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肝膽係 女性常出現肝克（乘）胃這種症，可以用中醫調理

2021年8月25日早上，有一個患者就診時在診室裏吐了。

她是因為噯氣打嗝一個多月來而找我看病的。

其實發病之前她就有別的問題了，牙齦腫痛，這就代表是陽明經有問題了，同時又跟她老公鬧了點情緒，這就肝氣鬱結了，肝氣就很容易乘胃（或者說克胃），鬱結之後就橫逆犯胃，加上本身胃又出現問題（牙齦腫痛是問題在陽明胃經），那就肝木克陽明沒跑了，所以就胃脹噯氣了。

在將發未發之時，她又點了個導火索——去吃了一頓椰子雞，吃完椰子雞，雞動肝風之後，肝風克胃，就開始幹嘔惡心。

她伴隨的症狀還有入睡困難（胃絡入腦，幹擾神明之府），一陣烘熱的自汗，有氣往上衝。就是肝氣克胃，從而引起胃氣上逆。

同時還有足跟的疼痛。

烘熱自汗又足跟疼痛，這一般是什麽原因呢？這是腎陰不足不能滋養肝陰，肝氣又鬱結化火動風，肝風又克胃的一係列的連鎖反應。

當時我首先想到調胃，給她用香砂六君子（請在醫生指導下使用本篇文章涉及的藥物和藥方）調胃。

接著給她調腎，給她用女貞子和墨旱蓮，這個是二至丸的成分，二至丸可以治療這種烘熱自汗。

然後我再用懷牛膝引肝氣下行，還有山萸肉、五味子斂肝氣，把肝氣往回收。（她曾牙齦腫痛，還考慮到這個問題，斂肝氣，讓它不要去克胃，那麽胃裏麵的那種症狀就可能緩解。）

我同時還給她開了丹皮、梔子、茺蔚子、桑葉這四個藥，這四味藥可以清肝熱，用來治療胃中嘈雜，就是好像似饑非饑，似熱非熱，似酸非酸的那種胃裏麵不舒服。

2021年8月25日，患者來複診，她說打嗝噯氣隻緩解了一點點，還有氣從胃裏往上衝，睡覺仍然多夢，頭暈，還惡心。

她唯一改善的地方就是腳跟不疼了，這表明補腎氣是有用的，足跟不疼了，但是其他的症狀改善不明顯，這說明她的肝氣還在。

為什麽還在？她說她最近體重一直往下掉，這次掉了有六七斤吧，體重隻有91斤。

她說本來她心態很好的，稱完體重之後，就崩潰了。她告訴我她真的很焦慮。

我問為什麽那麽焦慮？

她說這個跟她的預期不一樣，她講到預期的時候，一瞬間，我的腦子就對接到她的那種思想狀態。

我告訴她，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會按照人的預期來發展。事物本身的發展，不會隨著你的想法而發展，一旦這個事情達不到你的預期，你就非常的焦慮，然後你的症狀就加重了，這就是肝氣鬱結。

就圍繞“預期”這個詞，我給她展開來講解，說進她心坎裏了，我把她說哭了，說到她吐。

我說，你有預期呢？你不僅僅對體重有預期，對家中很多事情也都有預期。是不是你家孩子沒有達到你的預期，你就開始發脾氣呢？

她說是。

我接著問，比如說你預期七點鍾洗碗，但是你兒子吃飯吃到七點半，你是不是很抓狂啊？

她說是。

我繼續問，比如說你預期第二天要你老公陪你逛街買衣服，你老公臨時有事不能去了，你就會很抓狂，很生氣對不對？

她說是。

我說，你覺得他不理解你是吧？人都是這樣的。

她具體還因為什麽事情而焦慮，因為當時沒有及時寫下來，現在已經忘了。

我說，人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被理解，你生氣的原因是你背後的要求沒有被滿足、沒有被完成，也就是說你的計劃被打亂了，你期許的東西沒有被實現，你就很焦慮、很生氣對不對？

你不要隻是生氣，你要把你的要求說出來，你老公聽到了你的要求，他知不知心是一回事，起碼你把你自己的期許、要求說出來了，一旦被理解了呢，你老公不需要說什麽，任何話不需要說，他隻要理解你，你覺得被理解了，你的情緒就得到釋放了。

其實除了生氣之外，你是可以表達的，可以把不滿說出來，可以不帶著情緒表達，就說事實。比如，兒子啊，我想要在七點洗碗，你現在吃到七點半，媽媽還有接下來的早睡計劃被你打亂了，我現在很焦慮。

這類焦慮的人，對時間有非常強烈的緊迫感，總想在特定的時間之內完成一些事情，即預期之內完成，底層的邏輯是接下來可以休息。本質上是耐久能力下降，或者說，是虛了，得補。

人，都存在秩序敏感。

我們都知道小孩子在成長中有秩序敏感期。

小孩覺得鞋要這麽擺放，他就要這麽擺。如果你不這麽擺他就很生氣，這就是他的秩序。

小孩子覺得，他吃飯要慢慢吃，邊吃邊玩，不這麽吃，他就生氣，這就是他的秩序。

其實秩序敏感，我覺得是伴隨人一生的，隻不過成年人的表現形式不一樣。

小孩子有個全能自戀期。大家都知道，全能自戀就是在嬰幼兒時候，因為他啥也動不了，躺在**，他想喝奶，哭一聲，奶就過來了；他想吃飯，哭一聲，就有人給他喂口飯；他想換尿不濕，哭一聲，有人給他換尿不濕。他覺得整個宇宙都是以他為中心，這個時候他是最和諧的天人合一了，所有人都圍著他轉，他覺得符合他的天人合一。

但是他長大之後，發現父母不許他幹這個不許幹那個，秩序敏感開始了。

這個過程，需要一個過渡的過程。過渡得不好，他就會有秩序敏感，然後出現了焦慮、強迫等一係列的症狀。

成年之後，秩序敏感還在，隻是它以不同的形式表現出來，比如一緊張就咬手指，或者睡覺揪被子、衣擺。

我有時也有強迫，比如早上我總想在8點之前把女兒送進幼兒園，但她總是不情不願地起床。

吃飯時，我總想保持桌麵幹淨一點，免得一會兒難收拾，但孩子又是抓又是抹。

這就難免起衝突了。

要想有好的生活，就要努力做到天人合一。什麽叫天人合一，中醫理論裏麵有兩個核心的思想是一定要具備的。

第一個就是辨證論治，辨證論治需要專業的培訓。

第二個是整體觀念。整體觀念有三個主要部分。

第一，人與自然是一個整體；第二，人與社會是一個整體，就是人跟社會不能脫節；第三，人自身是一個整體。

整體觀念非常重要，人與自然是一個整體，人必須順應自然。順應自然的氣候、天氣變化，這就是順應自然。

人與社會是一個整體，就是你與社會必須和諧相處。而家庭社會是最小的單元，若家庭不和諧，就會出現問題，爭吵衝突是小事，身體變差才是大問題。

你的期許、你的秩序感和你的強迫症是你的棱角，你兒子的秩序敏感期是你兒子的棱角，你們兩個人的棱角就在碰撞，現在你壓過你的孩子，他年紀小無法反抗，等他長大了就會壓他的下一代。

反觀你自己，也許小時候你的秩序常被打亂，預期沒有被滿足，就形成了易怒的性格。

所以你整個人就很焦慮，你要求家裏所有東西都要井井有條，你要這個要滿足你的要求，那個要達到你的標準，所有達不到你的標準的事情，你就會很生氣，很焦慮。

我這樣說下來之後，她似乎是被我觸碰到思想的深處，開始在那裏哭。

我說，你哭吧，把情緒釋放出來。

人需要被理解，你把你背後要求說出來之後，你會覺得自己的情緒釋放了，你被理解了。

當你被理解的那一刻，就是與社會的融合，這就是符合天人合一，也順應了自然，就不再是衝突，不是逆，而是順。

你的情緒得到釋放，你的肝氣就得到舒張了。

她聽了之後就在那裏哭。

我後麵一句話沒說，隻是讓她自由地哭，盡情地哭。她哭啊哭，肝氣開始動了，然後對著垃圾桶幹嘔，一聲一聲像牛蛙一樣幹嘔，很大聲，這個聲音可以說震天響，她一直幹嘔了大概有五分鍾。

幹嘔是很難受的，幹嘔就會大口地呼吸，這時候，會出現一個症狀——過度通氣綜合征。電視劇中常出現這樣的場景：一個人坐在飛機裏麵，焦慮緊張，手腳發麻，空姐會給他一個大信封，讓他對著信封哈氣。

對著信封哈氣，就把這個二氧化碳保留下來，你繼續吸入二氧化碳讓你鎮靜，症狀就會改善。

過度通氣會引起呼吸性堿中毒，這個時候會出現心悸、心跳加快、出汗、頭暈眼花、肢體發麻等症狀，嚴重時甚至會暈厥抽搐。

這位患者就是肝氣動了引起幹嘔，幹嘔之後，又引發了過度通氣綜合征。

過度通氣綜合征一定會對人產生不好的影響嗎？

也不完全。

待她情緒平穩下來之後，她就會有一種類似醉氧的感覺，但沒有到醉氧那種程度，氧氣恢複供應了之後，她就會覺得全身放鬆，有一種欣快的感覺。

這種操作方式叫陰式呼吸。

從過度通氣到恢複供氧的過程中，陰式呼吸其實是對身體，特別是一些神經係統，產生了一種調節，讓人產生一種身心愉悅的感覺。

想象一下，過度通氣之後，肢體發麻又發涼，然後慢慢恢複正常通氣，手腳轉暖，全身軟綿綿又暖洋洋，那一瞬間你覺得身體如同更新換代一樣，精神好了百倍。

所以，患者幹嘔完情緒平穩之後，便躺在治療**休息。

整個過程就是這樣，我也沒有說什麽。但是這次我給她調了方子，就用四逆散和香砂六君子，疏肝的作用要加強，前麵清肝火、滋肝陰、斂肝氣，有點隔山打牛，這次就直接疏肝解鬱更好。

我對她說完這一通話之後，再把它寫成文章，讓她回去再看一遍，以便她更加理解這個病情，這就是我所要達到的目的。把病理和患者說清楚，也能起到一個很好的疏肝解鬱的作用。

講到期許的時候，很多患者也對我充滿期許，問我病什麽時候好，多久能好？要吃多久藥？

他就對事物有要求，如果我不能滿足他，他就會很焦慮。

我偏偏不能滿足，因為事物的發展，身體的康複是有它自身的規律所在。

我又想到我以前有一個患者，看了一年後才好一點。

她就是沒有一點氣，怎麽沒有氣呢？

這位患者30多歲，每次來找我就像大病一場，或者說氣耗盡的一樣，走路有氣無力，像是隻有呼出的氣沒進的氣一樣，病還沒有看，就先趴桌上幹嘔，噯氣，一長串的氣，就像牛蛙一樣，那個聲音真是，整層樓都能聽到。

她全身乏力二十多年，沒有辦法長時間站立，站半個小時就會全身酸軟無力，呼吸困難，還非常怕冷。

她最主要的症狀就是幹嘔、噯氣。從2020年7月15日開始在我這裏治療，其實治療到中間，我都已經想放棄了，因為她這病太難治療了，每次來就是唉聲歎氣的：“唉，還是這樣。”

她一坐到我的診室裏麵啥也不說，先歎口氣，一副很絕望的樣子。情緒會傳染的，治療效果又不理想，我就很煩躁。

有好幾次我和她說，你找其他人看吧，我看不了。

我為什麽不想給她治療了呢？因為她情緒的問題，不是醫生能解決的。

這是心理問題，我告訴她這是肝氣鬱結。她不承認。（我不是推托，有些問題，不是醫療能解決的。）

但是後麵我還是用疏肝解鬱的方法，給她緩解了這個症狀。她最近是越來越好了。

人身上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就是你對事物的看法，會影響你的身體。

其實有這種症狀的女人特別常見。據我了解，這種症狀在潮汕的女人中很常見，這兩位女患者都是潮汕人。我不是有地域歧視，我本身出生就是在汕尾地區，我不是黑我們自己地方的人，但這裏確實是大男子主義盛行的地方，女人受氣的地方就多。

照說現在社會的發展，大家已經是文明人了，比以前好多了。

這位女患者嫁的老公沒有大男子主義，家庭很和諧，但她為什麽還有這些症狀呢？

即使她老公不讓她受氣，她童年成長裏的，二三十年前的男人，大男子主義比現在更盛。

如果她小時候的家庭有這樣的情況，她現在才發作，也是可能的。

童年的陰影，會對她往後的人生造成很多困難，包括她的夫妻關係。

你在以前的家庭受過這些氣，你對抗不過你的父輩，現在你可以向弱者釋放，或者向關愛你的人釋放。

你生氣一定是因為有要求沒有被滿足。沒有被滿足，你可以不用生氣，可以把你的要求說出來，你必須去溝通。

溝通就是天人合一，就是跟社會融合，就自己最小的社會單元裏麵融合，先把自己家裏人融合起來。

把家裏人融合好了之後，很多病就好了，家庭關係也和諧了。

我現在講的看起來是很輕巧的一件事情，但是你想我生活在一個大男子主義的家庭氛圍或社會環境裏，我成長在這樣一個耳濡目染環境裏麵，我也會大男子主義的。

但我也做了一些改變，我之所以能做這麽多的改變，就是因為我妻子會溝通，有什麽不滿，都會鄭重跟我說，擺事實講道理。一次我不聽，十次百次，總不能不聽。不對的事情，我不會硬杠。

我並不是自誇自己多偉大，但是我發現，你要去認識到自己的問題，再做出改善，生活立馬不同了，我現在就願待在家裏，家裏是最舒服的地方。

我小時候就常想，長大後，絕對不要成為我父親那樣脾氣暴躁的人。但事實上，我脾氣也非常暴躁，可又因為自小有這個念頭，才讓我願意做出改變。

盡量去改，但是有時候，慣性的力量是非常大的，貫穿人一輩子，改起來非常吃力，童年的慣性實在太大，需要強大的心理力量支撐。

再講一個例子，還有一個小姑娘也是這種問題。

這個女孩子的胃病有兩年的時間了，燒心、反酸水。她還經常做噩夢，肩膀還痛，眼睛有異物感，喉嚨也有異物感，怕熱。我給她用了桑葉、丹皮、梔子、茺蔚子和牛肉味二至丸(1)（牛膝、萸肉、五味子、女貞子、旱蓮草）。

她的病一點點地好了，但是她這個噩夢，就很難治療。

她一直做噩夢，這個夢總是重複顯現。她在夢裏每天都走過一個地方，路上總是有墳地，有時候還能夢見她一個過世的朋友——她那個朋友過世之前，躺在病**。她跟男朋友兩個人一起去看望過她，後來就一直會夢到自己站在窗外看望這個朋友。

恐極生怒，怒極生風，這個恐懼轉化之後變成了肝火，而且一直做夢很消耗肝血，因為晚上睡覺之後血要歸肝，肝血足了才能養這個魂。如果肝血不足，就無法養魂，夢境就會到處飛。

後期我給她加強了養肝血的藥，比如說五味子、酸棗仁、龍眼肉、何首烏、女貞子、桑椹這些養肝血的藥。這些藥都具備滋腎陰的作用。

最近她還是夢到走在那條路上，但是路上的墳地已經不見了，然後還夢到蛇，以前看到蛇會很害怕，現在在夢裏麵已經可以拿著刀跟蛇搏鬥了。這代表她有勇氣了，恢複了勇氣，不再恐懼了。（乙癸同源，就是肝腎同調，補肝就補到腎了，腎氣足了，膽量就會上來。）

在這中間，我讓她睡覺時在枕頭底下放桃樹枝，桃樹枝是陽性的，能驅趕陰邪，噩夢屬於陰邪。

她的症狀就改善得越來越好了，現在，做夢也不害怕了。

這三個患者是三種情況，但她們都有胃中嘈雜，又有反胃，又有噯氣的症狀。

而且她們的基本病機是一致的，就是同樣是胃的問題，但也都是因為肝的克製，可這肝的克製怎麽來的？

有些是因為恐懼害怕來的；有些是因為小時候的焦慮造成的，那種期許沒有被滿足；有些就是家庭關係可能不太和諧——夫妻關係不和諧，或者說跟婆婆關係不和諧，或者和家庭的其他成員不和諧，而導致肝氣鬱結造成的。

肝氣一旦過度克製胃，胃不能吃東西，你的氣就被消耗掉，就是你不能再化生氣血，中間不能產生氣血，不能生氣血，你就全身乏力，出現一係列繼發症狀。

你把肝調好了，脾胃功能恢複正常，就能正常吃飯，你的氣就能恢複，後麵的問題也就沒有了。

(1)牛肉味二至丸是作者命名的方子，主藥為懷牛膝、山萸肉、五味子、女貞子、旱蓮草、青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