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秘的大師02

帥朗嘴巴不停,逗得招聘者和旁觀的應聘者哧哧直笑,聽話音,敢情這哥們兒差不多是除了賣身,都賣過了,沒等帥朗白活完,那位招聘台後的中年人笑了笑,擺擺手示意帥朗停下:“好好,簡曆留下一份,等候麵試通知,下一位……”

“謝謝啊……謝謝啊……”帥朗鞠躬謝了幾個招聘人,臉上露出諂媚之色,試圖留下個好印象,看得幾位都頷首臉帶笑意,他這才退身擠出了這個展台,出展台第一件事,就是拿著剩下的一摞簡曆當扇子,直扇臉部,即便在這地方混成老油條,每每來這兒一趟,準得出一身汗,以前是有點緊張,現在是擠得厲害。

扇了扇,擠人、鑽空……

再扇扇乘涼,繼續擠人、鑽空,遞簡曆……

人才市場就這麽回事,地方就這樣,不分男女,跟誰也不帶客氣。

又鑽了個空子,又一次和公司招聘的神侃了幾句,帥朗隻覺對方對自己的印象頗好,沒準兒還真能找到個落腳的地兒。他又放了一份簡曆往人群外擠的工夫,不知道是有點得意忘形了還是真沒注意,剛擠出人群,隻聞一個女聲的尖叫傳來,緊跟著嘩啦一下子一摞簡曆撒了一地。是一位小美眉,被帥朗連踩腳帶撞冒冒失失來了一下,吃痛得頓時彎下了腰。

常在人堆裏擠,哪能不踩人,這人才市場原本就是踩人市場嘛。

連踩帶撞,而且是女人,是女人又怎麽樣?帥朗根本沒當回事,這地方可別指望有豔遇,敢到這地方討生活的不是恐龍妹就是潑婦姐,再說了,有美女又怎麽地?一大群小老爺們兒生計都沒著落呢,誰還顧得上憐香惜玉?

帥朗就是這號很不紳士的貨色,當然不會主動認錯,一見是個女的,而且還是梳辮子的小妞,一看就是土得掉渣的新人,正要張嘴訓不長眼的新人兩句,不過話生生地壓在了嘴邊,隻因為刹那間蹲到地上揉腳的姑娘隻是驚叫了一聲,然後有點吃痛地眉頭蹙蹙,卻沒有一句怨言,很怯、很膽小的樣子。沒錯,是位身材嬌小的姑娘,正蹲在地上,很矮的個子,一邊揉腳一邊忙不迭地撿著散落的簡曆。

話說這矮人出門老受欺負,帥朗這不高的個子當年在這地方也算是嚐盡辛酸了,一看這妞,頓起憐憫之心,而且人家也沒說啥難聽話,帥朗實在有點不好意思,趕緊蹲下身子。那位很矜持,下意識地避了避……咦?帥朗賊眼一骨碌,看這小美眉腦後梳著大辮,模樣從可憐一下子變到了楚楚可憐,趕緊殷勤地撿著簡曆,胡亂地整到了一起,等拾回手裏再抬頭時,那姑娘已經半支起腰來了,遞簡曆的帥朗微微一怔,心裏咯噔一下,眼睛麻麻酥酥的,感覺亮了亮。

他被小姑娘電了一下,沒錯,被那眼神電了一下下。

不是美女,不過比美女多了那麽一點點韻味,小巧而精致的臉龐,左額還有顆未出盡的小痘痘,烏黑油亮的大辮子繞著頸邊,辮梢在肩頭,表情那麽怯生生,眼睛特別大特別亮,一身淺色上衣加上深色的褲子,顯得整個人有點單薄……帥朗遞簡曆的手頓時僵在空中,這怎麽看,怎麽都讓人想起“村裏有個姑娘叫小芳,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粗又長”那首歌。

一想起這歌,帥朗心裏暗道,現在城裏美女可多了,又浪又嗲又開放的可不缺,像這號城裏打扮、村姑氣質還真不多見。一念至此,帥朗鬼使神差,眼睛又亮了亮,舌頭沿著嘴唇“哧溜”了一圈吸著涼氣,像發現了新獵物一般。

帥朗正要搭訕,不料意外突生……哼!那姑娘麵對這雙色得發亮的眼睛,鼻子重重一哼,手一伸,奪回了自己的簡曆,然後眼睛一剜,忿意四射,跟著一回頭,扭頭就走。

傻了吧,靚妞難泡,不靚的妞也未必就容易泡,帥朗不經意流露的一點點本色,直接就被妞無視了。

隻不過那妞一生氣更有味道,一扭身別有看頭,大辮子甩的幅度,窄腰寬胯擺的姿勢,玲瓏的曲線直把帥朗的眼珠吸引得左右亂晃,幾步出去像個精靈就要消失在人群之中。

帥朗微微一怔,嘴裏喊著喂喂……等等,邊喊邊跑著,快步上前兩手一伸,攔在了那位姑娘的身前,那姑娘防備地後退一步,帥朗原本準備扮回紳士,殷勤道歉一句,不料迎著那姑娘有幾分委屈、幾分忿意,甚至還帶著幾分羞於啟齒的目光,愣了愣,隻覺得這道歉根本不足以引起姑娘的好感,幹脆另辟蹊徑,直接指著她意外地說了句:

“我認識你。”

“胡說,我根本不認識你。”

肯定不認識,那姑娘百分之百確定,她眼睛瞪了瞪,極度防備地又拉開了一步距離,雙手互抱,簡曆紙護胸,一副警惕色狼的標準姿勢。

這可咋辦?胸大無腦的妞多了,可麵前這位明顯不屬於這類型,更何況第一眼對你根本沒啥好感,那雙美麗動人的大眼,盯著帥朗閃著怒火,正恨不得把踩了自己一腳、連道歉也不說的貨給洞穿似的。

不過女人眼光再利,也刺不透男人的厚臉皮,更何況這生氣的一句,聲清音朗,聽得帥朗霎時心花怒放,非但沒有被嚇退,反而上前一步……帥朗真認識這妞!?

假的,認識才見鬼呢。不過此時他那燦然如逢故友的笑,那誠實端莊的臉,實在不像假的。

就聽帥朗真摯得不帶一絲雜念地對小學妹說:“我真的認識你,你是大四的,學市場管理的,來找實習的地方,對吧?”

那姑娘霎時愣了愣,眼睛睜得老大,好像在打量帥朗,不過確實想不起來。

蒙對了,帥朗立馬正色接著說:“真的,我認識你,你們市場管理專業的大課在教學樓三層上。”

咦?姑娘愣了愣,又被嚇了一跳,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信,詫異地盯著這位冒失的不速之客,不過這位不速之客長得太普通了,普通得說不出什麽特點來,和高大、英俊、帥氣都扯不上關係,如果在學校裏明顯屬於被無視的一類,看過來看過去還是想不起來,倒忘了自己要拂袖而去了。

“中州大學的,你叫王雪娜。對吧?我真是你校友,中文係的。”帥朗再加一句,努力扮著校友相見喜洋洋的角色,嘿嘿笑著準備套個近乎,最好把電話號碼套出來慢慢發展。他自打一畢業就連失業帶失戀,混了兩年才檢驗出了一個真理:社會上的妞,哪個都不好忽悠;還是學校裏的妞好騙,特別是像眼前這號剛出校門沒進單位門的。

一個欣喜外露,一個一臉愕然,就在小姑娘正發愣時,帥朗那絲不懷好意的笑容讓她頓生戒備,愕然地看看帥朗,目光慢慢地投到自己還護著前胸的簡曆上,霎時間發現對方套近乎的信息來源了。她哼了一聲,簡曆一下子放到了身後,扭頭又走了。

得,世界變化太快,學校裏的妞也不那麽好哄了。

帥朗後悔得直拍腦門兒,暗道自己不該直說小姑娘的名字,要不不會這麽快露餡,剛才他還真是掃過簡曆,記住了“王雪娜”這個不俗不雅的名字,卻不料這個小伎倆被聰明妞窺破了。

那姑娘甩手一走,帥朗又不死心地追了上來,這地方混上一年半載都沒皮沒臉了,哪兒還在乎被拒絕一次兩回,他邊追著邊不迭地解釋著:

“沒騙你,咱們真是校友,你別誤會啊,我是誠心誠意想道歉,而且看你第一次來,想幫幫你……我真是中大的,你是剛參加完校內就業宣講吧?就業指導中心那禿頂主任是不是在會上鼓動你們……啊,同學們,走出校門將是一個嶄新世界的開始,未來是你們的,你們將是中州大學的驕傲……千萬別信他啊,信他一準栽溝裏,就咱們學校大多數專業,出來基本都得自己找飯碗,基本結果都是找不著飯碗。”

帥朗裝腔作勢揮著雙手,學著當年聽著那位禿頂主任的樣子,這是一位把無數傻孩子從畢業忽悠到失業的人物,隻要是中大畢業出來的,鮮有不識此人的。

果不其然,一說起這位人物,那姑娘撲哧一笑,樂了,知道這茬兒,沒準兒還真是中州大學出來的,不過她還保持著一份矜持,邊走邊有點不相信地問身側跟上來的帥朗:“你真是中大畢業的?”

“這還需要冒充呀?現在最走俏的是中職和技校生,我實在不懂電路,要懂我就裝技校畢業,咱們中大本科考研考公務員還湊合,到這地兒沒人要……”帥朗直截了當,一看那小姑娘被自己說得半信不信,而且對“沒人要”很反感,趕緊轉移話題:“別不信我呀,咱們那首校詩的作者,我們一個係的,真的,你聽說過那首麽?就是我要走出校門那首……”

帥朗白話上了,這首詩中大人盡皆知,本來是一位女學生寫的歪詩,不過被校方認可後,直接掛在校園網BBS上,說到這兒,一看那姑娘斜斜地瞥了一眼,似乎有所動,帥朗小聲念著:“……我要走出校門/我要等一個適當的時機/把我一切全部埋葬/包括虛榮,自尊,麵子,懶惰,陋習……哎,雪娜,你不會真不知道吧?很能代表你們剛畢業時候的心情……後麵呢……”

還別說,這套真管用,雖然帥朗不是文青,不過看得出這小學妹有文藝女青年的傾向,那臉上都多愁善感了,更別說心裏了。果不其然,這招一使就見效,那小學妹立刻停下腳步,詫異地盯了帥朗幾眼,好像觸景生情了,隨口接道:

“然後,做顆蓮子/埋在爛泥裏/等待一個又一個春的訊息/終有一日/轟轟烈烈地綻放/隻為挺起自信的胸膛……”

小聲,但熱情洋溢地輕聲吐出幾句,文藝女青年的那股酸勁十足地透出來了。

傳說這首詩的作者是中大一位才女,時下美女詩文最易流行,更何況還掛著才女的名頭,之後便很容易成了激勵無數學弟學妹就業的必讀勵誌詩篇。看來有時候文青雖然酸了點,但還是蠻管用的,帥朗明顯感覺那姑娘的眼神對自己認可,不那麽反感和防備了。帥朗暗自高興,終於找到共同話題了,努力裝著很動情、很文青地繼續把結尾念出來了:“……抑或是,喟歎、彷徨、失落、直至沉淪……我覺得最後一句寫得不好,太頹廢了,一點都不陽光。”

“……頹廢也是無奈,不過整體好,現在我終於感覺到了,我什麽都沒有,隻有虛榮,自尊,麵子,懶惰,陋習……”王雪娜聽完了,有點若有所思地說道,搖搖頭,不知道在否認什麽,很失落的樣子。

當然失落了,一來人才市場,才發現什麽專科、本科就跟蘿卜、白菜一樣爛市了,作為蘿卜和白菜其中不起眼的一員,能不失落麽?

這種心情帥朗當然早就嚐過,趕緊岔開話題說:“沒那麽嚴重,再活十年人還是這麽一堆毛病……對了,求職五霸,你修煉到第幾霸了?這和你將來就業有直接關係啊。”

兩個人此時已經走了若幹步,在一個招聘介紹前停下腳步,一聽什麽五霸,正看招聘職位的王雪娜回頭奇怪地問了句:“我好像聽誰說過,什麽叫五霸來著?”

“這你都不知道?一看就是沒混過人才市場的新人,五霸是指,凡有校內宣講會招聘會都出席旁聽的那是聽霸;凡有公司招人都投簡曆那是投霸;凡投出簡曆都給筆試那是筆霸;凡參加筆試都有麵試通知那是麵霸;凡麵試都過關斬將拿offer就稱為offer霸……”帥朗掰著指頭數著。數了幾樣,數得王雪娜噤若寒蟬,瞪著大眼不知道是驚訝還是崇拜,這五霸倒是聽說過一些,也就是學校男生中傳的笑話,不過要真這麽論,那自己勉強連最差的聽霸也算不上,她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不甘心在校友麵前丟份,皺著眉反問帥朗道:“那……那你修煉到哪一霸了?”

“我屬於另類,就業屢屢被拒,機會全無,江湖人稱—巨無(俱無)霸。”帥朗正色一說,正愁眉苦臉的王雪娜撲哧笑了,一笑聲音過大,生怕驚擾了別人一般,又矜持地捂著嘴,眼瞟著帥朗偷笑。

據說含羞是一種最醉人的美麗,帥朗看著這位學妹時,開始相信這句酸溜溜的話了,那欲笑又止,不敢開懷的樣子,就像一株羞答答的含羞草,不怎麽漂亮,還就看得人心裏癢癢的,總想伸手觸一觸。要不是看簡曆,帥朗還真不敢相信,就中大那色狼遍地的地方,還能有這號害羞的極品幸存下來。

從緊張到怒視,從怒視到笑靨,從笑靨到輕鬆,僅僅不過十幾步的距離,因為校友的身份拉近了彼此的距離,帥朗又因為偽文青的酸味獲得了一點好感,此時此刻,距離更近了一點。帥朗麵對小學妹看得更清楚了,臉帶愁容,笑不露齒,身上還帶著那種青澀的學生味道,而且肯定是個品學兼優、不諳身外之事的乖學生,看這怯生生的樣子,八成是第一次來人才市場撞運氣的。相視而笑的片刻間,帥朗助人為樂的心情大爆發,直恨不得自己是老板,直接把這妞招到麾下,培養成小蜜得了。

當然,這是理想,不說也罷,隻要是理想,大多數都實現不了。

不過,達到理想的途徑未必就隻有這麽一條。帥朗正尋思著怎麽套電話號碼的工夫,那姑娘可沒什麽歪心眼兒,也就見了校友淡淡地高興了一下,開懷笑了笑,有點不好意思地揚揚手裏沒送出去的簡曆,指指人群,那意思是要告辭了,正事不能耽擱了。

示意了一下之後,她非常淑女地排在熙熙攘攘的隊伍後麵,帥朗稍稍一愣,左右看看不見頭不見尾的人群,就這人山人海裏,像這號妞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你一轉身一眨眼她就不見嘍,沒準兒這輩子都再也見不著了。而且最讓帥朗心癢癢的是,這妞種種表現最有可能的一種情況,也是自己最希望的一種情況:單身呐!

機不可失、妞不再來,帥朗想也沒想,上前小聲示意著來來來……神神秘秘地把學妹王雪娜往人群之外引幾步,到了靠牆幾步之外,小聲、嚴肅而且語重心長地說:“你是新人,得向學長好好請教請教,少走彎路……你看排了這麽多人,再看你手裏的簡曆,你覺得一周能不能遞完,就你這身子骨,你擠得進去嗎?”

是啊,還是一堆人,小學妹一側頭,從來沒有想象過自己連送簡曆這個坎都這麽艱難,她被帥朗神色鄭重地一詐,頓時一臉難色。

“我教你怎麽送……幹這事,不但臉皮得厚,而且要有相當的技巧……走,哥帶你邁出走向社會的第一步……”

帥朗小聲安慰著,來了一個大膽的動作,不容分說拉著王雪娜往前幾

步,小學妹猝不及防,被牽著小手,頓時滿臉羞澀,看樣子很不習慣和剛認識的陌生人來這麽親昵的動作。她剛要甩脫的時候,帥朗已經鬆手了,直指著人群,回頭看看這姑娘有點傻不愣瞪的樣子,正色地提醒了一句:“注意啊,人群馬上就要出現稍稍鬆動,要抓住這個時機,我推你就趕緊進去啊……”

“不會吧!?”王雪娜一臉愕然側頭,明顯不太相信,這一上午一直這麽擠,什麽時候鬆動過了?

“我說會就會……我馬上要來個求職大魔咒……準備好了啊。”

帥朗鬼鬼祟祟一笑,笑得王雪娜莫名其妙,正詫異著,不料聽得帥朗脖子一直,眼一瞪,煞有介事,嗓子一扯大聲喊著:“嗨……誰手機掉地上了……手機手機,那台子下麵……”

聲音乍起很大,目標很明確,立時見效,這堆人一半側身往下看,一半趕緊摸自己的口袋,往左往右的人群立時出現了稍稍鬆動,正愕然不知道帥朗什麽意思的王雪娜還沒反應過來,隻覺得身後大手一推,她跟著人不自主地向前走了幾步,恰恰一擠,從鬆動的人縫裏鑽了進去。人小個子低,她進去的時候那學長就在身後,她清晰地看到帥朗一條腿伸進人群,朝前麵的人踹了一腳,前麵被踹的生氣地回頭喊,誰踢我?

後麵有人接茬兒喊著,就是啊,誰踢人了?找手機就找手機,踢什麽人呀?

這話是帥朗喊的,個子矮有這麽個好處,淹沒在人群裏,沒人瞧得見你搗鬼。王雪娜霎時明白了學長的苦心,是要趁亂起哄送自己插進隊裏呢。那位被踢的哥們兒回頭一叱的工夫,身側往一邊鬆了鬆,讓出空隙來了,王雪娜三兩下連過數人,一轉眼,自己已經被帥朗塞到招聘台前了。

王雪娜明白了,踏向社會的第一步,要學會很無恥地插隊。

一分鍾……兩分鍾……等了近三分鍾,人群稍稍鬆動,才見王雪娜艱難地從擠搡中脫出身來,不過臉上那份愁容稍稍消散了一些。一出人群,她就進了甬道裏,四下張望著,像在找尋什麽,神情裏帶上了幾分期待,幾分欣喜,不管什麽事,第一次總是讓人很興奮的,特別像這種另類的投簡曆方式,還真是第一次經曆。

“喂……你不是找我吧!?”

一聲輕叱從身後響起,王雪娜驚聲一回頭,那一臉誠實笑容的學長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自己身後了,笑裏帶上了幾分促狹,這可是帥朗的不傳之秘,沒想到還真派上用場了。王雪娜笑了笑,算是默認了,這謝字卻好像很難出口,不過終究還是低如蚊蚋般地說了句“謝謝”,還是那種羞容帶著淺笑、很不好意思的樣子。帥朗的臉皮夠厚,得意地笑了笑,還不忘忽悠學妹道:“學會了吧?我剛開始和你一樣,傻不愣瞪地在外頭等著,半天進不去……走,我帶你投簡曆,保證你一上午從聽霸升級到投霸水平,後麵的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啊!?這……這怎麽好意思。”

小學妹有點不好意思,張口結舌,有幾分難為情,一半是不好意思麻煩別人,另一半呢,估計是覺得這位學長辦的這事,也實在讓人不好意思。

“走吧,畢業了你就知道了,最不值錢的就是人才,比人才更不值錢的是人才的臉麵,別幹那死要麵子活受罪的事……古人都說了,倉廩實而知禮節,這兒都是沒解決吃飯問題的人,你還指望誰彬彬有禮呀,誰手快就是誰的……”

帥朗以過來人的姿態一揮手,這一次他沒拉手,隻是帶著路,稍走兩步,悄悄瞥了一眼,身後那位心裏沒底、沒有更好辦法的小學妹,雖然一臉為難、覺得不妥,可在這個雜亂和陌生的環境裏,似乎除了亦步亦趨跟上這位值得信任的學長之外,再無其他捷徑。

兩個人的身影被人堆埋沒了,不久又有喊聲在人堆裏響起來了,還是那一句:嗨……嗨……誰手機掉地上了……

什麽事,就怕不得其門而入,窺得門徑之後,接下來就事半功倍了。

王雪娜今天親身經曆了這個事半功倍的過程,簡曆越投越輕車熟路。一個小時前還徘徊在各展台前,不是不好意思,就是人太多根本擠不進去,遇上這位起哄的學長之後,帶來的三十多份簡曆沒多大一會兒,便送出去一多半。這位相助她的貴人看來是使出渾身解數了,不但喊,不但在背後推人送人,而且在送的過程中,這位學長充分體現了校友的情誼和學長的風度,投簡曆的空閑時間不忘提醒王雪娜,見了招聘的人,一定要麵帶笑容,哪怕是奴顏諂媚也成,好歹給人家點成就感,別覺得不卑不亢是骨氣啊,那是冒傻氣,你要不會巴結人,人家就不拿你當人……王雪娜撅撅嘴、嗤嗤鼻,做了個微微不悅的鬼臉,不置可否。

王雪娜保持著一貫的文靜和矜持,也不和帥朗爭論,就這樣越看越讓帥朗覺得這小學妹性格真好,不過這樣的性格同時也是求職大忌。再送了兩份簡曆,帥朗發現王雪娜有點局促的樣子,一等她出來,又支上招了,邊走邊教導著:“雪娜哎,不是我非要說你啊,可以害羞,但千萬別不好意思。中州經濟越來越發達,不光咱們市,全省、全國幾百所大學的畢業生千軍萬馬都往這兒湧,人才市場全年都沒有淡季,哪裏都人滿為患,你都不好意思說,你指望人家還有時間發掘你的優點和長處呀?大膽說,最好把他們說暈了……”

王雪娜還是沒說什麽,低頭淺淺笑了笑,盡管對帥朗這位學長的話有異議,不過還是有幾分感激。這不,帥朗明顯發現倆人關係走近的跡象,再一次到了一個不太擠的招聘展台前,王雪娜很隨意地把手裏剩下的兩份簡曆遞給帥朗拿著,自己擠進去了。

看看,成長得多快……帥朗在她身後自顧自地笑了。

不過稍後王雪娜出來的時候,帥朗又指出問題來了,看著王雪娜的簡曆又支招了:“我說,雪娜,你這簡曆可缺點東西,榮譽一欄別空著呀,多寫幾項,最好把獲獎證書什麽的,都往裏頭塞點,增加好感。”

“啊,這個我沒有啊。”王雪娜一蹙眉,小姑娘很老實地說。

“嘖嘖……你咋這麽誠實呢?你到打字複印部,給人十塊錢,他們能給你做好幾張榮譽證書……畢業證沒假就成,其他東西誰較真呀?現在找實習地方無所謂,要是將來求職,你可直接輸在起跑線上了。”帥朗眉頭一挑,正色道。

“這不是騙人嗎?”王雪娜手豎在嘴上,對帥朗悄聲說道。麵帶難色,兩個人離親密更近了一步,不了解的還以為是一對情侶在說什麽悄悄話。

“人家還沒較真,你自己較什麽真,現在有個別大學教授都抄襲、剽竊、外帶文憑造假,咱一本科生,幹這事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知道什麽叫職場成功嗎?衡量成功的唯一標準就是你能唬住多少人和你忽悠了多少人……”帥朗附耳小聲侃侃而談,王雪娜咬著嘴唇吃吃笑著。

一來二去,王雪娜也看出來了,這位學長的求職經驗不是一般的豐富,大部分的崗位他能把具體要幹什麽說個七七八八,比如化妝品公司的什麽銷售部經理,開的底薪幾千塊挺誘人,千萬別信啊,你回頭簽合同就是責任底薪,和銷售掛鉤的,別說新人,就老員工都不一定能賣得了那質次價高名氣不大的產品;再比如那什麽中小企業谘詢公司招的高級文員,也別信啊,進去就讓你擦桌子、整理文件、打個雜,頂多漂亮點讓你站到迎賓台前,你啥也學不到;至於什麽銷售代表、什麽銷售區域經理、什麽業務主管,都別信,天上不會有掉餡餅的事,再好的公司你都得從頭做起。而那些稍好的公司呢,連新手都不願意招,更別說實習了。所以呢,帥朗給王雪娜指的方向是找家實誠點的公司,最好是能直接麵對顧客的工作,畢竟學市場管理的,總得接觸一下買賣吧?

這一點,和王雪娜的想法挺契合,兩個人說著談著,差不多轉悠了一多半招聘展台,再到東北角嘉和連鎖超市招聘台前的時候,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帥朗眼睛眨了眨像在征詢,王雪娜點點頭認可,這是個門檻較低、薪水合理的工作,更適合在校兼職,不過這活肯定挺辛苦。帥朗看王雪娜很使勁地點頭,提了個醒:“做好心理準備,這可是個累活。”

“沒事,總比坐著強。”王雪娜小聲道,看帥朗又支著脖子準備故伎重演,下意識地拉拉帥朗的袖子阻止著:“等等……”

“怎麽了?不想去了?”帥朗詫異道。

“不是,我是說,你又要喊……誰手機丟了?”王雪娜笑了。看她一笑,帥朗眼睛也眯成了一條線驀地笑了,點點頭示意了一下展台前,還別說,不光他們倆知道這工作成功率大,展台前還圍著一幫男男女女,正擠搡著遞著各式簡曆,這超市的開口也大,光促銷員就招二百名,展台後四五位招聘人正忙著收簡曆,詢問應聘人。

看了一眼現場,這會兒王雪娜倒不覺得難了,隻是有點可笑地悄聲對帥朗說:“你也太沒創意了吧,不能一上午就這一招吧?”

“我也想有創意呀?不過這得因人而異呀……你看這些人,一多半是窮學生,他們身上值錢的除了手機沒其他東西了呀?我喊其他沒人信呀?看我的……嗨……誰的手機丟了……”

帥朗嬉笑著,一直脖子又大喊了一句,王雪娜不知道看到了什麽情景,緊張地拉了拉帥朗,想要阻止,不過已經來不及了,嘴快的帥朗早喊出來了。等人群稍有波動,他拉著王雪娜往人群裏送,不料王雪娜沒動,緊張地指指帥朗的身後,帥朗詫異地一回頭,得,愣了……這回可沒奏效,喊羊呢把狼招來了。

一位身穿西裝、掛著胸牌的管理員後麵跟著一個保安,正站在倆人身後,瞪眼盯著倆人。

王雪娜一下子傻眼了,緊張地看著帥朗,擾亂招聘秩序,不知道會不會有事?小姑娘一緊張,緊緊地挽著帥朗的手臂,生怕這貨被保安帶走痛毆一般。帥朗覺得右臂一緊,愕然地側頭看了王雪娜一眼,樂了……跟著側過頭來,抬眼看著那人高馬大的保安和管理員,嘿嘿傻笑著……那管理員像是見了慣犯一般,一指帥朗訓上了:“一聽有人喊手機丟了,我估摸著就是你,就沒點新鮮的啊……怎麽,又失業了?”

“啊,失業了,我找不著工作心急呀。”帥朗笑著回答道。不過看他這樣,要急才見鬼呢。

熟人?王雪娜雖有幾分詫異,不知道帥朗怎麽還認識人才市場的管理員,不過看這樣子倒放心了。再看那位管理員,招招手,讓保安離開了,一拍帥朗的肩膀警告著:“哎,別起哄啊,這麽多人呢……我說小忽悠,你就不能好好找個工作安生幹著,怎麽隔三差五就見你來人才市場?上次招聘你來這兒才幾個月?”

“這不怨我呀,王哥,上次招聘的是給人賣羽絨服,現在羽絨服下季了,老板都收攤了,我怎麽辦?這剛過年,什麽生意都是青黃不接,機會這麽少,不搶怎麽辦呀?”帥朗一臉慎重地說。說的當然是謀職沒錯,插隊有理了。

“得……少跟我耍嘴皮子,這會兒就夠頭疼了,別再給添亂啊……”管理員一擺手打斷他。懶得跟帥朗扯淡,或者是還有位女士在場,給帥朗留幾分麵子的意思,看了看這一對,沒有過於苛責,也沒多理會帥朗嬉皮笑臉孰無正色的應承,草草交代了幾句,看著不遠處又有一個展台過於擁擠,急忙奔上去維持秩序。帥朗再回頭時,看見王雪娜大眼睛吧嗒吧嗒眨著盯住自己,那雙白皙的小手還挽著自己的右臂,或許是被人當依靠也能產生某種幸福感和滿足感一般,帥朗很爺們兒地笑了笑,毫不在意地安慰著:“沒事,別緊張呀,緊張什麽?逮著我他也沒治,這麽多人他也顧不過來嘿嘿一會兒咱們照喊不誤。”

被帥朗不以為然的厚臉皮又一次逗樂了,一笑身子稍傾,王雪娜卻發現倆人像情侶一般,自己還挽著這位連名字也不知道的學長,觸電似地鬆開了手,鬆開時還偷偷有點臉紅地瞟了帥朗一眼,好在這人正撓著腦袋四下張望像在找什麽空子鑽,倒沒有表現出什麽異樣來。王雪娜暗暗為自己的失態定了定心神,想想剛才管理員的話倒詫異上了,瞅了個空,用胳膊肘示意帥朗問著:“想什麽呢?學長,剛才管理員怎麽叫你忽悠?”

“哦,那是愛稱,我們這群季節性推銷員都叫忽悠。現在季節不對,到銷售高峰期,像我們這號忽悠都是搶手貨。”帥朗醒過神來,一看王雪娜正聚精會神地盯著自己,像在審視什麽似的,安慰著:“別急,剛才有點大意……一個法子不行咱們再想一個……對對,你等等啊,我去找個認識的管理員把胸牌借來直接送你到前台得了”

帥朗再看不遠處管理員胸前那胸牌,靈光一現,又出新招要扮管理員了,剛一轉身,卻覺得人被拽了一下,一回頭,小學妹拉了自己的包一下,有點羞赧地笑道:“不用了,我自己行的。”

“沒事,不麻煩。”帥朗拍拍胸脯,估計就是麻煩也不在乎。

“真的不用了,總不能咱們一上午一直作弊吧?就剩兩份了,我自己來行麽?”王雪娜揚了揚手裏的簡曆,像是征詢意見一般,話很委婉,表情很純真,像妹妹哀求哥哥個小事、生怕對方不同意一般,那種口吻真讓人不忍心拒絕。

帥朗的眼睛睜大了一圈,發現對方確實不是違心的客氣話,幹脆地說:“好,聽你的,什麽都要有第一次,別人還真靠不住,最終還得靠你自己……”

對於這位小學妹不十分依賴的表現,也讓帥朗很意外,很紳士地做了個請的姿勢,王雪娜像得到了一種莫大的認可一般,昂首挺胸努力給自己增加了幾分自信,回頭對帥朗嫣然一笑,排到了人群之後。是啊,其實經曆過後,也不過如此而已,更何況那位學長還在不遠處不時地豎著大拇指給她鼓勵的眼神呢。

漸漸的,再聽不到學長那淳厚的中州話,個子矮埋沒在人群裏的王雪娜這回真切地感受到了同宿舍姐妹說的那種人像沙丁魚一樣被擠的恐怖滋味了。往下看全是腳,往上看全是高高揚著簡曆的手,往左往右看全是擠搡著的人,在挨了若幹腳、磕碰了不知道多少下、胳膊發脹腿發酸之後,終於第一次憑著自己站到了招聘台前。這時候的王雪娜,被擠得連害羞和緊張都忘了,她遞著簡曆,很流利地報出了畢業院校、專業,而且感覺招聘方並沒有那麽苛刻,粗粗一看簡曆,問了幾句能不能吃苦、怕不怕加班的話,隨即草草地看了幾眼人,直接說了句等候麵試時間通知,接著就喊下一位了。

簡短,不過挺讓王雪娜高興,她又努力擠搡著出了人群,揉揉有點發酸的腿和胳膊,細細斟酌著這家招聘單位的話,似乎“等候麵試通知”和“等候麵試時間通知”,兩句話的暗示完全不同,她正要把這個很好的消息告訴領了自己一上午的學長時,不料找不著人了,左顧右盼了一大會兒,半天沒有找到那張熟悉的麵孔。

咦?人呢?

嘈亂、悶熱、擠搡……在這個因為人多而空氣流通不暢的空間裏,瞬間的欣喜被猝來的失落取代了。王雪娜幾次不經意地回頭,心裏都存著一絲期待,期待在回頭的時候看到那張剛剛熟悉的麵孔和閃著狡黠的眼睛,不過幾次回頭看到的都是陌生人,現在她倒發現那位學長的與眾不同了,在他臉上看不到擔憂和緊張,感覺這種艱難的環境好像對他根本就是輕而易舉。

幾次極目搜尋都沒有發現人之後,無奈之下,王雪娜靠到了甬道鋁合板豎著的牆邊。這位學長和身邊油嘴滑舌獻殷勤的同學沒啥兩樣,隻不過忙碌了這麽一上午,看得出人家真心實意在幫自己,而自己卻連應該說的謝謝都沒有認真說一句,剛剛自己從容站到招聘前的那份喜悅,原本想和他一起分享的,此時人不見了,讓王雪娜的心境從欣喜到失落好不懊喪。一懊喪,身上的感覺明顯強烈了,腿發酸、小腿肚子發脹、胳膊有點疼,出了一身汗還沒落下去,全是剛才給擠的。

又過了幾分鍾,悶熱的環境讓王雪娜覺得心裏更加煩躁了……消失了!?就這麽消失了?我甚至連他姓什麽叫什麽都沒有來得及問……王雪娜揉著胳膊,像失群的孤單小鹿,依然傻傻地站在不起眼的角落裏,等著那位好心學長的出現……

出門在外,碰上好心幫你的人,這種概率有多大?

別樂觀啊,概率不會很大,和中五百萬大獎的概率幾乎相等。

不過也別悲觀,真善美雖然瀕臨絕跡,但並不是完全絕跡了。

最起碼在王雪娜的心裏沒有絕跡,最起碼今天她覺得在人才市場碰到的這位學長就是個好人,可好人為什麽就那麽容易失之交臂呢?

他去哪兒了?覺得我能行了,我走出第一步了,幫完我了,然後就瀟灑地轉身離開了……或者他還要忙自己的事,好像聽他說也失業了……這麽出色的一位學長、校友,怎麽也會失業?難道現在的就業形勢比報紙上危言聳聽得還嚴峻?

邊揉著腿和胳膊,王雪娜邊用最純最善的心思來揣度幫過自己的那位學長。準確地說,從招聘台前擠出人群的時間並不長,隻是王雪娜覺得漫長而已。

這一段貌似漫長的時間裏,王雪娜一直心有慌亂地不時用目光搜尋,每一次失望都讓心裏的懊喪深了幾分,而就在她彎著腰揉著腿,已經很失望的時候,眼前……有一隻手直接伸到了自己的眼前,差那麽一點點就觸到了鼻尖,手上赫然是一盒冰激淩,淺黃色的盒子,盒子上沾著細細的水珠,是從冰箱裏剛拿出來的,這麽燥熱的環境,即便看一眼也讓心裏頓時感覺到絲絲涼意。

王雪娜笑了,感覺很多話湧到了喉嚨,卻欲言又止,隻化作了一個動作,接過了那盒冰激淩,很感激地笑了笑,掀開蓋子,木製的小勺,她輕挹了一片,保持著風度地放到嘴裏輕呷著,涼絲絲的甜意和舒爽感覺把剛才心裏的不快立時驅趕得無影無蹤。

傳說人與人之間有四大感動,分別是冬天送棉襖、夏天送冰糕、迷途中給航標加上黑暗裏點燈泡,帥朗這一上午獨占其二了,到底是博得了學妹好多次嫣然一笑。麵對麵站著的工夫,一個吮冰棍一個吃冰激淩,倆人甭提多傻樂嗬了。被過往行人連碰了幾下,半天帥朗才反應過來倆人身處的環境,他指指門廳之外,邊走邊隨意問著:“走吧,快中午了,剛才怎麽樣?”

王雪娜很默契地在他身邊跟著,簡曆投完了,這地方誰都不願意待,最好馬上到外麵透透氣去。邊走王雪娜邊高興地說著剛才招聘的過程,著重強調了“麵試通知”和“麵試時間通知”的不同,說得興高采烈,畢竟這是她第一次。不料一聽這話,帥朗吮著冰棍搖搖頭,又是一番過來人的口吻教導上了:“不是我打擊你啊,我剛見你時,你是盲目悲觀,不知道自己該從哪兒著手。這會兒嘛,又是盲目樂觀,就剛才你遞簡曆的嘉和連鎖超市,那是批量要廉價勞動力的,隻要敢遞簡曆,人不是太砢磣都能去……那活一天得讓你站七八個小時,日薪頂多一百,而且別指望勞動法保護你啊,休息請假都沒工資,丟了東西都得你賠,這還不帶老板瞅你不順眼,巧立名目扣你點血汗錢,最終能領到手裏的也是少得可憐,你能受得了嗎?”

邊說邊審視著身側的小學妹,隻見她正矜持地舔著小木勺,動作很悅目,露著一排整齊潔白的貝齒,如果不是臉上那幾顆未出盡的痘痘,這張精致、小巧、玲瓏的臉配著腦後那條大辮子就更完美了,唯一的缺點就是個子有些矮,以帥朗犀利的眼光審視,這妞的身高應該不足一米六,矮自己半個腦袋。

不過帥朗馬上又在心裏安慰自己,哥長得也不高,配這麽位小巧玲瓏的妞豈不是天作之合!?沒有發現帥朗正懷著不可告人的心思審視著自己,王雪娜笑了笑,對於帥朗的危言聳聽不在意地說:“你不都說了,總要有第一次的嘛,再說離畢業招聘還有一段時間,正好出來鍛煉鍛煉,實踐一下,反正也沒準備長期幹。”

“哦,那倒是……”帥朗收回了目光,回頭看看依然人聲鼎沸的人才市場,指了指二樓,介紹著:“咱們身處這一層都是廉價工需求的招聘,上麵就是高級人才、專業人才招聘了,薪水高,條件也苛刻,最起碼專業對口,畢業時間不低於兩年,而且像你這號學市場管理的,他們還得看你的具體業績和工作經驗,什麽時候你混到那份上,差不多就是白領了……你要是不考公務員也不進國企,基本就得常來這兒混,眼睛擦亮點,現在招聘單位忽悠人,忽悠得厲害,而且最願意忽悠剛畢業的大學生給他們白幹活……像今天你投的簡曆,一準有好幾家給你麵試通知,注意啊,凡要求你交報名費、服裝費、培訓費、資料費的,不管什麽費,一律歸類於騙子,別理他們,現在就靠這個賺錢的黑公司不在少數……對了,我給你留個電話,有什麽事你找我。你手機號多少,我給你撥過去……”

喲,不露聲色,水到渠成,號碼到手,帥朗正色中掩飾著自己的得意。稍頃,悅耳的鈴聲響起,卻見王雪娜把胸前的掛繩從紐扣之後抽出來,敢情那溝裏塞著手機呢,帥朗看著,揣度著那裏玲瓏的大小、深淺,現在卻不敢稍露**邪之色了。王雪娜摁了拒絕鍵保存著號碼,一摁鍵這才疑惑地抬頭問道:“您還沒告訴我,您叫什麽名字呢?”

“帥朗……帥哥的帥……單字朗,俊朗的朗……”

帥朗神氣了,抿著嘴一臉得意,把自己名字報了出來,就這名字,就這介紹,和本人名不副實得這麽厲害,絕對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果不其然,王雪娜詫異了一下,看著既不帥氣也不俊朗的學長咬冰棍的德性,眉眼綻笑,忍著笑輸著這個既帥且朗的名字,輸完了,把手機又塞回了襯衣裏,卻發現帥朗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嘴角掛著顆晶瑩的水珠,不知道是冰棍化了,還是饞涎欲滴了。順著他的目光方向低眼看了看自己很不出眾的胸部,

王雪娜略略有點臉紅和不悅,手掩了掩,不動聲色地問:“怎麽了?”

“哦……你用iPhone啊?帥朗大驚小怪地問道。

王雪娜瞬間理解了帥朗眼裏的詫異,這麽貴的手機出現在窮學生的手上當然有點不合時宜,她笑了笑害羞地說:“山寨高仿的。”

“哦……這樣啊,出門在外,別用太好的手機,招賊呢……”

帥朗咬著冰棍說著,把最後一塊咯噔咬掉了,一扔冰棍把子,抬步在前麵走著,王雪娜抿著嘴淺笑著,不幾步的工夫又成了並肩而行,很快離開了熙攘的人才市場。不遠處就是公共汽車候車亭,走了半晌,帥朗猛地發現自己糊裏糊塗地走錯了方向,他是跟著王雪娜的腳步在走,這才驚醒了。帥朗幾次撓著腦袋想說請吃飯什麽的話,卻沒怎麽好意思說出來,今兒剛認識,萬一被人拒絕的話,那可就沒後話了……直到候車亭前,他鼓足勇氣想說話時:“我……”剛說了一個字,麵對小學妹那清純的眼睛,下文又給憋回去了,話到嘴邊變成了一句不痛不癢的客氣話:“我……要不,我送你回去!?”

“不用。公交車就幾站路,這兒離中大不遠。”王雪娜笑著搖搖頭,暗道著,這位學長好像臉皮並不是一味地厚。

“那個……本來我想請你吃飯的,不過好像剛認識不合適……要不咱們吃了飯再回去……帥朗笑了笑,委婉地表達著,生怕引起她的反感。

王雪娜淺笑著示意了一下手上還未吃完的冰激淩,雖是婉拒,不過讓人一點反感也沒有,帥朗點點頭:“嗯,沒問題,那我等你啊……

這當會兒,暖洋洋的陽光下,空闊的大街上,離開了那個嘈雜的環境,反而讓帥朗覺得無法施展了,倆人都有點訥言,畢竟剛剛相識,彼此間相知太少,隻是無關痛癢地問了幾句學校裏的事,還沒說幾句,那不長眼的公共汽車倒嘩嘩開來了,帥朗不迭地送王雪娜上車,人進了車裏,在車窗上看著小學妹很欣悅地招手再見,最後定格的影像還是一份清純、矜持和燦爛的笑容。

人走了,陽光曬著傻傻的帥朗,招著手僵在空中,目視著公共汽車在中州大道上越行越遠,半晌才從那個笑容中清醒過來,舌頭舔得嘴唇嘖嘖有聲。他摸出手機看著那個號碼,回憶著這位小學妹的一顰一笑,實在有點置疑,就自己對女人胸大臀肥的審美眼光,怎麽就會被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學妹吸引住了呢?

大辮子、小痘痘,楚楚可憐的單薄身子和青澀的甜笑,讓走了幾步的帥朗又停下腳步,歪頭側腦,幾分白癡相,拇指都伸進嘴裏咬上了,輕咬了半天估計在回味今兒的邂逅……咦?這很像初戀那種忐忑不安、患得患失的感覺呀!

“對,就是這感覺,看著人比嚼根老冰棍還清爽,就是不知道有沒有主兒?她會不會約我呢,要主動約我,那沒準兒有戲……要不約的話,我主動約她,她會不會出來呢?”

帥朗的眼睛一亮,終於找到自己發花癡的根源所在,瞬間又想了幾個開展泡妞下一步工作的可能性,不過馬上又多了幾個問題,畢竟自己屬於缺才加缺財,長相不太帥的勞苦大眾一類,想正正經經泡個妞還是蠻有難度的。一想一難,顧不上咬手指發花癡了,摸了摸腮幫,難;又拍拍腿,還是難;……一拍到這兒,拍到了隨身的包上,更難的事來了,什麽呢?就見帥朗一掀包摸到了厚厚的一摞簡曆,一下子從綺念掉回現實裏了。他立馬撒丫子往人才市場裏跑,邊跑邊罵自己:

“娘的,光顧想妞了,卻把自己的正事給忘了……咱這一大半簡曆還沒投出去呢,再找不著事幹得吃老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