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

我認識了一個新朋友,來自瑞典的布裏特。她在雅典學希臘語,到印度練瑜伽,一個人在海岸美麗的格利法紮(Glyfada),租了露台就有五十平米的大房子。她說九月會回斯德哥爾摩看看丈夫,但也不會停留很久。

“我都六十一歲了,該為自己活一活。”布裏特一邊說,一邊大大地綻放一個微笑,這時她眼角的皺紋特別明顯。

可我覺得她這時真好看。

一個為自己而活的人,一個渴望擁有豐富人生的人,一個擺脫了年齡、職業、婚姻甚至倫理束縛的人,怎麽會不美好?

布裏特說她也曾為丈夫和孩子貢獻了數十年的心力,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她是夫人和母親,卻不是自己。她說起自己大學裏學習古典哲學,說起自己從小就鍾愛古希臘悲劇,說起曾在廚房的烤箱前專注閱讀《伯羅奔尼撒戰爭史》,然後對著蘋果派烤焦的邊緣想:“我這是怎麽了?這個紮著圍裙的人是我嗎?我又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

我想布裏特那時的感受,可能就如北島所言:“那時我們有夢,關於文學,關於愛情,關於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們深夜飲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夢破碎的聲音。”

可憐布裏特,連深夜飲酒的機會都沒有,她有的隻是廚房裏的髒盤子和門外滴滴響的校車。

布裏特後來下定決心要過自己的生活。第一次離開瑞典前往印度靈修,她隻敢在瑜伽營地逗留一個星期,因為瑞典家裏的頂棚需要在冬季結束後更換。但是如今,她已經可以在雅典明媚的海邊租下頂層的大公寓,一個人度過整個漫長的地中海之夏。

她說:“我還記得自己為何出發,現在是時候做回自己了。”四十年前的布裏特曾經作為交換生在雅典生活過一年,那時她是金發碧眼的北歐美女,卻從不曾享受午夜的海濱漫步和一杯接一杯的冰飲。如今在自己碩大的露台上,布裏特可以一邊吹著海風,一邊喝一杯馬提尼。

布裏特說她很慶幸,曾經在烤箱前問過自己“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就是這個問題,讓她想起了自己當初為何而出發,也指引她走到現在的方向。

現在的布裏特,聽到微風中玻璃杯和酒瓶碰觸的輕響,不會聯想到夢想破碎的聲音。走到了這一步,她的夢想已經變為生活,並且堅不可破。

布裏特如今的生活豐富多彩。她在雅典參加盛夏音樂節,和與她女兒年齡相仿的姑娘們一起興奮到飛起;幾個月前,她親赴歐洲難民潮的最前線,做義工分發食品。布裏特如今的生活也非常平衡。她在雅典上完向往已久的希臘語課,十一月將再次前往印度的瑜伽營地,這期間,她的丈夫已經修好了叢林中的木屋,等她回去一起慶祝兒子的生日。

當年那個在烤箱前糾結的布裏特已經化繭成蝶,在皺紋裏開出了花。

布裏特能做到,我們也一樣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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