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一章 帥克在火車上鬧的亂子
在布拉格開往布迪尤維斯的特別快車二等車廂裏,有三位旅客:一位是盧卡施中尉;坐在中尉對麵的是一位老先生,頭都禿光了;另外還有帥克,他很謙遜地站在車廂的過道裏,正準備再挨盧卡施中尉狠狠一頓臭罵。盡管那位禿頭的老百姓在場,中尉一路上依然不停地向帥克嚷叫,罵他是上帝遺棄的白癡,以及類似的話語。
亂子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惹出來的,就是歸帥克照顧的行李在數目上出現了點兒差錯。
“你說,咱們一隻衣箱給人偷了!”中尉向帥克咆哮著,“這話說得可真受聽,你這個笨蛋!衣箱裏裝著些什麽東西呀?”
“沒什麽,長官。”帥克回答說,兩隻眼睛盯住了那個老百姓光禿禿的腦袋。那人坐在中尉對麵,對於這件事好像絲毫不感興趣,一路隻看著《新自由報》。“衣箱裏隻有從臥室裏摘下來的一麵鏡子,和本來掛在過道裏的鐵製衣服架子,所以我們實際上並沒損失什麽,因為鏡子和衣服架子都是房東的。”
“住嘴,帥克!”中尉嚷道,“等我們到了布迪尤維斯我再來對付你。你可知道我要把你關起來嗎?”
“報告長官,我不知道。”帥克溫和地回答說,“您從來沒對我說過,長官。”
中尉咬了咬牙,歎了口氣,從衣袋裏掏出一份《波希米亞報》來,開始讀起前線的巨大勝利以及德國E號潛水艇在地中海上的戰果的新聞。正當他看到一段講德國新發明一種炸毀城市的方法——由飛機投下一種特殊炸彈——的時候,他給帥克的聲音打斷了。帥克這時候正對那位禿頭的先生說:“對不起,老板,你是不是斯拉維亞銀行的分行經理波爾克拉別克先生啊?”
禿頭先生沒搭理他。帥克又對中尉說:“報告長官,有一回我從報上看到,說一般人腦袋上有六萬到七萬根頭發,而且從許多例子看來,黑頭發總要來得稀一些。”
他毫不留情地繼續說下去:“又有一個大夫說,掉頭發都是由於養孩子的時候神經受了刺激。”
可是這時候一件可怕的事情發生了。那個禿頭先生朝著帥克撲過來咆哮道:“滾出去,你這肮髒的豬玀!”他把帥克硬推到過道裏去以後,就又回到車廂裏,向中尉介紹了一下自己的身份,中尉吃了一驚。
顯然帥克搞錯了。這位禿頭先生並不是斯拉維亞銀行的分行經理波爾克拉別克先生,而是陸軍少將封·史瓦茲堡。少將這是穿了便服視察幾處的防務。他事先沒通知,馬上就要到布迪尤維斯去訪問。
他是世間上最可怕的一位少將,一看見什麽事不對頭,他就會跟當地的司令官進行這麽一段談話:“你有手槍嗎?”
“有,長官。”
“那麽,好的。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曉得該用那支手槍幹什麽。這兒不是兵營,這兒成了豬圈!”
實際上,每逢他視察完一個地方,就總有些人用槍把自己打死。遇到這種場合,封·史瓦茲堡少將總心滿意足地說道:“這就夠味兒啦。這種人才當得起軍人的稱號。”
如今他對盧卡施中尉說:“你在哪裏上的軍官學校?”
“在布拉格。”
“你進過軍官學校,而竟不懂得一個軍官的部下做什麽事,軍官應該負責嗎?你真能胡搞。而且你跟那個傳令兵談得直好像他是你的知心朋友。不等你問他,他就說東道西的,你也不管,更不像話了!還有,你竟容許他來侮辱你的上級。這一點是頂嚴重了。你叫什麽名字?”
“盧卡施。”
“哪個聯隊的?”
“我曾經——”
“我沒問你曾經是哪裏的,隻問現在。”
“第九十一聯隊,長官。他們把我調到——”
“哦,他們調了你啦,對嗎?他們調得有道理。你跟你那第九十一聯隊越快上前線越好,對你沒害處。”
“前線是去定了,長官。”
於是少將發起宏論來,說近年來他看到軍官跟他們的下級談話無拘無束,他認為這是很危險的傾向,因為這樣就會助長民主思想的散播。一個士兵不能忘記他是個士兵,他站在上級麵前必須渾身打哆嗦,他必須怕他的上級。軍官必須跟底下的士兵保持十步的距離,他不可以讓士兵有獨立的思考,或者,幹脆說,有任何思考。從前當軍官的講究用對上帝的畏懼來鎮服下麵的士兵,可是如今呀——少將做了一個絕望的手勢。
“如今,大多數軍官把他們的士兵完完全全地慣壞了。我要說的就是這些。”
少將又拾起報紙,聚精會神地看起來。盧卡施中尉臉白得像張紙,去過道跟帥克算賬了。
他在靠窗口的地方找到了帥克。帥克神情快樂滿足得直像剛滿月的娃娃,吃得飽飽的,這時就要睡著了。
中尉站住,招手叫帥克過來,指了指一個沒有乘客的車廂。帥克進去了,他緊接著也進去,隨後把門關上。
“帥克,”他鄭重其事地說,“這回你可得破天荒大大挨一通揍啦。你幹嗎跑去惹那位禿頭的先生?你可知道他就是封·史瓦茲堡少將?”
“報告長官,”帥克說,神情很像一個殉道者,“我一輩子從來沒想過去侮辱誰,而且我這也是頭一回知道他是少將。可是真切得就像我站在這裏一樣,他長得跟斯拉維亞銀行的分行經理波爾克拉別克先生的確一模一樣。他常常到我們那家酒館去。有一回,他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一個好開玩笑的就用謄寫鉛筆在他的禿頭上寫道:‘送上保險章程叁號丙類,請注意本公司保護足下子女之辦法。’”
歇了一陣,帥克又接下去說:“那位先生也犯不著為那麽一點兒錯誤就生那麽大一頓氣呀。照理說,他應該跟一般人一樣有六萬到七萬根頭發,正像那篇文章所說的。我從來也沒想到過竟有禿頭的少將這種東西。那麽,這就是他們所說的,一個不幸的錯誤:你說了一句話,碰上有人誤會了你的意思,而又不給你個機會來解釋。這種錯誤是人人都會犯的。我曾經認識一個裁縫,他——”
盧卡施中尉又望了帥克一眼,然後就離開那個車廂,回到原來的座位上去了。過一會兒,帥克那張天真無邪的麵龐又在門口出現了。他說:“報告長官,再有五分鍾就到塔伯爾啦。車停五分鍾。您不想叫點兒什麽吃嗎?好多好多年以前,他們特別拿手的是——”
中尉氣呼呼地跳了起來。他在過道裏對帥克說:“我再告訴你一遍,我越少看見你,我心裏越高興。如果事情歸我調度的話,我就永遠不看你一眼。你可以相信,隻要我有辦法避免看見你的話,我就一定做到。你再也不要在我跟前晃。離得我遠遠的,你這個蠢貨!”
“是,長官。”
帥克敬了禮,用軍人的姿勢敏捷地來了一個向右轉,然後就走到過道的盡頭,在角落裏那個列車管理員的座位上坐了下來,跟一個鐵路職工攀談起來。
“老板,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那個鐵路職工顯然對談天的興致不高,他無精打采地點了點頭。
“我曾經認得一個叫赫弗曼的家夥,”帥克聊起天來了,“他總認為車上這種停車警鈴(1)向來不靈的,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扳這個把手,屁事也不會發生。掏心窩跟你說句實在話,我聽了他那個說法壓根兒也沒動過腦筋,可是打我看見這裏這套警鈴的裝置那刻起,我總想琢磨琢磨它究竟靈不靈,萬一有一天我用得著它的話。”
帥克站起來,跟著那個鐵路職工來到警鈴開關閘的跟前,上麵寫著“遇險可扳”字樣。
鐵路職工覺得自己有義務向帥克明確地解釋一下警鈴的結構。
“那個人告訴你要扳的就是這個把手,這一點他說對了。可是他認為扳了不靈,那是在瞎扯淡。隻要一扳這個把手,車總要停的,因為這是跟列車所有車輛以及車頭連著的。警鈴開關閘一定會發生效力。”
他說這話的時候,他們兩個的手都放在警鈴的杆臂上了,然後——事情究竟是怎麽發生的,隻能是個人不知鬼不曉的啞謎了——他們把杆臂扳下來,火車隨後就停了。
實際上究竟是誰扳的杆臂,使得警鈴響起來的,他們兩個人的意見很不一致。
帥克說,不可能是他幹的。
“我還奇怪火車怎麽會忽然停了下來呢。”帥克蠻愉快地對列車管理員說,“它走著走著,忽然間停了。對這事我比你還要著急。”
一位神氣很莊重的先生袒護列車管理員,說他聽到是當兵的首先談起停車警鈴的。
帥克卻絮絮叨叨地說他一向講信用,一再說火車誤了點兒對他沒什麽好處,因為他這是出發到前線去。
“站長一定會告訴你一切,”管理員說,“為這件事你得破費二十克朗。”
這時候,可以看到乘客們紛紛從車廂裏爬出來。列車長吹著哨子,一位太太驚慌失措地提著隻旅行皮包跨過鐵軌,正往田壟跑去。
“這蠻值二十克朗,說實在話,”帥克麵無表情地說,他保持著十足的鎮定,“這價錢倒不算高。”
正在這時,列車長也成為他的聽眾了。
“那麽,我們該開動啦,”帥克說道,“火車誤了點兒真麻煩。要是在太平年月還礙不著大事,如今打起仗來,所有的火車運的都是部隊、少將、中尉和傳令兵,晚了可真會出大亂子。拿破侖在滑鐵盧就晚到了五分鍾,不管他皇帝不皇帝的,反正他自己搞得一塌糊塗。”
這時候,盧卡施中尉從人群中擠了進來。他臉上發青,嘴裏隻能說一聲“帥克!”。
帥克敬了禮,向他解釋說:“報告長官,他們認定火車是我停的。鐵路公司在他們的緊急開關閘上裝置了些非常可笑的塞頭。最好離那種玩意兒遠遠的,不然的話,出了毛病他們就要你掏二十克朗,就像他們要我做的一樣。”
列車長已經吹了哨子,列車又開動了。乘客們都回到他們原來的座位上,盧卡施中尉也一聲不響地回到他的車廂去了。
列車管理員找帥克來收二十克朗的罰款,因為不然的話,就得把他帶到塔伯爾站的站長那裏去了。
“那可以,”帥克說,“我喜歡跟受過教育的人談話。到塔伯爾站去會見一下那位站長對我來說倒是件蠻過癮的事。”
火車開到塔伯爾,帥克就用應有的禮貌走到盧卡施中尉麵前說道:“報告長官,他們這就帶我去見站長。”
盧卡施中尉沒回答。他對一切都無所謂了。他覺得,不論是帥克,還是那位禿頂的少將,他最好一概不理,自己安安靜靜地坐在原來的位子上,然後車一到布迪尤維斯站就下去,到兵營去報到,接著跟一個分遣隊上前線。在前線,頂壞他也不過來個陣亡,這樣也就可以跟這個有帥克這種怪物晃來晃去的可怕的世界永別了。
火車又開動時,盧卡施中尉從窗口往外望,看到帥克站在月台上正聚精會神地跟站長鄭重其事地談著話。一簇人把帥克圍了起來,其中有幾個是穿著鐵路職工製服的。
盧卡施中尉歎了口氣,但那可不是一聲表示憐憫的歎息。想到把帥克丟到月台上了,他感到輕鬆些,連那位禿頭少將也不那麽像個駭人的妖怪了。
火車老早就噗噗冒著煙向布迪尤維斯開去了,但是圍著帥克的人群一點兒也沒縮小。
帥克堅持說,杆臂不是他扳的。圍聚的人聽了他的話是這樣相信他,一位太太竟說道:“他們又在欺負大兵哪。”
大家都同意這個看法,人群中出來一位先生對站長說,他願意替帥克交這筆罰款。他相信他們冤枉了這個士兵。
接著,一個巡官出現了。他抓住一個人,把他從人群中拖出來,說道:“你鬧得這麽一塌糊塗是什麽意思呀?如果你認為兵就應當這麽對待,你怎麽能希望奧地利打贏這場戰爭呢?”
這時候,相信帥克沒犯錯兒並且替他交了罰款的那位可敬的先生就把帥克帶到三等餐廳裏,請他喝啤酒。他知道帥克的一切證件,包括他的乘車證,都在盧卡施中尉手裏的時候,還慷慨地送了他五個克朗買車票和零花。
帥克依然待在餐廳裏,不聲不響地用那五個克朗喝著酒。月台上有些人沒有親耳聽到帥克跟站長的那番談話,隻遠遠看到圍著的人群。這時他們正在交談著:一個間諜在車站上照相,給抓到了。但是一位太太駁斥了這個謠言,說根本不是什麽間諜。她聽說是一個騎兵在女廁所附近打了個軍官,因為那個軍官盯他情人的梢。這些離奇古怪的猜想還是由一個警察給結束的,他把月台上的人一齊都趕開了。帥克依然不聲不響地喝著酒。他一心關懷著盧卡施中尉,發愁他到了布迪尤維斯找不到傳令兵可怎麽辦。
在慢車開行以前,三等餐廳擠滿了旅客,主要是屬於各種部隊和民族的士兵。戰爭的浪潮把他們卷進醫院,如今,他們又離開醫院上前線,好再去受傷、斷肢、受折磨,這樣才有資格在墓地上樹起一座木製的十字架。
“Ihre Dokumente,vasi tok ù ment.”(2)這時候,一個憲兵隊的上士用德國話和蹩腳的捷克話說道。有四個拿著上了刺刀的槍的士兵陪著他。“坐吧,nicht fahren(3),坐下,喝吧,喝個夠。”他繼續用他那美妙而夾七夾八的話說著。
“我沒有,milacku(4),”帥克回答說,“給九十一聯隊的盧卡施中尉帶去啦,我一個人落在這站上了。”
“Was ist das Wort:milacek?”(5)上士轉過臉去對一個士兵問道。
那個人回答說:“Milacek,das ist wie:Herr Feldwebel.”(6)
上士繼續跟帥克談著話:“你的證件?每個士兵——沒有證件——關起來。”
於是他們把帥克帶到軍事運輸總部。
“夥計,混不過去,這一關終歸得過。進去吧!”一個下士用同情的語氣對帥克說。
他把帥克帶到一間辦公室裏,桌子上亂七八糟堆滿了文件,後邊坐著一個身材很小、樣子卻十分凶的中尉。看到下士把帥克帶了進來,他就意味深長地“啊”了一聲。隨後下士向他解釋說:“報告長官,我們在車站上抓到這個人,他沒有證件。”
中尉點了點頭,真像表示若幹年以前他就料到此日此時,帥克會因為沒帶證件在車站上被抓,因為任何人望到那時的帥克都不能不相信:像他這個模樣和神情的人身上是不可能攜帶著證件的。
最後中尉盤問起來了:“你在車站上幹什麽來著?”
“報告長官,我正在等著開往布迪尤維斯的列車。因為我要到我的聯隊去,我在那兒是盧卡施中尉的傳令兵。可是他們說我有扳警鈴的杆臂因而使特別快車停下來的嫌疑,他們把我帶到站長麵前去交罰款。這麽一來,我就掉隊啦。”
“我實在搞不清這一筆糊塗賬,”中尉嚷道,“有什麽話你可不可以照直說,不要像個瘋子似的東拉西扯!”
“報告長官,自從我跟盧卡施中尉坐上那輛應該把我們送到帝國皇家步兵第九十一聯隊去的火車那一刻起,我們一動也沒敢動,可是一連串的倒黴事都落到我們頭上來了。剛一坐上火車我們就發現丟了隻衣箱。接著,換了個樣兒,來了位少將,一個禿頭的家夥——”
“啊,天哪!”中尉歎了口氣。
中尉生氣的時候,帥克接著說下去:“也不曉得怎麽搞的,那位禿頭少將打開頭兒就跟我幹起來啦。盧卡施中尉——我就是他的傳令兵,叫我到過道裏去。到了過道,他們就硬賴我幹了扳警鈴那件事。他們調查這個案子的時候,火車就把我落在月台上了。火車開走了,中尉也帶著他的行李、他的證件和我的證件一齊走掉了。這麽一來,我就像個孤兒一樣給遺棄了,沒有了證件,什麽也沒有。”
帥克兩眼注視著中尉,神情是那樣溫和動人。中尉對這個從一切跡象看來都是個生就的白癡嘴裏說出的話,是絕對相信了。這時候,他把自那列特別快車開走以後,由這個站上開往布迪尤維斯的列車一一數給帥克聽,問他為什麽都沒搭。
“報告長官,”帥克回答道,臉上帶著愉快的笑容,“我正等下一班車的時候,喝了幾盅酒,又出了亂子。”
“我從來沒看見過蠢到這種地步的家夥,”中尉思量著,“他倒什麽都一口承認。我們這兒多的是這種人,他們總是拚命起誓說,他們什麽錯也沒犯。可是這小子冷冰冰得像條黃瓜。他說,因為喝了幾盅酒,就把幾班列車都錯過了。”
中尉決定不宜再拖延,應該斬釘截鐵地把這件事解決了。因此,他著重地說:“聽著,你這蠢貨,你這肥頭大耳的鄉巴佬。到票房去,買一張車票,滾到布迪尤維斯去吧。如果再讓我看見你,我就把你當逃兵辦。解散!”
中尉望到帥克並沒有動,他的手依然舉到帽簷上敬著禮,就大聲咆哮說:“快步走!你給我出去,我的話你聽見了嗎?帕蘭尼克下士,把這個笨蛋帶到票房去,給他買一張到布迪尤維斯的車票。”
過一會兒,帕蘭尼克下士又出現在中尉的辦公室裏。在他背後,帥克愉快的麵龐正由門口往裏窺視著。
“這回怎麽啦?”
“報告長官,”帕蘭尼克下士神秘地小聲說,“他沒錢買車票,我也沒錢。他們不肯讓他白坐車,因為他身上沒有說明他是去聯隊的證件。”
中尉立刻發表了一番賢明的判斷來解決這個難題。
“那麽就叫他步行去吧。”他這麽決定了,“等他走到了,他們可以因為他遲到關他的禁閉,我們這裏管不了這許多!”
“夥計,沒辦法。”他們走出辦公室以後,下士帕蘭尼克對帥克說,“你隻好步行到布迪尤維斯,老夥計。衛兵室裏還有點兒配給麵包。我可以給你拿點兒帶在身邊吃。”
半小時以後,也就是當他們請帥克喝了黑咖啡,除了配給又給了他一包軍用煙絲帶到聯隊去以後,帥克就深更半夜離開了塔伯爾,一路唱著舊時的軍歌。天知道怎麽搞的,好兵帥克本應當向南朝著布迪尤維斯走,他卻向正西走去了。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踏著雪走,渾身用軍大衣包得嚴嚴實實的,直好像拿破侖進攻莫斯科的大軍碰壁折回時最後一名衛兵。
帥克唱膩了,就坐在一堆砂礫上,燃起他的煙鬥。歇了一陣子,他又繼續走向新的冒險。
(1)是指安裝在列車各車廂的一種警鈴,直通機車。遇有緊急情況,乘客可以隨時按鈴停車。
(2)前兩個詞是德語,意思是“您的證件”。後兩字是捷克語,同樣的意思,但是變格弄錯了。
(3)德語,意思是“不許走”。
(4)捷克語,意思是“親愛的”。
(5)德語,意思是“Milacek這個詞是什麽意思?”。
(6)德語,意思是“Milacek這個詞就是上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