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篇筆記 秦嶺絕壁

上午,我和康錦坐在偵查科的辦公室裏,啜飲著清淡的綠茶。窗外的陽光照射進來,茶杯上飄起的淡淡煙霧仿佛在光柱裏跳舞。一個神情嚴肅的小夥子穿著筆挺的製服,在紙上快速地記錄著什麽。楊雄離開長州時間長了,又恢複成了老樣子,頂著一蓬油膩雜亂的頭發,不時摸摸下巴上亂蓬蓬的胡子,睡眼惺忪地聽著我倆參加同門社集會的情況匯報。

“這麽說,你們見到他們的頭兒了?”聽完我倆的大體敘述,楊雄饒有興趣地問。

“見到了,一個非常奇怪的男人,感覺他身上有一種非常奇怪的氣場,很難用語言準確地描述出來。”康錦說。

“這家夥叫什麽?”

“不知道。”康錦搖頭,“現場所有的人員,包括組織裏的骨幹,都隻稱呼他‘領袖’。”

“嘿,聽著真夠大氣的。”楊雄嘲諷似的笑了笑,“有拍到他的照片沒?”

“沒,”我搶著說,“包括手機,任何電子器械都不能帶進去。”

“也不是全部。”康錦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白色的、火柴盒大小的東西交給楊雄,“多虧了你給我的全塑料相機,他們的電子檢測線檢查不出來。但現場人多眼雜,我隻是倉促地偷拍了幾張,有些模糊。”

“總比沒有強。”楊雄把相機遞給了做筆錄的製服小夥,交代道,“先找那些有過詐騙前科的匹對一下,尤其是那些專揀女性下手的詐騙犯。”

我《"文"》有些《"人"》吃驚《"書"》地看《"屋"》著康錦,問:“老師,你什麽時候藏了一個相機帶進去,我怎麽不知道?”

“是我一開始的時候給他的。”楊雄拍拍我肩膀,“小夥子,這叫戰術。雞蛋要分開放在兩個籃子裏裝,打爛一坨,還有一坨嘛。”

我心裏很不爽,感到了一種深深的不信任感。

楊雄點上一根煙,咂吧著嘴說道:“不過話說回來,這個同門社的老大到底什麽來頭?搞這麽大陣勢,丫這是想玩火啊。”

“這個不罕見。”康錦啜飲了一口綠茶道,“曆朝曆代,都有不安分於社會現狀的人。他們的共同點就是創建一種學說和理論,吸引人們的信仰和膜拜,然後借此達到自己的目的。從張角到洪秀全,從太平道到白蓮教,都是這一套把戲。”

我忍不住爭辯道:“老師,你這話未免太武斷了吧。同門社不是那麽愚昧的團體,你看看它吸納的成員就知道了,報社總編、作家、詩人,還有像你一樣的學術專家!”

“不要被這個迷惑了,長青!”康錦嚴肅地看著我說,“這才是他們蠱惑人心的地方!不要迷信那些所謂的精英人士,在信仰這個東西上,每個人都會有盲點!一個專家並不比一個農夫高明多少!”

“這點我讚成。”楊雄接話道,“那些所謂的氣功大師的手法夠拙劣了吧,還不是照樣騙得那些高官和商業成功人士團團轉?哼,這些人。”

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老師,這麽說,你當初給崔夢做心理測量的時候,一早就……”

康錦沉默不語,楊雄在旁邊道:“這是我們一開始就決定好了的。放長線,釣大魚。”

刹那間,我全明白了!康錦根本就不相信崔夢的那一套“創世程序”理論,他之所以給出那樣的鑒定結果也不是因為看著崔夢還年輕,不想因為這個事情毀了她的人生,而是他早就跟楊雄商量好的,一切都是為了配合楊雄的後續偵查!一切都是為了讓我們混進“同門社”所鋪墊的棋子!他倆早已知曉整個計劃,隻有我被蒙在鼓裏!

我感到被欺騙,深深的欺騙!他們早就策劃好了一切,卻未曾對我透露過一星半點!我滿懷質疑和憤怒地看向康錦,他卻隻是端起麵前的綠茶,目不斜視地啜飲著。

“事情基本上可以定性了,我回頭就向上麵申請行動許可。”楊雄敲著桌子說,“一個以‘八目天王’為精神崇拜的邪教團體,其組織頭目妄圖通過各個媒體的影響力,向社會散播恐怖信息,以破壞社會穩定,造成人心惶惶的局麵。”

“不,不是這樣的!”我猛地站起來吼道,“他們沒理由這樣做,搞成那個樣子他們也得不到一點好處!同門社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他們是真實的,是正義的,是為了人類覺醒和進化才做出的這一切!他們是為了人類世界的自由!”

楊雄和康錦瞪大了眼睛看著我,表情無比吃驚。康錦想拉住我的手:“長青,你……”

我卻猛地一把攥住了他的肩膀:“康老師,你知道的是吧!你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昨天崔夢對我說,反抗主創程序的戰爭在七千年前已經發生過一次了!你想想,想想我們曾經見過的那個村婦曹金花,她就是那場戰爭的參與者,因為中間出現了問題遲到了,才錯過了那場發生在七千年前的戰爭。所有不合理的疑惑都有了解答,這不是巧合,這是事實!主創程序、反抗、進化、孔雀文明、八目天王……”

我的嘴唇開始哆嗦,絮絮叨叨,無法停下。康錦使勁搖著我的手臂說:“長青你冷靜點,那些隻是巧合,巧合而已!你被洗腦了,你陷進去太深了!”

“我沒有被洗腦!”我甩開康錦的手,後退一步,指著他們兩個,“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麽!我很清楚!是你們,你們這些可憐的凡夫俗子、升鬥小民,根本無法理解那麽偉大的思想!我現在終於明白了,人類為什麽不能得以覺醒,就是因為有太多你們這樣的人存在!”

“長青,你不要被他們蠱惑得失去理智了啊!”

“失去理智的是你們!你們一直堅持用自己那蒼白的思想來揣度這複雜的世界,悲哀可笑而不自知!你們的大腦已經徹底閉塞了!”我說完就要奪門而去,康錦一把拽住我的衣服,“長青,你要去哪兒?”

我回頭看著他:“康老師,還記得亞裏士多德的那句名言嗎?那是你第一次給我上課的時候告訴我的: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現在,我就要去站在真理的那一方!”

康錦的眼裏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對於一個師者而言,或許再也沒有比自己的學生不認同,甚至是唾棄自己的理念更痛苦的事情了。但在我看來,這痛苦隻是他思想閉塞的後果,是他沒有勇氣接受真相的代價。我使勁甩開他的手,向外走去,卻被楊雄擋在了門口。

“你現在不能走。我得確保這裏的消息不會泄露出去。”楊雄雙眼銳利地看著我。

“楊雄同誌,我要嚴肅地告訴你,我不是你審訊的犯人或嫌疑犯,我是一個普通公民!你沒有權力限製我的自由!”我跨前一步說。

“總之,你不能從這裏出去。”

“我今天還非出去不可了!”我猛地去拉門把手,楊雄粗壯的胳膊忽然擒住了我的肩膀,然後我就感覺自己像被狂風卷起來一樣,等我明白過來的時候已經重重地躺在了地上。這一下摔得我眼冒金星、腦袋發蒙,就聽康錦在旁邊叫道:“楊隊長!你別傷了長青!”

“沒事,傷不了他!這小子魔怔了,得好好反省反省。”楊雄輕車熟路地把我雙手反剪著銬在了暖氣管道上,又招呼進來一個下屬,要他好好看著我。康錦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長青,你做事情太衝動了,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

我什麽也不說,怨恨地盯著他。楊雄哂笑道:“我看這小子是執迷不悟了。”

“執迷不悟的是你們!”我大叫道,“你還拘禁我!你身為國家執法人員,知法犯法,我要投訴你!”

“哼,等你能走出這個門再投訴吧!”楊雄又囑咐他的下屬要好好看著我,切不可逃走一類的,然後跟康錦離開了房間。

小夥子應該是警校畢業沒多久的,看模樣稚氣未脫。楊雄出去以後,他故作老成地拿起一張報紙看了起來,還給自己泡了一杯熱茶。我掙了掙手銬,完全沒有辦法解脫,還拽得手腕生疼。我歎了口氣,對他說:“喂,你叫什麽名字?”

他低著頭看報紙,並不理我。

“別看報紙了。我問你,你了解世界的真相嗎?你知道我們都是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的嗎?”

他還是不理我,甚至都沒有抬一下頭。

“好吧,我告訴你,現在就是人類存亡的關鍵時刻,世界以後會如何,就看這步棋了。”

“我知道人類應該怎麽去做。你放了我,讓我從這裏出去,人類就有救了。”

“真的,我不騙你,我不是神經病,我還給你們楊雄隊長幹過臥底呢!神經病能幹臥底嗎?”

“我現在真的知道一個關於人類未來的巨大真相!你相信我,快放我出去!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家人的未來著想吧!”

“我要騙你我不是人,天打五雷轟!”

他依舊看著手裏的報紙,時不時地端起茶杯啜飲一口,好像我的話對他沒有任何幹擾。我懊喪地垂下了腦袋,過了一會兒又抬起頭說:“喂,我要上廁所。”

他終於對我的話有了反應,放下手裏的報紙站了起來,把一個痰盂踢到我的腳下,說:“我幫你解開腰帶。”

我喊道:“我要來大的!”

他又把痰盂踢到了我的後麵,說:“拉完我給你擦。”

我說:“謝謝,不用了。我又沒感覺了。”

他看了我一眼,把痰盂踢到一邊,又坐回原地看報紙去了,好像已經對這種事情司空見慣。麵對這個經驗豐富的小警察,我也沒有什麽花招可以耍了,隻能老老實實地待著,任憑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哪怕自己已經五內俱焚。

我站了整整一個上午,腦袋發蒙雙臂酸麻,這家夥也足足陪了我一上午,把報紙翻來覆去看了五遍,換了三遍茶葉。他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很有經驗,在一種休閑的狀態中完成著對我的監視。在楊雄回來之前,他會一直恪盡職守的。

“咚咚。”忽然響起了兩聲敲門聲,隨即門被推開了,一個穿著製服身形魁梧的人走了進來。他帽子壓得很低,我看不清他的臉,隻聽他操著有些奇怪的口音說:“楊隊長要提審這個人。”

這聲音好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個人是在故意壓著嗓音說話。

“提審?”負責監視我的小警察警惕地問道,“楊隊長沒跟我說過要做提審。”

“這是剛剛下的命令,讓我把人帶過去。”

“這裏是審訊室,就是提審也應該在這裏提審。”

“這是楊隊長的命令,我隻是執行命令而已。人我帶走了。”

“等一下!你是哪個組的,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你?你編號多少?”

對方沉默了一下。

“問你呢,你編號多少?”

對方忽然一拳打在了他的下巴上,他的頭被打得揚了起來,要喊的話都變成氣流重新回到了喉嚨裏,緊接著後頸上又挨了一拳,直接兩眼一翻,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直到監視我的那哥們兒被放挺了我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來人從他身上搜出鑰匙,給我解開手銬,急急地道:“快換上他的衣服!”

這時我才看清了他的臉,出乎我的意料,竟然是那個跟我一同進入同門社的前職業拳擊手。我不禁驚訝道:“你是那個……”

“我叫大鵬!”他不耐煩地道。

“嗯,你怎麽會在這裏?!”

“沒時間解釋了,這裏有監控,不過現在是值班室換班的時候。咱們得趕緊走。”

我匆忙換上躺在地上的那哥們兒的警服,還不忘摸了摸他的鼻息:“不會死人吧?”

“沒事,就是暈過去了而已!一會兒就能醒,我下手有數。”

我們兩個人打開門走了出去,盡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表現得就像其他人一樣正常。經過通道走廊的時候碰到了很多工作人員,大都對我倆熟視無睹,偶爾有人覺得陌生,奇怪地看上兩眼也就那麽過去了,或許還以為是新分配過來的同事。唯一讓我擔心的是在我旁邊的大鵬,他的體格太過健壯魁梧,實在是有些紮眼,吸引了不少女同誌的視線。

就這麽一路有驚無險地走了過來,直到走出大門,我才鬆了一口氣。一輛黑色的別克汽車“嘎吱”一聲停在了我們麵前,崔夢搖下車窗玻璃道:“上車!”

我把自己塞進副駕駛座裏,衣服貼上座椅,才發現自己整個後麵都濕透了。在後排坐著的大鵬邊脫衣服邊道:“這製服尺寸太小,快勒死我了。我平時都得穿XXXL的。”

崔夢開著車,換擋加了一腳油門,扭頭掃了我一眼:“他們沒怎麽著你吧?”

“我沒事,就是被銬了半天。”我捏了捏還有些隱痛的手腕,說,“對了,你們怎麽知道我被他們給監視起來了?”

大鵬嘿嘿一笑:“我隻是奉命行事。”

我又看向崔夢,她說:“你被控製起來的一個小時之內,我們就收到了消息。”

我大驚:“難道公安裏麵也有同門社的人?”

崔夢打了一個急轉彎:“這有什麽好驚訝的嗎?你要相信領袖的能力。”

我立刻道:“我要見領袖,我有重要事情要告訴他!”

崔夢淡淡道:“別急,正好領袖也要見你。”

車裏另外一個人拿出黑色的麵罩遞給我和大鵬。大鵬倒是很識趣,什麽都沒說就戴在了頭上。我有些慍怒地說:“難道你以為我會出賣領袖?”

“這是規矩。”崔夢看了我一眼,溫柔地笑了笑,“戴上吧長青,乖。”

在她溫柔的攻勢下,我隻能戴上了麵罩。車子又拐了兩個彎,我就分不清東西南北了。半個多小時後,車子慢慢停了下來。

我摘掉麵罩,看到這是位於郊外的一處民房,具體地點卻不知道是在哪裏。民房是“介”字形的磚瓦房,獨門獨院,前麵就是一大片玉米地,看上去跟一般的鄉村民居別無二致。但崔夢在進門之前先把眼睛貼上門洞的舉動卻嚇了我一跳。兩秒鍾後,大門自動開了,很明顯是應用了虹膜掃描技術。沒想到這看似普通的民居其實是深藏不露。

房間內的布局也別有洞天,裝修簡潔明快,完全看不到任何日常的家居用品,而更像是一個剛建好的科學實驗室,很有些包豪斯的“極簡主義”的味道。不過粗重的承重牆很明顯加了一定厚度的鋼板,這樣的房間結構抵禦一般程度的地震甚至是火力攻擊都沒有問題。

屋子裏一個人都沒有。崔夢帶著我們徑直走到最裏麵的房間,輕輕按下了桌子上的一個機關,地麵竟然緩緩開啟,出現了一道地下樓梯。原來這房間下麵還別有洞天!我們順著樓梯來到下麵,看到在昏黃色的燈光裏,領袖背對著我們,一手托著腮,一手拿著一個鼻煙壺,無意識地摩挲著。

“領袖。”崔夢恭恭敬敬地喊道。

“啊,你們來了。”他回過身子,昏暗的燈光在他深邃的眼眸裏折射出了點點光芒,“不好意思,剛才有些走神,想起了過去的一些事情。人老了,總是喜歡回憶。”

“領袖不老。”崔夢垂下頭說。

“嗬嗬,我也是會老的,隻不過……”他忽然打住了話頭,看著我說,“長青,他們沒把你怎麽樣吧?”

“沒有,我沒事。領袖,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您,同門社現在已經暴露了!”我把楊雄和康錦的事情說了一遍,他隻是略微皺起了眉毛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波動。

“你幹得很好,長青,這樣一來我知道對方的動向,也就能針對性地采取行動了。人類就是有太多的愚蠢之徒,所以才遲遲不得覺醒。看來一些行動計劃要提前了。”

我有些慚愧地說:“領袖,我是以臥底的身份進來的,但我現在完全忠於同門社,我願意為了人類的覺醒而奮鬥,請您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你,要不然我怎麽會讓崔夢把你帶到這裏來呢?”他往前傾了傾身子,把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頓時,好像有一股暖流從我的肩膀處流向了全身。他看著我說:“長青,既然我們有共同的信仰,那麽我們就是同誌了,你要記著這一點。我不僅相信你,還要讓你執行一項任務。”

“任務?”

“對。你大學本科期間,學的是工科對吧?”

“是,專業學的是機械應用和環境工程。”

“很好。”領袖點了點頭,“那你知不知道秦嶺絕壁?”

“秦嶺絕壁?”我皺起了眉頭,“您說的是633事件?”

“果然是內行,我沒看錯人!”領袖拍手讚道,“我就說,同門社應該吸納更多的知識分子進來!知識就是力量!有了知識才能了解一切!”

我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崔夢和大鵬臉上有些掛不住了,表情很不自然。這也難怪,術業有專攻,剛才那問題正好問到點子上了。不過雖然回答了上來,其實我也是一知半解。

崔夢問:“領袖,秦嶺絕壁到底是什麽?”

“崔夢,這點你就要跟長青好好學學了。”領袖示意我,“長青,講一下。”

我言簡意賅地說了一下:“六十年代,有兩個家夥私自研究出了毒氣細菌彈。事情暴露後,在國家大力追捕下,這兩個人無法外逃,最後帶著毒氣彈躲進了秦嶺。這件事情發生在1963年3月,所以被稱為633事件。”

我很奇怪一旦說到自己擅長的部分,竟然是這麽神采飛揚,好像完全變了個人一樣。幸好,原來學的東西還都記在腦子裏,沒有全還給老師。

老師……念及這個詞我就想起康錦來,一時間心中絞痛。我不知道這算是我背叛了他,還是他背叛了我。

崔夢聽完我的解釋還是不明白:“那秦嶺絕壁又是怎麽回事,跟633事件有什麽關係?”

我說:“那兩個人藏進了秦嶺山脈深處,很難被搜索到。但不知道是由於內訌,還是毒氣彈的保險裝置出了問題,或是別的原因,總之,最後毒氣彈爆炸了。爆炸地點在秦嶺山脈深處,方圓十五公裏都是高汙染區。這片區域就被稱作秦嶺絕壁。”

大鵬問:“那兩個人呢?”

我說:“毒氣彈都爆炸了,他們兩個……應該死了吧。”

“這些都不是重點!”領袖揮手道,“有長青這麽專業的人參加這次任務,我就放心了。崔夢,給大家講一下這次的任務安排。”

崔夢在桌子上展開一幅地圖,說:“跟長青說的633事件很像,這一次是我們組織內部出現了一個叛徒,他手裏有同門社幾乎所有成員的名單,如果這份名單外泄了,對同門社將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人類覺醒計劃也就會無限期地拖延了。我們也一直沒有放棄對他的追捕,據目前最可靠的消息,他逃進了秦嶺山脈,坐標在這裏,”崔夢在地圖上點了一下,忽然愣了一下,抬起頭看著我說,“難道這裏就是……秦嶺絕壁?”

我也愣住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崔夢所標示的位置正是那裏。

“沒錯,就是這裏,秦嶺絕壁。”領袖道,“所以這正是我讓長青參加這次任務的原因。你們到了地方後,會有人支援你們的,包括專業物資和補給。但,秦嶺絕壁是個太過危險的地方,長青,你是學這個的,專業人士,這次任務的安全就拜托給你了。”

我有些羞赧,說:“我會盡我所能的。不過我們這次要找的人是……”

“崔夢那裏有資料,她是這次執行任務小隊的隊長,負責這次任務所有的相關事宜。我希望你們能夠速戰速決,馬到成功。”領袖用充滿希冀的眼神看著我說。

我點頭道:“領袖放心,我肯定不負重托,竭盡全力!”

我和崔夢、大鵬三個人坐上了當天晚上開往西安的火車。

在臥鋪車廂裏,大鵬躺在上鋪,他轉了一個身看著我,冷嘲熱諷地說:“知識就是力量。”

我明白,他是在嫉妒我今天在領袖麵前的表現。我笑著說:“有時候拳頭也是一種力量啊。大鵬,要不是你,我估計自個兒還在警局銬著呢。”

大鵬“哼”了一聲,轉過身去,不再搭理我了。沒想到這家夥體格龐大,心眼卻這麽小。我也不再管他,專心和崔夢談起這次任務來。

我問:“我們要找的到底是什麽人?”

崔夢拿出一張照片遞給我,說:“記清楚這張臉。”

照片上是一個中年男子,皮膚略黑,談不上多英俊,不過也不算醜,唯一有些特點的是顴骨比較突出,看上去像是南方人。

我問:“這人叫什麽名字?”

“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不過這次任務給他取了一個代號,叫‘倉鼠’。”

倉鼠,好形象的名字。我笑道:“那這就是一次抓老鼠的行動嘍?”

“別把事情想得那麽簡單。”崔夢語氣十分認真,“這個人掌握了同門社幾乎所有的情報,我們一定要找到他,並且要活著抓到他,把他帶回去。還有另外一種可能,他已經進入了秦嶺絕壁,那麽我們也要進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我看著她,沒有說話。但我想我的臉色一定非常難看。

就在這時,列車員開始查票了,從車廂盡頭一邊查一邊喊:“各位有票的乘客注意了,把你們手中的車票和身份證準備好,我們要進行登記。沒票的乘客請盡快到後麵的車廂補票。”

我正要把東西拿出來準備好,崔夢忽然遞過來一張身份證:“用這個。”

我接過來一看,不覺倒吸一口冷氣。身份證上的人照片還是我,但是資料和號碼全換了,名字也被改了一個。我低聲道:“什麽意思?”

崔夢轉頭看了看列車員,小聲地說:“現在的身份證都是全國聯網的,你在這兒登記了萬一被楊雄發現,他們就知道了咱們的行蹤。以防萬一。”

我還是有些意外:“這假身份證保險嗎?什麽時候做的?”

“你來同門社的那天就已經安排給你做了,有備無患。放心吧,這個身份證在係統裏有記錄,根本查不出來是假的。”

我頓時感覺到,同門社的水真的很深。

列車員走了過來,查票,登記,未發現任何異樣。臨走的時候還叮囑了一句:“這個時間去西安旅遊的人很多,你們要注意安全。”

我對好心的列車員笑了笑,心想,哥這次真不是去旅遊的,而是去拯救全人類的。

列車轟隆隆地駛過黑暗的大地,像一條孤獨的巨蟒。外麵城市的燈光映射過去,幻化成一片一片流彩。我一隻手托著腮,看著車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影子,一時感慨萬千。想起那天晚上在淺美畫館第一次聚會之後,回去的路上康錦跟我說的那些話,那時他或許就已經預料到了今天這種局麵。但,這不是我的錯,這一次,錯的是他。

經過一夜奔波,天亮的時候到了西安車站。十月份的早晨,空氣清冷清冷的,每人吃了一碗羊肉泡饃當早餐,然後又坐了四五個小時的汽車,在中午的時候來到了寧陝縣。

寧陝縣是個小站,十分破敗,候車室裏就幾張條凳,很難看見個人影,牆壁上的漆都掉光了,斑駁得一塊一塊的。出站口連個檢票的都沒有,一陣風吹過來,蕭瑟得讓人湧起一股尿意。

這裏已經是在秦嶺腳下。我們跟著幾個扛著大包行李的老鄉走出車站,一抬眼就看到了鬱鬱蔥蔥的蒼茫山脈。橫亙的山際線就像一條黑色的龍脊,把天空分成了截然不同的兩半。我正在感歎間,忽然聽到崔夢叫道:“豹子!”

一個留著板寸、穿著迷彩馬甲的中年漢子朝我們走了過來,抬手跟崔夢打了聲招呼:“喲嗬,小夢,好久不見,又變漂亮了啊。”

“哈哈。”崔夢和他擁抱了一下,又給我們介紹道,“這是豹子,火圖特勤組前資深隊員,現在是咱們組織的骨幹力量,主要負責臨時行動這一塊兒。這次任務,就由他和我們一起完成。豹子,這是大鵬,這是長青。”

火圖特勤組我聽說過,是中國第一流的私人保鏢團隊,看來這家夥以前也是個刀尖上混飯吃的主。他繃著瘦條臉,嘴裏叼上一根煙卷,目光跟剃刀似的在我倆身上刮了一遍,拍了拍大鵬的肩膀,“兄弟,肌肉不錯,線條也行,練過拳擊?”

我心裏一驚,這家夥好毒的眼力!

大鵬嘿嘿一笑,神色間有些倨傲:“練過幾年,以前專業隊的,拿過省冠軍。”

“不錯。”他點點頭,又看著我,遲疑道,“這個……”

崔夢幫著介紹道,“這是長青,原來讀工科,現在讀社科,大學的研究生。”

豹子皺眉道:“領袖讓他來的?”

崔夢說:“那當然。”

“什麽研究生博士生的,我反正是不明白。”他說著轉過了頭去,“領袖現在什麽品位?怎麽淨喜歡這樣的家夥,搞不懂。”

我被他不屑的態度激得一肚子火,可又無處發泄。崔夢使眼色向我示意了一下,讓我少安毋躁。我氣憤地朝旁邊瞥了一眼,看到大鵬臉上一副幸災樂禍的笑容。

我隔著衣服都能數清自己有幾根肋骨,隻能徒勞地咬了咬牙。

豹子開了一輛綠色吉普,帶著我們駛向縣區的城鄉結合部。道路兩旁都是低矮的平房,偶爾出現一幢二層小樓,也是非常地破舊。牆上還隨處可見刷著的大字標語:杜絕二胎、打擊三胎,一人超生、全家結紮,出門打工、預防艾滋。

吉普車徑直開進了秦嶺腳下的一個小村子,山脈的大體形貌愈發明朗清晰,目力所及之處,甚至能看到林木間蜿蜒的溝壑。從車上的閑聊中得知,豹子駐紮在此地多年,負責同門社在這邊的接待聯絡。那麽關於“倉鼠”的信息,也應該是由他所提供的了。這也更讓我驚異於組織勢力的龐大,竟然在這種偏遠地方都設立了耳目。

吉普車在崎嶇不平的土路上疾駛,**起大片煙塵。崔夢問:“豹子,你這是要帶我們去哪兒?”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豹子嘴裏咬著煙卷道,“先帶你們看看貨。”

他把車開到村外的一處很隱蔽的地方停下了,讓人意外的是這裏竟然還有一處車庫。他拉開卷簾門,帶著我們進去,又把沉重的卷簾門“嘩啦啦”地關上了。

車庫不是很大,但放一輛吉普車還是綽綽有餘的。由於長久不見陽光,一股陰潮的味道撲鼻而來。

頭頂上的燈管一閃一閃的,仿佛隨時會滅掉,還發出“嗞嗞”的噪音。豹子拉出一個長方形的木頭箱子,打開,把蓋子扔到一邊說:“驗驗貨吧。”

燈光昏暗,我猛地一下沒看清是什麽東西,等細眼一瞅,媽呀,嚇得我差點當場跳起來!

那木頭箱子裏,裝的竟然是幾把五四手槍,還有數支漆黑鋥亮的八一式自動步槍!我雖然是槍盲,但這種經典的製式武器還是認識的。

我和大鵬看著這箱子裏的真家夥,都愣住了。崔夢卻兩眼放光,抄起一把自動步槍拿在手裏,熟練地退下彈夾,拉動槍栓,檢查了一下槍膛,又姿勢嫻熟地把槍舉起來瞄了瞄,興奮地問:“這些家夥都是從哪兒搞來的?”

豹子說:“這可都是我壓箱底的寶貝了。這次為了任務,我可全都貢獻出來了。”

我有些瞠目結舌:“咱們進山找個人而已,有必要用這些東西?”

豹子白了我一眼:“這些東西可不是用來對付人的。”

“不是對付人,那是對付什麽?”

“算了,別說了。”崔夢截住我的話頭,“山裏情況複雜,不一定會有什麽情況發生。每個人都要帶把武器防身,有備無患。”

來之前領袖交代過,崔夢是這次任務行動的隊長,我們都得聽她的。我感覺這次任務不像領袖說得那麽簡單,它正在朝著我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

我看著箱子裏的武器,忽然想起一件事,問:“毒氣汙染檢測儀呢?”

崔夢也想起這事,看著豹子說:“這個東西也弄到了吧,之前應該通知過你的。”

豹子皺了皺眉頭,丟下煙卷,拉出一個箱子翻騰起來,扒了半天從裏麵找出一個跟錄像帶盒子差不多大小的東西,說:“看看這玩意兒是不是?我鼓搗半天也沒弄明白,這玩意兒怎麽用啊。”

我接過來粗略檢查了一下:“這款式夠老的,是德國GM公司在八十年代生產的雷鳥2代,現在都已經淘汰了。不過不影響使用,這款機器的質量特別好,就是體積有些大。沒猜錯的話,這才是壓箱底的貨吧?”

豹子吃驚地看著我,不敢置信地問:“你會用……這個?”

“當然,這個正好是我上大學的時候接觸過的機型。測量範圍:0.001—110.0,CPM:0—300000,CPS:0—5000,靈敏度:3500CPM,測量精度在5%上下浮動,是以前流行過的主流機型。”我擺弄著手裏的檢測儀,抬頭看到他們驚愕無語的眼神,不由得笑了笑說,“知識就是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