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懸崖小屋,2005
她終於再次來到花園。在天氣惡劣的日子裏,露比抵達,卡珊德拉去拜訪了克拉拉,距離她上次鑽進牆上的洞已經有好幾天了。她一直覺得有一股古怪的焦躁不安感,但現在那股感覺消散殆盡。她想,在右手套上手套的感覺很怪異:她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園丁,但這個地方很特殊。她感覺到自己必須回來,必須將手探入泥土中,要讓花園起死回生。卡珊德拉在拉直另一隻手套時,停下動作,再次注意到無名指上的蒼白戒指痕跡。
她的大拇指輕撫過那裏的肌膚。非常光滑,比指背上的其他肌膚更有彈性,仿佛它一直浸在溫水中。那段白色痕跡代表她最年輕的部分,比起其他地方都要年輕十五歲。在尼克將戒指套入她手指的那一瞬間便隱藏起來,那是她身上唯一沒有改變、變老和往前進的部分,直到現在。
“你冷嗎?”克裏斯汀從牆下的洞口現身,雙手深**進牛仔褲的口袋裏。
卡珊德拉拉上手套,對他微笑:“我不認為康沃爾有冷的時候。我看過的手冊都說這裏氣候溫暖。”
“和約克夏比起來的確比較溫暖。”他歪頭一笑,“那是提前品嚐冬季。至少,你不用忍受這些。”
沉默橫亙在他們之間。克裏斯汀轉身檢查他在上星期挖出的洞,卡珊德拉假裝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除草耙上。他們避免談論她要回澳大利亞的事。過去這幾天,隻要談話方向稍微向這個話題邁進,他們中的一個便會立刻引入新話題。
“我又想了想哈莉特·斯溫德爾的信。”克裏斯汀說。
“是嗎?”卡珊德拉將關於過去與未來的不安思緒推到一旁。
“伊萊莎從煙囪裏拿出的陶罐,不管裏麵裝了什麽,一定很重要。奈兒當時已經在船上了,所以伊萊莎是冒著極大的風險回去拿它的。”
他們昨天已經談論過這個細節了。在酒吧溫暖的小隔間中,角落裏的壁爐火焰劈啪作響,他們一再討論已知的細節,尋找結論,感覺答案近在咫尺,正凝視著他們的臉。
“我想,她沒想到那裏會躲著個人要抓她,不管他是誰。”卡珊德拉將耙子插入花床,“我希望哈莉特能把他的名字給我們。”
“他一定是蘿絲家族派來的人。”
“你這麽想嗎?”
“還有誰會那麽急著要把她們抓回去?”
“抓伊萊莎回去。”
“嗯?”
卡珊德拉轉頭看著他:“他們沒有抓回奈兒,隻抓了伊萊莎。”
克裏斯汀停下挖掘的動作:“對,這一點很奇怪。我想,她沒告訴他們奈兒在哪兒。”
這讓卡珊德拉百思不得其解。她大半個夜晚都躺在**無法入睡,在腦海裏反複思考所有線索,最後總是得出相同的結論。伊萊莎不想讓奈兒在布雷赫長大,但當她知道船已經駛離後,她一定拚命想阻止它。她是奈兒的母親,她對她的愛強烈到願意冒著風險將她帶走。她一定會用盡所有辦法,通知人們奈兒獨自搭上了一艘船,不是嗎?她不會一聲不吭地讓寶貝女兒一個人前往澳大利亞。卡珊德拉的耙子挖到一個特別堅硬的草根。“我認為她沒有辦法告訴他們。”
“你的意思是……?”
“如果她能告訴他們,她早就說了。不是嗎?”
克裏斯汀緩緩點頭,想到這個猜測影射的含意時,他抬高眉毛,將鏟子插入洞口。
草根很厚。卡珊德拉撥開其他雜草,手抓在草根高處用力拔。她對自己笑了笑。雖然草磨損得很厲害,而且幾乎沒有葉子,她仍然認出了這種植物,她在奈兒的布裏斯班花園裏見過類似的品種。這是個堅硬的老玫瑰花叢,可能在這裏生長了幾十年。花莖和她的前臂一樣粗,布滿了憤怒的花刺。但它仍舊生氣盎然,隻要稍加照顧,就能再次開出美麗的花朵。
“哦,老天。”
卡珊德拉從玫瑰花叢裏抬起頭。克裏斯汀正蹲下來,斜靠在洞口。“怎麽了?怎麽回事?”她問道。
“我找到一樣東西。”他的聲調古怪莫測。
卡珊德拉的皮膚下穿過電流般的熱流。“是可怕的東西還是讓人興奮的東西?”
“讓人興奮,我想。”
卡珊德拉走過去,跪在他身邊,凝視洞口,目光循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洞口深處是潮濕的土壤,某樣東西從爛泥底部冒出來:小小的,棕色,很光滑。
克裏斯汀將手伸下去,扳鬆那東西,拉出了一個小陶罐,就是過去拿來裝芥末或其他醃漬物的陶罐。他擦掉上麵的泥土,然後遞給卡珊德拉:“我想,你的花園剛剛吐露了它埋藏已久的秘密。”
陶罐摸上去冰涼,令人吃驚的是它很重。卡珊德拉的心在胸口狂跳。
“她一定將它埋在了這裏,”克裏斯汀說,“那人在倫敦抓到她後,一定把她帶回了布雷赫。”
但伊萊莎在冒險回去拿陶罐後,為什麽要將陶罐埋起來?為什麽要再冒一次失去它的危險?如果她有時間偷偷藏好陶罐,為什麽不想辦法和輪船聯絡,將小艾弗瑞帶回來?
靈光乍現。某個一直潛伏在她內心深處的答案突然浮現出來。卡珊德拉猛地倒抽一口氣。
“怎麽了?”
“我認為不是她將陶罐埋起來的。”卡珊德拉低語。
“你是什麽意思?那是誰埋的?”
“沒人埋它,我是說,這個陶罐和她一起被埋在這兒。”她在這裏躺了九十多年,等著某人來發現,等著讓卡珊德拉找到她,解開她的秘密。
克裏斯汀盯著洞口深處,睜大眼睛,然後緩緩點了點頭。“這解釋了她為什麽沒有回去找艾弗瑞,找奈兒。”
“她沒辦法去,因為她一直躺在這兒。”
“但是到底是誰埋了她?抓走她的人,還是她的舅媽?她的舅舅?”
卡珊德拉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我確定,不管是誰埋了她,埋她的人都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這裏沒有墓碑,完全沒有記號。他們希望伊萊莎消失,而她已死的真相永遠成為秘密。永遠被遺忘,如同她的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