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故事的傳承與發展
漢朝的開國皇帝劉邦曾經負責押送犯人去酈山修秦始皇皇陵,某一次,負責在前方探路的探子回報說有一條白色的大蟒攔住了去路,並建議大家繞道而行。劉邦借著酒膽拔劍而起,怒喝道:“我們是頂天立地的壯士,豈能怕蛇?我倒要看看誰敢阻我去路?”緊接著劉邦衝到前麵開路,二話不說直接揮劍將白蛇斬為兩段,然後繼續往前走。
後麵的人趕上來之後,發現一個老婦人在蛇的屍體上號啕大哭。眾人不解,老婦人悲哀地說:“我兒子是白帝之子,他不該下凡間閑遊呀!他睡中化蛇,哪知擋了赤帝之子的去路,被人家殺啦!”沒過多久,老婦人連同斬殺的白蛇一同消失了,在那之後,劉邦斬蛇的故事開始四處傳開。
這是《史記》根據民間傳說所寫的一個關於劉邦的故事,那麽為什麽會出現這種近乎於神話的故事呢?原因就在於政治需要。在秦朝,人們有祭祀白帝(傳說中的五帝之一少昊)的風俗,白帝可以當成是秦朝政權的象征,劉邦斬殺的蛇是白帝之子,就意味著推翻秦朝是天命所歸,加上赤帝(一般是指傳說中的炎帝)之子的身份,劉邦自然可以籠絡人心,為自己推翻暴秦奠定輿論基礎。
從古至今,類似於劉邦斬蛇這樣的故事數不勝數,為了確立自己的地位,為了讓自己的身份以及行為更加合理化,為了對他人的行為產生更大的影響力,一些人需要運用故事來包裝自己的形象。像最初的信仰、崇拜、神話故事、部落製度幾乎都是建立在說故事的基礎上的,隻不過這些故事通常是建立在現實基礎上的一種虛構形式。
從曆史發展的角度來看,人類本身一直都存在創造故事的欲求和需求,作家斯科特·威姆斯說過:“有件事很重要,那就是要知道自己並不是環境中的被動演員。我們不隻接收谘詢,我們還創造資訊。我們不停地對自身周圍的環境提出理論和預期,若有需要則予以修正。這種現象不限於實驗室才能觀察得到,擴展到整個社會的尺度,不論過去或現在都是如此。我們祖先將閃電詮釋為眾神的怒火,日食為惡龍吞食太陽,諸如此類的信念也曾入侵科學界。亞裏士多德在距離望遠鏡的發明約兩千年前出生,他認為生命由日光曝曬過的粘液與淤泥自發地崛起,因為這是他對黴菌唯一的解釋。至於牛頓,生在一個化學無法解釋的黃金神秘存在的時代,就曾為了談論煉金術的微妙之道寫下百萬餘言。”
比如多數曆史學家都相信,在遠古時代,人們普遍信奉泛神論,尤其是那些負責外出尋找食物的采集者,他們對於大自然的了解程度非常有限,這就需要他們保持一個非常謹慎的狀態。所以一些人會編造類似的故事,告誡其他人。任何一個地點、任何一種動物、任何一棵樹、任何一種自然現象都擁有自身的意識和情感,並且人類可以直接與之進行溝通。一棵大樹可能擁有某種情感和神力,如果人類不小心觸怒了它,或許有可能會受到懲罰。在泛神論的影響下,石頭、泉水、鱷魚、蛇、烏龜都具有了神性,就連死去的人也擁有了靈魂,它們最終構成了鬼神世界,並演化成更為複雜的、更為高級的神話體係,而這些故事的目的自然是約束或者引導人們的行為。
以色列作家尤瓦爾·赫拉利曾經在《人類簡史》中提到了故事的重要性:“無論是現代國家,中世紀的教堂、古老的城市,或者古老的部落,任何大規模人類合作的根基,都在於某種隻存在於集體想象中的虛構故事。例如教會的根基就在於宗教故事。像是兩個天主教信徒,就算從未謀麵,還是能夠一起參加十字東征或是一起籌措資金蓋起醫院,原因就在於他們同樣相信神化身為肉體、讓自己被釘在十字架上救贖我們的罪。所謂的國家,也是基於國家故事。兩名互不認識的塞爾維亞人,隻要都相信塞爾維亞國家主體、國土、國旗確實存在,就可能冒著生命危險拯救彼此。至於司法製度,也是立基於法律故事。從沒見過對方的兩位律師,還是能同心協力為另一位完全陌生的人辯護,隻因為他們都相信法律、正義、人權確實存在(當然他們也相信的律師費確實存在)。”
講故事的難點不僅僅在於說出一個故事,還在於如何使人信服,在人類的發展曆程中,幾乎一直都在圍繞這個問題打轉。而為了能夠起到應有的效果,人們一直都在不斷完善自己講故事的水平,一直都在不斷調整這些故事的側重點。在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現代社會,每一個時代的故事側重點都有所不同,而且隨著社會需求的增加,故事也不斷被催生出來,講故事的形式變得豐富多樣,而且這些故事往往契合了時代的發展環境。
比如在原始社會,人與人之間的故事集中在團隊合作以及事物的分享上,一些部落首領會突出個人的英雄形象;在奴隸社會,奴隸主的任務就是將自己打造成絕對的領袖和權威,在整個故事核心中,他宣揚的是自己不可被人挑戰以及控製他人的理念,而一些反抗者同樣會在故事中渲染自己的能力;在封建時代,人們所談論的焦點又會發生轉變,統治階級會重新策劃故事,宣揚自己的正統性,不過隨著社會生活的豐富,故事的範圍會不斷拓展,到了現代,人們所談論的內容和形式都在發生變化,各行各業的人都有機會展示自己,都有機會去把握競爭的機會,因此故事的形態變得多種多樣,故事的功能被進一步放大,它不再僅僅是過去那種簡單的信仰上的迷惑,而存在於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麵,並對整個生活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國家需要依賴那些曆史事件和故事來教育下一代銘記曆史;法律需要依賴那些犯罪故事來警醒人們遠離犯罪行為;企業家需要借助相關的團隊故事來凝聚企業內部的向心力;營銷者需要借助各種營銷故事來說服客戶購買自己的產品;而對於多數人而言,他們需要借助形形色色的故事來提升個人的關注度和形象,至少也要達到說服或者教育人的目的。
不過,無論形式如何變化,無論內容如何豐富,從本質上來說,所有故事的根本動機還是自我展示,隻不過它始終契合時代發展的需求,是隨著時代的發展而不斷發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