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認知突圍 掉進坑裏如何爬出來

有個詞語,跟“熵增”一樣值得我們好好吃透,叫內卷化。第一次聽到這個詞語是在一篇分析清朝經濟的文章中,討論清朝為什麽沒有發生工業革命。學者們針對清朝沒有發生革命的現象,提出了內卷化的概念。

清朝為什麽沒有發生工業革命,以及內卷化到底是什麽概念?——清朝人口太多,人力成本非常低,所以,不管人們做什麽,都不需要改進技術,通過增加人力就可以解決。比如在清朝的時候,生產絲綢和瓷器有利可圖,作坊的所有者如果需要擴大再生產,隻要多招一些手工業者就行了。如果同樣的事情在英國,情況就完全不同了。由於人力太貴,作坊主想擴大生產,增加一百個人的花費還不如搞一台機器來解決節省成本的問題。於是英國人開始研究改進機器。清朝的時候,因為作坊主不研究開發機器,就不會有工業來吸收多餘的人口——工業化時代人口才是資源,在工業時代之前的農業社會,人口往往是累贅,因為農業社會對過剩人力的吸收能力極弱,過剩的人力進一步導致人力成本低,於是形成惡性循環。清朝在這種惡性循環的邏輯之下進入了一個循環向下的通道。如果沒有外界打破自身的循環,很難突破手工業和農業的“結界”,就像一麵無形的玻璃似的,擋在清朝的前邊。所謂內卷化,指一種社會(文化模式)某一發展階段達到某種確定的形式之後,這種形式便停滯不前,難以轉化為另一種高級模式的現象,從而把自我鎖死在低水平狀態上,周而複始地循環。

我認為內卷化是非常值得我們研究的現象,一方麵它有極高的價值,因為它能解釋我們心中的很多困惑,而不是用一句簡單的“中國人的思維有問題”去解釋現象。

“思維有問題”是非常“萬金油”的解釋,這種解釋方法能解釋世界上幾乎所有的問題,比如為什麽有的國家窮?我們可以套用一句,說他們國家人的思維有問題。為什麽中東總打仗?我們套用一句,也是他們的思維有問題。其實,喜歡用這個邏輯的人思維才有問題。另外,把內卷化的邏輯延伸下,就能發現我們身邊到處都是這樣的現象。比如,一個父母外出打工的留守兒童,在爺爺奶奶的照顧下,很早就輟學,然後進入社會當小工,他隻有體力可以出賣,閑暇時間也被遊戲和抖音擠占了。他想學習點新東西,基本不大可能得到周圍人的支持,而且他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去學習,這就是一種“低層次循環”,日複一日,人生越混越掉坑裏了。再如,一個京滬的白領,天天早上出門,晚上很晚到家,天天都在忙,但是他過了一些年才發現,他以前所得到的升職加薪,本質都是教育和年齡的紅利,等到黃金年齡一過,如果沒有升到一個不可或缺的位置上,絕大部分人迅速進入下行通道,似乎越努力掉得越深。

一旦進入真正的內卷化的陷阱,如何解決呢?

首先,解決內卷化陷阱的問題就是注入外界的資源。

我們複盤下,為什麽後來我國從農業社會的內卷化邏輯中擺脫出來了呢?

我認為有下麵幾個核心因素,一是新中國成立後在初代領導人的帶領下,我國被深層次改變了一遍,加快基礎建設、推廣平等意識、婦女解放、全民識字……在全民的努力下,社會的軟、硬件方麵都有了初步的奠基,這算作自身的努力。

其次是蘇聯的援助,在蘇聯的支持下,我們獲得了很多技術。中國初步有了工業化的能力,不僅埋藏在我國地底的財富被開發了出來,而且各種各樣的物質也被加工成了有價值的產品。

後來,我國加入WTO之後,出現了像大海一樣的市場,前期的工業準備具備了更高的價值——我們的工廠和設備可以生產、升級、再生產,越來越多的農民轉型成為工人,越來越多的人收入多起來,慢慢地形成了巨大的內需,內需又可以拉動經濟。

一開始我國的工廠生產一些低端的產品,慢慢地生產出越來越精細的東西,將來會像韓國、日本一樣引領科技進步。當然了,生產的廣度上也有了突破,黃橋鎮農民們生產的小提琴幹掉了日本同行,市場份額達到了世界的一半,而且生產的不是低端產品,很多是中高端的。桐廬被稱作“中國民營快遞之鄉”,中國快遞行業著名的“三通一達”全部發源於此。這一切簡直恍若隔世。

一個人要解決內卷化的陷阱難題,是需要外力來幫助的,即需要外界拉一把,也就是我們民間說的貴人。所謂的貴人,其實是比你高出一個段位的人,你的問題在他那裏不算什麽問題,他可以把你從底層拉上去,當你有能力形成正反饋,你就能在高層次進行良性循環了。如果你能力差一些,也有可能是鎖死在了一個稍微高一些的層次,但是一定會比之前強一些。

多年以前我從一個非常有智慧的人那裏學到了一句話:“小孩靠教育,年輕人靠勤奮,中年人靠運氣。”是的,教育其實是很多人的“貴人”,知識本身就是上帝,可以幫助很多人提高很多層次。

從某種層麵上看,如果一個人真的很勤奮,教育對他是非常平等的。現在你能夠在網上看到耶魯大學的心理學課程,並且這些內容還是翻譯過來的。令人氣憤的是,到現在還有糊塗的人問看書和教育有什麽用。如果你真的接受了正兒八經的教育,就不會問這麽無知的問題了。高考其實是教育這個上帝對你的一次救贖,把你往上拉幾個階層。

很多人認為猶太人智慧是因為他們的基因(血統),然而多數人並不知道,如果嚴格地討論血統,原始的猶太人和阿拉伯人是同一個血統,都是中東閃米特人後裔。你如果堅持認為猶太人種族智商高,你得順便相信阿拉伯人也智商高。因此,準確地說,猶太人這個概念更多的應該是一種文化概念,而不是血統概念。也就是說,信仰猶太教,並且母係跟原有的猶太人有血緣關係的,就是猶太人。

不過猶太人的成就,是和地理位置有著很大關係的,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猶太人裏成就高的,往往名字中帶有“斯坦”和“伯格”,基本上都是大德意誌地區的猶太人,也就是現在的德國和奧地利那一帶的猶太人,而其他支係的,普遍成就比較低,比如東歐的那些猶太人就沒有很大的作為。對於這種現象,這些年有一個非常可信的解釋:猶太人高成就,其實和德國最早開始搞義務教育是分不開的,他們吃了大德意誌地區的教育紅利。

解決內卷化陷阱的問題就是注入外界的資源。對一個人而言,教育是一個人的貴人,是解決一個人內卷化陷阱問題的最好的外界資源。

其次是多試錯會帶來運氣。

中年人靠運氣這件事不好理解,我最近慢慢有點體悟。首先,幾乎所有有成就的人,在人生道路上最關鍵的一步,都是靠運氣走出去的。對一個人而言,勤奮和智力學識都是基礎,能不能實現躍遷,主要靠運氣。但是有成就的人是不會跟你說的,因為說了也沒用,畢竟運氣沒法複製,也沒法學習。生在巴菲特他們家你已經成功了一半,巴菲特把這種現象稱為“卵巢彩票”。

我的微信公眾號和微博雖然說不上有巨大的影響力,但還是小有成績的:當前我的微博接近一百萬粉絲,微信公眾號在文化類排行第二十二名。

有時候我自己覺得難以置信。在李子暘老師推我的微博之前,盡管我寫了很久,也沒多少人關注,閱讀量基本為零。我的微博能夠火爆起來,最初靠的是鉛筆社的李子暘老師推了幾次,有了一批關注的小夥伴,然後才慢慢成長起來,跳躍到一個正反饋循環裏。

有的讀者谘詢我,怎樣才能把微信公眾號和微博做起來?很簡單,你先寫起來,然後具備好運氣的基礎——被人推薦。

運氣既然這麽重要,具體怎麽操作呢?其實沒有特別的辦法,你要多嚐試不同的事情,才能獲得更多的運氣。如果你每天按時搬磚,其餘時間玩抖音,你也很難獲得運氣。

以前一個很厲害的人說,在能承受的範圍內多嚐試,多去麵對不確定性。你隻有買了彩票才會中獎,你隻有去尋寶才有可能碰到寶。比如年輕的時候,不要怕苦,去北上廣等一線城市多嚐試,畢竟一線城市變化多、機會多。運氣和變化是一對孿生兄弟。這就跟進化似的,進化始於自身的基因突變和環境的變化,所以不要太害怕變化,也不要太害怕不確定性。

如果你做的每件事確定性都很強,當你在學校的時候,你是個好學生,當你畢業以後你是個好員工。是的,你很少冒險,人生按部就班,那麽結果你就會成為徹底的無神論者,因為拜佛不拜佛對你獲得的結果沒什麽差別。

如果你做高冒險性質的事情,對運氣的要求就要高很多。比如一個人以打魚為生,需要出海,或者從事高危行業,每天睡著不知道能不能醒來,時刻充滿了風險,這樣他就慢慢對不確定性充滿畏懼,很容易變得迷信。

某次出海拜了媽祖順利歸來,下一次沒拜差點死在海裏,很容易讓人覺得有“超越個人的能力”,以後每次都去拜,哪次拜了還是碰上風浪,很容易讓人反思是不是上次不夠虔誠。

很多特別富裕的人喜歡看風水、算命什麽的,因為他們經常從不確定性中受益,想持續維持這種狀態,幾乎無法避免掉進迷信這個坑裏。

很多處於高段位的人也都不是特別明白自己怎麽混到這一步的,而很多貧苦的人對自己的人生缺乏控製感,所以這兩個群體往往不可避免地迷信。如果你知道自己的每一分錢是怎麽來的,你想迷信也迷信不起來。

說這個不是想讓大家去迷信,我隻是想嚐試解釋下運氣到底怎麽運轉的,並且正確看待運氣這種事物。運氣就是基於不確定性產生的,一般來說,你坐在家裏什麽也沒幹,好運很難會從天而降。

我們正常人在進化上有一些缺陷,比如本能地恐懼變化和不確定性,因為在漫長的原始社會,隨意溜達很容易被老虎吃掉,我們都是不愛亂溜達的人的後代。我們也總是很容易悲觀、泄氣,沒法長時間保持樂觀,這也好理解,因為在原始社會的時候,如果一個人好奇心太強,看見毛茸茸的豹紋繩狀物就想摸一下,那麽這種人基本上就被淘汰了,剩下的人都本能地對不認識的東西充滿疑懼。而且本能地對短期沒效果的東西充滿反感,沒法在一個領域熬死競爭對手,也就沒法在多條戰線上同時進攻。所以,基於以上的緣故,絕大部分人容易掉入內卷化的陷阱而難以爬出來。隻有清醒地認識到內卷化的陷阱之後,你才能先於別人爬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