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迷宮通往哪裏

代達羅斯（Daedalous）站在迷宮入口的陰影中，看著英雄們走入黑暗的通道。這是一個古怪而又神秘的龐大建築，由眾神之中的藝術家代達羅斯利用高超的技藝設計而成。迷宮由盤根錯節的通道和轉彎構成，它們交錯在一起，似乎永遠理不清頭緒。傳說，希臘有一條名叫邁安德河（Maeander）的河流，河道蜿蜒曲折、來來回回，讓人永遠找不到源頭，迷宮就是代達羅斯以邁安德河為靈感設計出來的。

眾神賦予代達羅斯驚人的天賦，他的雙手幾乎無所不能。但他不喜歡循規蹈矩，而是喜歡耍一些小伎倆。因此，他花了好幾年的時間，傾盡所有才華，創建了這座迷宮。

代達羅斯凝視著迷宮的幽暗小徑，看著又一名英雄消失在盡頭。代達羅斯認為，他將永遠不會歸來。因為到目前為止，沒有人能夠在無數的轉彎中找到正確的路徑。像很多其他神秘的事物一樣，這座迷宮也成為英雄受困甚至是隕落的場所。

在這樣美好的一天，發生如此可怕的事情實在是令人遺憾。那一天，克裏特島（Crete）上的橄欖樹枝葉繁茂，附近森林裏夜鶯的歌唱在代達羅斯的耳畔回響。但代達羅斯無暇享受，因為他在專注地聽另外一種聲音。當時正值五月，每年的這一天，希臘人都必須挑選七位最強壯的少年和七位最美麗的少女，作為給克裏特島國王邁諾斯（Minos）的貢品送入迷宮。彌諾陶洛斯（Minotaur），一頭半人半牛的憤怒野獸，在迷宮中的秘密通道中等著享用他們。代達羅斯建造了迷宮，並將彌諾陶洛斯困在其中，希望以此取悅國王邁諾斯，他想聽的就是那些被當作祭祀犧牲品的少年少女的抽泣聲。

雖然代達羅斯可以看到穿著白色衣服的孩子穿過繁花似錦的樹林，沿著林中小徑朝他走來，道路卻是出奇的安靜。他們的目光充滿了勇氣，為首的是一名比其他人更高且更年長的人。代達羅斯看到他之後，不由得打了個冷戰，連忙躲到了一堆苔蘚後麵。

所有的希臘人都在談論這個年輕人——雅典國王的兒子提修斯（Theseus）。他之前一直隨祖父在特羅曾（Troezen）居住，最近才回到雅典，但他最終憑借著自己的英武贏得了人們的尊重。一開始，街上還有些男孩嘲笑他，因為他總穿著一件愛奧尼亞（Ionian）式的衣服，還留著長頭發。男孩們取笑他像個小姑娘，並且告訴他不應該一個人出現在公共場合。聽到這種嘲笑，提修斯一把抓起旁邊一輛裝滿貨物的馬車，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它拋到空中。這讓所有看熱鬧的人驚歎不已。隨後，提修斯又製服了差不多50名妄圖推翻希臘政權，建立自己的掠奪和獨裁統治的巨人。再後來，提修斯憑借非凡的力量，馴服了一頭正在城外摧毀穀物的憤怒公牛，並將它帶回雅典城內。

然而，代達羅斯並不知道提修斯的這些冒險經曆。

當他來到雅典時，正好是希臘人必須將兒女作為貢品進獻給邁諾斯國王的時候，所有的希臘人都陷入極大的痛苦之中。提修斯決定救同胞於水火之中，他主動提出作為其中的一員被送往克裏特島。他的父親，希臘國王埃勾斯（Aegeus）不願意讓兒子這樣做。因為他年事已高，提修斯是繼承希臘王位的希望。但在獻祭當日，除了七位女孩和六位男孩被抽簽選出之外，提修斯依然堅持主動跟隨他們登上了那艘懸掛著黑色風帆的船。

在他們到達克裏特島之後，首先被帶到了邁諾斯國王麵前。提修斯看到國王的女兒阿裏阿德涅（Ariadne）端坐在王座旁(1)。她看到提修斯和其他的年輕雅典居民，想到他們馬上將要被迷宮吞噬，不由心生憐憫。她希望能解救他們，讓他們長大之後成為雅典的榮耀。於是，她送給提修斯一把劍用來對抗牛頭怪彌諾陶洛斯，還給提修斯一個由白色細線繞成的線團。

代達羅斯在他的藏身之處目睹了這一切，並陷入沉思。此時，提修斯已經無所畏懼地進入了迷宮。

在順著蜿蜒曲折的通道前進時，提修斯解開白色線團，用紗線在身後留下記號。他大膽前進，最終到達迷宮中心，找到了貪婪的牛頭怪。提修斯用阿裏阿德涅給他的鋒利寶劍輕而易舉地解決了它。隨後，他沿著紗線折返並走出迷宮，終於重見了光明。代達羅斯感到莫名的恐懼，因為他工作的技巧被發現了——提修斯使用白色線團，輕鬆破解了迷宮。再也不會有希臘的英雄和孩子成為彌諾陶洛斯腹中的美餐了。

迷宮被破解了，邁諾斯國王對代達羅斯大為惱火。他將代達羅斯和他的兒子伊卡洛斯（Icarus）囚禁到克裏特島的一座高塔中。要知道，代達羅斯一直將伊卡洛斯視作掌上明珠。父子二人想盡辦法逃了出來。邁諾斯國王下令衛兵在海岸上層層設防，並對所有船隻進行了搜查，以阻止兩人離開小島。伊卡洛斯非常信任他的父親，並依照父親的指示成功避開了守衛。最終，他們逃到了另一個小島上，並在那裏開始了新的生活。代達羅斯也慢慢淡忘了迷宮給他帶來的教訓，開始專心為自己和伊卡洛斯打造翅膀。

這些翅膀如同之前的迷宮一樣令代達羅斯費盡心機。他讓兒子去搜集所有海鳥和森林鳥類掉落的羽毛。伊卡洛斯每次回來都會帶來滿滿一捧羽毛。他為自己的父親感到驕傲，並希望能快快長大，好協助父親工作。在雪鬆林中的小屋裏，伊卡洛斯坐在父親的身邊，他將羽毛按大小分揀，然後塗上蜜蜂在空心樹中留下的蜂蠟。代達羅斯用他靈巧的手指將這些羽毛編織在一起，他模擬鳥兒翅膀的排列，先從最小的羽毛開始，接著是長一點的羽毛，再接著是更長一點的。他將大的羽毛用線縫到一起，將其他的羽毛用蜂蠟粘上去。終於，他做好了兩副翅膀，將翅膀分別固定在自己和伊卡洛斯的肩膀上。接著，他們跑向岸邊，縱身一躍，在經過充分的準備之後，終於像鳥兒一樣飛了起來。

伊卡洛斯如同夜鶯一樣快樂。他張開翅膀，讓自己的歌聲直衝雲霄。但代達羅斯再次對自己的作品產生了擔憂，他警告兒子：

“我的伊卡洛斯，一定要沿著中間的軌道飛行，”他說道，“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如果太低，海水濺起的飛霧會增加翅膀的重量；如果飛得太高，太陽的灼熱可能會傷害你。所以你必須靠近我。”

然後，代達羅斯親吻了他的兒子，乘著翅膀飛上了天空，並招呼伊卡洛斯跟緊他。當他們從克裏特島飛遠的時候，農夫們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牧羊人也忘記了他們的羊群。大家都抬頭看著空中的這一奇景。代達羅斯和伊卡洛斯就像兩個神仙一樣，乘著風在湛藍的海麵上飛翔。

在前往遙遠的西西裏島（Sicily）途中，他們飛過了薩摩斯島（Samos）和提洛島（Delos）。伊卡洛斯興高采烈地向高處飛去，偏離了父親給他指引的低空路線。要知道，有機會一睹奧林匹斯山上眾神之城的風采是伊卡洛斯畢生的願望。而現在機會就在眼前，他當然不想放棄。伊卡洛斯認為他的翅膀足夠牢靠，可以帶他去實現夢想。因為他信任自己的父親，認定父親一定也為他想到了這一點。

向上，再向上！伊卡洛斯一點點靠近天國。但隨著伊卡洛斯越來越靠近太陽，水霧的涼爽慢慢變成了狂烈的炙烤。熱量熔化了固定羽毛的蜂蠟，伊卡洛斯的翅膀隨之脫落。他絕望地伸出雙臂，但是哪有什麽東西可供他抓握。

“伊卡洛斯，我的伊卡洛斯，你在哪裏？”代達羅斯焦急地呼喊道。但他隻看到了兒子墜入深海時激起的波紋，還有四散在海麵上亮光閃閃的羽毛。

這是迷宮故事真正意義的結束。海的女兒涅瑞伊得斯（Nereids）將伊卡洛斯擁入懷中，溫柔地將他帶到海底，埋葬在她們長有珍珠海葵的花園中。代達羅斯孤身一人飛往西西裏島，並在那裏建造了一座供奉阿波羅的神廟。他將自己的翅膀掛在神廟中，作為對神的獻祭。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見過自己的兒子。

(1)　我們今天還能在夜空中看到阿裏阿德涅的星座和她那由繁星組成的環形寶石皇冠。她的星座位於武仙座上方，在她下方赫拉克勒斯（Hercules）跪在她的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