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第一一一段 不像樣的事
不像樣的事是,在潮退後沙灘上擱著的大船。頭發很短的人,拿開了假發,梳著頭發的時候。大樹被風所吹倒了,根向著上麵,倒臥著的樣子。相撲[527]的人摔跤輸了,退下去的後影。沒有什麽了不得的人,在斥責他的家人。老人〔連烏帽子也不戴,〕把發髻露了出來。[528]女人為了無聊的嫉妒事件,將自己躲了起來,以為丈夫必當著忙尋找了,誰知卻並不怎樣,反而坦然處之,叫人生氣,在女人方麵可是不能長久在外邊,便隻好自己回來了。學演獅子舞[529]的人,舞得高興了隨意亂跳的那腳步聲。[530]
第一一二段 祈禱修法
祈禱修法是,誦讀佛眼真言,[531]很是優美,也很可尊貴。
第一一三段 不湊巧的事
不湊巧的事是,人家叫著別人的時節,以為是叫著自己,便露出臉去,尤其是在要給什麽東西的時候;無事中講人家的閑話,說些什麽壞話來,小孩子聽著,對了本人說了出來。聽別人說:“那真是可憐的事,”說著哭了起來,聽了也實在覺得是可憐,但不湊巧眼淚不能夠忽然出來,是很難為情的事。雖是做出要哭的臉,或裝出異樣的嘴臉出來,可是沒有用。有時候聽到很好的事情,又會胡亂的流出眼淚來〔,這也是很難為情的〕。
主上到石清水八幡神社[532]去參拜了回來的時候,走過女院[533]的府邸的前麵,停住了禦輦,致問候之意,以那麽高貴的身份,竭盡敬意,真是世間無比的盛事,不禁流下眼淚來,使得臉上的粉妝都給洗掉了,這是多麽難看的事嗬!
當時的敕使是齊信宰相中將[534],到女院的邸第麵前去,看了覺得很有意思。隻跟著四個非常盛裝的隨身,以及瘦長的裝束華麗的副馬[535],在掃除清潔的很開闊的二條大路上,驅馬疾馳,〔到了邸第〕稍為遠隔的地方,降下馬來,在旁邊的簾前伺候。請女院的別當[536]將自己帶來的口信,給傳達上去。隨後得到了回信之後,宰相中將又走馬回來,在禦輦旁邊覆奏了,這時樣子的漂亮,是說也是多餘的了。至於主上在走過邸第的時候,女院看著那時的心裏如何感想,我隻是推測來想著,也高興得似乎要跳起來了。在這樣的時節,我總是暫時要感動得落淚,給人家笑話。就是身份平常的人,有好的兒子也是好事,〔何況女院有兒子做著天子,自然更是滿意了,〕這樣推測了想,覺得是很惶恐的。
第一一四段 黑門的前麵
關白公說是要從黑門[537]出來回去了,女官們都到廊下侍候,排得滿滿的,關白公分開眾人出來,說道:
“列位美人們,看這老人是多麽的傻,一定在見笑吧?”在門口的女官們,都用了各樣美麗的袖口,卷起禦簾來,〔外邊〕權大納言[538]拿著鞋給穿上了,權大納言威儀堂堂,很是美麗,下裾很長,[539]覺得地方都狹窄了。有大納言這樣的人,給拿鞋子,這真是了不得的事情。山井大納言以下,他的弟兄們,還有其他的人們,像什麽黑的東西散布著樣子,[540]從藤壺[541]的牆邊起,直到登華殿的前麵,一直並排跪坐[542]著,關白公的細長的非常優雅的身材,捏著佩刀,佇立在那裏。中宮大夫[543]剛站在清涼殿的前麵,心想他未必會跪坐吧,可是關白公剛才走了幾步,大夫也忽然跪下了。這件事是了不得的,可見關白公前世有怎麽樣的善業了。
〔女官的〕中納言君說今天是齋戒日,[544]特別表示精進,女官們說道:
“將這念珠,暫且借給我吧!你這樣的修行,將來〔同關白公的那樣子,〕轉生得到很好的身份吧。”都聚集攏來,說著笑了,可是〔關白公的事情〕實在是不可及的。中宮聽到了這事,便微笑說道:“〔修行了〕成佛,比這個還要好吧!”這樣的說,實在是很了不起的。我將大夫對於關白公跪坐的事情,說了好幾遍,中宮說道:“這是你所賞識的人[545]嘛!”隨即笑了。可是這後來的情形,如果中宮能夠見到,[546]便會覺得我的感想是很有道理的吧。
第一一五段 雨後的秋色
九月裏的時節,下了一夜的雨,到早上停止了,朝陽很明亮的照著,庭前種著的**上的露水,將要滾下來似的全都濕透了,這覺得是很有意思的。疏籬和編出花樣的籬笆上邊掛著的蜘蛛網,破了隻剩下一部分,處處絲都斷了,經了雨好像是白的珠子串在線上一樣,非常的有趣。稍為太陽上來一點的時候,胡枝子本來壓得似乎很重的,現在露水落下去了,樹枝一動,並沒有人手去觸動它,卻往上邊跳了上去。這在我說來實在很是好玩,但在別人看來,或者是一點都沒有意思也正難說,這樣的替人家設想,也是好玩的事情。
第一一六段 沒有耳朵草
正月初七日要用的嫩菜,[547]人家在初六這一天裏拿了來,正在擾攘的看著的時候,有兒童拿來了什麽並沒有看見過的一種草來。我便問他道:
“這叫作什麽呢?”小孩卻一時答不出來,我又催問道:
“是什麽呀?”他們互相觀望了一會兒,有一個人回答道:
“這叫作沒有耳朵草[548]。”我說道:
“這正是難怪,所以是裝不聽見的樣子的了。”便笑了起來,這時又有〔別的小孩〕拿了很可愛的**的嫩芽[549]來,我就作了一首歌道:
掐了來也是沒有耳朵的草,
所以隻是不聽見,
但在多數中間也有**[550]混著哩。
想這樣的對他們說,〔但因為是小孩子的緣故,〕說了不見得會懂罷了。
第一一七段 定考
二月裏在太政官[551]的官廳內,有什麽定考[552]舉行,那是怎麽樣的呀?又有釋奠[553]那是什麽呢?大抵是掛起孔子等人的像來的事吧。有一種叫作什麽聰明[554]的,把古怪的東西,盛在土器[555]裏,獻上到主人和中宮那裏。
“這是從頭弁[557]的那裏來的。”主殿司的官員把什麽像是一卷畫的東西,用白色的紙包了,加上一枝滿開著的梅花,給送來了。我想這是什麽畫吧,趕緊去接了進了,打開來看,乃是叫作餅的東西,兩個並排的包著。外邊附著一個立封,用呈文的樣式寫著道:[558]
進上餅一包,
依例進上如件。
少納言殿[559]。
後書月日,署名“任那成行”[560]。後邊又寫著道:
“這個〔送餅的〕小使本來想自己親來的,隻因白天相貌醜陋,所以不曾來。”[561]寫的非常有意思。拿到中宮的麵前給她看了,中宮說道:
“寫的很是漂亮。這很有意思。”說了一番稱讚的話,隨即把那書簡收起來了。
我獨自說道:
“回信不知道怎樣寫才好呢。還有送這餅來的使人,不知道打發些什麽?有誰知道這些事情呢?”中宮聽見了說道:
“有惟仲[562]說著話哩。叫來試問他看。”我走到外邊,叫衛士去說道:
“請左大弁有話說。”惟仲聽了,整肅了威儀出來了。我說道:
“這不是公務,單隻是我的私事罷了。假如像你這樣的弁官或是少納言[563]等官那裏,有人送來餅這樣的東西,對於這送來的下仆,不知道有什麽規定的辦法麽?”惟仲回答道:
“沒有什麽規定,隻是收下來,吃了罷了。可是,到底為什麽要問這樣的事呢?難道因為是太政官廳的官人的緣故,所以得到了麽?”我說道:
“不是這麽說。”隨後在鮮紅的薄紙上麵,寫給回信道:
“自己不曾送來的下仆,實在是很冷淡的人。”添上一枝很漂亮的紅梅,送給了頭弁,頭弁卻即到來了,說道:
“那下仆親來伺候了。”我走了出去,頭弁說道:
“我以為在這時候,一定是那樣的作一首歌送來了的,卻不料這樣漂亮的說了。女人略為有點自負的人,動不動就擺出歌人的架子來。〔像你似的〕不是這樣的人,覺得容易交際得多。對於我這種〔凡俗的〕人,作起歌來,卻反是無風流了。”
〔後來頭弁和〕則光成安[564]說及,〔這回連清少納言也不作歌了,覺得很是愉快的〕笑了。又有一回在關白公和許多人的前麵,講到這事情,關白公說道:
“實在她說得很好。”有人傳給我聽了。〔但是記在這裏,〕乃是很難看的自吹自讚了。
第一一九段 衣服的名稱
“這是為什麽呢,新任的六位〔藏人〕的笏,要用中宮職院的東南角土牆的板做的呢?[565]就是西邊東邊的,不也是可以做麽?再者五位藏人的也可以做吧。”有一個女官這樣的說起頭來,另外一個人說道:
“這樣不合理的事情,還多著哩。即如衣服亂七八糟的給起名字,很是古裏古怪的。在衣服裏邊,如那‘細長’40,那是可以這樣說的。但什麽叫作‘汗衫’呢,這說是‘長後衣’[566]不就成了麽?”
“正如男孩兒所穿的那樣〔,是該叫長後衣的〕。還有這是為什麽呢,那叫‘唐衣’的,正是該叫作‘短衣’呢。”[567]
“可是,那是因為唐土的人所穿的緣故吧?”
“上衣,上褲,這是應該這樣叫的。‘下襲’也是對的。還有‘大口褲’,實在是褲腳口比起身長來還要闊大〔,所以也是對的〕。”
“褲的名稱實在不合道理。那縛腳褲[568],這是怎麽說的呢?其實這該叫作‘足衣’,或者叫作‘足袋’就好了。”大家說出種種的事來,非常的吵鬧。我就說道:
“呀,好吵鬧呀!現在別再說了,大家且睡覺吧!”這時夜禱的僧人[569]回答說:
“那是不大好吧!整天夜裏更說下去好了。”用了充滿憎惡的口氣,高聲的說,這使我覺得很滑稽,同時也大吃一驚。
第一二〇段 月與秋期
故關白公的忌日,每逢月之初十日,[570]都〔在邸第裏〕作誦經獻佛的供養,九月初十日〔中宮〕特為在職院裏給舉行了。公卿們和殿上人許多人,都到了場。清範[571]這時當了講師,所說的法很是悲感動人,特別是平常還未深知人世的悲哀的年輕的人們,也都落了眼淚。
供養完了以後,大家都喝著酒,吟起詩來的時候,頭中將齊信高吟道:
月與秋期而身何去?[572]
覺得這朗誦得很是漂亮。怎麽想起這樣〔適合時宜的〕句來的呢。我便從人叢裏擠到中宮那裏去,中宮也就出來了,說道:
“真很漂亮,這簡直好像特地為今天所作的詩文呢。”我說道:
“我也特地為說這件事情,所以來的,法會也隻看了一半,就走了來了。總之這無論怎麽說的,是了不起的。”這麽說了,中宮就說道:
“這是〔因為和你要好的齊信的事,〕所以更覺得是如此的吧。”
其二 頭中將齊信[573]
〔頭中將齊信〕在特別叫我出去的時候,或者是在平常遇見的時候,總是那麽的說道:
“你為什麽不肯認真當作親人那樣的交際著呢?可是我知道你,並沒有把我認為討厭的人的,卻是這樣的相處,很是有點奇怪的。有這些年要好的往來,可是那麽的疏遠的走開,簡直是不成話了。假如有朝一日,我不再在殿上早晚辦事了,那麽還有什麽可以作為紀念呢?”我回答道:
“那是很不錯的。〔要特別有交情的話,〕也並不是什麽難的事情。但是到了那時候,我便不能再稱讚你了,那是很可惜的。以前在中宮的麵前,這是我的職務,聚集大家,稱讚你的種種事情,〔若是特別有了關係之後,〕怎麽還能行呢?請你想想好了。那就於心有愧,覺得難以稱讚出來了。”頭中將聽了笑道:
“怎麽,特別要好了,比別人看來要更多可以讚美的事情,這樣的人正多著哩。”我就回答道:
“要是不覺得這樣是不好,那麽就特別要好也可以吧,不過不論男人或是女人,特別要好了,就一心偏愛,有人說點壞話,便要生起氣來,這覺得很不愉快的事情。”頭中將道:
“那可是不大可靠的人呀。”[574]這樣的說,也是很有意思的事。
第一二一段 假的雞叫
頭弁〔行成〕到中宮職院裏來,說著話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頭弁說道:
“明天是主上避忌[575]的日子,我也要到宮中來值宿,到了醜時,便有點不合適了。”這樣說了,就進宮去了。
第二天早晨,用了藏人所使用的粗紙[576]重疊著,寫道:
後朝之別[577]實在多有遺憾。本想徹夜講過去的閑話,直到天明,乃為雞聲所催〔,匆匆的回去〕。
實在寫得非常瀟灑,且與事實相反的〔當作戀人關係〕,縷縷的寫著,實在很是漂亮。我於是給寫回信道:
離開天明還是很遠的時候,卻為雞聲所催,那是孟嚐君[578]的雞聲吧?
信去了之後,隨即送來回信道:
孟嚐君的雞是〔半夜裏叫了,〕使函穀關開了門,好容易那三千的客[579]才算得脫,書裏雖如此說,但是在我的這回,乃隻是〔和你相會的〕逢阪關[580]罷了。
我便又寫道:
在深夜裏,假的雞叫
雖然騙得守關的人,
可是逢阪關卻是不能通融啊!
這裏是有著很用心的守關人在哩。
又隨即送來回信〔,乃是一首返歌〕:
逢板是人人可過的關,
雞雖然不叫,
便會開著等人過去的。
最初的信,給隆圓僧都[581]叩頭禮拜的要了去了,後來的信乃是被中宮〔拿了去的。〕
後來頭弁對我說道:
“那逢阪山的作歌比賽是我輸了,返歌也作不出來,實在是不成樣子。”說著笑了,他又說道:
“你的那書簡?殿上人都看見了。”我就說道:
“你真是想念著我,從這件事上麵可以知道了。因有看見有好的事情,如不去向人家宣傳,便沒有什麽意思的。可是〔我正是相反,〕因為寫的很是難看,[582]我把你的書簡總是藏了起來,決不給人家去看。彼此關切的程度,比較起來正是相同哩。”他說道:
“這樣懂得道理的說話,真是〔隻有你來得,〕與平常的人不是一樣。普通的女人便要說,怎麽前後也不顧慮的,做出壞事情來,就要怨恨了。”說了大笑了。我說道:
“豈敢豈敢,我還要著實道謝才是哩。”頭弁說道:
“把我的書簡隱藏起來,這在我也是很高興的事。要不然,這是多麽難堪的事情呀。以後還要拜托照顧才好。”
這之後,經房少將[583]對我說道:
“頭弁非常的在稱讚你,可曾知道麽?有一天寫信來,將過去的事情告訴了我了。自己所想念的人被人家稱讚,知道了也真是很高興的。”這樣認真的說是很有意思的。我便說道:
“這裏高興的事有了兩件,頭弁稱讚著我,你又把我算作想念的人之內了。”經房說道:
“這〔本來是以前如此的,〕你卻以為是新鮮事情,現在才有的,所以覺得喜歡麽。”
第一二二段 此君
五月時節,月亮也沒有,很暗黑的一天晚上,聽得許多人的聲音說道:
“女官們在那裏麽?”中宮聽見說道:
“你們出去看。這和平常樣子不一樣,是誰在那裏這樣說?”我就出去問道:
“這是誰呀?那麽大聲的嚷嚷的?”這樣說的時候,那邊也不出聲,隻把簾子揭了起來,沙沙的送進一件東西來,乃是一枝淡竹。我不禁說道:
“呀,原來是此君[584]嘛!”外邊的人聽了,便道:
“走吧,這須得到殿上給報告去。”原來中將和新中將[585]還有六位藏人在那裏,現在都走回去了。頭弁一個人獨自留了下來,說道:
“好奇怪呀,那些退走的人們。本來是折了一枝清涼殿前麵的淡竹,作為歌題預備作歌,後來說不如前去中宮職院,叫女官們來一同作時,豈不更好,所以來了。但是一聽見你說出了那竹的別名,便都逃去了,這也是很好玩的事。可是這是誰的指教,你卻能說出一般人所不能知道的事情來的呢?”我說道:
“我也並不知道這乃是竹的別名——這樣說了怕不要人家覺得討厭的麽?”頭弁答道:
“真是的,怕大家未必知道吧。”[586]
這時大家說些別的正經事情,正在這個時候,聽見〔剛才來的這些殿上人們〕又都來了,朗詠著“栽稱此君”的詩句,[587]頭弁對他們說道:
“你們把殿上商量好的計畫沒有做到,為什麽走回去了?實在是很奇怪的。”殿上人們回答道:
“對於那樣名言,還有什麽回答可說呢?〔說出拙劣的話來,〕不如不說好多了。如今殿上也議論著,很是熱鬧哩,主上也聽到了,覺得很有意思。”這回連頭弁也同他們一起,反複的朗吟那一句詩,很是高興,女官們都出來看。於是大家在那裏說著閑話,及至回去的時候,也同樣的高吟著,直到他們進入左衛門衛所的時節,聲音還是聽得見。
第二天一早,一個叫作少納言命婦[588]的女宮,拿了天皇的書簡來的時候,把這件事對中宮說了,那時我正退出在私室裏,卻特地叫了去問道:
“有這樣的事麽?”我回答道:
“我不知道。是什麽也沒有留心,說的一句話,卻是行成朝臣給斡旋了〔,成了佳話罷了〕。”中宮笑著說道:
“便是斡旋〔成了佳話,原來也不是全無影蹤的吧。〕”
中宮聽說殿上人們在稱讚〔自己宮裏的女官們,〕不問是誰,是都喜歡,也很替被稱讚的人高興,這真是很了不得的事情。
第一二三段 藤三位
圓融院[589]歿後一周年,所有的人都脫去喪服,大家感慨甚深,上自朝廷下至故院的舊人,都想起前代〔僧正遍昭〕所說的“人皆穿上了花的衣裳”的事來。[590]在下雨很大的一天裏,有一個穿得像蓑衣蟲[591]一樣的小孩子,拿了一根很大的白色的樹枝,[592]附著一個立封,走到藤三位[593]的女官房來,說道:
“送上這個來了。”〔傳達的女官說道:〕
“從什麽地方來的呢?今天明天是避忌的日子,連格子都還沒有上呢。”說著便從關閉著的格子的上邊接收了信件,將情形去對上邊說了。〔藤三位說道:〕
“因為是避忌的日子,不能夠拆看。”便將樹枝連信插在柱子上麵,到第二天早晨先洗了手,說道:“且拿那讀經的卷數[594]來看吧。”叫人拿了來,俯伏禮拜了打開來看時,乃是胡桃色的色紙很是厚實的,心裏覺得奇怪,逐漸展開來看,似乎是老和尚的很拙笨的筆跡,寫著一首歌道:
姑將這椎染的衣袖
作為紀念,但是在故都裏
樹木卻都已換了葉子。[595]
這真是出於意外的挖苦話。是誰所幹的事呢?仁和寺的僧正所幹的吧,但是那僧正[596]也未必會說這種話,那麽是誰呢?藤大納言是故院的別當,[597]那麽是他所做的事也未可知。心裏想早點把這件事去告訴主上和中宮知道,很是著急,但是遇著避忌的日子,須得要十分慎重才好,所以那一天就忍耐過去了,到第二天早晨,藤大納言那裏寫了一封回信,差人送去,即刻就有對方的回信送了來了。
於是拿了那歌與那封回信,趕快來到中宮麵前,藤三位說道:
“有這麽樣的一回事。”其時適值主上也在那裏,便把那件事說了,中宮做出似乎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隻說道:
“這不像是藤大納言的筆跡,大概是什麽法師吧。”藤三位道:
“那麽這是誰幹的事呢?好多事的公卿們以及僧官,有些誰呢?是那個吧,還是這個?”正在猜疑,想要知道〔作歌的人〕,主上這時說道:
“這裏有一張的筆跡,倒很有些相像哩。”說著微笑,從旁邊書櫥裏取出一張紙來。藤三位說道:
“啊呀,這真是氣人的事!現在請你說出真話來吧。呀,連頭都痛起來了。總之是要請你把一切都說了。”隻是責備怨恨,大家看了都笑。這時主上才慢慢開口道:
“那個辦差去的鬼小孩[598],本來是禦膳房的女宮的使用人,給小兵衛[599]弄熟了,所以叫她送去的吧。”這樣的說,中宮聽得笑了起來。〔藤三位將中宮〕搖晃著說道:
“為什麽這樣的騙我的呢?可是當時真是洗淨了手,俯伏禮拜的〔來拆看的〕呢。”又是笑,又是上當了似乎遺憾,卻很是得意,很有愛嬌,覺得很有意思。
清涼殿的禦膳房聽見了這事情,也大笑了一場。藤三位退出到女官房以後,把那個女童找了來,叫收信的女官去驗看,回來說道:
“正是那個孩子。”追問她道:
“那是誰的信,是誰交給你的呢?”卻是一聲都不響,逃了去了。藤大納言以後聽了這一件事情,也著實覺得好笑。
第一二四段 感覺無聊的事
感覺無聊的事是,在外邊遇著避忌[600]的日子。〔擲不出合適的點兒,〕棋子不能前進的雙六[601]。除目[602]的時候,得不到官的人家,尤其是雨接連的下著,更是無聊了。
第一二五段 消遣無聊的事
消遣無聊的事是,故事。圍棋。雙六。三四歲的小孩兒,很可愛的說什麽話的樣子。又很小的嬰兒要學講話,或是嘻笑了。水果〔,這也是可以消遣無聊的東西〕。男人的好開玩笑,善於說話的人,走來談天,這時便是避忌的時候,也就請他進來。
第一二六段 無可取的事
無可取的事是,相貌既然醜陋,而且心思也是很壞的人。漿洗衣服的米糊給水弄濕了。這是說了很壞的事情了,[603]心想這是誰也覺得是可憎的,可是現在也沒有法子中止了。又門前燎火[604]的火筷子,〔燒短了沒有別的用處,〕但是〔這樣不吉犯忌的事,〕為什麽寫它的呢。這種事情不是世間所沒有的事情,乃是世人誰也知道的吧。實在並沒有特地寫了下來,給人去看的價值;但是我這筆記原來不是預備給人家去看的,所以不管是什麽古怪的事情,討厭的事情,隻就想到的寫下來,便這樣的寫了。
第一二七段 神樂的歌舞
也無論怎麽說,沒有事情能及得臨時祭禮[605]的在禦前的儀式,那樣的漂亮的了。試樂[606]的時候,也實在很有意思。
春天的天氣很是安閑晴朗的,在清涼殿的前院裏,掃部寮[607]的員司鋪上了席子,祭禮的敕使向北站著,舞人們都向著主上〔坐了下來〕。我這樣說,但是這裏或者有點記錯的地方,也說不定。
藏人所的人們搬運了裝著食器的方盤來,放在坐下的那些人麵前,陪從的樂人在這一日裏也得出入於主上的前邊。[608]公卿和殿上人們交互的舉杯,末後是用了螺杯[609],喝了酒便散了。隨後是所謂“鳥食”[610],平常這由男人去做,還是不大雅觀,何況女人也出到禦前來取呢?誰也沒有想到,會有人在裏邊,忽然從“燒火處”[611]走出人來,喧擾著想要多取,反而掉下了,正在為難的時候,倒不如輕身的去拿了些來的人,更是勝利了。把“燒火處”當作巧妙的堆房,拿了些東西收在裏邊,這事很是好玩的。掃部寮的人來將席子收起來之後,主殿寮的員司就各人手裏拿著一把掃帚,來把殿前的砂子掃平。
在承香殿前邊,〔陪從的樂人〕吹起笛子,打著拍子,奏起樂來的時候,心想舞人要快點出來才好呢,這樣等待著,就聽見唱起《有度浜》[612]的歌詞,從吳竹台[613]的籬邊走了出來,等到彈奏和琴,這種愉快的事情簡直不知道如何說是好哩。第一回的舞人,非常整齊的整疊著袖口,兩個人走出來,向西立著。舞人漸次出台來,踏步的聲音與拍板相合著,一麵整理著半臂的帶子,或理那冠[614]和衣袍的盤領,唱著《元益的小鬆》[615]舞了起來的姿態,無一不是很漂亮的。叫作“大輪”的那一種舞,我覺得便是看一天也不會看厭。但是到了快要舞了的時候,很覺可惜,不過想起後邊還有,不免仍有希望。後來和琴抬了進去,這回卻是突然的,從吳竹台後邊,舞人出現了,脫了右肩將袖子垂下的樣子,那種優美真是說不盡的。練絹襯袍的下裾翻**錯,舞人們交互的換位置,這種情形要用言語來表達,實在隻顯得拙劣罷了。
這回大概因為是覺得此後更是沒有了的緣故吧,所以特別感覺舞完了的可惜。公卿們都接連的退了出去,很是覺得冷靜,很是遺憾,但在賀茂臨時祭禮的時候,還有一番還宮的神樂,[616]心裏還可以得到安慰。〔那時節〕在庭燎的煙細細的上升的地方,神樂的笛很好玩的顫抖著,又很細的吹著,歌聲卻是很感動人的,實在很是愉快,〔夜氣〕又是冷冰冰的,連我的打衣[617]都冰冷了,拿著扇子的手也冷了,卻一直並沒有覺得。樂人長叫那才人[618],那人趕快前來,樂人長的那種愉快情形,實在是很有意思的。
在我還住在家裏的時節,[619]隻看見舞人們走過去,覺得不滿足,有時候便到神社裏去看。在那裏大樹底下停住了車子,鬆枝火把的煙披靡著,在燎火的光裏,舞人們的半臂的帶子和衣裳的色澤,也比白天更是更好看得多。踏響了社前橋板,合著歌聲,那麽舞蹈的樣子,很是好玩,而且與水的流著的聲音,還有笛子的聲音,真是叫神明聽了也很覺得高興吧。從前有個名叫少將[620]的人,每年當著舞人,覺得這是很好的事,及至死了之後,他的靈魂聽說至今還留在上神社的橋下,我聽了這話心裏覺得有點發毛,心想對於什麽事情都不要過分的執著,但是對於〔這神樂的歌舞的〕漂亮的事情總是不能忘記的。
“八幡臨時祭禮的結末,真是無聊得很。為什麽〔不像賀茂祭一樣〕回到宮中再舞一番的呢?那麽樣豈不是很有意思麽。舞人們得了賞賜,便從後邊退出去了,實在覺得是可惜。”女官有人這樣的說,天皇聽到了,便說道:
“那麽等明天回來,再叫來舞吧。”女官們說道:
“這是真的麽?那麽,這是多麽的好呀!”都很是高興,去向中宮請求道:
“請你〔也幫說一句〕,叫再舞一回吧。”聚集了攏來,很是喧鬧,因為這回臨時祭還要回宮歌舞,所以非常的高興。舞人們也以為未必會有這樣的事,〔差使已經完了,〕正在放寬了心的時候,忽然又聽說召至禦前,他們的心情正是像突然的衝撞著什麽東西似的**起來,似乎發了瘋的樣子,還有退下在自己的房間裏的那些女官們,急急忙忙的進宮去的情形〔,真是說也說不盡〕。貴人們的從者和殿上人都看著,也全不管,有的還把下裳罩在頭上,就那麽上來了,大家看了發笑,也正是當然的了。
第一二八段 牡丹一叢
故關白公逝世以後,世間多有事故,騷擾不安,中宮也不再進宮,住在叫作小二條的邸第裏,[621]我也總覺得沒有意思,回家裏住了很長久。可是很惦念中宮的事情,覺得不能夠老是這樣住下去。
有一天左中將來了,[622]談起〔中宮的〕事情來說道:
“今天我到中宮那裏去,看到那邊的情形,很叫人感歎。女官們的服裝,無論是下裳或是唐衣,都與季節相應,並不顯出失意的形跡,覺得很是優雅。從簾子邊裏張望進去,大約有八九個人在那兒,黃朽葉[623]的唐衣呀,淡紫色的下裳呀,還有紫苑和胡枝子色[624]的衣服,很好看的排列著。院子裏的草長得很高,我便說道:
“‘這是怎麽的,草長的那麽茂盛。給割除了豈不好呢?’聽得有人回答[625]道:
“‘這是特地留著,叫它宿露水給你看的。’這回答的像是宰相君[626]的聲音。這實在是覺得很有意思的。女官們說:
“‘少納言住在家裏,實在是件遺憾的事。中宮現在住在這樣的地方,就是自己有怎樣大的事情,也應當來伺候的,中宮恐怕也是這樣想的吧,可是不相幹〔,連來也不來〕。’大家都說著這樣的話,大概是叫我來轉說給你聽的意思吧。你何不進去看看呢?那裏的情形真是很可感歎哪。露台前麵所種的一叢牡丹,有點兒中國風趣,很有意思的。”我說道:
“不,〔我不進去,〕是因為有人恨我的緣故,我也正恨著她們呢。”左中將笑說道:
“還是請大度包容了吧。”
實在是中宮對我並沒有什麽懷疑,乃是在旁邊的女官們在說我的話,道:
“左大臣[627]那邊的人,乃是和她相熟識的。”這樣的互相私語,聚在一起談天的時候,我從自己的房間上來,便立即停止了,我完全成了一個被排斥的人了。我因為不服這樣的待遇,也就生了氣,所以對我中宮“進宮來吧”的每次的命令,都是延擱著。日子過得很久了,中宮旁邊借這機會,說我是左大臣方麵的人,這樣的謠言便流傳起來了。
其二 棣棠花瓣
好久沒有得到中宮的消息,過了月餘,這是向來所沒有的,怕中宮是不是也在懷疑我呢,心中正在不安的時候,宮裏的侍女長卻拿著一封信來了。說道:
“這是中宮的信,由左京君[628]經手,秘密的交下來的。”到了我這裏來,這是那麽秘密似的,這是什麽事呀。但是可見這並不是人家的代筆,心裏覺得發慌,打開來看的時候,隻見紙上什麽字也沒有寫,但有棣棠花的花瓣,隻是一片包在裏邊。在紙上寫道:
“不言說,但相思。”[629]我看了覺得非常〔可以感謝〕,這些日子裏因為得不到消息的苦悶也消除了,十分高興,首先出來的是感激的眼淚,不覺流了下來。待女長注視著我,說道:
“大家都在那裏說,中宮是多麽想念著你,遇見什麽機會都會想起你來呢。又說這樣長期的請假家居,誰都覺得奇怪,你為什麽不進宮去的呢?”又說道:
“我還要到這近地,去一下子呢。”說著便辭去了。我以後便準備寫回信送去,可是把那歌的上半忘記了。我說:
“這真是奇怪。說起古歌來,有誰不知道這一首歌的呢?自己也正是知道著,卻是說不出來,這是什麽理由呢。”有一個小童女在前麵,她聽見我說,便說道:
“那是說‘地下的逝水’[630]呀。”這是怎麽會忘記的,卻由這樣的小孩子來指教我,覺得這是很好玩的事情。
將回信送去之後,過了幾天,便進宮去了。不曉得〔中宮〕怎樣的想法,比平常覺得擔心,便一半躲在幾帳的後邊。中宮看了笑說道:
“那是現今新來的人麽!”又對我說道:
“那首歌雖是本來不喜歡,但是在那個時候,卻覺得那樣的說,覺得恰好能夠表達意思出來。我如不看到你,真是一刻工夫都不能夠得到安靜的。”這樣的說,沒有什麽和以前不同的樣子。
其三 天上張弓
我把那童女教了我歌的上句的那事報告了,中宮聽了大為發笑,說道:
“可不是麽?平常太是熟習了,不加注意的古歌,那樣的事是往往會有的。”隨後更說道:
“從前有人們正在猜謎[631]遊戲的時候,有一個很是懂事,對於這些事情甚是巧妙的人出來說道:
“‘讓我在左邊[632]這組裏出一個題目,就請這麽辦吧。’雖是這樣的說,但是大家都不願意幹出拙笨的事來,都很是努力,高興的一同做成問題。從中選定的時候,同組的人問他道:
“‘請你把題目告訴我們,怎麽樣呢?’那人卻是說道:
“‘隻顧將這件事交給我好了。我既然這麽說了,決不會做出十分拙笨的事來的。’大家也就算了。但是到了日期已近,同組的人說道:
“‘還是請你把題目說了吧,怕得有很可笑的事情會得發生。’那人答道:
“‘那麽我就不知道。既然那樣說,就不要信托我好了。’有點發脾氣了,大家覺得不能放心〔,也隻得算了〕。到了那一天,左右分組,男女也分了座,都坐了下來,有些殿上人和有身份的人們也都在場,左組第一人非常用意周到的準備著,像是很有自信的樣子,要說出什麽話來,無論在左組或是右組的都緊張的等待著,說:‘什麽呢,什麽呢?’[633]心裏都很著急。那人說出話來道:
“‘天上張弓。’[634]對方的人覺得〔這題目意外的容易所以〕非常有意思。這邊的人卻茫然的很是掃興,而且有點悔恨,仿佛覺得他是與敵方通謀,故意使得這邊輸了的樣子。正在這樣想的時候,敵方的一個人感覺這件事太是滑稽了,便發笑說道:
“‘呀!這簡直不明白呀!’把嘴歪斜了,正說著玩笑的時候,左邊這人便說道:
“‘插下籌碼[635]呀,插下籌碼!’把得勝的籌碼插上了。右組的人抗議道:
“‘豈有此理的事。這有誰不知道呢?決不能讓插上的。’那人答道:
“‘〔那樣明白的事情〕為什麽說是不知道的呢?’終於使他謝罪才了事哩。”
中宮講了這個故事,在旁的人都笑著說道:
“右組的人是這樣想吧,一定是覺得很遺憾的。但就是左組的人,當初聽見的那時節,也可以想見是多麽的生氣吧。”
這“天上張弓”的故事,並不是像我那樣完全忘記了,乃是因為人家都知道的事,因而疏忽了,所以失敗了的。[636]
第一二九段 兒童上樹
正月初十日,天空非常陰暗,雲彩也看去很厚,但是到底是春天了,日光很鮮明的照著,在民家的後麵一片荒廢的園地上,土地也不曾正式耕作過的地方,很茂盛的長著一棵桃樹,從樹樁裏發出好些嫩枝,一麵看去是青色,別方麵看去卻更濃些,似乎是蘇枋色的。在這株樹上,有一個細瘦的少年,穿著的狩衣有地方給釘子掛破了,可是頭發卻是很整齊的,爬在上麵。又有穿紅梅的夾衣,將白色狩衣撩了起來,登著半靴的一個男孩,站在樹底下,請求著說道:
“給我砍下一枝好的樹校來吧。”此外還有些頭發梳得很是可愛的童女,穿了破綻了的汗衫,褲也是很有皺紋,可是顏色很是鮮豔,一起有三四個人,都說道:
“給砍些枝子下來,好做卯槌[637]去用的,主人也要用哩。”
等樹枝砍了下來,便跑去拾起來分了,又說道:
“再多給我一點吧。”這個情景非常的可愛。
這時有一個穿著烏黑的髒的褲子的仆人走了來,也要那樹枝,樹上的孩子卻說道:
“你且等一等。”那仆人走到樹底下,抱住樹搖了起來,上邊的小孩發了慌,便同猴兒似的抱緊了樹,這也是很好玩的。在梅子熟了的時節,也常有這樣的事情。
第一三〇段 打雙六與下棋
俊秀的男子終日的打雙六[638],還覺得不滿意的樣子,把矮的燈台點得很亮的,對手的人一心祈念骰子擲出好的點數來,不肯很快的裝到筒裏去,[639]這邊的人卻把筒子立在棋盤上邊,等著自己的輪番到來。狩衣的領子拂在臉上,用一隻手按著,又將疲軟的烏帽子向上搖擺著,說道:
“你無論怎麽的咒那骰子,我決不會得擲壞的。”等待不及似的看著盤子,很是得意的樣子。
尊貴身份的人下著棋,直衣的衣紐都解散了,似乎隨便的穿著的一種神氣,把棋子拾起來,又放了下去。地位較低的對手,卻是起居都很謹慎的,離開棋盤稍遠的地方坐著,嗬著腰,用別一隻手把袖子拉住了,下著棋子。這是很有意思的事。
可怕的東西是,皂鬥的殼。火燒場。雞頭米[640]。菱角。頭發很多的男人,洗了頭在晾幹著的時候。毛栗殼。
第一三二段 清潔的東西
清潔的東西是,土器[641]。新的金屬碗。做席子用的蒲草。[642]將水盛在器具裏的透影。新的細櫃。[643]
第一三三段 肮髒的東西
肮髒的東西是,老鼠的窠。早上起了來,很晚了老不洗手的人。白色的痰。吸著鼻涕走路的幼兒。盛油的瓶。小麻雀兒。大熱天長久不曾洗澡的人。衣服的舊敝的都是不潔,但是淡黃色的衣類,更顯得是肮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