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規矩
看事兒？
這就是馬家的看事兒嗎，來的也太快了吧。
麵對著對方的請求我有些左右為難，倒不是不想幫忙，而是我怕自己沒這個本事。
反之，我其實更希望能做點什麽。
眼前的嬸子半頭白發，如果虎子還活著的話，現在估計已經結婚生子了吧。
農村結婚比較早，虎子也比我大上幾歲，沒錯，虎子便是那日我見到的鬼魂。
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死的，但估摸著也跟黃皮子脫不了幹係。
再加上我小時候挨打虎子對我照顧有加，於情於理，哪怕我做不到，也沒有拒絕的理由才是。
“嬸子，我今晚過去，您準備一瓶白酒，弄點肉食，再把十塊錢壓在盤子底下，我晚上帶老仙兒過去看看。”
聽到我答應，女人很是開心，將我的囑咐一一的記在心上。
至於要這些東西，也是我成為出馬先生之後必須要注意的。
那瓶酒，是我請仙兒的媒介，真沒想到，那長得漂漂亮亮的胡清兒竟然還是一個小酒鬼。
通過我媽留下來的筆記我也清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尋常的出馬先生為什麽都是騙子。
請香，出馬，其實並不容易，一般人的身體哪能承受得住仙家，沒有仙緣根本無法達到這一點。
有了仙緣之後，請仙也不是說請就請的，就好比現在的我，來個厲害點的大仙兒，以我的體格來看，不折騰死我也要我半條命，所以隻能依靠同樣初出茅廬的胡清兒。
至於肉食，是給仙家的供奉，老仙好酒肉，那就不能虧待老仙。
而那十塊錢，就是壓香錢，明麵上是給老仙兒的，但仔細想想，老仙要錢幹嘛？他還能化作人形拿出去花了不成？
所以，那錢是給我要的，也不能讓我白忙活一場，畢竟我要是窮光蛋，老仙也斷了香火不是。
久而久之，這也就成了出馬先生看事兒的一些規矩，不能少，要不然哪個出馬先生不高興，在老仙兒耳邊讒言幾句，找幫忙的那戶人家恐怕就要倒黴了。
現在來看，所謂的仙家還是很有脾氣的，尤其是那黃皮子，記仇的不得了。
看到女人離開，我爸湊了上來。
他伸直一條腿，將拐杖放到了一旁。
“接事兒了？”
“嗯。”
我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應不應付得來，但人家開口了，我也不好拒絕。”
“應該的，應該的。”
我爸看著女人的背影，感歎道：“他家男人那年上山沒下來，自己拉扯虎子，結果虎子也沒了。”
“一個人孤寡大半輩子，能幫一把就幫一把，這也是咱們欠人家的。”
“爸。”
我認真的看著我爸，這種壓力讓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接過我媽的擔子，成為出馬先生，留在黑溝子，是為了恕罪嗎？”
“胡扯！”
我爸厲聲回答：“咱們不欠他們什麽，當初你媽救你是一方麵，就是沒你，該做的事情也要做！”
“那些黃皮子野心大的很，如果不是你媽出手，你剛出生那陣說不定黑溝子就完蛋了，跟你的關係其實並不是很大。”
“所以，你沒有必要有壓力，這幾年你不在的時候，黃皮子將這些爛攤子都賴在了我們家，這是他們擅長的蠱惑，人心這玩意，經不起考驗的。”
“你看，今天你媽離開，不少人也跟著抹眼淚，一碼歸一碼，算不到你的頭上，咱們也為了黑溝子，算是力所能及的做點事情吧。”
我知道，我爸說的這些話有很大一部分是為了安慰我，但實際上，如果我媽當初什麽都不做的話，黑溝子的麻煩也的確不小。
“所有的偏僻地帶都是一樣嗎？”
我好奇的問道：“這黃皮子在黑溝子鬧得凶，完全超乎了我的想象，其他地方也是如此嗎？”
“不是。”
我爸也算是個門外漢，這麽多年來所了解的無非是耳濡目染。
“你媽說過，咱們黑溝子這一代是仙家們修行的好地方，自然少不了爭鬥，其他地方沒這麽嚴重，但也少不了一些怪事兒。”
“你小子出門多年，學的都是正經知識，這旁門左道一時間無法被你接受也是正常現象。”
“黑溝子永遠擺脫不了偏遠兩個字，一年之後，該去哪去哪，別把最好的人生都埋沒到這大山裏。”
從十幾年前開始，我對我爸就噤若寒蟬，這一刻，他寬厚手掌按在我手上的時候，我才體會到這個男人的複雜感情。
他沒了一條腿，也老了很多，更是失去了感情比我還要更深的母親。
隻不過，我下意識的顫抖，讓這個男人的手掌迅速的縮了回去，生怕嚇到我似的。
“爸，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沒事兒，沒事兒，那些年是我有錯，跟你沒關係。”
我爸眼眶紅潤的說道：“我年紀大了，以後就留在這了，我對黑溝子有感情，也不想成為你的負擔，這一年快點成長起來，你不是小孩子，肩膀上的擔子比同齡人重得多。”
“很多事情你不理解，你不懂，你是出馬先生，一個被人不屑，甚至是恥笑的行當，可存在就有緣由，就有意義，有些事情，總是有人要去做的。”
“你媽總說，給孩子積攢陰德，多做幾年，陰德那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就是虛無縹緲的兩個字，但我希望，你能重視起來，就算是完成你媽的心願了吧。”
我用力點頭，我倒不是想要答應他，而是知道這是自己的道路。
從一個小職員到出馬先生的轉變，我融入的很快。
道理很簡單，那就是形勢所逼。
如果我看不到鬼魂，我看不到黃皮子和胡大仙兒，我絕對會嗤之以鼻的不屑一顧。
可現在不行，有些東西，是真的要命。
到了中午，宴席完畢，我回到了家裏，此時的靈棚已經拆除。
一間大瓦房，一片菜園子，這就是我們家裏所有的家底。
我拿著父親交給我的鑰匙，來到了倉房。
濃烈的香氣讓我有些不適應，但也多了一些踏實的感覺。
我忍不住的自責起來，小的時候，總是有一些人來我們家，跟我媽進入倉房，我在外麵的那段時間，我總是猜測連連，現在我明白了，那些都是找我媽看事兒的人。
看著落了一些灰塵的供奉台，我小心翼翼的拿著毛巾擦拭起來。
緊接著，我上了香，擺了水果，心靜的坐了下來。
這一坐就是一下午，我看了母親留下來的筆記內容，也反複多次的念著幫兵決以及各種各樣的神調。
說實話，有些東西不得不承認很神奇，這通篇的內容就算是編造，也絕非易事，看來它們還是有源頭的。
不知不覺，夜幕降臨，天空也下起了小雪。
我沒有忘記和虎子媽的約定，收拾了一下我覺得能用得上的東西，我便離開了家裏，來到了不遠處的虎子媽家裏。
房屋有些破舊，家裏沒有男人的時候很多事情都力不從心。
等天氣暖和一點的時候，我想把這老房子翻修一下，也算是報答虎子小時候對我的照顧了吧。
看到我的到來，虎子媽熱情的迎接我，一進門，一口熱水便遞到了我的手上。
“孩子，坐，當自己家一樣。”
“嬸子，不用客氣。”
我坐了下來，炕上的小桌子上已經擺滿了酒肉。
“這也太豐盛了，嬸子，不必這麽客氣。”
“這算什麽。”
虎子媽擦了擦手，笑著說道：“都是給大仙兒的。”
虛無縹緲的大仙兒成為了女人的慰藉方式，她的想法很簡單，那就是讓另一個世界的兒子能舒服一些。
一瓶酒下肚，我開始呼喚著胡清兒的名字。
胡清兒來的很快，看來我的確有成為出馬先生的先天條件，跟老仙之間沒有太大的隔閡。
“老仙兒。”
我好奇的問道：“我酒量很好嗎，一瓶白酒沒啥太大問題啊。”
“胡言亂語。”
胡清兒提醒道：“這高度白酒在外麵可別這麽喝，我喜好這一口，你請我上身，實際上算是我喝了，要沒有我，你早就睡過去了。”
“喝酒傷身，不喝為好，千萬別養成嗜好。”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自己天生的好酒量呢。
“接下來了？”
我問道：“虎子媽說虎子不大安生，我能做點什麽？”
“先叫魂吧，能找來虎子魂魄當麵問問最好，你想一想，應該怎麽做就照做便可。”
胡清兒並沒有給我太多的幫助，而是將該做什麽，推到了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