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星期一,比阿特麗斯走進辦公室,依然昏昏沉沉。醫生給她作了長時間的解釋,什麽破裂啦,抽煙啦,運氣不好啦等等,對於這些解釋她幾乎都弄不太懂,隻知道多麗絲可能永遠不會再醒來。

“你的臉色很難看!”馬科斯嘲弄數落她。“昨晚外出喝酒啦?”

比阿特麗斯不敢說話。她的眼角處淚珠在閃動。她不能在工作時哭泣;在這種時候,她不能再丟了工作。房租、賬單、食品等等全部要由她支付,獨自一人支付。一顆淚珠從她的臉頰上滾落下來。

“去盥洗室見我,現在就去!”馬科斯命令道。

比阿特麗斯順從地去了。她走進一個馬桶間坐了下來。她記不清上次她是什麽時候進餐的。

馬科斯風風火火地進來了。“嗨,你怎麽啦?”

“我姨媽進醫院了,她中風了。我……我不想說這件事。”

“什麽時候出的事?”

“感恩節。你哥哥放我下車後我才得悉。”

“我的天哪!對不起,我能幫什麽忙嗎?”

馬科斯的臉上露出了真誠關心的神情。這種情景使比阿特麗斯哭泣起來。馬科斯是她姨媽中風之後第一個向她伸出援助之手的人。護士們都很冷漠,醫生說她姨媽的病情時好像她是一輛出了毛病的汽車。她用雙手捂住了腦袋。

馬科斯遞給她手紙擦拭眼淚。“我們得讓你離開這裏。乘電梯去樓下大堂。五分鍾後我在那裏與你碰頭。”

“可是那個……”

“讓我去對付坎寧安。你這種樣子不能讓她看見,快走吧!”

比阿特麗斯點點頭。她站起身來,兩腿顫抖,在鏡子裏照了照自己紅腫的臉龐。馬科斯是對的,她不能這樣回辦公桌去。

五分鍾後,馬科斯笑嘻嘻地走出電梯。“今天感覺老坎寧很慷慨。我倆今天都放假,幫助你處理一下家庭悲劇。上帝啊,看上去她自己也要哭了。喝一杯怎麽?看樣子你需要來一杯。”

隻要不再孤獨一人,比阿特麗斯去哪裏都無所謂。她跟著馬科斯出了前門,走上街頭前往酒吧。

卡米歇爾在售酒櫃台裏,準備開始一天的生意,這時馬科斯連續重重地敲擊玻璃門。門鎖了。“戲劇酒吧”上午十一點才正式開門。“美女們!”他在門裏麵歡快地招呼,“你們有事嗎?”

“快開門,卡米歇爾!我們有急事。”馬科斯高聲喊道。

“可你是知道的,酒店開始營業我才能為你們服務。否則警察會給我找很多麻煩的。”

“我的哥哥和我的父親堅決要求你開門,”馬科斯硬是推門進入酒吧。“給我們拿兩杯杜鬆子利口酒[29]。”

卡米歇爾停下來想了想馬科斯的說辭,最終點頭同意了。馬科斯把比阿特麗斯拉到一個火車座,讓她坐下。“把一切都告訴我。”

卡米歇爾很快端來了飲料,馬科斯將一杯酒推給比阿特麗斯。比阿特麗斯長長地慢慢地抿了一口,隨著烈酒熱辣辣地咽下喉嚨,她微微喘了一口氣,隨後又呷了一口,心裏的話全都傾吐了出來,從她搭乘托尼的警車,到醫院裏發出嘟嘟聲的機器。馬科斯傾聽著,不時遞給她手巾紙。

“隨後他們叫我把她的手提包拿回家,因為放在醫院不安全。手提包在醫院不安全,可是我希望離開的是一個健康的人,一個手提包沒有一個……人重要。”比阿特麗斯說著淚水再次如泉湧一般。

“手提包當然沒人重要。”馬科斯拍拍她的手。她已經喝完了自己的酒,於是揮手招呼卡米歇爾過來續杯。“那麽你有沒有在裏麵發現什麽有趣的東西?”

“在哪裏?”

“手提包裏。”

比阿特麗斯懷疑地看著馬科斯。這是一個完全不妥當的提問,甚至有點惡意,但又似乎問到了點子上。哭了一個小時,突然來點幽默,比阿特麗斯露出了一絲笑容。

“你知道嗎,我發現了某種有趣的東西。”她從自己的提包裏取出了姨媽的鑰匙鏈,將它放在桌子上。“這上麵有一個非常奇怪的鑰匙。”

“這是一個貴重物品保管箱的鑰匙。”

“你怎麽知道的?”比阿特麗斯拿起鑰匙,再次仔細觀察它。

“噢,鑰匙上有箱子的號碼,它是我們銀行的。你看,上麵刻著‘克利夫蘭第一銀行’。”

“我在想為什麽多麗絲姨媽會有一個貴重物品保管箱。”比阿特麗斯眯起眼睛再次閱讀鑰匙上微小的刻字。她真正想知道的是這個鑰匙與她在姨媽梳妝台底層抽屜發現的那些奇怪的信件有什麽關係。

“噢,你會吃驚的。人們把各式各樣的東西放在保管箱裏。現金、珠寶、法律文件,應有盡有。”

“什麽樣的法律文件?”比阿特麗斯比較肯定她姨媽沒有錢也沒有珠寶。

“我不知道。遺囑,出生證,契約證書,醫院檔案,諸如此類的東西。”馬科斯聳聳肩膀。“我與比爾一直在做的就是這件事情,你知道嗎?”

比阿特麗斯搖搖頭。她不知道的事情有那麽多。

馬科斯又點燃一支煙。“貴重物品保管箱。人們不再支付保管費,他們把它們忘記了,或者他們病了或死了,銀行保管這些人的東西處於兩難境地。”

“那麽銀行如何處理這些東西呢?”

“呃,依據法律他們必須保管五年,然後如果沒人來認領保管箱裏的東西,銀行就應該把一切移交給州裏。”

“那麽州裏如何處理它們呢?”

“他們出售這些東西,保存現金。他們應該保留記錄,以防最近的親屬前來索取,但是幾乎沒人前來索取。太折騰了!”

“這太可怕了!”比阿特麗斯用酒吧的餐巾擦了擦鼻子。“如果人們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情,想要回他們的東西,那將會怎麽樣?”

“幾年前就發生過這樣的事情!”馬科斯瞪大了眼睛說,“大約是四年前吧。有個小老太撥通了我的電話,想知道她兒子嬰兒時代的鞋子以及其他一些東西哪裏去了。這件事花了我極長一段時間才從比爾嘴裏得到了直白的回答。當我終於告訴那個小老太州政府可能把鞋子扔了,她永遠失去那雙鞋子的幾周後,老太來到銀行,威脅說要把銀行關了。她宣稱俄亥俄州從來沒有聽說過她或者她的保管箱。她要把這事捅到新聞界去。你真應該親眼目睹一下!你能聽見她在比爾的辦公室裏尖聲喊叫,清楚極了!”

“後來發生什麽事啦?”

“什麽也沒有,”馬科斯說著用一根小紅麥管攪拌她的雞尾酒,“我們再也沒有見到那位小老太。我覺得有點奇怪,你知道嗎?我決定去尋找她。”

比阿特麗斯坐著等待馬科斯繼續說。終於她問:“你找到她了嗎?”

“她死了。交通事故。”馬科斯一口接一口地抽煙。“你知道嗎,我總覺得這件事不對頭,老太來銀行吵鬧大概兩天後事故發生了。事情似乎,喏,很蹊蹺。我對托尼說過這件事。我努力敦促他啟動調查。他認為我瘋了。當然,那時他還不是一個專職警探。”

“什麽?你認為銀行與這次交通事故有牽連?”比阿特麗斯的聲音降低到幾乎是耳語,盡管酒吧裏空****的沒有其他顧客。馬科斯聳聳肩膀,用力扯了扯她的一綹黃銅色的鬈發。

“就在那個老太離開後,我從來沒有見過辦公室這麽安靜。銀行召開了各種各樣的會議。幾位副總裁下樓來,在比爾的辦公室裏待了很長時間。那天結束的時候,比爾的模樣像見了鬼似的。而托尼認為我隻是在胡亂猜想。”

“你曾經對比爾說過你的想法嗎?”

“天哪,沒有!不過我的確提出了很多問題。他說我表現出了‘主觀能動性’。第二天,他決定讓我參與一個新的項目。打那以後,我一直在審計貴重物品保管箱。”當比阿特麗斯茫然地看著她時,她補充說:“喏,就是給保管箱的物主打電話,核查記錄,諸如此類的事情。”

“這件事為什麽要如此保密?它聽起來並不那麽神秘。”

“噢,比爾說他想對此事保密,那樣存儲辦公室就不會發覺他們正在被審計。”馬科斯停頓了一下,然後低聲說,“此外,偶爾我會發現存儲記錄遺失了。”

比阿特麗斯點點頭。馬科斯的母親在感恩節聚會上提及過遺失檔案的事情。不知怎的,她無法擺脫多麗絲卷入所有這一切的感覺。她所發現的信件有關一個貴重物品保管箱。另外,她記得馬科斯的哥哥說過:馬科斯應該來當警探。“是否有可能讓我看一下我姨媽的保管箱裏有什麽東西?”比阿特麗斯意識到這話聽起來有點過分,於是就補充說,“我根本不會從箱子裏偷東西,不過,也許裏麵有遺囑……或某種她需要的東西。”

“不行,不合法的。她依然活著的時候是不行的。”馬科斯停了一下,然後慢慢地咧嘴而笑。“不過,規定有時是可以通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