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公元300年—700年的歐洲蠻族2

遷徙民族中最鮮為人知的是蓋皮德人(Gepids),主要原因是他們未能在帝國內外實現永久性的定居。他們早期與哥特人有關聯,可能有著相似的混合起源。當達契亞(Dacia)被羅馬放棄之後,他們未能占有其土地,後來定居於該行省北部,蒂薩河(Tisza)以東,並一直待在那裏,直到5世紀臣服於東哥特人。他們的戰鬥部隊後來被置於匈奴人支配之下,在入侵巴爾幹半島和高盧時,他們是匈奴王阿提拉(Attila)的親密盟友。但是在阿提拉死後,他們帶頭反抗他的繼任者,從而瓦解了匈奴帝國。他們短暫占領了喀爾巴阡盆地,但他們的老對手東哥特人將他們驅逐出去,此後他們沒能找到一個安全的居所。倫巴第勢力在潘諾尼亞(Pannonia)地區的崛起,導致了他們最後的失敗。540年之後,蓋皮德人因被驅逐而分散,那些堅守下來的則在20年後被入侵的阿瓦爾人(Avars)製服。此後,他們的名字得以幸存,但人口不複存在。

倫哥巴爾底人(Langobardi)或倫巴第人,長期占據易北河流域的中下遊地區,但在5世紀前的羅馬世界入侵中所起的作用卻相對較小。5世紀80年代,他們南遷到奧地利北部,30年後越過多瑙河定居在潘諾尼亞(Pannonia)地區,在那裏成為一支不容忽視的力量。6世紀初,在瓦喬(Wacho)國王的統治下,通過與王室的外交通婚,他們與拜占庭人和法蘭克人保持著友好的關係。552年,一支倫巴第部隊參加了拜占庭對抗意大利哥特人的最後一場戰役。對他們而言,伊比利亞半島的吸引力並沒有失去,同時他們在潘諾尼亞的家園也越來越暴露在阿瓦爾人麵前。倫巴第的新國王阿爾博因(Alboin)確定,他的人民的未來就在意大利。568年,他率領一支龐大的軍隊向亞得裏亞海挺進,加入的不僅有倫巴第人(Lombards),還有巴諾尼亞人(Pannonians)、諾裏庫姆人(Noricans)、薩爾馬提亞人(Sarmatians)、蓋皮德人(Gepids),甚至保加利亞人(Bulgars)。跟在他們後麵的阿瓦爾人席卷了潘諾尼亞,而斯拉夫人則進入了巴爾幹半島北部。倫巴第軍隊在意大利北部迅速取得了成功。不到一年,北部的許多城市都掌握在他們的手中,富饒的波河(Po)流域也被他們控製。拜占庭人及其盟友艱難地堅守著不斷減少的據點,然而倫巴第人信心十足地離開他們,繼續向南推進,進入托斯卡納(Tuscany),然後到達羅馬。意大利的土地仍然為入侵者提供了可觀的財富。這些城市為他們的領導人提供了理想的基地,但仍有許多豐饒地產有待掠奪。倫巴第人不是以盟約條款進入意大利的,而是作為入侵者踏入的,30年來,他們的行為一向如此。沒有製定任何正規的政府製度來取代被他們自己摧毀的體製。倫巴第國事治理很快就被移交給一些軍事領袖或首領,阿爾博因及其繼任者在入侵發生僅幾年後就被謀殺。中央君主製於584年恢複,但征服者的軍事組織作為王國的行政框架仍然存在。羅馬的土地秩序基本上被摧毀,其領土被意大利的新主人占領。這絕非一個提奧多裏克(Theoderic)統治下的日耳曼王國。

君主製的重建,導致倫巴第政權在北部的鞏固,並向南擴張。由墓地和地名可見,倫巴第聚落的主要所在區,位於波河以北,在皮埃蒙特(Piedmont)和弗留利(Friuli)地區之間。在大山穀的南麵,墓地稀疏地綿延至羅馬涅(Romagna)地區的丘陵,但幾乎沒有延伸到更遠的地方。其中一些可能與7世紀的土地征用有關。位於斯波萊托(Spoleto)的公爵領地的諾切拉翁布拉(Nocera Umbra)和特羅西諾堡(Castel Trosino)的兩座大型墓地就是如此。兩者都與居高臨下的山頂要塞有關。諾切拉翁布拉包含一些高軍階戰士的墓穴,他們負責守衛連接拉文納(Ravenna)和羅馬的道路。特羅西諾堡向我們呈現出一個較為混雜的群落的場景,其中女性珠寶明顯受到同時代羅馬和拜占庭時尚的影響。即使在7世紀,蠻族人也無法擺脫來自羅馬的各種影響。

在意大利北部,一些古老的城市在倫巴第王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其中之一是東北部的奇維達萊(Cividale),它雖是一個小城鎮,但卻是早期頗受歡迎的中心。鎮外的一處墓地中,有著男性和女性墓穴,幾乎可以肯定他們都參與了568年的入侵。另一處墓地,位於聖史蒂芬(San Stephano)教堂,大約在600年時被一個倫巴第貴族家族用作墓地,那時他們顯然已經信奉基督教。在奇維達萊城牆內,還有其他一些貴族的墓穴,其中一座位於一個教堂內,可能是一位軍事領袖的墓葬。在米蘭、維羅納(Verona)和布雷西亞(Brescia)這樣的城市,應該也有這種貴族土葬。

倫巴第人民與意大利人民之間的關係,是一個複雜且備受爭議的問題。在這一時期的記載中,意大利的羅馬居民少有發聲,但這顯然不是被消滅或驅逐。在倫巴第人直接控製的區域,蠻族人和羅馬人似乎一直相當有效地融合在一起,這間或表現在工匠的產品和外來詞中。意大利的許多倫巴第外來詞都相當乏味,而到了7世紀末,倫巴第人似乎已經放棄了自己的語言,這表明他們與尚存行省的融合是相當迅速的。在意大利古老城市裏擁有自己一席之位的倫巴第貴族們,很難避免不與遺留的羅馬家族產生聯係,甚至這也是他們想做的。易北(Elbe)河流域,就算人們還記得的話,那它看來一定也離得很遠了。

從史前時期到歐洲中世紀

在羅馬帝國晚期及其後續王國中,人們會習慣性地探索中世紀歐洲的起源。蠻族人對後來的歐洲國家的崛起作出的廣泛貢獻,是絕不可以被低估的。在萊茵河以東定居的小型部落中,有法蘭克人的祖先,他們是西歐繼羅馬之後最強大的民族。從日耳曼北部和斯堪的納維亞半島遷徙過來的混雜族群,沒過多久就在不列顛創造出一種日耳曼文化,比德(Bede)的著作、《裴歐沃夫》(Beowulf)史詩、《林迪斯芳福音書》(Lindisfarne Gospels),以及薩頓胡(Sutton Hoo)的輝煌,都是該文化傳承給歐洲的文化遺產。這與本書前麵章節所記載的文化奮鬥相比,已有好長的距離。但無疑揭示了跨越多個世紀的連續努力。在現代學術研究中依舊存在的廣泛分歧,溶於蠻族人和古典歐洲這兩大潮流的交匯處。

縱觀所討論的整個時期,幾乎沒有任何一個歐洲蠻族地區能夠完全脫離與晚期羅馬帝國的聯係。在這個帝國廢墟中定居的蠻族各族越冒險,或越絕望,他們所取得的成就和持久程度就越不相同。從前述章節中,我們可以清楚了解到這些民族在遷徙和定居方麵所遭遇到的各種經曆。某些民族,如汪達爾人和蘇維匯人,是作為入侵者和冒險家踏進羅馬各行省的。某些民族,如西哥特人,實際上是作為難民來到這裏尋找新的家園,而且是經曆了漫長的磨難才找到它。其他一些民族,包括早期法蘭克人的一部分,以及阿勒曼尼人,最初是來加入羅馬邊防軍,其後緊隨的是那些看到財富和打開權力之門的人。還有一個民族,提奧多裏克的東哥特人,他們作為統一的力量,經皇帝的認可,也占據了權力的寶座。

民族大遷徙,是一項複雜的活動。在匈奴人和其他民族的推動下,廣大的遊牧部落一個接一個地陸續湧入羅馬世界,但是必須徹底丟棄這種簡單的印象。這其中的具體動機多種多樣,在新家園的居住方式也各不相同。許多重大的遷移,都是源自定居在羅馬邊境或靠近羅馬邊界的民族,不管怎樣,這些民族都具有豐富的帝國經驗。用20世紀先進國家與第三世界之間的關係來進行類比,並非完全不恰當。沿著綿延的萊茵河和多瑙河邊界線,羅馬人和蠻族人之間的長期接觸已形成既不完全是羅馬的也不完全是蠻族的邊疆社會。這些在萊茵河下遊和多瑙河上中遊最為明顯。到4世紀,帝國早期的邊疆體係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並不僅僅停留在防禦工事的性質上。在萊茵河,出現了一種混合行省和日耳曼元素的文化,這為5世紀法蘭克人的文化提供了基礎。在多瑙河中遊,至少在兩個世紀以來見證了羅馬人和蠻族人之間政治和外交關係的領土上,早在3世紀,從各種羅馬物品的自由流通,以及正好在邊界以北的羅馬風格建築物的存在,我們就能夠判別邊疆社會。沿著多瑙河下遊,可以與被遺棄的達契亞(Dacia)行省和鄰近國家的居民自由地進行商業和文化交流。羅馬帝國末期眾所周知的其他邊疆社會,譬如北非和不列顛北部,在將蠻族人和羅馬人融合在一起這方麵,沒有比萊茵河和多瑙河更具有曆史意義的地方了。這一切的背後,是歐洲蠻族的長期發展,它汲取了諸多文化創新的源泉,從未與地中海和草原民族完全隔絕。這些關係將繼續塑造歐洲,直至完全進入中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