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訪客

“叩、叩、叩。”

敲門聲把我驚醒，難道小蠅蠅還沒離開？又是一陣敲門聲，我隻好起身親自打發它，一路上濺得房裏都是水。我用一隻手在腰間圍上浴巾，另一隻手則拿起一支洗背刷，然後把門打開。

出現在我眼前的並不是小仙女，而是埃德蒙·威爾斯，我在天使界的老師。他笑容可掬地說：“那時候你對我說‘再見’。”

我嘟囔道：“而您則回我‘後會有期’。”

我們給了彼此一個深長的擁抱。

許久我才鬆手，讓他進到屋內。埃德蒙·威爾斯毫不拘束地坐在客廳的紅色沙發上，而且一如既往，沒有任何開場白就急忙告訴我：“這一屆學生人數特別多，‘他們’之前招生不足，所以這次增額錄取，連我也到這裏來了。”

他的尖耳朵，他的三角臉，加上那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埃德蒙·威爾斯完全沒有改變，依舊令人印象深刻。他在前世是一位專門研究螞蟻的昆蟲學家，但讓他樂此不疲的工作是積累各種知識，以及在原本不能交流的物種之間建立溝通管道，好比螞蟻與人類，此外還有人類與天使。

“我的別墅就在附近，橄欖樹街142851號。”他的語氣仿佛我們是一起去度假的遊伴。這時我趕緊把上衣、長袍和涼鞋給穿上。

他對我是用“你”，我卻用“您”來稱呼他，因為我實在無法跟他稱兄道弟。我低聲說：“這裏有些事情不太對勁。在我抵達海灘的時候，我遇見了儒勒·凡爾納，他奄奄一息地躺在我懷裏，胸前有一個很大的傷口，應該是遭人暗算。但是狄俄尼索斯隻告訴我說他惹上了麻煩，因為他來得太早，而且生性太過……好奇。”

“儒勒·凡爾納一直是個急先鋒。”埃德蒙·威爾斯表示，對這件離奇命案的態度和狄俄尼索斯一樣冷淡。

“他的遺言是別到奧林匹斯山上去，好像他曾目睹了什麽嚇人的東西。”

埃德蒙·威爾斯看起來半信半疑，但我們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飄向窗外，望著那依舊籠罩在雲霧裏的山腳。我繼續說：“這裏的一切都很不尋常。”

“倒不如說是‘不可思議’。”

“還有這些書呢，全都是無字天書。”

老師咧嘴微笑。

“那就由我們把書頁給填滿！這麽一來，我也可以繼續完成我的作品《相對與絕對知識百科全書》，接下來的內容將與人類、動物無關，也不會提到天使，而是完全以神為主。”

他從肩掛的背包裏取出一本和書架上類似的書，隻不過它似乎已經有了使用過的痕跡。

他輕撫著書背。

“接下來我們要經曆的一切都會被記載下來。我已經憑著記憶記下了一些我認為很重要的片段，而且會繼續把這裏的見聞記錄下來。”

“可是您為什麽——”

“你可以用‘你’稱呼我。我已經不是你的老師了，我現在跟你一樣是實習生，是你的同學。”

“你為什麽——不行，我實在是辦不到，我還是習慣用‘您’來稱呼……為什麽您這麽執著於知識的追求？”

起初他對我無法改口的反應感到很驚訝，但也並不堅持。

“也許是因為從小我就擔心自己會成為一個無知的人，這個煩惱一直糾纏著我。有一天，我背不出老師交代的課文，他對我說：‘你的腦袋是空的。’之後我就一直想要充實自己，但不是背誦課文，而是積累知識。十三歲的時候，我開始編寫一些厚重的筆記，裏頭有圖片，有科學知識，還有我個人的想法（他微笑著細數往事）。我還把報紙上的女星性感照剪下來，貼在數學課本公式旁的空白處，好讓自己有翻課本的欲望。我一直在做這樣的事，你也曉得，當時就算我身在天使帝國，我也想通過啟發一位凡人，讓我的百科全書計劃得以繼續下去，這件事差點兒讓我的任務失敗。而在這裏，我總算可以繼續我對相對與絕對知識的追尋了。”

“您是指《相對與絕對知識百科全書》的第五卷？”

“第五卷正式版。其實我已經寫好了非正式版，分開藏在不同地點。”

“《相對與絕對知識百科全書》藏在地球上？”

“那當然！我的這些寶藏還有待有心人士發掘，現在我著手進行的是這一本。”

我端詳著他手中的書，埃德蒙·威爾斯用工整的字跡在封麵寫下了“相對與絕對知識百科全書·V”。

他把書遞給我。

“我編寫《百科》的原因是我在偶然的邂逅中，從許多人身上獲得了豐富的知識。當我想要把這些知識傳承下去、期許它們源遠流長的時候，我才發現多數人對這份禮物都不感興趣。隻有麵對準備好去接受的人，奉獻才有意義，於是我決定用書寫的方式把知識獻給所有人，這就好比向大海扔出瓶中信，隻願拾獲的人能懂得欣賞，就算我無法親自見到這些人。”

我打開書本，看到上頭記載的第一個詞條是“太初之時”，接下來是“麵對未知”“如果全宇宙隻有人類”“天界聖城”……最後一個詞條是“數字的象征體係”。

“又是數字？您在前四卷《百科》都已經解釋過了。”

埃德蒙·威爾斯不甘示弱地表示：“數字的象征體係是萬物之鑰，我必須不斷重複、不斷補充，因為它是理解宇宙演進方向的快捷方式。麥克，你要謹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