,每每總覺得都像景區兜售的產品:水貨。

算了,哥現在這身家娶媳婦問題不大了,總不能找個水貨吧?再說讓哥幾個知道了,笑掉大牙呢……帥朗想了想,駕著車前行了不遠,中午的天氣頗熱,找了塊兒陰涼的地方泊好車,準備小憩一下。仰躺著,無聊地翻著什麽鑒寶圖冊,粗粗一覽,敢情是省台在全省範圍內征集民間收藏,邀請全國知名專家坐堂公開鑒定,當然,之後還有拍賣,先期征集的數樣收藏無非是帥朗看不懂的壇壇罐罐,沒有什麽看頭。

百無聊賴間,帥朗的腦海裏回憶著上午的事,回憶著與那件事相關的女人,回憶著那張肖像……其實當時很驚訝,不得不佩服刑偵手段的高明,那副肖像把桑雅的樣子已經恢複七七八八了……要是有一天梁根邦落網,指認下肯定能恢複得更精確,好在桑雅說過連梁根邦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的名字,隻有自己知道……不過,帥朗有點心神不寧,已經見慣了警察和嫌疑人的對決,很多聰明的罪犯最終都落網了,也很少有什麽罪行瞞得住一輩子,除非再不犯案,可帥朗估計,什麽都有可能,罷手,恐怕不可能……

“桑姐,你在哪兒呀?千萬別犯案了……這個案子夠大了,再有案子栽了,全扯出來,那一輩子可都完了……”

帥朗歎著氣,有點興味索然,電話短信鈴聲響著,無聊地摸出來看了看,是雷欣蕾的短信來了,一行字:周末有樣品出來,我給你送去,你帶我上浮天閣許願怎麽樣?我還沒到景區玩過呢。

帥朗想了想,不知道這個短信該怎麽回,又想了想,幹脆不回,手機扔一邊了,那份圖冊也扔一邊了。剛仰躺著,手機丁零零響了,還以為雷欣蕾電話來了,摸著手機一瞧,卻不是雷欣蕾,而是好長時間沒聯係的盛小珊。帥朗把手機放到了耳邊,聽著又是鶯鶯軟語問好,客套了句,一聽來意是想邀帥朗到鳳儀軒,帥朗說了句我忙呀,我忙得連腳離地的時間都沒有了……正要婉拒,不料眼睛看到一樣東西,神經質地反應著道:“你不會是想告訴我鑒寶會的事吧?”

“咦?你已經知道了?”盛小珊電話裏很驚訝。“馬上就到。”帥朗利索地說了句掛了電話,發動著車,態度急劇的轉變是因為隨意扔到副駕位置上的圖冊,卡在車門中間露了半頁,那一頁上的照片清楚地展示著一樣帥朗藏著的東西—一本古籍,扉頁上的籍名是《英耀篇》。書到用時方恨少,事到臨頭才知淺。

帥朗把車停到鳳儀軒的門口,又一次看著作為本冊鑒寶封三的圖樣。四樣藏品,一塊黑乎乎的叫茶膏,像一個坨,看得人直咧嘴,再看估價一百二十萬元,繼續咧嘴;幾十張票樣,說是茶票,看估價,一百四十萬元,再繼續咧嘴;還有一個古樸的小布袋,叫茶袋,很眼熟,第一眼就讓帥朗想起古清治褲腰裏經常係的那東西,估價二十五萬元,看得帥朗嘴咧到極致,敢情這老騙子一輩子藏貨不少,褲腰裏都拴著幾十萬元。當然,最關鍵的是最後一樣—《英耀篇》,明代真本,估價一百七十萬到二百一十萬元……

“這老家夥不是玩我吧,扔給我的那本到底是真的假的!”

帥朗納悶的當然就在此處了,明明那玩意兒自己還藏在東關住處壓床底下呢。細想想,正文不過六百餘字,加上旁注也超不過一千字,頂多再有就是十幾個篆章,也就是做工頗好而已,實在不敢想象那東西居然值兩百萬元。

要是自己床底真壓著兩百萬元,還真讓帥朗一肚子氣沒地兒撒,你說鬱悶不,要知道那東西值兩百萬元,至於還拚死拚活賣飲料搶得頭破血流嗎?這不拿金飯碗當街要飯惹人笑話不是?

對了,問題還在這兒,到底那本是真的還是假的?這老家夥一慣以玩人為樂,連中老婦女買菜的錢也騙,帥朗還真不敢相信他有把兩百萬元隨便送人的美德。

扔下圖冊,帥朗懷揣著這個大問號徑直往門廳走去,心裏揣度著,一上午連續接到了幾撥人的邀請,都衝著鑒寶會來的,看樣子聲勢不小,難道又是老古下套圈錢?像上次炒墳一樣?不像呀,就他那樣未必撬得動省電視台。要不就是想從中撈一把?對,肯定是這樣,這老家夥肯定又準備騙誰一把呢。

下了這麽個定義,不過對於同時出現的兩份《英耀篇》,帥朗還真分不清孰真孰假了。當然,比較傾向於給自己的是水貨,不過再想想,也不排除這老家夥拿水貨公開蒙人的可能,真要買通專家鑒定就值那麽多,沒準兒真有人敢買回去,這事誰也不敢打包票。

“喲!眼高了啊……”有人在說話,正走向電梯的帥朗愣了一下,回頭看到了盛小珊款款過來了,笑了笑。盛小珊像受了冷遇一樣,對帥朗挺胸昂頭走過連自己也沒發現很不高興,上上下下打量著帥朗,牛仔褲、皮涼鞋、短袖襯衫,人很精神,當然,關鍵是氣質上的變化,坦然走進大廳貌似這裏的常客了,哪裏還像頭次謀麵時賊頭賊腦的樣子。

“怎麽了?我這形象不至於能迷倒你吧?”帥朗詫異了句。

“差一點點兒,不過快了。”盛小珊做了一個誇張的動作,笑吟吟道,“變化蠻大的啊,這才幾個月?以你現在的狀態判斷,肯定賺了不少了。”

“能有多少?滿打滿算買座房,裝修錢都沒有呢。”帥朗道。

兩個人相攜著進了電梯,摁著樓層,盛小珊笑道:“消費觀念得改改啊,人不能就為一座房子活著吧?搞得人那麽累,有意思嗎?”

“哦喲,你說我活著要連房子都沒有,那活著更沒意思了。”帥朗反駁道。

“就沒想想房子以外的事?”盛小珊誘導著,估計要往生活質量以及生活觀念上引話題。

“有,老婆。”帥朗給了個答案。

這個答案把盛小珊的話題都噎回去了,她聳聳肩,很無語的表情,生活觀念的差異過大,難以找到共同語言了。到了樓層,出了電梯,幾步走向盛小珊的設計室,中午時分估計來客不多,這個辦公區上上下下的男女著實不少,基本都是帥哥和靚女,他們和盛小珊打著招呼,沒來由地會詫異看帥朗一眼。幾步之後帥朗小聲附耳問道:“他們怎麽這麽看我?”

“哦,我的客戶都是社會名流,能進我這個設計室的身價都不菲,他們是羨慕。”盛小珊回頭嫣然一笑,似乎想給帥朗再增添點兒自信和驕傲。不料帥朗恍然大悟道:“喲,把我當肥羊了。”

“嗬嗬……來我這兒的,你是最瘦的一個。”盛小珊聽懂了,幹脆打擊了句。

“瘦點兒好,豬怕出名人怕肥呀。”帥朗臉不紅不白地接了句。

不用說了,這種臉皮厚度估計受得了任何刺激,盛小珊笑了笑,開了設計室的門。又有了點兒新變化,窗簾的顏色換成了淡青色,午後的光線很強,盛小珊把簾子往低放了放,回身從小冰櫃裏拿了瓶飲料,此時帥朗已經大大方方坐到了她的位置上,跟自家人一樣,一點兒也不顯得拘謹。這個細微的變化讓盛小珊愣了一下,看來變化還真是蠻大,以前來的樣子像是扮出來的,而現在很自然,一點兒也看不出有斧鑿的痕跡。

“說說……怎麽回事?”帥朗拿著飲料,一看是可口可樂,放過一邊沒動,這玩意兒早喝膩了。抬眼看了看坐自己對麵的設計師,似乎並沒有開口的意思,帥朗怔了一下道:“咦?怎麽了,看你好像很不歡迎我?”

“我怎麽啦?”

“滿打滿算一共進過我這個設計室三次,還有一次是來拿東西,這都幾個月了,我主動邀你,你都推脫是不是?明顯不把本設計師放在眼裏。”

像很生氣般地質問,不過女人揣不準,特別是生氣不生氣很揣不準,帥朗貌似很謙遜地接受著設計師的批評,眼珠滴溜溜轉悠了好幾圈。又是一個完全不同的女人,給人養眼的感覺也是完全不同,比如柔順的發型偏在一邊肩上,感覺很俏;比如瘦不露骨、嬌不贏弱的身材,感覺很養眼;再比如此時盛小珊很另類的裝束,一襲青色的吊帶裙子,感覺很優雅……

帥朗笑了笑,他一笑,盛小珊不笑了,下意識地看看自己,剛剛設計的一身裙裝,還以為哪裏出了問題,看了幾眼沒發現什麽問題,那麽……問題就是對方的目光了,於是盛小珊盯著帥朗,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保持著很莊重的態度問道:“我說錯了,你現在把本設計師放眼裏了,不過這個目光好像不對……”

“怎麽不對?您設計的這身套裙很有韻味,不過我不覺得好,為什麽呢,因為你在這個環境中封閉得久了,下意識地會把色調和你身邊的這個環境搭配,所以剛才在大廳我幾乎忽視你了……可現在坐在這個環境裏,咦,覺得蠻不錯,就是這個原因。”帥朗找了個似是而非的理由,有幾分歪理。這下盛小珊愣了愣,爾後一拍額頭也恍然大悟了:“對對,症結就在這兒。我現在一點兒靈感都沒有,看來不能在一個地方待得太久了,環境過於熟悉,眼光就受局限……嗯?長進不小啊,不過這個不足以撫平我對你的不滿啊,剛剛打電話都準備回絕我,是不是?”

帥朗笑了笑,很謙虛地說:“我不是不想來,我是不敢來呀。”“為什麽?”盛小珊奇怪了。

“消費不起呀,真來您這兒消費,來一次沒有幾大千下不來,上次兩萬多我心疼得好幾天睡不著覺,咱們這身家,哪經得起這麽折騰……您擔待點兒啊,等咱有了錢,我把鳳儀軒包下來,聘請您給我當私人設計師,怎麽樣?”帥朗眉飛色舞地下著空頭支票,當然其中所不為人知的原因難以說出口。

閑扯幾句,差不多了,坐著的工夫,帥朗看到了盛小珊辦公桌上的圖冊,拿起來,揚了揚,由淺入深地問:“怎麽樣?說說……怎麽想起這個鑒寶會來了?”

有些話不能直接說,最起碼帥朗覺得不能直接說,甚至有點懷疑這是古老頭兒的有意安排,帥朗覺得自己的態度應該很明朗,什麽態度呢:愛幹嗎幹嗎,關我什麽事。

“嗯,這個嗎……讓我怎麽開口呢?”盛小珊稍顯為難,似乎話不好說。

當然不好說了,帥朗更確定了自己的想法,心想著這次不論那老家夥想幹什麽,咱都不能摻和,很長時間不敢光臨這裏就有這份意思,現在嘛,他要是通過盛小珊給自己下套,不管什麽用心,不用猜,都知道是險惡的。

“我給你找票?我怎麽覺得這事顛倒過來了?”帥朗翻著白眼,有點出乎意料了。

“是這樣的,這個票不容易找……我也是病急亂投醫……”盛小珊解釋著,原來鑒寶會開始後每周兩期,除了為數不多的售票,多數都是贈送的票,贈送的當然是商界、政界和收藏界的名流,什麽都好辦,就贈送不好辦,盛小珊本想帶著自己的四五個設計師小團隊到現場觀摩觀摩,可在這個小小的票根上卡住了,這不沒辦法了嗎,來找帥朗想辦法了。

“哦,是這樣……那你懂古玩收藏?”帥朗狐疑地反問著,情況好像不是自己預料的那樣,看著懇切的盛設計師,倒讓帥朗有點覺得自己心理太陰暗了。

“懂一點兒,不過我們主要不是去看古玩。”

“那還看什麽?”

“去看看玩古玩的人呀。”

“看人?”

“是啊,都是商界、政界和收藏界的名流,我們主攻方向就是人的衣著、衣飾,你想想,這麽多名流齊聚的盛會,基本上可以看到上流社會的服飾風行方向,對於我們而言,這種機會可不是很多……”盛小珊侃侃而談,很專業,專業到帥朗瞪著白癡眼聽不太懂了。解釋了半晌,盛小珊攤著手問:“就這點兒小事,你還追根問底,不幫拉倒,我找別人去。”

“嗨,嗨,別別,幫,誰說不幫了。”帥朗趕緊安慰著像撒嬌生氣的盛小珊,說了句,然後又囁嚅地問:“我說,就這麽點兒事?沒其他的?”

“沒了,就這些。”盛小珊很無辜,無辜得讓帥朗找不到端倪。

“真沒了?那我走了,給你找票去。”帥朗作勢起身。

“嗯,回頭謝你啊。”盛小珊高興了,先來了個安撫。

帥朗的又一次試探落空了,將起未起時,貌似想起什麽來了,來了個小動作,一拍腦門恍然大悟狀,翻著圖冊說:“對了對了,我還說問您個事呢,正好您不是懂點兒古玩嗎?你看,這玩意兒你認識嗎?”

“什麽?”盛小珊湊上來,拿起圖冊掃了一眼,帥朗注意著盛小珊眼神的變化,事實上沒有什麽變化,嚴格地講,是帥朗沒有發現什麽作假的成分。她看了幾眼:“哦……茶膏、茶袋、茶票、《英耀篇》,真恐怖啊,估價接近五百萬了,誰買得起呀?”

“不會吧?看您這樣,都認識?”帥朗奇也怪哉地說著,此行意外太多,實在讓他一時接受不了。

“這個呀,要托古先生的福了,跟他我還真學了不少東西……”盛小珊一言既出,帥朗的心一顫,聽到熟悉的名字了,大氣不敢出,聽著盛小珊解釋,“也不難,清朝年間皇宮貴族為保證倚邦普洱茶對朝廷的供應,設立並修建了一條由昆明經普洱思茅至茶山(易武、倚邦)的運茶馬道,這是一條蜿蜒於滇南崇山峻嶺中的兩米寬的石道,長達數百公裏,史稱茶馬古道。而茶膏是普洱中的極品,是用數倍茶葉熬製凝結成的製品,這些茶票呢,就是百年來各個經營普洱的茶莊出的商標,年代最早的是在清末民國初期的宋聘號,很能從一個側麵反映出茶馬古道的興衰史,是一個特定曆史時期的文化縮影,據說把百年以來的各茶票集全,市場價值能到五百萬往上。”

“《英耀篇》,騙子中的聖經,你沒聽說過吧?”盛小珊得意道。“沒有……”帥朗搖搖頭,很誠懇的樣子。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隻知道很有名,要是真本的話,恐怕兩百萬都買不到。這東西貴在它的名氣,據說始於明朝劉伯溫首創,每代江相派大騙子幫的都會留有自己的印鑒和標注在上麵,它本身就是一件古籍,傳說真本水火不浸,隻保存在每代江相派掌門人手裏……對了,背後不就有介紹嗎?都這麽多年了,現在流傳下來的究竟是真是假,誰也說不準。”盛小珊說著,把圖冊放到桌子上,反而奇怪地問帥朗:“你對這個感興趣?這可是教人怎麽騙人的。”

“嗬嗬……真本在我手上,我早學會怎麽騙人了。”帥朗幹脆來了個直探虎穴。

“吹牛,有真本在你手上,買就得兩百萬,你還會去騙人?”盛小珊笑了,根本不信。

完了,把帥朗搞懵了,幾次試探,都覺得好像就是一個偶然性的事件,偶然到今天的巧合都集中在一個鑒寶會上,可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帥朗似乎被人扔進雲裏霧裏了,就像那次炒墳事件一樣,這事讓帥朗越看越覺得像老騙子的手法,這貨的手法很令人叫絕,每每總是把所有的東西都擺在你麵前,可你不到最後一刻,就是看不出他是怎麽騙人,他的目標究竟是什麽。

“哎,那個……盛設計師,您怎麽不去找找古大師,他也是個收藏家,沒準兒他手裏有票。”帥朗不動聲色,把最後一個問題撂出來了。不料盛小珊貌似很吃驚地問:“怎麽?你還不知道?”“知道什麽?”帥朗有點莫名其妙。

“他都走了二十多天了,你居然不知道?”盛小珊詫異地問道。

“走了,去哪兒了?”帥朗真是想不通了。

“走了,去了永遠回不來的地方了。”盛小珊搖搖頭,惋惜道。

很惋惜,巨惋惜……帥朗靈光一現,接著瞠目結舌,驚訝地嘴成了“O”形,兩眼直凸著,不大相信地問:“你是說,他死啦?”

盛小珊點點頭,很黯然,表情不像裝出來的,緩緩地說:“今天是七月十四號,他是六月十九號去世的,病中我去探望過他老人家一次,很可憐,無兒無女的,最後就幾個弟子送了送……對了,你們是什麽關係?我還以為在葬禮上能見到你,結果也沒見你來……”

帥朗愣眼聽著,實在一頭霧水,聽到死訊先是驚訝,爾後心裏一顫,再琢磨琢磨,跟著疑雲又起,搖搖頭說:“不可能吧?他是個老騙子,不會是詐死吧?不過,詐死也沒什麽意思呀?”

帥朗蹙著眉、愁著眼、咧著嘴,一副無奈狀,又聽得盛小珊講古清治去世的細節,據說葬禮也是冷冷清清的,不過數人參與而已。說得那份淒切涼意直讓帥朗有點同感而發了,此時帥朗的心思漸漸迷惘了,眼前不禁回憶著那個慈祥和藹的麵龐,漸漸地聽不清盛小珊那番深切緬懷的語句……

真的,還是假的?

如果是真的,那最後的淒涼晚景讓帥朗多少有點歉疚。

如果是假的,帥朗卻找不到作假的理由,最後一次見麵都是數月之前了,如果不是今天的事,忙碌的生活已經讓他想不起曾經還遇見過這麽一位老騙子,兩個人的交集已中斷很久了。

真的,還是假的?

帥朗悶聲坐著,一時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