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露西在一樁夜店槍擊案的現場找到了提莫。夜店外紅藍警燈不停閃爍，到處都是警察，而提莫就在騷亂當中貼著馬路拍攝血跡。血已經開始凝結，水汽不停蒸發到炎熱幹燥的空氣中。
屍體雜亂橫陳，穿著細肩帶連衣裙的女子跟她們的毒梟愛人或加州男友擠在封鎖線後方交頭接耳，好奇地引頸眺望，警察則四處找人問話。
“這下糟了，”提莫說，“中國人不喜歡槍戰波及他們。”他朝現場大批警察點了點頭，“市政府努力裝出一切都在掌控中的樣子，我看鳳凰城崛起的口號應該不是指死傷人數吧。”
露西環顧屍體，總算看見遇害的中國人倒在血泊中。那人顯然身家不菲，碎裂的雷朋智能墨鏡還掛在臉上。一名金發女子倒在旁邊。她身穿亮片裝，手指掛滿鑽戒，脖子上還纏著金項鏈。雖然麵容完好如初，但身體動也不動。兩人的鮮血匯成一攤，緩緩凝結。
露西發現他們牽著手，死時兩人正牽著彼此。真慘。
提莫拍完死掉的中國人說：“對小報來說，這場麵太幹淨了點。但有些新聞媒體最喜歡報道美國有多混亂，隻要從他們的角度拍，應該能賺上一筆。”
露西數了數屍體。8具，不，10具……天哪，11具。派對服裝和麵色槁灰的難民屍體模糊難辨。“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毒梟火並嗎？”
“得州人，信不信由你。蛇頭屠殺埋屍案把那群白癡氣壞了，黑暗區一直傳言要血債血還，建立得州民兵或地方民團之類的。這是我今天拍的第四起槍擊案了，屍體彩票的話題肯定會刷屏，甚至持續一星期。得州人通通打算回擊了。”
“回擊什麽？”
“我哪知道？弗林說槍擊是因為排隊的顧客裏頭有人口音不對，結果起了衝突，其他得州人也加入了，算是同仇敵愾，接下來——砰砰——就開始死人了。”
“還死了很多人。”
“是啊，好笑的是始作俑者竟然沒有死，而且根本不是得州人，是佐治亞州亞特蘭大市來的。”
露西望著屍體，望著那一連串誤會下的冤魂。這城市感覺就要瓦解了。
“你有事嗎？”提莫問。
“什麽？”露西好不容易才將目光從屍體上移開，“哦，對了，我在想你是不是認識什麽可以破解硬盤的人？”
“你要找醜聞照片？”
她搖搖頭：“是私人文件，隻是需要有人幫忙破解。”
“私人的，嗯？好，我可以找人幫你看一下。”他揮手要露西跟他進夜店裏，露西照辦了。警察讓她和提莫進去，提莫和警察輕鬆說笑。他跟那名刑事組警察就像哥們兒，兩人一起見識了無數起命案，很喜歡結伴在屍體間穿梭。露西不禁想起托瑞斯，想起他還沒成為提莫照片裏的主角的時候。
“你不認識那個中國人嗎？”提莫問。
露西回頭望了屍體一眼：“不認識。怎麽了？”
“不知道，我沒想到來了那麽多警察，就算是作秀也太誇張了。”他朝兩名正在訊問目擊者的便衣刑警點了點頭，“警察通常不會這麽早來，所以我想可能也有政治因素。”
“如果是呢？”
“照片會賣得更好。隻要我抓對角度，有些新聞媒體說不定肯開更高的價錢，比一開始講好的還高。”
“我幫你問問。”
“謝啦。”他從她手中接過筆記本電腦。酒保走了過來，但提莫揮手要他離開。酒保瞪了提莫一眼，但沒多說什麽。提莫一邊瀏覽剛才拍的照片一邊點頭。兩人頭頂上方的兩台電視正在播放實時新聞。科羅拉多河上遊的那座水壩完全毀了，下遊的水壩也沒了。
提莫發現她在看新聞，便說：“老天，真的很誇張，對吧？”
露西點點頭，依然看得目不轉睛。剛從鬼門關逃回來的她，都忘了這個世界正在沉淪、陷落。那座叫德爾塔的城鎮幾乎都被衝走了。大水穿過峽穀傾巢而出，四處漫溢，航拍畫麵裏災情慘重。
“一定是加州搞的。”提莫一邊檢查計算機一邊說道，“是政府的問題，”他喃喃自語，接著一臉擔心地抬起頭來，“這不是警察的計算機吧？”
“不是。”
“呃，有可能是，因為少了密碼。”
“所以我才拜托你。”
提莫做了個鬼臉說：“我進不去，這需要電子密鑰才可以。可能是企業員工證，或是手機，甚至珠寶之類的，來回傳送信息。密碼從一端進去，從另一端出來。有密鑰才能進入，否則免談。”
“有辦法繞過密鑰嗎？”
提莫聳聳肩，又抬頭看著電視：“你有過那種一切就快完蛋的感覺嗎？”她聽了忍不住笑了，但提莫不為所動：“我是說真的。”他揚頭示意著崩塌的水壩。電視畫麵上是幹涸的湖泊和一圈圈的湖岸線。一天前還是蔚藍如畫的水庫，如今隻剩幾個泥濘的小水塘，零星散布在峽穀中。
畫麵切到直升機航拍。記者的鏡頭跟著一輛大型砂石車，隻見它在水壩下遊50英裏外的水裏翻騰起伏，撞擊河岸，被水的巨大力道衝著、推著、翻轉著，早已變成一團黃色的廢鐵。
“接下來就是葛倫峽了。”
“不會，加州已經控製了鮑威爾湖，”露西說，“他們會讓水流下去。”
“這年頭還是不能買水壩下遊的地。”
“海邊也是。”
“沒錯，小姐。”
提莫繼續擺弄計算機：“聽著，我有一個朋友，他也許可以弄出假密鑰，但要花一點時間。我可以帶走計算機嗎？”
露西猶豫不決。
提莫白眼一翻：“怎麽，你覺得我會偷看嗎？”
露西想到計算機就要脫離她的掌控，努力克製心裏的焦慮：“它很貴重。”
“相信我，”提莫說，“我認識的那位女士，她專門為微型博客用戶架設安全機製，幫我們這樣的人躲開毒梟追殺。她很厲害，跟我們是一夥的。”
露西勉強壓下心裏的不安，強迫自己微笑：“謝謝。”
“沒什麽，”提莫說，“別忘了幫我查一下那個中國人，如果是條大魚，我也許能向有些新聞媒體開三倍的價錢。”
說完他就抓起手提電腦和相機走出夜店了。
露西望著計算機從她眼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