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紛擾之音 Sound out of Place
噪聲的性質
噪聲是什麽?這是類似“時間是什麽”的大問題。對於這種問題,有人可能會回答:“在被人問到之前,我還以為自己肯定知道。”更糟的是,“噪聲”在兩個不同的領域有完全不一樣的“身份”。在科學領域,噪聲是一種外界的聲波或電磁能量;在通信領域,噪聲是指任何不是信號的東西,換句話說,它不攜帶信息。信息可以是通過電話線傳播的聲音,也可以是超聲波掃描中胎兒的身體結構。噪聲的量越大,就越難將信號從中分離出來,因此就有了信噪比的概念。
一旦識別出噪聲,消除它就相當容易了。發生在特定頻率的電路中的噪聲(例如電源發出的50赫茲的嗡嗡聲)通常可以用濾波器處理,因此可以隻保留有意義的頻率。但壞消息是,電子學中一種非常常見的噪聲形式是白噪聲,它充滿了所有我們感興趣的頻率範圍。當它通過揚聲器到達人耳時,聽起來就像嘶嘶聲。這樣的噪聲沒辦法輕易濾除,但人們可以濾除攜帶信號的頻帶以外的所有頻帶。雖然在信號波段仍然存在白噪聲,但總體信噪比將有所提高。
然而,對大多數人來說,“噪聲”是指任何聽者不想聽到的那些聲音。一個號手可能會對自己演奏出的聲音非常滿意,當然不會把它當成噪聲,但不管從技術上看他的演奏有多麽優秀,鄰居都很可能認為這是噪聲。雙方都是對的,一個人的音樂可能是另一個人的噪聲。這就觸及了“為什麽噪聲如此難以消除”這個問題的核心。幸好,幾乎每種聲音都有至少一個人喜歡它。但對有些人來說,周圍環境必須安靜,幾乎任何聲音都是一種詛咒。的確,對我們大多數人來說,聽起來是噪聲的聲音有三個共同的特征——猝不及防、響亮、無音調。為了找出這些共同特征的原因,我們需要思考為什麽我們能聽到聲音。
祖傳的遺產
我們有聽覺,是因為我們的祖先有聽覺;而我們祖先有聽覺,是因為沒有聽覺的那些“人”被自然淘汰了。在我們祖先可以聽到的諸多聲音中,有幾種與生存相關。例如:突然的咆哮聲、弓弦“砰”的聲音、腳下樹枝的斷裂聲、頭頂的雷聲,這些都是危險的信號,而它們的共同之處在於突然性,這正是今天我們對突發性噪聲有即時反應的原因。就像小鳥看到捕食者時會突然停止鳴叫一樣,突然的寂靜與突發的聲音有同樣的意味。因此,在時鍾停止滴答,空調關閉,或者持續的雨突然停止時,就會無比寂靜,而這種寂靜很常見。事實上,我們周圍任何意想不到的聲音變化都可能是一種惱人的噪聲。每個司機都知道,一種無法識別的新的引擎噪聲會造成多大的憤怒和擔憂,不管司機多努力地去提醒,無感的乘客根本無法從背景音中分辨出這種噪聲。
但是,為什麽我們會對那些似乎與我們的祖先麵對的任何危險信號無關的聲音感到煩惱呢?比如半夜屋外街上聊天的聲音,或者在火車車廂內其他人播放音樂的聲音。
答案在於聲音的一項關鍵社會功能:展示力量,尤其是對空間宣稱所有權。我們習慣於認為每個人都有一個如影隨形的私人空間,不請自來的人是不受歡迎的。如果有人用他的聲音侵入了那個空間,就像有人真正侵入空間一樣令人討厭,這兩個例子的重點都是聲音的目的性。如果坐在你旁邊的人打電話給別人卻淨說些廢話,而不是接到一個真正重要的電話,你是不是會覺得他更加惹人討厭?
一個人是否會讓別人覺得吵鬧也取決於他和聽者之間的關係。例如,曆史學家肖恩·懷特(Shane White)和格雷厄姆·懷特(Graham White)在對美國奴隸製的研究中發現:黑人福音傳教士的布道雖然被教會的會眾認可,但對美國白人基督徒而言卻完全是噪聲,這是因為他們布道的聲音和信息的傳播範圍遠遠超出了他們自己的圈子。另外,文化中的禮儀規範也很重要,在不同的國家,圖書館、就餐時間和葬禮上可接受的聲音響度水平差別很大。
公共交通、公共空間或開放式辦公室都可能成為令人生煩的環境,人們經常淹沒在他人的嘈雜聲中。個體的聲音既不能被識別,也不能被定位,但聽覺係統還是不斷地試圖同時完成識別和定位這兩件事情,這使得人們既難以忽視這些噪聲,也難以逃離這個環境。即使一個人能夠有意識地忽略這些聲音,其心理情緒也不會中斷,而且會不斷產生壓力,甚至還會產生由這種壓力引發的高血壓。
通常,重新獲得私人聲音空間的唯一方法是用自己的聲場來填充,比如MP3播放器或智能手機。英國薩塞克斯大學媒體與電影教授邁克爾·布爾(Michael Bull)說:“iPod的泛濫可以被簡單地理解為一種令人愉快的中毒形式,在這裏,用戶所處的‘完全和解’的世界是一個不曾被入侵的夢想。就是說,iPod能夠同時直接介入世界和人的情感之間。”
有些聲音是不能被忽視的,即使它們並不存在。這些所謂的“耳蟲”通常是一些簡短的音樂片段,大多是陳詞濫調、靡靡之音。它們非常頑固地在人們的腦海中不斷重複。廣告使用的那些短曲尤其善於鑽空子。“耳蟲”雖然相當普遍且看起來很簡單,但實際上很難找到科學上的解釋。神經學家奧利弗·薩克斯(Oliver Sacks)認為,人們記住音樂的那些不同尋常的方式可能發揮了重要作用。回憶一個場景或事件涉及重建它,這意味著回想起來的內容會因人而異。然而,在回憶一段音樂時,一些更接近於直接複製原作的東西被保存了下來,用薩克斯的話說,這是一種“幾乎沒有防禦能力的刻印在大腦中的音樂”,且我們對它的控製力相對較弱。也許正是因為音樂,以及由此而來的“雕刻”過程在人類心智的進化過程中出現得如此之晚,才使得這種記憶難以控製。
音樂對大腦的影響更為深遠。對一些人來說,音樂可能會導致癲癇發作;但對另一些人來說,音樂有明顯的鎮定作用,甚至可以減輕疼痛和高血壓。音樂在治療一些心理問題上特別有效,自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它就一直被用來治療心理疾病。音樂也被證明對緩解一些帕金森病患者的症狀有很大作用。
震耳欲聾
實際上噪聲引起的聽力損失問題是很嚴重的,它造成的損害可能很多年後才會表現出來。此外,我們能夠對危險的高溫或強光立即做出反應,但對噪聲的防禦反應卻要弱得多。
我們的眼睛具有一係列的保護適應能力,最明顯的是眼瞼和收縮的瞳孔(或擴張的虹膜)。為什麽耳朵什麽都沒有呢?沒有耳蓋的原因是,雖然失聰可能會縮短動物的壽命,但這種壽命的縮短與被一隻饑餓老虎成功伏擊而立即斃命顯然不能相比。我們的耳朵有一個和瞳孔相當的東西,雖然不是特別有效。聽覺反射是由每隻耳朵裏的兩塊肌肉提供的,它們分別叫作鐙骨肌和鼓膜張肌。當一個巨大的聲音到達時,鐙骨肌把被稱為鐙骨(以其形狀來命名)的聽骨從橢圓窗拉出來,而鼓膜張肌拉動附著在鼓膜上的槌狀聽骨,從而使槌狀聽骨變硬。結果就是聲音被壓製了。當我們說話時,鐙骨肌通常處於緊張狀態,來防止我們被自己的聲音幹擾。當我們吃東西的時候,鼓膜張肌也以同樣的方式運作來減小我們自己咀嚼的音量。
聲反射是引起暫時性閾值偏移(TTS)的原因之一,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認為比較安靜的聲音會變得完全聽不見。不幸的是,要想使這種反射發揮作用需要一定的準備時間(稱為延遲),通常在45毫秒左右,這比槍聲或爆炸聲等衝動性聲音造成的破壞所需的時間要長得多。反射作用隻是TTS的一個因素,其他機製尚不清楚。
超負荷的耳朵與其他被濫用的(生物的和技術的)測量儀器的不同之處在於,重要的不僅僅是噪聲的聲壓級,能量也很重要。持續一秒的噪聲或許隻會讓人感到討厭,但如果持續一小時就有可能導致嚴重的聽力受損。TTS的數量與噪聲出現時間的對數成正比,也就是說,時間延長一倍造成的效果遠大於TTS的量翻一番。
然而,非常大的脈衝聲,比如槍聲,即使總能量很低也會造成瞬間的傷害。據說,一名訓練有素的聽力學家能夠識別出開槍時沒有戴耳罩的永久性聽力損傷病人。恢複時間隨音量的增大而增加,40分貝的TTS需要數周才能恢複。如果噪聲中有一個停頓,TTS的數量就會大大減少。所以,如果必須長時間暴露在噪聲中(比如在一場足球比賽中),那麽主動離開嘈雜的區域是最行之有效的方式,哪怕離開的時間隻有短短15分鍾。
根據大量關於噪聲對聽力影響的實驗結果,許多國家的工作場所以及其他地方已經製定了噪聲法規。它們對峰值噪聲水平和暴露在指定較低水平下的時間進行了限製。
另一個問題是確定有多少人受到噪聲影響導致聽力損失。每個人聽到高頻聲音的能力都會隨年齡增長而下降。新生兒可以聽到20千赫,大約40歲時降至16千赫,而60歲時下降到10千赫。80歲時,我們大多數人對8千赫以上的聲音都是完全聽不到的。這種現象被稱為老年性聽力障礙(字麵意思為“老年聾”)。由於噪聲引起的聽力受損通常也會影響更高的頻率,而且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情況會越來越普遍,所以我們並不知道有多少損失是真正可以避免的。
在應對危險的高水平噪聲的過程中,我們采取的行動往往很有效,如果一定要找出缺點來的話,應該是對那些需要足夠響才能激怒人的噪聲還不夠重視,而且這類噪聲的數量非常巨大。例如,2008(英國)國家噪聲調查發現,有26%的受訪者曾被鄰居的噪聲惹惱過。受影響的人睡眠不足,注意力不集中,失去耐心,失去生活的樂趣(39%的人說他們的生活質量受到了負麵影響)。這種噪聲還會加劇心理健康問題,導致社區緊張和社交孤立。
幾乎沒有人會否認,最好的方法是首先消除環境中的噪聲。如何做到這一點,以及如何有效地做到這一點,關鍵在於控製聲音來源。對大多數發達國家和許多其他地方的居民來說,下列因素可能是噪聲的主要來源:
·空中交通
·工業
·鄰居
·社區
·鐵路
·道路交通
此外,船舶噪聲和風電場噪聲對一些地區也有較大影響,而大部分地區不時受到建築噪聲的影響。
在這些群體中,鄰居和社區的噪聲特別難以處理,部分原因是製造者沒有把它們歸類為噪聲,對聽者而言,它們卻應該被歸類為噪聲。這種困難使得聲音曆史學家卡倫·柏斯特韋德(Karin Bijsterveld)得出“噪聲控製被‘控製的悖論’所掌控”的結論。專家和政客對於控製噪聲的承諾實際上最終還是落到了鄰居身上。他們也製定了非常複雜的應對政策來限製如飛機等其他形式的噪聲,政策複雜到很少有人能接觸或者理解,更別說批評了。
反擊
除了部分友善的噪聲和部分警告信號外,徹底消除噪聲幾乎是所有人的願望。消除噪聲能夠實現嗎?
在有些情況(不幸的是這種情況非常罕見)下,噪聲是高度規則的,由一個或幾個頻率組成,並且隻有在一個小而明確的位置上會引起麻煩。這時,主動噪聲消除(ANC)是非常有效的方法。ANC的工作原理是聲波由壓縮波和稀疏波組成。在壓力圖(見圖1)中,這一點很明顯,因為這條線先高於中點,然後低於中點。如果在第一個聲波上疊加第二個聲波,使得在原聲波受到壓縮的每一點上,新聲波都具有同樣幅度的稀疏度,這樣就會產生完全的靜音,聲波的能量就會完全轉化為熱能。然而,在實踐中,這隻能在非常有限的區域內實現,例如飛機駕駛艙、一些汽車的駕駛員頭部區域,還有(可能最有用的應用)耳朵保護器的內部空間(見圖23)。
圖23 主動噪聲消除技術
我們已經開發出了許多針對噪聲消除的高效技術解決方案,並且所有這些技術都已經被投入應用了。現代交通工具非常安靜,比過去那些不能提供強大動力的交通工具相比要安靜得多,但這一事實卻被如今交通工具的巨大數量掩蓋了。但是,我們仍然有必要看看今天的機器是如何變得如此安靜的,因為同樣的原理在未來也肯定會適用,尤其是在新材料出現的時候。
噪聲控製的首要原則是識別和消除噪聲源。對目前最重要的噪聲源——內燃機(ICE)來說,這是不可能的。噪聲是由內燃機內部的爆炸產生的,而爆炸本身就有噪聲。然而,正如第3章所解釋的那樣,我們的聽覺係統並不能測量一個聲音的總能量,它對4千赫左右的頻率反應最強。讓內燃機發出聲音的頻率低於這個頻率是可以實現的,主要是調整燃料注入的時間和速度來改變燃料的燃燒過程,從而減少那些高頻聲音。
在處理了盡可能多的噪聲源後,下一步是控製它。這方麵,內燃機也很具挑戰性,因為內燃機必須與周圍的空氣相連,吸入氧氣並排出廢氣,而空氣正是噪聲傳播的途徑。為了減少噪聲的排放,使用消聲器是解決之道。槍支消聲器其實就是這類東西,但隻被用來降低槍擊的聲音。
消聲器的基本原理有兩個,大多數內燃機都會同時使用到兩者。吸收性消聲主要是通過在管道中加吸收劑來實現的,這樣,任何不垂直向下傳播的波都能轉化為熱量。那些垂直向下的波也減少了,因為管道內襯也削弱了這些波的能量。但是吸收性消聲對低頻噪聲效果微弱,這時,用反應性消聲器效果會更好,比如利用亥姆霍茲諧振器,將其調到最讓人討厭的聲音的頻率上。因此,這些頻率的聲音在消聲器內部得到增強,它們的能量在那裏被吸收。有一些消聲器也使用主動噪聲消除技術。
在接下來的幾十年裏,內燃機可能會在很大程度上被電動發動機所取代。從技術上來看,我們無法解釋發動機為什麽不能達到完全無聲,但是一輛汽車在接近行人的過程中不發出聲音,這種情況可能是致命的。所以我們會為所有這些場景提供特殊生成的運行和警告聲音(這可能對自行車也有價值,尤其是那些沒有鈴鐺的自行車)。然而,這些都不非得是讓人不愉快的聲音,即使警報聲也可以不讓人感到驚慌。為了吸引注意力,“噓”聲可以達到同樣的效果,卻沒那麽煩人。
另一方麵,噴氣發動機在可預見的未來可能還會繼續存在。在噴氣發動機中,噪聲的來源並不是燃燒的氣體本身,而是當它們從發動機中高速噴出後與相對緩慢的飛機外部空氣混合時的效果,由此引起的湍流是幾乎所有噪聲的來源。為了使混合過程盡可能平緩,人們付出了巨大的努力,讓射流產生波紋,在中速空氣中形成繭狀,從而增大射流的圓周。在這種設計思路上再進一步就不得不嚴重損失推力了。但也有其他方法可以考慮。有一個想法已取得了一定的成功,即在機翼上方安裝發動機。另一個方法是戰略上的改變,比如使用飛艇來運輸那些並不緊急的貨物。
除最慢或最老式的車輛外,所有的車輛都采用了流線型設計,這樣既能避免產生噪聲,又能提高效率。流線型設計的重點一方麵在於找出一個合適的形狀,使氣流滑過它時不會突然改變方向或速度而導致湍流;另一方麵在於製造出光滑的表麵。然而,就汽車駕駛員而言,流線型所要處理的空氣動力噪聲在巡航和高速行駛時仍然是不可避免的。主要的聲音來源通常是後視鏡和A柱(那些支撐風擋玻璃兩側的柱子)。
對人行道上的行人來說,最大的噪聲往往是由輪胎發出的,尤其是在混凝土路麵上。低噪聲的表麵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解決這個問題。目前可用的最好的瀝青層有許多充滿空氣的孔隙(約占體積的25%),但這樣的路麵成本高昂,而且不夠堅固。另一種效果較差,但更耐用、成本更低的替代方法是使用約2厘米厚的薄瀝青層。
曾經,機器的設計者根本不考慮它是否安靜,噪聲管理隻是作為事後的一種補救或不可靠的常規做法(比如在音樂廳地板下拉幾根繩子,或在劇院舞台上擺放花瓶)。現在,機器通常經過精心設計和嚴格製造,能夠保持相對安靜,不過,工業機械的定期維護和家用電器的仔細安裝仍然必不可少。
當噪聲無法避免而又無法控製時,下一步就是把它的來源與潛在的受害者隔離開來。一種使用了數千年的方法是分區製。通過立法將產生噪聲的活動限製在特定區域,例如遠離居民區的工業區。第一個有記錄的例子可以追溯到公元前700年左右,當時在愛琴海沿岸的希臘殖民地,錫巴裏斯市中心禁止鐵匠、木匠、陶工,甚至公雞進入。
由於曆史或地理因素使得分區隔離行不通的時候,設置聲音屏障是主要的解決方案。一個隻是讓人們看不到噪聲源的障礙就能減少5分貝的噪聲水平,在此基礎上,距離每多一米將額外減少1.5分貝。此外,屏障的密度必須足夠大,比如每平方米10千克左右就足夠了,這樣就可以防止很多聲音直接穿過它。由於屏障在很大程度上是反射而不是吸收,因此我們還要考慮反射的聲音。除此之外,屏障的設計和施工都很簡單,結果是可以預測的,成本也相對較低。
一些臨時噪聲隔離屏障,即隔聲屏障(acoustic fencing)十分靈巧,可放置在建築地盤的四周。小心放置、周全安排,不留下空隙的話,隔音效果將會非常好,在某些情況下減低的噪聲可達30分貝。與永久性隔聲屏障不同,臨時性隔聲屏障主要通過吸收來實現降噪。
隔聲屏障最大的問題是它們並不讓人覺得賞心悅目。這個問題可以通過在屏障和觀察者之間引入植被屏障來抵消。如果在噪聲和人群之間種植至少10米寬的植被,也有助於減少噪聲。低頻噪聲(約25赫茲)主要是由鋪滿落葉的地麵承擔降噪工作,而高頻噪聲(超過1千赫)主要是通過樹葉降噪,樹葉的長度是聲波長度的一半時效果最好。由於這兩個原因,種植一些落葉植物(樹和灌木的混合)是必不可少的,而且應當達到盡可能高的高度(高達10米,比這更高的話,從大樹枝反射的效果則會降低)。在有風的日子裏,植物的簌簌聲可以提供另一個額外的好處,即分散人們對噪聲的注意力。
在城市公園中,添加自然聲源(聲景)的方法尤其有效。在這樣的空間中,最常見的改善聲景的方法是添加噴泉,鳥鳴聲(真實的或錄製的)也有不錯的效果。
安靜的家居環境
在所有的空間中,最珍貴的是家,因為家是我們放鬆和睡覺的地方,同時它也是我們個人空間的延伸。因此,消除居家噪聲是控製噪聲的首要任務。最好的方法是進行良好的聲學設計,包括選擇合適的材料,以及正確地安裝和維護。對已經建成的住宅來說,良好的聲學設計作為改造噪聲的方案,更便宜、更美觀,也更容易成功。
無論改造與否,減少家中噪聲的基本方法很簡單,一是阻止噪聲進入,二是破壞已經進入的噪聲,三是不要再製造更多噪聲。聲音有三種進入方式:通過入口傳播;通過結構傳遞振動;以及將牆壁、窗戶、門、天花板和地板作為通道進行傳播。在這三種情況下,我們需要記住的主要一點是外殼的聲學性能取決於它最薄弱的部分,就像船體上的一個小孔會使船的水密性能失效一樣,雙層玻璃房子上一扇開著的窗戶也是如此。事實上,由於我們耳朵的對數反應[1]機製,有噪聲的情況比有水的情況要糟糕得多。如果我們將船上兩個相同的孔中的一個封住,水量將減半。但如果我們把一所房子上兩扇相同的窗戶中的一扇關上,進入的聲音也會減少一半,可是那50%的聲強下降所對應的,隻是大約2%的響度下降。
防止噪聲的第二種方法是雙層玻璃窗,因為兩個單層玻璃窗構成了很好的分隔。通過結構傳播的聲音是一個更大的挑戰。如果聲源在住宅內部,那麽可以把那個房間處理成不利於聲音傳播的結構。但這種改造並不便宜,而且通常要對天花板、所有牆壁、地板及門做同樣的處理。
一種廉價、適應性強且有效的解決方案是懸掛帶有盡可能多褶皺的厚重絲絨窗簾,但這可能不是最吸引人的方案。如果需要更極致的方案的話,就必須得有專家參與解決了。還有一個顯而易見的解決方案是加厚牆壁,要記住,牆體厚度每翻倍一次,聲音的損耗隻有6分貝(聲功率降低約3/4,但音量隻減少40%),這意味著牆要非常厚才能達到理想的預期隔音效果。
一個更好的方法是使用多孔吸收體和多層結構。像玻璃纖維這樣的多孔吸收體,高頻聲波在其中傳播時要多次通過其表麵,會逐漸因反射而消失。低頻波在空氣或固體界麵反射(聲阻抗不匹配的另一個例子),也能用帶氣隙的嵌板和牆體處理。一個合適的隔音門也是至關重要的。
地板也不容忽視。即使下麵沒有房間,硬地板在產生走路時的噪聲和在整個建築中噪聲的傳遞方麵都很驚人。地毯和襯底對高頻聲波的隔離非常有效,但在隔離低頻聲波時幾乎毫無用處,因此,如果你家裏有一個安裝在地板上的揚聲器或一個外向的男中音,你就需要一些特別的東西。和之前一樣,除了請一位專家幫忙,其實也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
雖然在家裏回聲很少引起困擾,但公共空間設計中最大的問題就是回聲。令人驚訝的是,數千年來,盡管對建築師、表演者和觀眾來說,這都是一個棘手的難題,但在1898年之前我們都沒有辦法量化它。1898年,華萊士·克萊門特·薩賓(Wallace Clement Sabine)將房間的回聲時間定義為聲強降至初始水平的百萬分之一(-60分貝)所需的時間(見框13)。更有用的計算公式是薩賓推導出的一個基於經驗的方程,這個方程允許從房間的大小和形狀來計算這個時間,這樣建築師就可以預測回聲時間了。
除非事先對問題的根源和周圍的環境進行仔細調查,否則在一個特定的噪聲問題上無論花費多少心思、金錢和專業知識,結果都將是無效的。如果門常常是敞開的狀態,那麽即使將普通的門換成隔音門也沒用,噪聲問題不會被解決。如果車流和人流會通過居民區的街道,那麽僅僅對路上行駛車的輛進行限速,這對消減噪聲也沒什麽用。這樣整體降噪產生的問題遠遠超過消除噪聲這個問題本身。安裝吸聲板能夠帶來的潛在益處必須能與它們同時會造成的視覺衝擊相平衡。同樣地,試圖通過引入人工聲音分散公園中的人們對交通噪聲的注意,可能會造成更大的反感。把人從開放式辦公室轉到安靜的小隔間可能會降低團隊的工作效率。同樣,雖然建造良好的房屋可以隔絕噪聲,但這必然導致把居民關在裏麵,也隔絕了自然的聲音,產生人際異化。正如戴維·亨迪(David Hendy)所說:“每當我們退回各自的聲音場景……我們彼此成了陌生人。”
更廣泛的觀點
盡管聽覺係統非常重要,但它們的性能對我們而言通常不是生死攸關的問題。不過,對有些水下物種來說,聽覺係統卻關乎存亡。對許多海洋動物來說聲音極為重要,聲音在水下的傳播意味著一些海洋生物會因噪聲的影響而陷入危險,尤其是鯨魚和海豚。這種影響的範圍尚不清楚,但有些影響是極其微妙的。由於鯨魚通過聲音信號與幼鯨交流,母子之間的聯係很容易被外來的聲音打斷,這會導致幼鯨與母親分開。在另一些情況下,巨大的不熟悉的聲音對鯨魚和海豚的驚嚇作用非常之極端,導致它們快速浮出水麵,肝髒和其他器官中形成氮氣氣泡而死亡(潛水員將這種情況稱為“減壓病”)。
水下噪聲汙染的成因有很多。除了船舶的聲音,聲呐係統、爆破和通訊信號都增加了水下生物的負荷。幸運的是,現在人們普遍認識到噪聲對動物的影響。事實上,這種情況對潛水者而言危害更大,他們經常麵臨嚴重聽力損傷的風險(由於這種影響往往與耳朵壓力變化的影響相同,因此很難確定問題的嚴重程度)。
我們在陸地和水下與噪聲做的鬥爭具有跨學科屬性和公益性質,所以社會各層的合作至關重要。如果沒有世界衛生組織等國際組織、各國政府、地方當局、英國噪聲控製協會等專業組織以及公眾的積極支持,我們就無法取得成功。能夠把所有這些參與者聚集在一起的活動有“噪聲行動周”和“國際噪音意識日”。
隨著技術的進步,城市的發展,汽車旅行的普及,噪聲源的增加,噪聲汙染已經成為許多人生活中不可避免的問題:無論是通過揚聲器有意地、自私地製造的噪聲,還是通過發動機和其他硬件不可避免地、無意地製造的噪聲。科學可以盡可能地降低噪聲,但去除噪聲汙染必須伴隨著教育和立法,以確保噪聲被大眾視為汙染物。
這樣,製造噪聲對大眾而言將不僅僅是惱人而已,它將變得不可接受。雖然這似乎不切實際,但英國在禁煙方麵確實發生了與之類似的變化,而且隻花了幾年時間。這一變化是通過國家和地方政府實施的一係列新法律,以及一個響亮而明確的信息——吸煙會導致嚴重疾病——促成的。如果我們用同樣的方法處理噪聲,也能產生徹底的改變。
在所有學科中,與聲音相關的受眾群體最廣泛。通過了解聲音,演員、廣告商、航空航天工程師、汽車工程師、人類學家、建築師、藝術家、廣播員、建築商、通信工程師、作曲家、設計師、生態學家、教育家、電子工程師、環境衛生官員、電影製作人、曆史學家、海洋生物學家、音樂家、醫生、物理學家、勘探者、心理學家、地震學家、社會學家、城市規劃者、動物學家和許多其他人的工作效率將得以提升。
到目前為止,聲學領域的許多方麵都是各自獨立的。但是在過去的幾十年裏,像聲音采集、聲音研究以及設計更加私密和個性化的媒體係統等方法已經開始匯集來自各個領域的專業知識。這種合作往往受到大多數從業者觀念狹隘的阻礙,但與此同時,他們也正在讓人們更加清楚地意識到這個主題涉及的廣闊範圍,以及聲音本身所擁有的權利。掌握聲音的原理能夠帶來大量實際的和情感的利益,將聲音科學的眾多分支交叉融合起來也能夠創造許多新的應用場景,並產生新的認知。這樣的發展對每個人都有利,對我們所有人來說,未來都值得期待。
全書完
[1] 非線性變化,人耳對響度和頻率的實際感受更接近對數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