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邂逅的傷心結局
範妮站在擁擠的月台上,等待著一列似乎永遠不會到來的火車。車站廣播通知,有一條隧道斷電導致所有車次的出發時間都將推遲15至20分鍾。但現在已經過了半個多小時,沒有任何新的通知。
在對麵的月台上,在雙軌的另一邊,一個男人站在一張印著女人笑臉的廣告牌前,不時地朝她這邊張望。範妮想,他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又高又瘦,有點像她自己。他三十歲左右,也許更年長一點。範妮在人群中特別注意到了他。他們在凜冽寒風中站在各自的小島上,相互遙望著,毫不掩飾的目光像炙熱火焰。一輛貨運機車從車站裏冒了出來,發出長長的鳴笛聲,哐哧哐哧地從他們中間駛過,成功攪亂了這一刻的浪漫。是無人駕駛的嗎?可能是。機車經過後,範妮看不見和她目光相對的那個男人了。她四處巡睃,但他真的不在對麵月台上了。她感到一陣寒意,忍不住將雙手交叉在胸前。
一對老年夫婦從鐵軌下麵的隧道裏鑽了出來,擠過來來往往的人群,站在範妮的前麵。老太太渾身散發著甜甜的香水味。他們大聲爭吵著,抱怨著火車的延誤。範妮厭惡這對吵吵嚷嚷的老夫婦,但隨後又覺得自己不該對別人懷有敵意。她心裏的抗拒終將煙消雲散。
突然,有個人來到她身邊。一個男人在她耳邊低語,她要去哪裏?範妮轉過身來,是對麵月台上的那個男人。他一靠近,範妮就聞到了一股冬季幹草的味道。他身上有草的味道,範妮不假思索地說了出來。男人驚訝地看著她。她喜歡嗎?範妮點了點頭。寒冷使她哆嗦了一下,牙齒在打顫。男人問她要不要去喝杯咖啡——畢竟,火車沒有來。範妮又點了點頭。她覺得自己有些倉促了,應該要稍稍考慮幾秒,猶豫片刻。但事已至此,隨他怎麽想:她是個容易到手的獵物,也許真的是這樣;也許她是個可憐的、絕望的女孩。但他還是會發現她是個有節操的人。範妮並不會愚蠢地屈服於任何老掉牙的愛情承諾或短暫的親密關係。他很快就會明白這一點。
他們在車站旁邊發現了一家幾乎無人問津的老舊咖啡館。糟糕的天氣使他們無法四處尋找更好的地方。兩人走進店內,聞到咖啡豆的焦香味後,才開始自我介紹,男人叫弗雷德裏克。他們點了兩杯咖啡,在靠窗的一張桌子邊坐下。範妮想吃點什麽嗎?不用了,謝謝。咖啡館俯瞰著一個空曠的廣場,廣場中央聳立著兩座亮銀色巨型抽象雕塑,它們呈扭曲起伏的波浪狀,在飄落的濕雪中守候著彼此。範妮喜歡這些雕塑嗎?範妮沒有回答,而是專心致誌地喝著滾熱的咖啡,避免燙到嘴。她抿了一小口杯中熱飲,吹了幾下,又啜飲起來。弗雷德裏克強調說,他並不是每天都這麽做。範妮站在那裏實在是太美了。他不能無視,不能不聯係就走。他在餘生裏會一直想著她——火車站裏的漂亮女孩。
窗外,雪花融成了大雨,下得又急又猛。廣場上方的天空呈現出淡灰色光澤。範妮喝完咖啡,放下了杯子。它砰地一聲撞在碟子上。她要說什麽?她打算怎麽回應?範妮一開口就說她沒有男朋友,她是自由的。說完她又後悔了。她隻是想說她也覺得他們之間有某種聯係。如果他不打招呼就走的話,她會很難過。
弗雷德裏克小心翼翼、猶豫不決地伸出手,握住了範妮放在桌子上的手。他的手和木匠的手一樣大。範妮想起了卡倫。卡倫有一雙優雅的手,手指修長。弗雷德裏克的手指卻結實而粗糙。他把她的手翻了過來。範妮發現他立刻注意到了她手腕上的劃痕。她抽開自己的手,拉下毛衣的袖子蓋住了傷疤,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再次舉起咖啡杯——盡管杯子是空的,隻有一點渣滓——喝了一口,或者說假裝喝了一口。她咀嚼著咖啡渣,那味道很苦。她希望弗雷德裏克能說點什麽。不管他說什麽,隻要表明他不在意範妮身上發生的事故。她想讓他相信這是個意外,她被一塊帶節疤的木頭刮到了,或者不小心掉進了荊棘叢裏。他們坐在那裏麵麵相覷。猛然一道亮光把範妮晃得睜不開眼,陽光穿過雲層的縫隙,從咖啡館的窗戶射進來,在範妮身上閃耀了片刻。她覺得自己幾乎是透明的,這令她坐立不安。他道了歉,然後又說了一句她很美。範妮搖了搖頭,站了起來。可以走了嗎?範妮想問他們該去哪裏,但沒有說出口。
他們去了車站。火車又開始運行了。如果範妮動作快一點的話,就可以趕上她的那一班火車。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她等著弗雷德裏克做個決定。弗雷德裏克撫摸著她的臉頰,說他們可以改天再見麵。範妮希望的結局不是這個,不是這麽簡單。她說了一聲“好的”以掩飾心中的失望。範妮曾希望他會帶她走,帶她去某個地方,讓她不必等待,也不用懷疑他是否真心喜歡她。是她手腕上的傷讓他打消了念頭嗎?她想——可能想得太深奧了——當愛情被逼出其真實模樣時,接受它可能會變得更容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