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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了尤莉迪絲的雙重人格後,便不難理解為什麽這個女人總是向前跨一步又向後退一步;為什麽這個女人有開創新事業的膽識,卻沒有麵對丈夫異議的勇氣;為什麽在盛宴那晚聽到嘲諷的“哈哈哈”後,她無法對安德諾爾作出“閉嘴!別來煩我”的反擊;為什麽那場重感冒和裁縫工作室的爭吵後,她沒能提高嗓音回吼——這雙手是我的,我想用它們做什麽就做什麽,我現在就想用它們做衣服,我現在就想用它們指著你的臉大聲告訴你:這雙手是我的,我想用它們做什麽就做什麽!
然而,尤莉迪絲最終沒能用這雙手宣布獨立,而是用它們蓋上自己那張頹廢的臉。她知道丈夫是對的,不但因為他所說的一切都有理有據,還因為在吉達離開後,她曾承諾要做一個明事理的好女人。
工作室爭吵當天,安德諾爾的聲音越拔越高,尤莉迪絲的則越壓越低。她的反駁變得越發單薄,越發不堪一擊。起初舒服地窩在沙發裏聽著唇槍舌劍的澤麗婭,最後不得不起身將耳朵貼到牆上。即便如此,她也無從得知那場衝突究竟是如何結束的。
但很快澤麗婭便得到了答案。以身體健康問題為由,尤莉迪絲宣布不再承接任何製衣業務,全權委托瑪麗科蒂婭夫人接手她的客戶名冊和所有未完成的訂單。消息一出,兩邊都爆發出不滿的抗議。客人們害怕穿上僅由瑪麗科蒂婭一人縫製的衣服有被刺成巫毒娃娃的風險,而瑪麗科蒂婭夫人則對肩上新添的重擔怨聲連連。這意味著她必須將自家眾多的老客戶晾在一邊,分神去伺候尤莉迪絲的,雖然這些“眾多老客戶”的數量加起來等於零。她借由額外的工作量會導致自己血壓升高,要求尤莉迪絲支付達米阿娜兩個月的工資以保證她們能按時完成全部工作。
尤莉迪絲沒有討價還價。第二天,她將錢一分不少地遞給馬麗科蒂婭夫人,雲淡風輕的架勢讓老裁縫為錯過獅子大開口的機會而捶胸頓足,她可丟掉了“零加零加零加零……”個客戶呢。兩個女人就此分道揚鑣。尤莉迪絲關上門,無邊的沉寂籠罩著古斯芒·坎佩羅家。
每日清晨,衛生間的洗手池和淋浴蓬頭仍嘩嘩作響,燒水壺吹著口哨煮沸衝泡咖啡的涼水,餐桌上的報紙沙沙地翻頁,回**於客廳內的腳步聲將主人們帶去了學校和巴西銀行。然而,整棟房子的聲響都不屬於尤莉迪絲。她總是靜靜地坐在客廳的書架前,幾個小時巋然不動。女主人的轉變讓達斯·多勒斯憂心忡忡,尤莉迪絲已經超過一周沒責難自己了。她沒有挑剔洗得不幹淨的盤子,沒有指摘疊得不像樣的餐巾,沒有抱怨橙汁裏有碎籽,沒有因為她切菠蘿時磨磨嘰嘰而疾言厲色。
塞西莉婭和阿方索也發現了母親的異樣。
“媽媽,這是我完成的關於伊特魯裏亞人的作業。看到這張歐洲地圖了嗎?我自己從書上描下來的!”
“你做得很好,兒子。”
“媽媽,我剛讀完格拉西裏阿諾·拉莫斯的《艱辛歲月》,真是本令人傷感的書。”
“沒錯,塞西莉婭。”
尤莉迪絲沒有像之前那樣踩上板凳從書架高處取下百科全書,向阿方索展示伊特魯裏亞城堡;也沒有拿出自己珍藏的格拉西裏阿諾·拉莫斯的親筆簽名書,以粉絲的立場告訴女兒,他寫的《苦痛》比《艱辛歲月》更加悲傷。
如今,她是一個規行矩步的妻子,是安德諾爾想要的那種妻子。一個全心全意投身於家庭和孩子的女人,每天與丈夫一同就寢,不再沉湎於縫紉大業,不會天蒙蒙亮就離開被窩。他看電視時她乖巧地待在一邊,他走出家門或踏進家門時,她順從地抬起額頭低垂雙眸任男人親吻。現在的尤莉迪絲變成了安德諾爾一直渴望的模樣。
是的,這一切他期盼已久。
這一切他真的期盼已久嗎?
不,並沒有。他不忍看見這樣的尤莉迪絲,一個了無生氣、對一切都麻木不仁的尤莉迪絲。安德諾爾發現,那些他自認為想要的並不是他真正想要的。那麽,自己到底想要什麽呢?他無法入睡,試圖找出答案,可銀行大堆的工作不允許他在失眠上浪費時間。男人看似茫然若迷,其實心底了然:他並不願深究那個答案。第一次,安德諾爾覺得,他和尤莉迪絲的婚姻正麵臨著比新婚夜更嚴重的危機。
*
不管怎樣,不管尤莉迪絲的生活發生怎樣天翻地覆的動**,不可否認,安德諾爾始終是一位好丈夫。作為公務員和從未有作品問世的女詩人之子,安德諾爾在髒亂不堪的家中饑一頓飽一頓地長大。那個家庭唯一的主心骨是他母親吟誦的對句和三行詩。親吻是榮耀和痛苦,靈魂飛向遙遠的天幕,輕佻的誓言和愛撫,使心靈煎熬惱怒,愛情理應心無旁騖,神聖不可褻瀆,他渴求被你愛慕,渴求你的嬌軀,在他懷裏停駐。瑪麗婭·麗塔的生活如同一場個人表演,盡管枯燥乏味,卻比觀眾們的日子好過得多。而這批觀眾就是她的六個孩子,瑪麗婭·麗塔25歲前生下了他們。
每天,當費利西亞諾從市政府辦公室回到家中時,妻子立下的殊勳茂績總令他瞠目結舌,一大早就不整潔的屋子此刻更髒更亂了!到處都是臭尿布、橙子皮、木製玩具車。滿地亂爬的嬰孩們脖子上掛著汙穢的飯兜。床鋪永遠保持待整理的狀態,廚房被蟑螂占領,這些不速之客正悠閑地漫步於碗碟中的食物碎屑間。家中唯一的扶手沙發變成了晾衣架,瑪麗婭·麗塔身穿肥大的襯衣,大剌剌地坐在一堆衣服中翻閱著詩集。除卻那雙狹長的眼睛,她從瓜尼拉祖先那裏繼承的唯一品質便是“無法適應西式生活的條條框框”。
夫妻間的爭吵每天下午五點四十五分準時開始。
“你根本不理解我,我是一位詩人,一位藝術家!是被生活銬上腳鐐的自由靈魂!”
“瑪麗婭·麗塔,我支持你的藝術事業,但你自己看看,看看這嬰孩的猴子屁股!還有我們女兒的頭發,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要剪到肩膀上麵。現在可好了,長得都打結了,解也解不開!”
瑪麗婭·麗塔捂著耳朵跑回房間,趴在**涕泗滂沱。不一會兒,費利西亞諾走了進來,低聲下氣地哄勸妻子。他無法和她置氣,無法抗拒她蜜色的小卷發和誘人的心形嘴。日常的小口角後,這對夫婦又和好如初,一起回到客廳抱孩子撿橙子皮去了。或許出於習慣,或許仍心存希望,七點時費利西亞諾問妻子:“晚飯吃什麽?”
“香蕉。”
所有人都知道,瑪麗婭·麗塔注定不屬於這個尋常人的世界。在八月最冷的那天,她決定不再向生活妥協。不被世俗理解的女詩人吞下老鼠藥,結束了自己不安的一生。或許她為這個家庭作出的最大貢獻是死前反鎖上房門,孩子們才沒直麵母親扭曲的屍體和被白沫淹沒的臉。
隻有費利西亞諾親眼目睹了馬勒卡斯大街悲劇的全部細節。那日傍晚他回到家,不訝於孩子們正從客廳的這頭爬向那頭,直到他看見安德諾爾麵如土色,心中陡然騰起一股不祥的預感。男孩已在母親的房門前敲了整整兩小時。強行闖入房內的瞬間,費利西亞諾迅速拿大掌蓋住安德諾爾的眼睛。可安德諾爾還是看見了,短短兩秒間他看見了這輩子也無法忘記的慘烈畫麵。那一年他6歲。
兩天後,《商業日報》刊登了瑪麗婭·麗塔的訃告:
智慧的化身,女詩人瑪麗婭·麗塔·坎佩羅因長期飽受不明隱疾的折磨,於本月19日13時25分逝世。昨日,其遺體在聖若昂巴蒂斯塔墓地下葬。數以千計的先生、小姐、騎士及社會同誌出席了葬禮並向瑪麗婭·麗塔·坎佩羅致以哀思。費利西亞諾·坎佩羅,本市市政府公共工程部受人敬仰的員工,一名紳士,以不可思議的勇氣接受了愛妻逝世的噩耗。
妻子死後,費利西亞諾唯一無法戰勝的情緒是絕望。再也看不到那個女人的小卷發和心形嘴,再也不能和她共同撫養孩子,這群小家夥將由自己一人拉扯長大,他們將過著比媽媽在世時更糟糕的生活,這一切令費利西亞諾萬念俱灰。
他向上天祈求救贖。不久,救贖真的來了!並非乍然驚現,而是從幾個街區外以費利西亞諾妹妹達爾瓦的樣子走向這個家庭。那年,達爾瓦30歲,早已過了婚嫁的年齡,每日在父母卡勒穆大街上的雜貨店內幫忙。她主動提議幫哥哥照料家庭和孩子。費利西亞諾聞言多麽想撲進妹妹懷裏大哭一場,但他忍住了,因為那是一個男兒有淚不輕彈的年代。
就這樣,費利西亞諾和瑪麗婭·麗塔的六個孩子終於過上了每天梳頭刷牙的日子。達爾瓦也尋得人生真正的使命,一天忙活十八個小時讓她感到無比充實。費利西亞諾的生活自此變得規律起來,每晚六點半他都能吃上熱乎乎的晚餐。
費利西亞諾向達爾瓦詳細描述了妻子離世的場景,當講到安德諾爾的那兩秒時,女人的心為那個男孩劇烈地絞痛著。盡管達爾瓦對六個孩子的愛勝過一切,但自那以後,她對安德諾爾的偏愛勝過了一切的一切。孩子們放學回到家時,安德諾爾會第一個得到親吻;餐桌上出現燉雞肉時,安德諾爾可以吃到最好的幾塊;衣服破洞時,安德諾爾的那件總能最先被縫補好;每晚達爾瓦巡房時,都會特別留意安德諾爾是否睡得安穩。當她翻開費利西亞諾新買的綠封皮《蒙特羅·洛巴托作品集》給侄子侄女們念故事時,安德諾爾是唯一坐上她膝蓋的孩子。
家中打完蠟的地板、清爽的浴室、溫馨的香味、白淨的衣物讓安德諾爾很少再想起那一天,那兩秒。但他永遠無法忘記母親雜亂無序的生活,無法忘記她忽冷忽熱的神經質和無關緊要的妄想,更無法原諒她極度的自私。那個女人灑脫地揮別自己的苦難,卻沒有為房門另一邊的孩子們考慮過半分。在安德諾爾看來,詩歌是這個世界上最無用的東西。
他立誌要過和瑪麗婭·麗塔截然不同的生活。有一天他會成家,娶一個像達爾瓦那樣完美的妻子。他會永遠將家庭和子女放在第一位,會為他選擇的女人付出所有,但對等地,他的女人不能,絕不能和詩歌及夢想沾一點邊,那些將自己母親逼瘋的、虛妄的詩歌和不切實際的夢想。
正因為如此,安德諾爾決定物色一個平庸的妻子——不醜不美,不胖不瘦,不高不矮,走上街時會將自己所有的特質隱藏於草帽下。那個女人的腦袋恰到好處地長在脖子上,這是安德諾爾對尤莉迪絲的最初印象,她的一切都剛剛好。但他不知道,那顆“恰到好處”的腦袋裏,其實裝著遠超“剛剛好”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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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相遇在五月晴空萬裏的一天。安德諾爾坐上搖晃的電車,前往聖特蕾莎街區探望表兄。昨夜的大雨將天空洗淨,微涼的空氣直往肺裏鑽,他得以短暫地逃離雜亂不堪、漫天灰塵的拉帕。安德諾爾認為,聖特蕾莎街區是裏約僅存的淨土,這裏幾乎看不到汽車,偶見電車穿行,沒有任何摩天大樓遮擋視野。“真是個純粹、高效的地方!”他這麽想著,不經意間一瞥,亞曆山蒂諾上校大街上,一位坐在水果堆裏的姑娘躍入他的視野。青年紛繁的思緒突然被另一種長久盤踞體內的渴求擠散,腦中不斷回響起同一句話:她會是我要找的女孩嗎?
安德諾爾想要買點梨。於是,他跳下電車,走進店裏,挑選好水果,結完賬,在等候找零的間隙上下打量起眼前的女人。一個不會引人想入非非的姑娘,頭發梳成圓髻扣於腦後,圍裙下是一件灰色的衣服,整張臉未施粉黛,此刻正全神貫注地算著賬。尤莉迪絲將找零遞給安德諾爾後便沒了動作,這勾起了男人進一步了解她的欲望。
“這兒離蒙蒂阿萊格裏大街遠嗎?”
“不太遠。”
“我能步行過去嗎?”
“應該沒問題。”
尤莉迪絲通過了第一項測試。她並沒有假裝忽視安德諾爾,而是真的對他毫不上心。當然,安德諾爾可十分清楚自身的優勢:他,一個23歲的小夥兒,畢業於佩德羅二世學院,持有會計師資格證,剛被巴西銀行聘用,擁有一張迷人的明星臉(這是達爾瓦姑媽告訴他的),最重要的是,手指上沒有戒指。每當他坐下喝咖啡,走進商店或停下買報紙時,四周的年輕姑娘和姑娘們的母親都會睜著雷達般的眼睛檢視他的手指。她們並非看上安德諾爾了,而是心中的征服欲隱隱作祟。穿上華麗的衣服畫好精致的妝容不是為了讓安德諾爾對她們一見傾心,而是為了讓這個男人拜倒在自己的想法和態度下。
然而,安德諾爾才懶得費神去揣摩她們的心思,他追求的是褪去修飾,展露本質的愛情:讓我們來看看這個姑娘是否如傳言所說是個天才,讓我們來看看她是否每天都準時起床,是否被窩涼透前能整理好床鋪,是否當我坐上餐桌時會端來咖啡。他要家中的地板幹淨到可以隨意舔舐,他要每周二集市結束後看到一整籃新鮮水果,他要每晚身旁有同一個人在同一張**打呼的那種安全感。
安德諾爾從表兄口中打聽到那個坐在水果堆中的姑娘名叫尤莉迪絲,總是圍著父母轉,吹起豎笛時像個天使。他還了解到,她有一個非常漂亮的姐姐,這個姐姐離家出走後,尤莉迪絲再也沒吹奏過一個音符。她高中畢業,算術很好,但最終沒去念大學,留在父母的果蔬店裏幫忙。
安德諾爾坐到窗前,凝視著太陽緩緩而落。那一刻,他隻覺得,全裏約熱內盧不會有比這裏更美更祥和的地方了。晚上六點,和表兄道別後,他朝果蔬店走去。尤莉迪絲仍坐在水果堆中,一張臉埋進筆記本,認真地算著賬。
“晚上好。我叫安德諾爾,期待能和你進一步互相了解。”
他們間的戀愛平淡如水,和安德諾爾憧憬的婚後生活大同小異。在亞曆山蒂諾上校大街屋子內的客廳裏聊天,一邊亮著台燈,另一邊坐著織補襪子的安娜夫人;牽手漫步於街巷,在馬努埃爾先生規定的時點前趕回果蔬店。他們沒有被允許去電影院,因為尤莉迪絲的父母不想再冒險。不久,安德諾爾向葡萄牙夫婦提出正式訂婚的請求。安娜夫人不禁潸然,馬努埃爾先生的眼淚撲簌撲簌往下掉,他抱緊尤莉迪絲,喃喃道:“你是我們唯一的女兒,我們唯一的女兒。”
尤莉迪絲向往婚姻嗎?或許吧。於她而言,婚姻是特定階段的任務,將18至25歲間的男男女女匆忙地捆綁在一起,沒比席卷全城的流感好多少。尤莉迪絲真正向往的是環遊世界,吹奏豎笛;進工程係深造,天天和數字打交道;把父母的果蔬店改造成雜貨店,再努力做到特許經銷商,最後擴張為大型集團企業……天哪,她都不知道原來自己懂這麽多。
吉達離開後的那些年間,尤莉迪絲的認知麵越來越窄。她扼殺了內心的求知欲,披著模範女孩的外衣,變成一個不會扯高嗓門和裙邊的姑娘,一個將父母的夢想置於首位的姑娘,一個重複著好的,女士或者不行,先生的姑娘,一個不停審問自己什麽是好的,什麽是不行的姑娘。
當安德諾爾認識尤莉迪絲時,她正處於這種函矢相攻的狀態。尤莉迪絲不想尤莉迪絲成為尤莉迪絲的人格,答應父母做一個好女孩的承諾,以及20世紀40年代大環境下令人窒息的壓抑都步步緊逼著那個女人,企圖將她擊垮,讓她徹底放棄自我意識。但婚後不久,這位好妻子便發現,其實尤莉迪絲一直想要尤莉迪絲成為尤莉迪絲。於是,她再次不安分地做起白日夢,天馬行空的想法嚇壞了安德諾爾。
他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竟然娶了一個不同尋常的女人。初識時,安德諾爾以為妻子對生活有的放矢:她真是個完美的姑娘。殊不知這隻是尤莉迪絲切換雙重人格的怪癖。安德諾爾以為妻子對事事百依百順:她是個適合結婚的女人。殊不知尤莉迪絲的庸碌隻是暫時的假象。他不知道妻子對生活的倦怠是有期限的。新婚夜裏,尤莉迪絲帶給他不願再回想的驚喜,隨後幾年間,她更是忙於各種荒謬的創業。安德諾爾的忍耐到達了極限,他咆哮著提醒妻子婚姻的規則,勒令她立即收手。
*
最終,尤莉迪絲聽話地收起手。製衣大業流產後她禁足於書架前的沙發上,終日昏昏沉沉,渾渾噩噩,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一段時間後,安德諾爾被可怖的岑寂折磨得幾近崩潰,他發現自己早已不在乎究竟是娶了第二個達爾瓦還是第二個瑪麗婭·麗塔,男人滿心滿腦都是尤莉迪絲,他隻要他的尤莉迪絲回來。為此,他必須嚐試解開彼此的心結。
“晚飯後想去廣場散步嗎?”
“好像下周茉莉花要開了。”
“你已經好久沒給我做馬德拉醬燴火雞肉餅了,頂著一團褐色配菜的那種。”
尤莉迪絲淡淡一笑:“嗯。”什麽都可以,都沒問題,隻要別讓她開口就行。她累了,她想休息一下。在經曆過校園折磨、豎笛狂熱、眼神挑逗、果蔬店幻想、廚房霸業和縫紉藝術後,她決定投降,她宣布尤莉迪絲不想尤莉迪絲成為尤莉迪絲的人格贏得了這場戰爭。“媽媽,給我做條裙子吧,媽媽,幫我煮碗麥片粥吧!”孩子們提出各種要求,試圖幫助母親打起精神。這樣的做法收效甚微,尤莉迪絲心中有一大片荒蕪是他們怎麽也無法走近的。
門鈴響時,達斯·多勒斯會接待客人;客人走後,達斯·多勒斯會關好門。她已習慣不向女主人匯報,自行解決很多事情。“啊,刀磨好了是嗎?先生您稍等,我去取錢。嗯,是的,我要買麵包,麻煩把這兩個小麵包記在古斯芒·坎佩羅家賬上。”隻有當遇到讓她犯難的情況時,女傭才會走到女主人身邊,將她從沉思中喚醒。
那周三,門鈴再次響起,門外的場景讓達斯·多勒斯不知所措。她走進客廳,在女主人和書架間站定。
“尤莉迪絲夫人。外麵有個女人,自稱是你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