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南海泡沫2

言歸正傳,偉大的南海海灣吞噬了數萬個貪婪且輕率的人。5月29日,南海公司股票漲至500英鎊,大約三分之二的政府年金持有人用國家證券交換南海公司的證券。整個5月,股價持續上漲,28日的交易價為550英鎊。四天後,該股票突然從550英鎊大漲到890英鎊。至此,人們開始認為該公司的股價已經到頂,許多人為了保有獲利開始賣出。許多陪伴國王搭火車至漢諾威的皇親貴族也急著想要賣掉手中的股票。6月3日,眾多賣家擁入厄雷交易街,但買家很稀少,當天的股價一下子從890英鎊掉到640英鎊。董事們見到此景,立刻交代股票經紀人買入。他們的方法成功了。到了傍晚,股民的信心恢複,股價又回到750英鎊。一直到6月22日收市,這家公司股價都維持得不錯,沒有太大的波動。

若是交代董事們如何利用各種手段維持股價,內容實在冗長且無趣,因此稍略。最重要的是,8月初,根據記錄,股價漲到1000英鎊。終於,這個泡泡被吹到最大,不斷地顫抖與搖晃,即將破裂。

許多政府年金受益者開始表達對董事們的不滿。他們指責他們在為每次認購的股票製定清單時有失公允。接著,主席約翰·布倫特爵士和其他董事開始拋售手中股票的消息引起了更大的恐慌。整個8月,股價不斷下跌。9月2日,股價跌到700英鎊。

事態開始變得嚴重。為了避免大眾徹底失去信心(可能的話),董事們於9月8日在泰勒商貿大廳(Merchant Tailors' Hall)召集全公司人開會。早上九點,會場被擠得水泄不通,齊普賽街(4)上擠滿了人,大家的情緒都很高昂。大批董事與友人進場。副總裁約翰·費洛斯爵士被請到主席位上。他向所有人解釋今日開會的原因,向大眾宣讀了由董事會通過的決議,並向大眾交代接收可贖回和不可贖回基金和認購的程序。接著,秘書葛雷格(Craggs)進行了一場短短的演說,讚揚董事們的作為,並呼籲,隻有所有人團結一致,才能讓這個計劃取得空前的勝利。他也感謝董事會深具洞察力與技巧的經營,並懇請他們繼續以他們認為最符合公司利益的方式為公司奮鬥。那個曾憑借巨大的熱情代表南海公司在下議院備受矚目且無疑抓準時機早早將股票脫手的亨格福德先生,則誇大其詞地表示,自己經曆過大風大浪,也見識過衰退與複蘇的景象,但從來沒有誰像南海公司這般,在極短的時間內有這麽精彩的表現。他們帶來的成功,絕非王權、宗教或法官可比的。他們調和了所有人的利益,即便沒有完全撲滅國內的衝突與憎恨,也使它們都沉沉睡去了。隨著股價的高漲,有錢人的財富迅速翻倍,鄉紳看著手中的土地價值翻了兩倍甚至三倍。同時,他們也為教會帶來了好處,不少神職人員因為這個項目得到了大筆的金錢。簡而言之,他們讓整個國家變富了。因此,他也希望董事們在熱心公司利益之餘,不要忘了自己。在他演講的後半段出現了一些噓聲,因為他的頌讚之詞實在太過誇張,以至於聽起來像是在譏諷,但是董事及其友人還有場上的贏家們都獻上了最熱烈的掌聲。波特蘭公爵也發表了相似的論調,並表示對那些不滿的言論感到疑惑。當然,他本人正是這項投機事業的大贏家,這就像《笑話集》(Joe Miller's Jests)裏所形容的,一個享受大餐的胖子在飽餐後,用手撫著肚子,想著世界上怎麽會有人忍饑挨餓。

這次會議通過了幾項對大眾並無實質影響的決議。當天晚上,股價跌到640英鎊,隔天跌到540英鎊。此後幾天,股價不斷下跌,直至跌到400英鎊。在一封發表在《沃波爾》(Coxo's Walpole)上落款日為9月13日的信件中——由議員布羅德裏克寫給大法官米德爾頓,議員寫道:“關於南海董事頭上的烏雲為何會如此之快地破裂的猜測有很多。我毫不懷疑他們看到情況對自己有利時絕對會出手。他們已經將信用擴張到超出其承受能力的程度,以致鑄幣係統無法支撐。那些精打細算的人早就從這場欺詐中抽身,防止自己遭受損失。那些輕率的人則被貪婪與企圖從土坑中挖出金山的欲望蒙蔽了理智。數千個家庭將流落街頭。驚恐之情無以言喻——難以描述的憤怒,無以複加的絕望,我想不出任何一個可以抵擋此股浪潮的計劃或解救方法,我也無法假裝自己有信心挽救事態。”十天後,股價依舊在下跌,他又寫道:“該公司依舊沒有下定決心,如同迷失在樹林中的人。最近有幾位富紳來訪,我發現南海公司那幾位董事的惡名聲已在各國流傳開來。許多淘金者已經逃了,每天還有更多人逃走。我懷疑其中是否有三分之一——不,四分之一的人能夠忍受。很早之前,我就基於一個不容置疑的原則,為整件事做出了非常正確的評斷:1000萬(這個數字已超過我們的流動現金額)無法憑空變成兩億,這已逾越紙幣信用的極限。因此,雖然還不知道何時會發生,但當事情該發生的時候,偉大的國家機器將不可避免地崩潰。”

9月12日,在葛雷格誠摯的懇求下,南海公司的董事與銀行董事召開了數次會議。接著,一條消息傳播開來,稱英格蘭銀行願意流通南海公司的600萬債券。這個消息讓股價上漲到670英鎊,但當這個消息在下午被證實為無稽之談後,股價再度下跌,跌至580英鎊。隔日先是降到570英鎊,最後慢慢下跌至400英鎊。(5)

有關當局對事態的發展感到震驚。南海公司的董事們隻要出門,就會受到攻擊,時時刻刻都有暴徒被逮捕。於是,他們向暫留在漢諾威的國王發去公文,請求他即刻回國。身在鄉間宅邸的沃波爾也被派去找英格蘭銀行的董事們,動用自己最大的影響力使對方接受南海公司流通債券的提案。

但銀行方麵非常不想蹚這攤渾水,他們生怕這場無法緩解的災難波及他們,因此以明顯不情願的態度聽取了提案。全國上下都期盼著被從這場災難中解救出來。每一個懂得商業策略的人都被召來提供意見以找出解決方案。最後,沃波爾草擬的合同被采納,作為進一步談判的基礎,緊繃的社會終於舒緩了一些。

9月20日,南海公司在泰勒商貿大廳召開大會,通過了幾項決議,授權董事們與英格蘭銀行或其他任何人達成任何協助公司紓困的協議,或與銀行達成他們認為可行的其他任何協議。其中一位名叫普爾特尼的發言人表示,看到人們陷入異常恐慌的狀況感到非常驚訝。驚慌恐懼的人們四處奔走,他們的腦中充滿各種無人可理解的災難想象。

漆黑如暗夜降臨,

狂暴恣意蔓延,可怕得宛若地獄。

兩天後,在英格蘭銀行的股東大會上,總裁知眾人此前已就南海事務舉行的幾次會議,並表示現階段董事們認為還不適合對此問題做出任何決定。會上,在沒有任何異議的情況下,一項決議得以通過:授權董事們與南海的董事們達成協議,以他們認為合適的數額、條件和時間來流通南海的債券。

因此,雙方都可以自由地按照他們認為對公眾利益最有利的方式行事。為了支持公共信用,銀行以15%的定金、3%的傭金、5%的利息,開放認購南海公司300萬英鎊的債券。9月28日一大早,就有大批拿著現金的民眾擁入辦事大廳,人潮洶湧的態勢讓人推測當天所有額度就會被認購一空。然而到了中午,人潮轉向了。盡管大家想盡辦法穩住局麵,南海公司的股價還是迅速下跌。他們的債券是如此惡名昭彰,以致那些在業界還算小有名氣的傑出淘金客和金融家也遭遇擠兌,他們中的一些人因為借出大筆錢投進南海股票,不得不關掉店鋪潛逃。一直擔任南海公司主要承兌商的索德-布雷德(Swordblade)公司停止了支付業務。這個動作被視為邪惡崩解的開端,並對銀行造成了極大的影響,人們紛紛到銀行兌付現金,銀行不堪重負。第二天是公休日(9月29日),銀行有了喘息的時間。它們起身抵抗眼前的風暴,而它們的前對手南海公司卻已被擊潰,股價一直跌到150英鎊,經過各種波動,又慢慢落到135英鎊。

銀行發現自己無法恢複公共信心,阻擋破產的態勢,為了不讓自己和落水的人一樣被卷走,決定終止自己已經參與且進行到一半的協議。銀行沒有繼續執行的義務,那份所謂的協議不過是一份草擬的同意書,某些重要的章節還是一片空白,銀行單方毀約也不會受到任何懲罰。《議會史》(Parliamentary History)中記載:“我們可以看到,八個月內,這座宏偉的建築被神秘的彈簧裝置高高頂起,迅速發展,長成了讓全歐洲都側目且期待的程度,但其根基盡是欺騙、幻象、輕率與著魔,因此在狡詐的手段被揭穿後,矗立的高塔瞬間倒塌。”

在危險的幻象不斷延伸其觸角攀上巔峰的時候,民風也明顯地腐化了。議會為了揭發罪行而進行的調查,揭露了那些悖德者與知識分子所犯下的醜惡、令人羞恥的罪行。這確實是一項非常有趣的研究。跟人一樣,國家變成饑渴的賭徒後,是無法全身而退的。或遲或緩,懲罰都會降臨。著名作家斯摩萊特說了這樣一句話,我們知道他的說法是錯的:“對曆史學家來說,這樣的時代肯定特別討厭,那些情感豐富且富於想象力的讀者絕不會對這類交易細節感興趣,這些內容既不能溫暖人心,也不能為文字添色,更不能潤飾文本,其中的細節隻能用來呈現毫無生氣的景象——毫無品位的邪惡和卑鄙的墮落。”與他說的相反(如果斯摩萊特具有幽默感,他就能理解),這個主題所蘊藏的趣味異常豐富,即便是小說家的渴望,亦能滿足。昨日還穿金戴銀,今日卻窮困潦倒;昨日還是舉手投足間都能發揮影響力的大人物,今日卻受流放之苦,四處飄零,遭受從各處傳來的責難和祈求。那些犯了錯的人的絕望中難道沒有溫暖?上千個窮困且被毀滅的家庭所構成的淒慘畫麵難道就不能使人感受到生命力?那些見到發財機會就陷入瘋狂,瞬間拋下一切理智,拒絕相信眼前不過是虛假幻象的人追逐著指引向險境的鬼火,難道是無趣或沒有任何意義的事嗎?曆史往往是在這種虛假的精神下書寫的,不正直的朝臣為了取悅不正直的國王,以各式各樣的花言巧語不斷重複地講述、傳頌所有詭計、殘暴的戰役與圍城事跡,而那些真正影響人民道德與幸福的事件卻從未受到重視,還被視為枯燥乏味、無法溫暖人心或為曆史添色。

在這起著名的泡沫事件中,英國展現了異常的一麵。大眾的心智不健康地發酵、變質。人們不再滿足於節奏緩慢但能踏實得到報酬的工作,對明日無窮財富的幻想讓他們失去了對今日的謹慎,無所顧忌。過去聞所未聞的奢侈品被放到他們的眼前,他們的道德鬆懈了。那些橫行霸道的無知分子靠著大賭一把而翻身,看到金銀竟然能抬高這些不值得尊敬的人的社會地位,真正知書達禮的人怎能不感到羞愧?理查德·斯蒂爾(Richard Steele)爵士口中的這些傲慢的暴發戶當中,有些人在他們遭遇不幸的日子裏,就因為傲慢而被人們當作反麵教材銘記在心。在議會的調查中,許多董事因傲慢得到的懲罰比他們因侵吞公款而受的懲罰還要重。其中一個曾說自己用金子喂馬的極端傲慢無知之人,最後過著隻有水與麵包的日子。他們的每個傲慢的眼神和每次蠻橫的發言,都被命運報以百倍的潦倒與羞辱。

整個國家的狀況是如此堪憂,以至於喬治一世立即縮短在漢諾威的行程,匆匆回國。他在11月11日抵達英格蘭,而議會於12月8日召開會議。與此同時,國內的每個重要城鎮都召開了公開會議。席間,許多人請求立法機關給予那些用卑劣的欺詐手段將國家推到毀滅邊緣的南海董事最嚴厲的懲罰。但似乎沒有人想到,這個國家其實也跟南海公司一樣有罪。沒有人反省民眾的盲從與貪婪——對利益無恥的貪念吞噬了這個國家人民所有高貴的品質,讓他們在強烈的渴望下,撲向那張由計劃主導者為他們結好的網。這些事實從未被人提起,人們不過是純真、正直、辛勤工作的好人,不過是遭到了那群即將被無情地絞死、分屍的強盜的打劫。

這就是全國上下幾乎一致的想法。上、下議院並沒有更理性。麵對南海董事們的罪行,嚴懲已經成為唯一的呼聲。然而,國王在發表致辭時表示,希望大家冷靜下來,謹慎思考,找出適當的補救措施來應對當下遭遇的不幸。這一演說引發了公眾的爭論,幾位發言者完全沉浸在對南海公司董事的猛烈謾罵中,其中,莫爾斯沃思勳爵的言辭尤其激烈:“有人說,沒有法律可以用來懲罰南海董事們,這些主導眼前這場不幸鬧劇的始作俑者。依照他的邏輯,麵對眼前這種情況,我們可以仿照古羅馬的做法。古羅馬沒有法律製裁弒父之罪,因為立法者認為,不會有一個兒子會如此喪心病狂,讓雙手沾滿父親的血。當此令人發指的事情發生後,他們立即製定法律,將那些有罪的可憐蟲裝進麻布袋裏,扔進台伯河活活淹死。對這些設計、執行充滿惡意的南海公司計劃,對國家犯下重罪的人,應該比照弑父者處理,將他們裝進布袋丟入泰晤士河。”其他人的發言也同樣不夠沉著與審慎。沃波爾先生的發言則比較溫和,他建議當前的首要目標應是重建公共信用:“如果倫敦發生大火,聰明的人會在審問縱火犯前先趕去滅火,防止火勢擴大。現在,公共信用嚴重受創,鮮血不斷流著,需要得到最及時的救援。之後,我們會有更充裕的時間審判作亂者。”在12月9日的那場響應國王致辭的演說中,議員們一致同意議會應該表達一種決心,即找出挽救眼前頹勢的方法,並嚴懲導致這場混亂的惡人。

調查工作進展神速。議會要求南海董事會交出完整的經營賬目明細。很快,決議出爐。簡單來說,該決議認為,這場災難的根源在於股票經紀人的卑劣炒股行為,為了重建公共信用,最好的方法就是製定防止此類事件重演的法律條文。這時,沃波爾先生表示,如他先前所說,他花了一些時間研議恢複公共信用的方法,但此方法的執行須依賴特定的基礎,因此他認為,在公開此方案前應先詢問自己是否可以依賴此基礎。他的問題是:“那些與南海公司簽訂的公共債務和產權負擔的認購、資金認購以及其他合同是否繼續有效?”此問題引起了熱烈的討論。最終在259票對117票的情況下,認為這些合同繼續有效——那些在南海公司股東會上被變更為救濟基金或根據正當法律程序被駁回的除外。在表決的第二天,沃波爾先生將自己為恢複公共信用而擬訂的計劃呈給下議院的一個專門委員會過目。簡要來說,計劃的內容就是,讓英格蘭銀行購買900萬英鎊的南海公司股票,在特定條件下東印度公司也購買同樣數量的南海股票。此計劃獲得了議院大多數人的支持。於是,兩大公司被命令接受這項提案。但這兩家公司都不願伸出援手,在各自召開的股東大會上,所有與會者都表達了強烈的不滿,但這無法改變議會命令的效力。最終,這兩家公司還是接受了購進南海公司的債券,並向委員會提交了報告。在沃波爾的監督下,一項法案草擬完畢,並平順地通過了上、下議院審議。

與此同時,又一項法案提出,規定南海董事、總裁、副總裁、財務主管、出納和辦事員於十二個月內不得出國,且清查其名下資產,防止其變賣或脫產。下議院內最具影響力的議員們都認同這項法案。在聽了坊間關於葛雷格在南海公司如何動手腳的謠言後,希彭先生在自己的處所接待了他,決定踩踩他的痛處。他說:“很高興看到不列顛下議院重拾往日的活力與精神,努力一致為公眾利益行動。保證南海董事們和職員們的財產和人身安全是很有必要的。”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葛雷格,繼續說,“但是,還有其他高層——相信再過一段時間這些人的名字都將被公之於世,他們犯下的罪行絕不比這些董事輕。”葛雷格先生憤怒地起身,說,如果這段話是針對他來說的,他已經做好準備,無論是在議院還是在其他任何地方,他絕對會正麵響應那些質疑自己的人。葛雷格的態度讓現場陷入鼓噪聲中。在這陣**中,莫爾斯沃思勳爵起身,對葛雷格先生敢於挑戰議院的勇氣表示欽佩。莫爾斯沃思勳爵表示,盡管自己已年過六十,但不管葛雷格先生想在議會上說什麽,他都會予以回應。他深信,在議院外還會有許多年輕人將毫無畏懼地與自己站在同一陣線上,與葛雷格先生針鋒相對。怒吼聲再度從各個角落傳過來,所有人同時站起身大吼大叫,任憑發言者徒勞地試著恢複秩序。在這段持續數分鍾的混亂中,幾乎隻有莫爾斯沃思勳爵和葛雷格先生坐在椅子上。最後,對葛雷格的憤怒漸趨激烈,以至於他認為自己應該向下議院的眾人解釋剛剛那番不當言論的意思。他說,自己所謂的正麵響應,不是要反抗議院,而是他會明白解釋自己的所作所為。問題解決了,議院開始討論該以常設委員會還是特別委員會的形式質詢南海公司事件。最後,一個擁有十三名成員,具備召喚人證、調閱文件與檔案權力的秘密委員會成立了。

上議院和下議院都非常關注南海公司的調查。主教羅徹斯特把南海計劃比作瘟疫。沃頓公爵認為議院應該鐵麵無私,他認為,如果自己的任何一位朋友參與了南海計劃,他就會立刻與其絕交,即便是最親密的知己也不例外。國家被以如此公然且恥辱的方式洗劫一空,他會像其他人那樣盡一切所能對惡徒大加撻伐。斯坦諾普勳爵則說,無論對象是不是董事會成員,隻要他擁有任何一點法辛(6),就要將其充公,以彌補大眾的損失。

在此期間,民眾的憤怒也攀升到頂點。我們已從考克斯的《沃波爾》那裏得知,所有南海公司董事的名字,都被視為欺詐和惡行的同義詞。來自全國各郡、市和自治市鎮的陳情書都怒喊著要為這個受到傷害的國家討回公道,嚴懲監守自盜的惡人。那些即便是對待罪人也不願意下重手的溫和派人士,則被指控為同謀,不斷遭到侮辱和咒罵,不論是在公開場合還是在匿名信中,他們都已成為事件受害者的報複對象。人們的矛頭直指財政大臣艾斯拉比與財政部另一位成員葛雷格,上議院不得不決定立刻針對二人進行調查。根據命令,1月21日,所有與南海計劃相關的經紀人必須匯報自1719年米迦勒節(9月29日)以來財政部官員經他們之手買賣股票的情況以及他們的信托情況。在得到所有賬目後,人們發現艾斯拉比名下曾有大量股票轉入。五名南海公司的董事,包括一位知名曆史學家的祖父愛德華·吉本(Edward Gibbon),被交予黑杖官(7)拘留。對於斯坦諾普勳爵的舉動,眾人一致同意:在沒有對任何實質支付能力進行有效評估或充分擔保的情況下,輕率給予或奪取股票信用的行為,都是惡劣且危險的腐敗之舉。此外,在《南海法案》交付議會進行審議的過程中,如南海公司董事或經紀人為滿足政府或議院官員的利益購買股票,就同為腐敗的一分子。幾天後,議會通過了另一項決議:南海公司的幾名董事和職員,暗中將自己持有的公司股票賣給公司,對公共信用造成了惡劣影響,構成了詐騙與失信罪。艾斯拉比引咎辭職,並不再出席議會,等待立法機關對他的個人罪行展開調查。

與此同時,南海公司的會計奈特受狡猾的董事們的托付,打包了所有賬簿與檔案,帶著他們所有危險的秘密展開逃亡之旅。他先在河上的小船內變裝,接著雇用一艘大船安全逃到了加來。秘密委員會將此事報告給議會。議會立即向國王呈交兩份陳情書。他們的第一個請求是發布懸賞抓捕奈特的通緝令,第二個則是請國王立即下令關閉一切港口並清查沿岸,以防止奈特或南海公司的其他人員逃離。這兩份陳情書墨跡未幹,就由議會代理人梅休因呈交給了國王。當天晚上,國王的命令下達,懸賞兩千英鎊抓捕奈特。幾乎與此同時,下議院下令關閉議會大門,並將鑰匙放在桌上。秘密委員會的成員之一羅斯將軍向議會通報,大量能證明南海計劃罪責最隱秘、最邪惡的證據已經找到,一旦時機成熟,秘密委員會就把這些證據交給議會處理。與此同時,為了進一步查證,他們認為必須將幾位南海董事和主要職員予以拘留,並取得他們手中的資料。大家一致通過該建議,並付諸行動。議會成員羅伯特·查普林(Robert Chaplin)爵士、西奧多·詹森(Theodore Janssen)爵士、索布裏奇(Sawbridge)和F.艾爾斯(F. Eyles)與南海各位董事被傳喚出席,並被要求交代他們的腐敗作為。西奧多·詹森爵士和索布裏奇立即回應傳喚,並盡力為自己辯解。議院耐心聽完他們的陳述,要求他們退下。接著,一項動議被通過,全場一致認同他們犯下了罪行重大的失信罪,導致國內經濟受損,嚴重破壞了公共信用。根據其罪行,他們被逐出議院,並交付下議院侍衛隊予以拘留。羅伯特·查普林和艾爾斯四天後才出現在議院,也同樣遭到了驅逐。議會同時請求國王派遣駐外使者申請奈特的緝捕令,逮捕後將奈特交給英格蘭當局,防止其申請庇護。國王同意了這個請求,當晚立即派遣信使前往歐洲大陸各國。

在這些被拘留的董事中,約翰·布倫特爵士被普遍認為是整起事件的主導者,更是該計劃的推手。通過教皇與巴瑟斯特勳爵艾倫的書信,我們可以知道,布倫特不信國教,卻以最虔誠自居,還妄稱自己是偉大的信徒。(8)他經常撻伐當代的奢侈與腐敗、議會的偏袒與政黨精神的萎靡,對那些偉大且傑出人物所表現出的貪婪也進行大肆抨擊。最初,他隻不過是擔任公證人,後來不僅成為南海公司的董事,還是其中最活躍的經營者。我們無從得知他是否因擔任這種職務而開始撻伐那些大人物的貪婪,但他深惡痛絕的譴責話語證實了他確實見識過貪婪的醜惡。但是,如果這位布道者自己能擺脫他所譴責的惡習,那麽他的演說會產生更好的效果。

布倫特被拘留起來接受上議院的法律審查。他拒絕回答案件中的幾個重要問題,表示自己在下議院回答過相同的問題,但想不起當時自己是怎麽回答的,為了避免前後自相矛盾,他拒絕在另一審裁處回答相同的問題。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他的這番解釋等於間接承認了罪行。他的態度在上議院引起了一陣**。法官再次問他是否曾經將股票賣給政府或議院成員,以換取法案順利通過,而他依舊拒絕回答。他表示自己從心底裏尊重議會,並相信議會不會強迫他認罪。法官幾次嚐試讓他回憶過往未果後,指示他退出法庭。

緊接著,政府內的同情者和反對者就布倫特的審判展開了激烈的討論。據稱,政府對約翰·布倫特爵士這般的沉默並不陌生,對其想法心知肚明。反對者的情緒更為激烈,斯坦諾普勳爵就是其中代表。在爭論中,沃頓公爵反駁了斯坦諾普勳爵的言論,導致後者激烈的情緒讓他熱血上湧,一陣眩暈後,他表示身體不太舒服,必須離席,然後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裏。醫生立刻為他施行放血手術,第二天早晨再度放血,但這隻是讓他的狀況稍稍緩解。到了傍晚,他變得昏昏沉沉,很快就與世長辭了。這位議員的驟然離世,引起了全國人民的哀慟。喬治一世尤為傷心,他將自己關在密室中長達數小時,默默哀悼這位逝去的長者。

那位逃往國外的奈特先生,在靠近列日的蒂爾勒蒙市時,被居住於布魯塞爾的不列顛人利斯先生的秘書抓住,並被暫留在安特衛普的城堡內。奧地利法院不斷收到引渡犯人的要求,但都拒絕了。奈特將自己置於布拉班特國的保護傘下,要求在此接受審判,因為布拉班特在其中一則條款下享有特權:任何在該地抓獲的罪犯,都必須在該地進行審判。該國堅持行使自己的特權,拒絕將奈特交給不列顛當局。在後者不斷勸說的同時,奈特又從城堡中逃了出來。

2月16日,秘密委員會首度向議院報告調查結果。他們表示,調查過程中遭遇重重困難與阻礙,每個罪犯都盡力為自己辯解,企圖妨礙正義的伸張。在他們呈上的賬簿中,有些存在虛假不實的項目,有些股東名字一欄是空白的。這些賬簿上都有頻繁變更與塗改的痕跡,有些賬簿甚至缺頁。一些關係重大的賬簿甚至被銷毀,被帶走或藏起來也是常有的事。進入正式調查後,他們發現這些人涉及的事件種類極多且雜。為了處理成千上萬人多達數百萬的財產,許多人被授權進行各種活動,有的通過正常的法律途徑,有的不得不以不正當的方法執行。

他們發現,在《南海法案》通過前,公司賬麵上出現了一筆總金額為1,259,325英鎊的進項,而與該筆款項實際對應的股票賣出金額為574,500英鎊。顯然,為了促使這項法案通過,他們憑空捏造了這筆交易數據。從賬簿上可以看出,這筆股票在不同時間以不同的價格售出,成交價從票麵價格的1.5倍到3.25倍不等。這家公司在還無權增加資本額的情況下就賣出了大量的股票,這種做法讓委員們感到吃驚,並決定仔細調查整個交易過程。他們召來公司的總裁、副總裁和幾位董事,並進行嚴格的審問。調查後發現,在進行這些交易時,該公司的持股量根本沒有這麽多——最多不超過3萬英鎊。繼續追查時,他們發現,這些股票是該公司虛假買進或持有的股票。這些所謂的購買者沒有支付任何款項,也沒有給公司任何定金或擔保。因此,假設《南海法案》最後沒有通過,南海公司股價下跌,他們也不會損失什麽。但反過來看,如果股價大漲(因該法案通過了,此事確實成真了),差價就可以讓他們大賺一筆。

於是,《南海法案》通過後,奈特開始編造並調整股票賬目,而那些虛假購買者則拿到了實實在在的錢。這筆由約翰·布倫特爵士、吉本和奈特主導的虛假股票分給幾名政府官員與中間人,作為推動該法案通過的賄賂金。桑德蘭伯爵分得5萬英鎊,肯德爾公爵夫人1萬英鎊,普拉滕伯爵夫人1萬英鎊,她的兩名侄女1萬英鎊,葛雷格3萬英鎊,查爾斯·斯坦諾普(Charles Stanhope,財務部的一位秘書)1萬英鎊,劍刃公司5萬英鎊。此外,賬簿也顯示,斯坦諾普先生通過特納-卡斯沃爾公司之手,憑著股票差價,獲利高達25萬英鎊。但這家公司將其賬簿進行了修改,將其名字改成斯坦吉潑(Stangape)。財政大臣艾斯拉比賺得的不法利益更為驚人。他也有特納-卡斯沃爾公司的賬戶,賬麵上有794,451英鎊。此外,他還建議公司第二次認購開放150萬股而不是100萬股,多出的50萬股股票由公司自己控製,且不做任何擔保。第三次的認購更是不像話:艾斯拉比得到7萬英鎊,葛雷格得到65.9萬英鎊,桑德蘭伯爵得到16萬英鎊,斯坦諾普得到4.7萬英鎊。這份報告後麵還有六份不那麽重要的報告。最後,委員會表示,因為主要受托人奈特先生缺席,他們無法繼續推進調查。

首份報告印製出來後,次日議會進行了討論。在一陣激烈且狂熱的辯論後,議會通過了一係列決議,強烈譴責公司董事、與他們有幹係的議會成員及政府官員極端腐敗、卑劣且危險的行為,並宣布這些人都應該將自己的財產充公,以彌補他們對大眾造成的巨大損害。而另一項彌補受害者損失的法案也被要求加緊研擬。

查爾斯·斯坦諾普第一個被要求交代自己在這些交易中所占的份額。他極力為自己辯護說,過去幾年裏,他將自己的所有財產交給奈特先生管理,不管奈特先生為自己買進哪些股票,他都支付了高額的傭金。至於特納-卡斯沃爾公司為他買賣股票的事,他則一無所知,那些交易都沒有得到他的許可,因此他當然無法為此負責,特納和他的公司應當承擔這些交易的責任。但斯坦諾普從那家公司手裏拿到了25萬英鎊,在那些心平氣和且毫無偏見的人看來,這就很不合理。然而,他在僅僅三票之差的情況下被判無罪。他總算盡全力保住了自己。身為切斯特菲爾德伯爵的兒子,斯坦諾普勳爵四處拜訪態度搖擺的議員,用盡花言巧語誘使他們投下無罪票或幹脆缺席會議。許多耳根子軟的鄉紳也在他的說服下做出了錯誤決定。全國人民對斯坦諾普的判決感到極大的不滿。倫敦街頭出現了各種帶有示威性質的集會和騷亂,每當那些罪行重大的人被輕判後,人們就需要為家門外的暴力事件帶來的安全隱患而擔憂。

地位崇高、責任重大,因而理應更可靠的艾斯拉比先生,是緊跟斯坦諾普之後的受審者。他被認為是罪行最重大的一個。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息,議院的大廳裏和走廊上擠滿不耐煩的群眾,他們急著想知道結果。辯論持續了一整天。艾斯拉比先生沒有找到什麽朋友:他的罪行是如此明顯且重大,以致沒有人敢幫他說話。在沒有任何異議的情況下,判決結果出爐:艾斯拉比出於對自身利益的考慮,鼓勵並促成了破壞力深遠的南海計劃;與董事們一起作惡,對公共貿易與信用造成了毀滅性的影響;他將被逐出議會,並在嚴格監視下囚禁於倫敦塔監獄;他將被限製出境一年或至下一次議會會期結束;他必須根據名下所有財產製作出正確的資產明細表,如果未來的補救方案需要,其財產將用於彌補因他受苦的受害者。

這項判決大快人心。盡管結果出爐時間為深夜十二點半,但立刻傳遍整座城市。有些人點亮家中所有的燈火來表達內心的喜悅。第二天,艾斯拉比被移送至倫敦塔監獄,一些企圖對他進行謾罵和攻擊(丟石頭)的人聚集到了塔丘。雖然最後沒能成功,但他們還是燃起了篝火,開心地圍繞著篝火跳舞,充分表達興奮之情。一堆堆篝火在倫敦各處點燃,倫敦進入了慶典模式,人們相互道賀,就好像他們剛逃過一場大災難一樣。當時,因斯坦諾普無罪釋放而掀起的民憤是如此猛烈,以至於人們一度以為這種憤怒永遠不會消散,但艾斯拉比的判決使人們的怒火終於宣泄了出來。

為了進一步安撫民眾,特納-卡斯沃爾公司創辦人喬治·卡斯沃爾(George Caswall)爵士被逐出了議會,並被要求退還25萬英鎊。接著,秘密委員會開始審理報告中關於桑德蘭伯爵的內容。桑德蘭伯爵的朋友花盡心思想辦法為他洗脫罪名。由於當時指控他的證據多半出自約翰·布倫特爵士,因此桑德蘭伯爵的同黨費盡苦心讓大家覺得約翰爵士的話根本不可信,尤其是在事關貴族與樞密院聲譽的事情上。桑德蘭伯爵所有身在內閣的朋友都站出來說,如果桑德蘭伯爵被判有罪,那麽保守黨在內閣的勢力將會崛起。最終,以233票對172票,桑德蘭伯爵獲判無罪,但全國人民都確信他有罪。全國各地傳來憤慨的抗議聲,大量群眾再度聚在街頭。值得慶幸的是,沒有任何暴動發生。

這一天,也是葛雷格先生過世的日子,根據議會日程,第二天將是他的審判日。大眾普遍認為他是服毒自盡的。然而,他其實是因為承受不了喪子之痛(其子為財政部的一名秘書,五個星期前死於天花)而抑鬱而終了。為了他最疼愛的兒子,他想盡一切辦法積累財富;為了利益,他拋棄誠實,出賣榮譽,玷汙了自己的名聲。隨著暴露出的案情日益增多,他的痛苦和恐懼不斷加深,最終引發了中風,導致了死亡。他留下的150萬英鎊全數充公,用於救助不幸的受害者。

南海公司董事一個接一個地接受審判。他們名下214萬英鎊的財產被充公,作為日後補償受害者的賠償金,而每個董事也獲許在視自身罪行與情況而定的情況下,留取其中一部分以供生活所需。約翰·布倫特爵士超過18.3萬英鎊的財產中隻準許留下5000英鎊,約翰·費洛斯(John Fellows)爵士24.3萬英鎊的財產中獲準留下1萬英鎊,西奧多·詹森爵士24.3萬英鎊中獲準留下5萬英鎊,愛德華·吉本10.6萬英鎊中獲準留下1萬英鎊,約翰·蘭伯特爵士7.2萬英鎊中獲準留下5000英鎊。其他罪行較輕者則得到了更寬容的判決。祖父遭到嚴厲懲處的曆史學家吉本,在《我的生活與寫作》(Memoirs of his Life and Writings)中,對當時議會的判決進行了詳細的描述。他承認自己或許不夠公正,但我們不能忽視的事實是,每一位作家都會就其背景和立場,對這場災難性事件給出並不十分客觀的想法與解讀。且基於“莫聽一麵之詞”的想法,他的看法是值得考慮的。

他寫道:“1716年,我的祖父被選為南海公司的董事,從他的個人賬簿中可知,在他接下這個致命的職務前,他個人財產已有6萬英鎊。但他的財富在1720年那起不幸的事件中化為烏有,三十年的努力付之東流。對於南海計劃的使用或濫用,對於我祖父和他的兄弟董事們的有罪或無罪,我絕非最稱職和最公正的評斷者。然而,根據現代公平公正的思想,我們必須譴責那粗暴且武斷的審理程序,因為這種程序隻會讓正義蒙羞,使邪惡壯大。剛從淘金夢中驚醒過來的民眾,甚至是議會,憤怒地尋找宣泄的對象,但從任何角度來看,那些董事即便有罪,國家也找不出已有的針對這些罪行的法律條文審判他們。莫爾斯沃思勳爵誇張的想法雖然沒被實際采納,卻促成了一項動用苦刑的法案——這是一項具有追溯效力的法案,用以判處那些並不存在的罪行。立法機關限製董事們的人身自由,采用過分的安全措施,給他們的人品打上了恥辱的印記。他們被迫宣誓,交出全部財產,且不得轉讓或轉移任何財產。對於這樣嚴苛的法案,每個人都有權利請律師在法庭上為自己做出陳詞。他們懇求被傾聽,但這項要求被拒絕了,而那些根本不講求證據的加害者也沒有興趣聽取辯護。最初,有人提議董事們可以留下八分之一的財產以供日後生活所需,但有人主張,每個人的罪行與財產不一,如果統一比例,對某些人來說判決就太輕了或太重了。每個人的品行都被分別衡量,卻沒有經過冷靜嚴肅的評判過程,這33個英格蘭人的財產與名譽成為人們草率談論的話題,成了目無法紀的大多數人的笑柄。委員會中最卑鄙的成員可能會通過一句惡意的言論或是一次沉默的投票來發泄個人的敵意。侮辱加深了傷害,嘲笑加重了侮辱。20英鎊甚至是一先令的津貼,都被可笑地剝奪了。一份關於某位董事先前在另一個計劃中讓不知名人士損失金錢的空泛陳述,也被當作加重罪行的證據。有人因過去愚蠢的發言——說要拿金子喂馬,一生就此毀滅。另一個人是因為生來驕傲,有一天在財政部拒絕禮貌地應答地位比他高的人。所有這些人在未參與審判的情況下,被肆意罰款和沒收了他們大部分的財產。即便是無所不能的議會,也無法讓如此大膽的壓迫遁形。我的祖父自然也沒有得到比其他人更寬容的處置。他的保守黨原則和與之的聯係,讓當權者更加憎惡他。他的名字出現在一份可疑的秘密檔案中。他傑出的能力讓他不能以無知或犯錯為借口開脫。在針對南海董事的質詢中,吉本先生是第一批被拘留的人之一,而最後判決的罰款金額更是暗指他罪行重大。他宣誓交給議會的總金額為106,542英鎊5先令6便士,這還不包含之前的罰金。吉本先生獲得了兩筆金額不同的補貼,分別為1.5萬英鎊和1萬英鎊,但當決定給予他哪筆時,他們一致決定給數目較小的那筆。在一片荒蕪中,我的祖父以議會無法剝奪的能力與信用,在人生的後半段重新建立起財富大廈。十六年的辛勤付出有了收獲,我也誠心地認為他後半生的成就不比之前的差。”

在懲處了所有董事後,議會的目標轉移到如何恢複公共信用上來。此時,沃波爾的計劃被判斷為無效,遭到摒棄。1720年年底,人們統計了南海公司的整個資本存量,總額為3780萬英鎊,其中分配給所有股東的隻有2450萬英鎊,剩餘的1330萬英鎊則屬於公司法人,這也是他們利用大眾幻想所賺取的利潤。其中,超過800萬英鎊的資金被取出,平均分配給股東及認購者,每股股息約為33英鎊6先令8便士。這是一個很大的安慰。議會進一步下令,那些向南海公司貸款且已經進行股票轉讓或抵押的人,隻需要支付原借款金額的10%,便不必再承擔任何債務。在股價不自然上漲的時候,該公司共貸出了1100萬英鎊,等股價跌回正常水平後,他們收回了110萬英鎊。

但恢複公共信用並非一蹴可就。這些企業就如伊卡洛斯(9),飛得太高,以致太陽融化了粘連翅膀的蠟,當掉進大海載浮載沉後,才發現最適合自己的環境還是堅實的大地。

在商業繁榮時期,自這一事件後,又發生過幾起過度投機事件。一個成功的項目總會引起他人的效仿。在貿易國裏,模仿者總是抓住每個可能成功的機會,將逐利的社會拖入難以擺脫的欲望深淵。在1825年那場著名的大恐慌中,那些與南海計劃催生出的公司類似的泡沫公司曾短暫存活了一段時間。當時,與1720年一樣,那些騙子利用民眾的貪婪賺得大筆財富,但也在清算時付出了代價。1836年再次出現了類似的計劃,並極有可能導致災難性的後果,但在災難鑄成前,人們及時出手,幸免於難了。

(1). 為希臘、羅馬神話中特洛伊的公主,擁有預言能力,但因抗拒阿波羅的求愛而遭詛咒,預言不被人相信。——編注

(2). 舊時倫敦的金融街。——編注

(3). 英國舊時金幣,1基尼=21先令=1.05英鎊。——譯注

(4). 泰勒商貿大廳外的大街。——譯注

(5). 詩人約翰·蓋伊(John Gay)在此多災多難的一年,收到來自葛雷格作為禮物的南海公司股票,且一度認為自己獲得了兩萬英鎊。朋友說服他賣掉股票,但他執著於榮華富貴的幻想而錯失了良機。後來,他又被要求趕快賣掉能讓他一年賺一百英鎊的股票,以換取生活費。芬頓說:“這些錢至少能讓你每天有幹淨的衣服穿,有肉可吃。”但他拒絕了,最後落得一場空。這場災難大大打擊了蓋伊,讓他的生活陷入了困頓。——《約翰遜的詩人人生》(Johnson's Lives of the Poets)。——原注

(6). 英國舊時流通的銅板,1法辛=0.25便士。——譯注

(7). 上議院中負責禮儀、門禁、議場秩序並管理院內侍衛的官員。——譯注

(8). 布倫特睜著雙眼說:“上帝不懂愛,他讓悲慘的人饑餓,又虛假地否認。”…… 可悲的布倫特!為什麽要懷著他英格蘭式的憤恨? 巫師是如此對他敘說我們的命運: “長期的腐敗,猶如洪水,向來由清醒的大臣們抵禦著,但終將吞噬所有;貪婪肆意蔓延,蔓延,如低沉的霧氣,蒙蔽太陽。政治家及愛國者合資插股,貴族與管家一起擠在審判席上;法官瀆職,主教出賣教區,偉大的公爵賭下半個王位:大不列顛浸**於肮髒利益的光芒中。接著法國就會報安妮和愛德華之仇!沒有法院的授權,偉大的代書啊!打著主意,沒有極端的奢華,沒有城市受惠:不,這才是你公正的下場,羞見議院變質,愛國者態度分歧,無人能盼黨派之爭平息,隻有收買雙方,讓國家回歸平靜。”(教皇寫給艾倫·巴瑟斯特勳爵)——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