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雷沃的貝爾納德

這位哲學家的一生可以說是誤入歧途的最佳寫照。他對賢者之石的追求是任何東西都阻擋不了的,反複的失敗也不能讓他灰心喪氣。從十四歲到八十五歲,他將所有時間都花在實驗室的藥劑與煉爐上,浪費自己的生命去追求延年益壽的神話,對財富的渴望卻讓他一貧如洗。

1406年,貝爾納德出生在特雷沃或帕多瓦。有人說他的父親是帕多瓦的醫生,也有人說是特雷沃邊境的伯爵,是國內最有錢的貴族之一。不管是醫生還是伯爵,他的父親都是個有錢人,並留給兒子大量財富。十四歲時,貝爾納德開始對煉金術著迷,並閱讀各種阿拉伯煉金術著作。他本人留下許多辛勤工作的有趣事跡,摘錄如下。他入手的第一本書是阿拉伯哲學家拉齊的作品,閱讀後他認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可以成百倍地增加金子的方法。接下來的四年裏,他不眠不休地做實驗,眼前總是放著拉齊的書。四年後,他發現成果隻有讓他焦頭爛額的火災,還花了不少於八百克朗的錢做實驗。他開始對拉齊失去信心,並轉而求教於查比爾。他刻苦學習了兩年,因年少無知、富有且易騙的性格,他被城裏所有的煉金術士盯上,大家都巧言掏空了他的口袋。當又花了兩千克朗後——這在當時是非常可觀的數字,他對查比爾的也失望了,同時也開始厭煩他的那些貪婪的助手。

在圍繞著貝爾納德的虛偽人群中,隻有一個人對他既熱情又無私。這名男子是聖弗朗西斯修道院的修道士,他們建立起深厚的友誼。貝爾納德再次將時間全部用於研究賢者之石。後來,魯佩西塞(Rupecissa)與薩克羅博斯科艱澀難懂的論文落入他們手中,在閱讀後,他們一致認為高度精餾的酒就是萬能溶劑,它將為他們的研究帶來極大的幫助。於是,他們對酒進行三十次精餾,直到盛著它的容器都會爆裂。他們辛苦工作了三年,光是買酒就花了三百克朗,結果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假想是錯誤的。接著,他們開始嚐試明礬與綠礬,但依舊沒有解開煉金術的秘密。後來,他們又相信在各種排泄物(尤其是人的)中,存在著非常了不起的物質,因此他們將排泄物加到以水銀、鹽和熔鉛為原料的實驗中,就這樣進行了兩年的時間。各地的專家們再一次聚集到他身旁,為他提供指導。他熱切地傾聽所有人的提議,並將自己的財富慷慨地與那些人共享。於是大家都稱他為“特雷沃的大善人”,而他無私的作為也讓他在煉金術界常常被提起。

就這樣過了十二年,每天他都用一些新的物質進行實驗,並日夜祈禱上帝讓他早日發現煉金術的秘密。

在這期間,他失去了那位修士朋友,但同時又得到一位與修士一樣熱心的夥伴——特雷沃的地方法官。他的新同伴認為大海是黃金之母,因此用海鹽可以讓鉛或鐵變成貴金屬。貝爾納德決定嚐試看看,於是將實驗室搬到波羅的海沿岸,並花了一年的時間反複把海鹽溶解、升華、結晶,有時還會為了其他實驗的需要,將海鹽喝掉。但是他們的努力仍然一無所獲。這位奇怪的狂熱者依舊沒有灰心,每一次失敗隻會讓他更加迫切地想要嚐試其他方法。

在快要邁入五十歲大關時,貝爾納德自覺對世界一無所知,於是決定到德意誌、意大利、法國、西班牙旅行。每當在一處停下時,他就會立刻詢問附近是否有煉金術士。他會不辭勞苦地拜訪對方,如果對方很窮困,他就提供資金援助,如果對方手頭寬裕,他就會加以鼓勵。在斯德克斯,他認識了一位修道士,名叫傑弗裏·路伏耶(Geoffrey Leuvier)。對方告訴他蛋殼中的元素是煉金過程中非常重要的成分,於是他做了很多實驗,幸好一位貝赫姆的檢察官成功阻止了他為此浪費一兩年的時間進行實驗。那位檢察官說,醋與綠礬才是關鍵。他按照檢察官所說的去實驗,直到自己差點中毒才終止。接著,他在法國待了五年,直到聽聞為腓特烈三世做懺悔的大師亨利已經得到賢者之石,才動身前往德意誌。與以往相同,他的身邊圍繞著眾多饑渴的食客,其中幾個人打定主意要跟著他去德意誌。他無法拒絕對方,於是帶著其中的五人去了維也納。貝爾納德發了一封很有禮貌的邀請函給亨利大師,邀請他參加一場幾乎全維也納的煉金術士都會參加的盛大宴會。亨利大師坦白地告訴貝爾納德自己並沒有找到賢者之石,但他會用盡一生尋找,至死方休。這兩個誌同道合的人建立起真摯的友誼。晚宴上,他們決定募集四十二馬克的金幣,而每位出席的煉金術士都必須貢獻一定的金額,亨利大師也自信滿滿地宣布,這些募集的金幣將在他的實驗室裏翻四倍。身為晚宴中的首富,貝爾納德大方地捐出十馬克,亨利大師捐了五馬克,其他煉金術士各捐了一到兩馬克,而貝爾納德帶著的食客則跟他借錢捐獻。實驗開始了,金幣與鹽巴、綠礬、硝酸、蛋殼、水銀、鉛、糞便一起倒進熔爐。煉金術士們熱切地盯著這團價值不菲的鬼東西,期待它能凝聚成一大塊金子。三個星期後,他們以熔爐不夠強大,缺乏某些必要物質為借口,放棄了實驗。雖然我們不清楚是否有小偷將手伸進熔爐,但最後將所有原料拿出來時發現,僅剩下十六馬克金幣,跟最初的四十二馬克差了一截。

盡管貝爾納德沒能在維也納成功製造出金子,但他也試驗了夠多的物質。每場失敗的損失都是如此慘烈,以至於他不由得想放棄尋找賢者之石。然而,這個睿智的決定隻維持了兩個月。他又重拾悲慘的生活。他就像一名賭徒,隻要手中還有籌碼,就會想用這些籌碼將之前的損失一次賺回,直到用盡最後一枚籌碼。這一次,他決定拜訪那些發現了賢者之石,且像他一樣熱心,不會獨占秘密的哲學家。他離開維也納,去了羅馬,又從羅馬到了馬德裏。接著,又從直布羅陀上船,前往墨西拿,再從墨西拿到塞浦路斯,從塞浦路斯到希臘,從希臘到君士坦丁堡,接著又去了埃及、巴勒斯坦和波斯。這樣的旅行花了他八年的時光。最後,他從波斯行經墨西拿,回到了法國。此後,他又抱著尋找賢者之石的心去了英格蘭,並在那裏住了四年。當時的他已經六十二歲了,又老又窮,不得不變賣大量祖產以維持生活。去波斯的旅程花了他不下一萬三千克朗,這其中有一半熔化在他心愛的熔爐中,另外一半則花在路途上遇見的跟班們身上。

在返回特雷沃的途中,他悲傷地發現,即便自己還不至於淪為乞丐,但情況也沒好多少。他的親戚視他為瘋子,拒絕見他。他的自尊心不允許自己向別人開口請求幫助,而且依然深信終有一天他會發現無盡財富。為了躲避世人的眼光,他決定歸隱羅德島。在那裏,他或許以無名小卒的身份度過了一段快樂的時光,不幸的是,他再度遇見一位同樣瘋狂於煉金術的修道士。然而,他們兩個都太窮了,根本買不起煉金需要的材料。通過分享煉金術的知識,他們替彼此打氣,並繼續研讀所有偉人寫的煉金術著作。於是,他們就以湯姆·奧桑特(Tam O’Shanter)(18)那位好妻子處理自己怒氣的方式——“讓他暖和點”——來縱容自己的愚蠢。貝爾納德在羅德島住了一年後,一名清楚他背景的商人找到他,出價八千弗羅林想買下他原先的大莊園剩下的最後一塊土地。他得到了充足的資金,於是將所有的熱情與渴望又一次投進煉金術。整整三年,他幾乎不曾踏出實驗室,他在裏麵吃東西、睡覺,全部的時間都奉獻給實驗,甚至沒什麽時間洗手或刮胡子。想到如此驚人的毅力卻奉獻給這樣一個沒有未來的目標,人們不勝唏噓如此不屈不撓的精神著實該用在更值得研究的領域。終於,他將手中最後一分錢也燒掉了,沒替年老的自己留下一點餘裕,而唯一沒有棄他而去的,是他的希望。他仍盼望著那無窮的財富,於是這個頭發花白的男子繼續研究關於神秘煉金術的書籍,並重看查比爾的著作,就怕自己弄錯什麽步驟——現在糾正也還為時未晚。煉金術士們說他在八十二歲那年成功發現了煉金術的秘密,並過了三年富裕的日子。當然,貝爾納德確實發現了比金子、寶石更有價值的秘密。就在他即將八十三歲的時候,他親口對所有人說,最偉大的哲學秘密就是懂得知足。如果他可以在自己變得窮困潦倒前發現這個真相該有多好!

1490年,貝爾納德在羅德島過世,歐洲的煉金術士們一同為他哀悼,並讚頌他是“特雷沃的大善人”。他發表過一些煉金術著作,最重要的幾部為《化學書》(Book of Chemistry)、《字匯闡釋》(Verbum dimissum)以及小品文《自然之卵》(“De Natura Ov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