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還要我煎他的藥,蔣蘆山一副無賴做派,把我當成免費的奴役使喚。
一開始還知道知會我一聲,後來索托奴才把藥給我送來,連句話也不交代。
燙手的山芋一樣,這重擔我想丟卻丟不開。
壯著膽子去敲他的房門,男人好像在睡覺,我都轉身想要走了他的聲音才幽幽傳來。
意外看見我,他能坐起來了,赤著身上麵纏了許多繃帶。
知道我有話要說,所以他不言語,從容蟄伏著,看我畢露的醜態。
他們喊他謝大人,我也這麽喊,有些拘謹有些局促,謝槐的刀就掛在床頭,想起之前的種種,不絕於耳的經聲,我總歸是怕的。
雙手把他的藥放在桌子上,謝槐看一眼,不懂。
目光落在我身上,沒說話,但我明白了,所以我一五一十的講,講蔣蘆山的懶惰無賴,我的軟弱無能。
原委說清後我委婉表達了自己的訴求——“可不可以別再讓我煎藥了,我…”
“你不願意?”他反問我,帶著些理所當然的神色,好像我就應該伺候他、照顧他一樣。
當然是不願意的。
也當然是說不出口的。
支吾著,在他的注視下我硬著頭皮說沒有,小聲講我是願意的。
又給我丟回來了,那被我恭敬送出去的藥叫他丟垃圾一樣的丟給我,綁線一鬆差點散花,我狼狽的很,手忙腳亂的護進了懷裏。
謝槐悶悶的笑,他屋裏沒有伺候的人,平日裏就算了,如今臥病在床太多太多的不方便。
如今趁著我在這,他要我把窗推開,他還問我外麵是不是下雪了。
應聲,我撬開一個小小的縫隙,謝槐看不出去,雪花飄不進來,隻有冷風瑟瑟,無情的把溫暖驅趕。
謝槐斥罵我愚笨。
他說放在平日裏我這種人在他麵前是要死上千次萬次的。
他還說不要讓沈觀南看見我這副蠢樣子。
督主最討厭蠢笨之人。
真是煩人,我又給窗推開一些,將外麵的雪景露出來。
這下謝槐滿意了,他也適時閉了嘴。
我穿的多,身上的袍子還沒摘呢,謝槐和我就不一樣了,他身上隻有幾條鬆鬆垮垮的繃帶。
問他冷不冷,他的目光不再看雪了,改落在我身上,那雙眼睛直勾勾的,總像是在審問著誰。
這時候想起他是誰我又是誰了,歎氣,不再多嘴。
片刻後謝槐叫我關窗,那時候我已經凍的搓手了,他赤著上身竟才覺得冷。
晚上來給他送藥,一起的還有他的餐食,從前都是陳久郎給送的,今天這活就落到我身上來了。
陳久郎是謝槐手底下的人,這些日子我也見過他幾麵,那時隻當他是普普通通的少年,如今他站在謝槐身旁,我竟也覺得他也凶神惡煞了起來。
有些不放心我,陳久郎一直虎視眈眈的盯著我看,我本就不情願,如此一來更是喪著個臉。
想叫他離我遠點,看看他腰間的刀又把話咽回去了。
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從前就是做奴才伺候人的,這些活我都做的極好,二少爺常常誇我,他說我心靈手巧、嬌憨可人。
這些還不止,他還說了其他的千句萬句,把我誇成天上的星,人間的花。
可我哪有他說的那麽好啊,這天底下的女孩有千千萬萬,而我隻是這千千萬萬女孩裏最最普通的一個。
我常羨慕那些世家小姐們,羨慕她們知書達禮、出身名門。
她們通常都漂亮,穿著我不曾摸過一下的華貴衣裙,身上散發著胭脂香味。
比起她們,我普通的很。
甚至我還有些愚笨,我打碎了二少爺的花瓶,我還把他案上的文章給弄亂,江璞寶這三個字我學了很久二少爺也不說我笨,他常在晚飯後教我寫字,一筆一劃教我寫他的名字、我的名字。
傍晚時涼風習習,二少爺的書案立在院子裏,吹過來的風有茉莉香氣,把我們的頭發絲給繞在一起。
總是偷偷看他,然後被人發現,被人用手捏一捏臉頰。
問我是不是學累了,我點頭,苦悶的講:“無聊透了。”
“那就去放風箏,捉蝴蝶,去吃你最愛的糖果點心。”
“那你會不會很失望,我胸無大誌,隻曉得虛度光陰。”
說到這他就笑,眉眼舒展開,那是一個極為平和,能夠安撫人心的笑。
“怎麽會失望,二哥希望你一輩子都能這樣快樂。”
扯我到他的身邊,我看見二少爺清澈明朗的眸光,他對我極好,總是不厭其煩的講——“小璞寶要一輩子無憂無慮的才好。”
他這樣溫潤的人,對我卻有如此直白,如此昭彰的疼愛,我該拿什麽來回應他,報答他?
有時候我會捂他的嘴,說他老氣橫秋得像個老頭,有時候我又認真聽著,鄭重答應說我會做到。
“有你給我撐腰,我怎麽會有煩惱。”
這是我常說的話,如今再想起來當真是心酸的很。
忍不住去遷怒謝槐,怪他無所不為、壞事做盡。
又去看他的那雙手,咒罵的話還沒來得及在心裏說上一句就被人給當場抓包。
他還是那樣喝藥,好像不覺得苦似的一口就給仰進喉裏,放下碗時看見我專注的目光,所以說:“不長記性?”
自然是長的。
我迅速把目光收回來,將飯菜一一擺在床桌上麵。
謝槐傷的下不來床,這些日子都是在**過的,吃的飯也比平日裏清淡,他看一眼就皺眉頭,問我隻有這些?
我點頭。
“去把陳久郎給我叫來。”
陳久郎就在門前蹲守著呢,像條看門狗一樣的衷心,小夢枝想過來都不敢,隻能遠遠的望著。
看我伸出一個腦袋她開心得很,離老遠就和我揮手,生怕我看不見。
稍加點頭,我也不敢有大動作,把謝槐的話傳到了之後又一次的關上了門。
提起這清淡的飯菜陳久郎也無辜,湊上前看一眼,他啞然了一瞬,估摸著是想笑,但是他忍住了,說:“大人,這也是二檔頭的意思。”
所以謝槐咬牙:“去把嚴雨時給我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