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不真實的層麵
幻想
幻想是另外一種精神創造性能量。我們以往討論的許多現象中都包含著這種幻想活動的痕跡。就像特定記憶可以反映意識的主要焦點和想象具有奇異的上層結構一樣,幻想和白日夢成了創造性精神活動的組成部分。預測和預先判斷的能力作為所有可活動有機體的關鍵功能,對幻想的形成同樣重要。幻想與人類身體的活動能力緊密相關。事實上,它隻不過是人類預見未來的一種工具。
兒童和成人的幻想(有時候被稱作“白日夢”)總是與未來有關,這些“空中樓閣”成為他們活動的目標,它作為一種虛構的理想狀態指導著現實生活。對兒童幻想的研究明確表明,對權力的渴望在他們的活動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兒童的渴望表達在他們的白日夢中,他們的大多數幻想都是以“要是我長大了”等類似詞匯開頭。有很多成年人的生活過得就像兒童一樣,我們明確強調“對權力的渴望”再次暗示著精神的發展離不開特定的目標。在我們的文明中,這種目標牽涉到社會認可和社會意義。任何一名個體都不會終生隻有一個暗淡的目標,因為人類的群居生活總是一直伴隨著自我評估,從而滿足自身的優越感和成功競爭的欲望。在多數幻想的情境中,兒童都希望自己可以行使一定的權力。
但我們確實不必擔心這是否會成為一種普遍情況而存在,因為我們難以確定何種程度的幻想或想象才是錯誤的。我們的理論隻能符合多種情況,但未必符合所有情況。好鬥的兒童擁有更大的權力,因為他們自我保護的需求深受強硬的人際關係的影響;而體質較弱的兒童過著不太愉快的生活,他們的幻想力也很強,表現為專注於內心世界的傾向。在兒童發展的某一階段,他們的想象力可能是逃避現實生活的一種方式。被現實拋棄的人可能會濫用幻想,對他們來講,幻想猶如帶著人們乘著想象之風而起、飛離惡劣生活的魔毯。
社會感和對權力的渴望也在我們的幻想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在兒童的幻想中,對權力的渴望幾乎總是跟它在社會生活中的應用相關。我們可以在救星或聖鬥士打敗邪惡和受壓迫力量的幻想中明顯地看出這個特點。另外一種常見情況是,兒童常常幻想著自己不是爹媽親生的,許多兒童堅信他們是從另外一個家庭來的,以後他們的親生父母——一些異能人士會過來把他們接回去,這在那些懷有深深自卑感的兒童中尤為常見。他們覺得自己得不到父母的愛和照顧,或總是被迫融入家庭生活,因此他們為自己虛構了一個新的家庭。這些過於空泛的想象還從另一種常見態度中得以窺知,這些兒童通常會模仿成人的行為。有時候,我們會發現這種幻想表現為一些幾乎呈病理性的行為,比如,男孩想要使用父親的刮胡膏;女孩的動作更為男性化,行動和衣著都接近男孩。
有的人還會說,有些兒童是沒有想象力的。這是一種誤解。無論是不善於表達的兒童還是被迫放棄幻想的兒童,他們都應該具有想象力。有的兒童可能會從壓抑自身的想象力中體驗到自己的強大。在極力適應成人真實思維的過程中,這些兒童堅信幻想是幼稚的,不值得沉溺。但在一些極端的例子中,兒童由於過度追求真實而完全喪失了想象的能力。
對夢的一般思考
除了前麵提到的白日夢外,我們還必須討論那些發生在睡眠中的重要而深刻的活動——“夜”夢。我們通常認為夜夢是對白日夢的一種重複。一些有經驗的心理學家發現,人類的夢境明顯反映了人類的不同性格。事實上,自有人類曆史以來,夢就已經深刻地主導著人類的發展。無論在夜夢,還是在白日夢中,我們都嚐試著勾畫、計劃和引導未來生活往一個更安全的目標發展。兩者的明顯差異就是,白日夢相對容易理解,而夜夢很少為人們讀懂。對於夢境的這種不可讀性,我們應該習以為常。有的人可能會輕率地說,這種不可讀性暗示著夢境是多餘的、無價值的。對此,我們可以這樣解釋,夢境反射著那些竭力克服困難和維持未來地位的個體對權力的渴望。夢使我們可以深入了解人類情感生活中存在的問題。
移情和認同
精神不僅擁有感知現狀的能力,還能憑直覺感受或猜測未來可能發生的事情,後者是所有可活動有機體的預見能力的重要組成部分,因為這些有機體常常麵臨著適應環境的問題。這種能力也跟認同或移情有關——人類的這兩種能力已經發展得非常完善了,它涵蓋的範圍是如此廣泛,以至於我們可以發現,它滲透在每一種心理現象中,是有機體生存的先決條件。為了在特定情境下做出準確的判斷和預測,我們必須事先通過聯係我們的思考、感受和理解形成合理的判斷能力。我們有必要找到一個使我們既可以通過自身努力解決新問題,又可以通過謹慎的措施小心規避風險的辦法。
移情發生於人與人的語言交往中。如果一個人不能夠認同他人的角色,那麽他將不能理解他人的思想。戲劇是最能清晰表達移情的藝術表現形式。劇作家通過運用各種技巧,使我們迅速地認同舞台上的角色,深入各種角色的內心。移情在日常生活中表現為,當我們注意到別人正處在危險中時,我們自身也會跟著產生一種奇怪的不安感。這種移情的作用是如此的強大,以至於雖然並沒有真正的威脅靠近,我們仍然會不自覺地做出防禦動作。例如,我們都會在別人的眼鏡突然掉在地上的時候做出撿拾的動作;在保齡球場上,我們可能會看到一些運動員追著保齡球的運動軌跡,就像是他們可以影響它的運動一樣。同樣,在觀看足球比賽的時候,看台上的觀眾會不自主地傾向自己喜愛的球隊。另外一個常見例子就是,當感受到威脅時,汽車中的乘客往往會做出刹車的動作;看到高樓大廈的窗戶清潔工時,我們幾乎都會產生某種程度的害怕顫抖;當公共演講者因為忘記稿件內容而不能繼續演講時,台下的觀眾往往會產生某種焦慮和尷尬。我們生活的所有內容都在很大程度上依賴著這種身份認同的能力。如果繼續探尋這種使我們的動作和感受跟別人幾乎一樣的能力的根源,我們就會發現,移情是一種存在於所有人身上的天生技能。這是我們對獨立個體統一於宇宙的普遍感受和反映,是人類必然擁有的一種特征,它使我們認同自身直接經驗之外的世界。
就像社會感和團體精神具有不同層次一樣,共情也表現為不同的層麵。這種多樣性甚至早在童年期就表現出來了。有些兒童與布娃娃玩耍,就像它們是真正的人類一樣,而其他人總是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些童真的行為。要是我們將群居精神從人類自身轉移到動物或無生命物體上,人類的發展將會完全停滯不前。
僅當兒童幾乎完全喪失社會感和無視自身與其他生物的關係時他們才會表現出對動物的殘忍行為。這種天生缺陷造成的後果是,兒童隻對那些無助於自身融入人類社會發展浪潮的事物感興趣,他們隻看到自己,而忽視了他人的喜樂傷悲。一旦這種從他人位置進行思考和加強人際交往的無能發展到一個嚴重的地步,這些兒童可能會選擇完全拒絕跟他人合作。
影響、暗示與催眠
個體心理學回答著這樣一個問題:“一個個體是如何影響他人行為的?”它指出,個體對影響的易感性正是人類心理活動的主要表現之一,除非一個個體可以影響他人的行為,否則我們的群居生活將難以實現。這種影響方式在一些關係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比如,師生關係或親子關係。由於人類具有天生的社會感,因此在某種程度上,我們樂意受到他人的影響,而這種樂意程度的大小取決於影響的施加者對受施者個人權利的關注高低。我們不可能與敵人建立長久的友誼,卻可以在充分保護他人權利的基礎上,最大限度地對他人產生影響。這點在教育方麵顯得特別重要。雖然人們或許還能構想甚至實施一些其他類型的教育形式,但是一個充分考慮他人權利的教育機製將更加高效,因為它能很好地喚醒人類最原始的本能,即他們與全人類和宇宙的關聯感。
但如果接受教育的對象是刻意逃避社會影響的人,這種教育機製將無效。這些逃避者並非隻包括少數人,他們必定經曆了一個漫長的逃避過程,直至最終公然與社會叫板。試圖影響這一類人的行為是困難的,甚至是不可能的,從他們身上我們看到了人類猛烈地拒絕一切產生影響的行為的奇異現象。
我們可能會看到,一些受到環境壓抑的兒童對教師的提問很淡漠。當然,如果外界壓力足夠強大,它將足以清除所有的心理障礙。結果,兒童會記住並遵守那些命令式的教導。但顯而易見的是,這樣的遵守並不會給社會帶來任何好處。有時候,一些兒童會產生荒誕的想法,認為他們並不適合活著,因為他們奴隸般的順從使得他們不知道自己真正應該幹什麽或想什麽。培養兒童這種唯命是從的態度的危險性在於,隨著這些兒童逐漸長大,他們會不加思考地服從一切命令,甚至是那些違法的命令。
幫派就是體現了順從和支配的一個有趣的例子。執行幫派命令的人往往是一些小嘍囉,而上級領導通常不會親臨作案現場。在幫派參與的大多數重大犯罪案件中,這些奴性的小嘍囉一般都是替罪羔羊。一旦這種盲目的順從深入骨髓,我們將不難發現,有的人會以自己的奴性為榮,並把它當成滿足自尊的工具。
通過觀察正常人的相互影響過程我們會發現,大多數容易受到影響的人都是崇拜推理和邏輯,而且在社會感受到最低程度扭曲的人。相反,那些渴望追求優越感和支配感的人則很難被影響。這種情況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經常出現。
父母很少會責備自己的孩子盲從,卻常常責備他們的叛逆。如果仔細觀察這些孩子我們將發現,他們感到自己的行為被父母約束才會表現出反抗行為。他們想盡一切方法打破生活環境對自己的約束,他們的家庭方式決定了我們不能夠用一般的方法教導他們。
我們對權利的渴望跟我們接受的教育成反比。此外,家庭教育的意義非凡。在大多數情況下,它促使兒童形成欲望,喚醒他們誇張的想法。這不是由兒童缺乏思考能力造成的,而是由深深植根於我們文化背景中的妄想誘發的。家庭就像社會一樣,家長最關心的是誰最出名、誰過著最好的生活和誰受到了大家的崇拜。在以後探討虛榮的相關章節中,我們將有機會看到這種以欲望為中心的教育如何損害我們生活的群體,以及健康的思維發展是如何受到欲望的阻礙的。
那些具有絕對服從性格的人很容易受到每一次環境細微變化的影響。他們就像是催眠師手中的玩物一樣。你可以嚐試一下,自己絕對服從身邊任何一個人的命令,堅持、再堅持幾分鍾——催眠術就是利用了這種服從的性格!有的人可能會說,並且堅信自己很樂意被催眠,但事實上,他並沒有做好服從命令的精神準備。另外一些人可能表現為意識層麵的反抗,但在潛意識裏,他們仍然樂意被催眠。在催眠過程中,被催眠對象的精神態度決定了效果的好壞。他們說了什麽,他們在想什麽,等等,實在是無關緊要。由於對這個概念模糊不清,人們通常聽說的關於催眠的傳聞都是假的。我們常常會擔心那些表麵拒絕催眠術,但實際上樂意聽從催眠師指令的人,他們的催眠效果可能會因為命令的順從程度深淺而時好時壞。患者是否樂意被催眠絕對不是由催眠師決定的,而是完全取決於催眠對象的態度。
從本質上講,催眠跟睡眠差不多,它的神奇之處在於,催眠要求存在他人的命令,而且隻有那些樂意接受命令的人才會有較好的催眠效果。我們通常說,催眠的決定因素是催眠對象的性格和品行。隻有那些樂意服從他人命令,而且抑製了關鍵個人功能的人才會被催眠。催眠與普通睡眠不同,它強烈地控製著個人的活動能力,甚至被催眠者的運動中樞也會受到催眠師的調動。在正常的睡眠中,人們能夠記住少許臨近睡醒的夢境,但在催眠狀態下,被催眠者隻會記住催眠師指定的內容。關於催眠術最重要的一點是,在恍惚的催眠狀態下,那些最能體現靈魂本性的關鍵能力幾乎完全癱瘓了!可以說,被催眠者成為催眠師的一個工具,一個隻聽從催眠師命令的活死人。
大多數可以輕易影響他人的人都認為自己具有某種神秘而特殊的催眠本能,這給我們造成了很大的困擾。當然,這指的不僅是他們的惡意行為給舞台催眠師造成的麻煩,還包括其他各種各樣的問題。這些自吹自擂的家夥做出了完全反人性的行為,以便利用一切手段達到自身卑劣的目的。在此,我們無意否認他們確實曾經做了一些正當的事情。人類這種動物啊!你總是不幸地盲從,成為那些偽裝異能人士的俘虜。為何盲從而不檢驗權威的人會有如此之多?公眾簡直就是在自討苦吃!他們徹頭徹尾地吞下那些荒誕不經的謊言卻居然沒有一個人會提出客觀的質疑!這些謊言絕不會給群居生活帶來一絲的和平,卻隻會一次又一次地加重被騙者的仇恨。世界上沒有一輩子成功的舞台催眠師,他們會頻繁地遇到一些所謂的來訪者,被他們當猴子一樣戲耍。有時候,這些來訪者也包括一些重要的科學家,他們來訪的目的是逞強,證明自己的能力。在一些情況下,催眠師會遇到真假難辨的患者——被催眠者是一名撒謊老手。這些人在一定程度上玩弄了催眠師,卻又對催眠師的指令言聽計從。在這個意義上,真正起作用的絕不是催眠師的能力,而是被催眠者受影響的樂意程度。要不是催眠師的自吹自擂,根本就不存在影響被催眠者的神奇力量。那些習慣了理**的人,那些自主決策能力較強的人,那些不會未加批判就接受傳言的人都不能夠被催眠,更不會顯示出任何心靈感應的能力。催眠術和心靈感應術都是奴性服從的外在體現。
話已至此,我們必須進一步考究“暗示”這個概念。如果我們將它劃分到印象和刺激這一大類概念中,我們的理解會更簡單一些。顯然,一個人不會“偶爾”受到刺激的作用,而是經常受到外界無數刺激的作用。此外,刺激絕不是簡單的感知,每一種刺激都有其作用效果,而印象從一形成開始,就持續不斷地影響著我們。當印象表現為他人的請求、爭辯和說服的行為時,我們就稱之為暗示。在這種情況下,先知先覺的人會改造或強化目標人群的某種觀點,真正的困難在於,不同的人對外界相同刺激的反應差異巨大。個體被影響的程度跟他們的自主獨立能力緊密相關。
在關聯中,我們必須小心觀察以下兩類人群。第一類人總是過分在意他人的意見,而不加分辨地妄自菲薄。這類人很容易受到暗示或催眠的影響。第二類人將所有刺激或暗示都看作一種無禮行為,他們總是認為隻有自己的意見才是正確的,卻從來不會在意它們的客觀正誤,他們無視別人的所有意見。以上兩類人都存在著某種程度上的軟弱感。第一類人表現得唯唯諾諾,第二類人表現得妄自尊大。雖然後者常常聲稱自己開誠布公,卻擺脫不了好鬥的天性。他們強調自己的坦率和理智,隻是為了加強自己獨一無二的位置。對這些頑固不化的人,我們很難做出任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