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露西爬上梯子回到棚屋,發現門沒有鎖,屋裏是暗的。

“哈嘍?”

她將門推開一點,想偷看安裘的動靜。屋裏近乎全黑,隻有窗簾的縫隙透進一絲樓下廣場上紅十字會帳篷傳來的燈光,但不夠亮。她瞪大眼睛,努力適應黑暗,接著就被一個強烈的感覺震懾住了:有人在裏麵,正在等她。等著抓住她,完成胡裏奧剩下的工作。

她轉身就跑,沒想到背後有人咳嗽一聲。露西一個回頭,差點兒摔下梯子。

隻見安裘站在高她兩級的梯子上,躲在陰影裏看著她。

“媽的!”她說,“別這樣!”

“噓。”他說完走了下來。

兩人回到屋裏,露西立刻捶了安裘手臂一拳說:“你幹嗎要那樣?”

安裘似乎不以為意。他打開小手電筒掃視漆黑的屋內,接著轉開桌子上方的那盞小燈,房裏頓時彌漫著刺眼的光線。露西眯眼望著燈光。

“你為什麽要那樣?”她又問。

“隻是提高警覺。”

“為什麽?”

“這裏給我的感覺不是很好。”他走到窗邊往外窺探。

“我還以為你是隨遇而安型的。”

“不是那個問題,而是……”他聳聳肩,“我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夏琳說現在局勢很緊張。”

“可以感覺到。”

看來他是真有感覺,因為他一直走來走去,從窗邊溜到門口往下窺伺擁擠不堪的小巷,接著又回到窗邊盯著水泵。不過,他走到一半竟然蹲了下來,從窗邊拿出兩瓶啤酒,用其中一瓶的瓶蓋打開另一瓶啤酒,然後將啤酒遞給她。

“抱歉嚇了你一跳。”他說。

雖然他說得不是很漂亮,但他的表情讓露西覺得他是認真的。

他在桌旁坐下,身體縮了一下。露西想起自己也受了傷、留了疤。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被絞肉機絞過一樣痛。

“我覺得自己好像被惡魔盯上了一樣。”他說,“我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什麽都不對勁。”

“上一回是什麽時候?”

安裘皺起眉頭,一臉愁困:“很久很久以前了。”

“為凱斯辦事的時候?”

“在那之前,還在墨西哥的時候。毒梟追殺我家人。”他聳聳肩說,“我父親是警察,某人覺得他很礙事,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或惹到了誰。也許他們根本找錯人了,跟真正的對象搞混了。”他喝了一口啤酒,“所以他們找上門來,殺了正要回家的我母親和我姐姐,突襲她們。我在屋子裏看到她們被槍殺,立刻從後門逃跑,翻牆的時候刺到了玻璃,躺在泥土上動彈不得。我在牆外聽見他們大開殺戒。後來我溜回家,發現爸爸在家抱頭痛哭。他一看到我就抓住我,說要帶我到北方去。”

“那時你幾歲?”

“10歲吧,我想,那時美墨邊界還沒有名存實亡,非法入境必須渡過格蘭德河或橫越沙漠。我爸他是執法人員……”安裘沒往下說,“我記得爸爸在高速公路上飆車,但一直被減速帶妨礙,快不起來。你去過墨西哥嗎?那裏的減速帶很大,逼你就算經過鳥不生蛋的小鎮也要放慢速度。我記得我爸爸一直罵髒話,一會兒媽的一會兒去死地罵粗口。他以前從來不說髒話,但那一路上都在罵。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罵人但不生氣。他在害怕,屁滾尿流地怕……”他又停了下來。

露西意識到自己一直沒有喝酒,啤酒在她手裏都變溫了。她很想喝一口,卻又不想打斷安裘。這是她頭一回聽他說這麽多話。她發現自己在等待,默默坐著等他傾吐更多。

安裘說:“他把我放在後備廂裏帶我穿越邊界,跟海關說他要去受訓。他開的是警車,就這樣直接過關。我不曉得他付錢給了誰,又是怎麽辦到的。當然,既然要往北走,就要走得夠遠。我老爸知道非逃不可,卻沒料到他們會追上來。那些毒梟做事很徹底,感覺真的本領高強。”

“你確定你爸不是毒梟?”露西問安裘,“什麽都沒做的人應該不會惹來這麽多麻煩。”

“他說他不是,但話說回來,謊言和真實……”安裘聳聳肩,身體又縮了一下。他揉揉肩膀說,“天曉得你能對10歲小孩說什麽。”他笑著搖了搖啤酒,“那個加州男,他找了一個小妞兒。”

安裘突然轉變話題,讓露西反應不過來。“你是說那個宜必思的家夥?拉坦?”

“沒錯,拉坦那小子玩得很爽。”

“我聽胡裏奧說他們殺了她。”

“沒有,”安裘搖頭說,“他隻看見一個女孩,其實還有另一個躲在床下。所以我才能找到你。十幾歲的少女,賣身攢錢過活,結果遇到這種破事。”他做了個鬼臉,“我應該再多給她一些錢的。”他碰了碰肩膀,身體又是一縮,“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這麽棘手。”

“你感覺如何?”

“比胡裏奧好。”

她冷冷一笑,想起安裘衝進房裏掏出手槍的那一幕,還有她當時的感覺——

如釋重負。

意外又如釋重負。這個陌生的刀疤男竟然來救她,讓她不再遭到毒打。

她起身走到安裘身旁。

“讓我看一下。”

他先退了一步,隨即乖乖讓她撩起他的上衣,將繃帶拆開。他的肩膀真是糟透了。露西環顧棚屋,發現了之前住戶留下的空瓶子:“我去打水,馬上回來。”

她抓了一隻空瓶就下樓朝水泵走去。她跟在隊伍後麵,本來想用信用卡,但最後還是用了現金。匿名比較好。她已經沒紙鈔了,但還有幾枚人民幣,夠把水瓶裝滿了。而且她估計錯誤,水還裝不完,隻好讓給排在她後麵的人了。

回到棚屋,沒想到安裘竟然待在原地等她,動也沒動。

“這次怎麽沒躲到暗處偷襲我了?”

“我從窗戶監視著你。”

果然。

“我們要省著點用,”她說,“我快沒錢了。”

“你很小心。”他說,感覺很開心。

“學不乖就別想在鳳凰城活這麽久。”

但我才在水泵那邊糟蹋了不少水。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瞞著他這件事。

我是想證明什麽?

她倒了點水在他的襯衫上,擦拭他的傷口,但小燈照出的陰影讓她看不清楚,於是她把手電筒從他手裏抽走,檢視傷處:“我想子彈碎片都取出來了,你應該不會有事了——”

她說不出話,因為他那雙深不可測的黝黑眼眸直直地望著她。她咽了咽口水,無法移開目光。

哦。

她感覺他的手指抓著她的無袖背心,將她拉向他。

“哦。”她又說了一次,脫口而出。

哦。

“搞什麽?”

她讓他將她拉近。他雙臂摟住她,將她往懷裏拉。他很有力。那力道和他眼中的饑渴應該讓她害怕,可是她卻覺得有安全感。她讓他將她摟入懷中,靠在他腿間。她小心挪動身子,免得觸動他的傷口。

她雙手托著安裘的臉,凝視他的渴望,然後吻了他。吻了他的傷疤、他的臉頰和雙唇,目光始終望著他那漆黑的雙眼。他緊緊摟住她,力道大得難以想象,她無法掙脫,但也不想掙脫。

我還根本不認識他。

但她卻渴望他的手在她身上遊走。

他將她一把抱起,舉到空中。天哪,他好有力。

“別弄傷自己了。”她聽見自己在親吻的空當說,但安裘隻是笑而不答。她隻想占有他。兩人一起倒在床墊上,雙唇相接,愛撫對方。

她感覺他的手掌覆上她的**,滑過乳尖,試探地拉扯背心,往上拉。太好了。露西伸手撩起背心,感覺自己上身裸裎,還有胡裏奧在她身上留下的淤青、鞭痕與刀傷。但她毫不在乎,不怕**在安裘麵前,甚至覺得有些驕傲。

看我,看我承受了什麽,又熬過了什麽。

他們都傷痕累累,他們是同類。

她看到他吃力地想脫掉自己的上衣。

“我來。”她聽見自己低聲說道。

上衣脫掉了。他雙手落到她的腰間,拉扯她的牛仔褲。她還在手忙腳亂解開他的皮帶扣,安裘已經將牛仔褲拉到了她的臀部。她感覺他雙手抓住她的屁股,將她拉近,接著兩人又開始接吻。不停地吻,舔弄輕咬。

皮帶扣解開了,皮帶鬆脫了。她隱約察覺他的槍掉到了地上——他哪裏來的槍?——但這念頭隻是一閃即逝,毫不重要。她撥弄他的拉鏈,將手伸進他的褲襠,想要感受他的堅硬。

天哪,她好想要他。他嚇到了,但她克製不住。她濕了。他根本還沒碰她,她就濕了。他的牛仔褲脫掉了,她的也是。還有她的**。

兩人赤身**緊緊擁抱。她雙手滑過他的身體、胸膛、精壯的肌肉、傷疤和年代久遠的幫派刺青,接著再次觸碰他的陰莖,抓著它,詫異於它的堅硬。他抓著她將她壓在床墊上,親吻她的脖子,雙手在她身上遊走,要她臣服於他。他親吻、舔弄她受傷的**,輕咬她的喉頭,吻她的下巴。她拱起身子貼向他,想感受他的肌膚。

安裘的槍在地上,離她伸長的手隻有幾英寸。她躺在床墊上,轉頭就能看見,看見槍被遺棄在刮痕累累的三夾板地板上。他用來射殺朋友的槍。是那家夥在她身上留下這些淤青,而安裘正吻著這些傷痕。他的唇讓淤青發疼,卻也帶來了愉悅。鞭痕和淤青是她幸存的軌跡,證明她還活著,而安裘正用雙唇、牙齒和舌頭遊走其上。

露西摟住他,讓他的頭貼上她受傷的胸前,沉浸於那份疼痛。她這輩子都在追尋死亡。即使她一直裝得貪生怕死,但就算再怎麽否認,她還是熱切地投向了這股漩渦,現在更是完全卷入其中。她從來沒有這麽害怕過,也從來沒有這麽活生生地存在過。

他的舌尖向下滑到了她的小腹,露西雙手抓著水刀子疤痕累累的結實背部,忍不住發出呻吟。

露西猛然拱起身子,雙腿夾住安裘的頭。他回應她。她聽見自己喘息大叫,完全不管其他流民隔著薄牆會不會聽到。

他抬起頭,從她腿間滑回她身上,臉上露出微笑。露西摟緊他、吻他,渴望品嚐他唇上的自己,將他黝黑的刀疤臉龐拉到眼前,感受他臉頰上的胡楂兒。

他堅硬地抵著她的大腿。她感覺到他的急切,心頭一陣狂喜。安裘壓了上來,露西張開雙腿,抓住他的臀鼓勵他,拱起身子迎合他,讓他充滿她。她停止呼吸——對,就是那裏——下一秒他已經進入了她。

她又瞥見安裘的槍,看見它被扔在一旁,即使在**她也無法移開目光。她沉浸在被插入的愉悅中,如癡如醉,而看見那把扔在一邊的死亡武器更讓她感到一股狂野的生命力。

那一瞬間,她的生命似乎有了意義。露西一直在追尋這樣的感覺,活在這一事和另一事崩裂的邊緣,生與死的邊界。她一直如此。安娜無法理解,她的家人也無法理解。但在她與安裘**的此刻,這個她稱為家的混亂城市突然有了意義。

露西聽見得州小妞兒在街頭吹哨攬客,紅十字會水泵裝滿水瓶後砰砰作響,孩子在擁擠的棚屋裏哭泣,還有屍體彩票贏家拿著電話大呼小叫,希望大贏一把。人,活生生的人,在她四周左右。掙紮、奮鬥,麵對這世界的驚濤駭浪努力活下去。

在這崩裂的一角,她活生生地存在著。

她抓著這個叫安裘的男人,心裏明白這是自尋死路,但她還是拉著他,要他**。她喘息呻吟,想填滿自己。她讓自己貼著他,用他充滿自己、淹沒自己,但還是不夠。

她抓著他的手,要他掐住她的喉嚨。“掐我。”她低聲說。

他手指收緊。“對,”她輕呼道,“就是這樣。”他的手掐得更用力,她的聲音開始沙啞。

她留了下來。

她來鳳凰城目睹一座城市的衰亡,卻為了活著而待了下來,試圖在這地方遭受的磨難中挖掘意義。一個崩壞中的地方是什麽模樣?有什麽意義?

沒有。

完全沒意義。

隻是讓我知道自己有多想活下來。

她在黑暗區**,周圍都是麵對崩壞的人,處在毀滅巨輪的利齒下。水刀子挺起身子壓著她。露西摁著他疤痕累累的雙手鼓勵他、慫恿他,感受他有力的手指,要他更用力地掐著她。

那裏。

這雙強壯的手屠殺了無數生靈,此刻正掐著她、壓製她,好更深地占有她。這人似乎知道她需要什麽。

“再用力一點。”她低聲說。

再用力一點。

鐵一般的手指掐住了她的呼吸。露西感覺自己心髒狂跳。他就是死亡,猶如死神吞噬一切似的占有她。他再次挺入,露西拱身相迎,整個人被渴望所淹沒。沒有關係,她對自己說。她已經被死亡包圍了,無路可逃。

“再用力一點。”

她需要這樣,需要完全忘卻自己,被抹滅和消除。她求之不得。她隻想感覺自己活生生地存在著,感覺自己冒上一切風險依然不死。他**著,汗水滴在她受傷的乳尖、肋骨和小腹上,讓她隱隱作痛。天哪,她要他。她想象他堅硬地貫穿她,雙手掐著她的脖子,直到她臉色發白。

“再用力一點。”

她開始喘息,他手指的力道讓她無法呼吸。她的性命在他手上,呼吸也是。他隨時可以殺了她。

她消失了,不見了,不再呼吸得到空氣。他耳中回**著劇烈的心跳聲。他的手指掐著她的喉嚨,掐著她整個人。

奪走她的呼吸,然後奪走她。讓他拿去吧。

這是信任。這是生命。

“再用力一點。”她低聲道。

再用力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