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特瑞納,1975
特瑞納釣魚與走私博物館坐落在海港邊緣的一座白色小樓內,盡管貼在前窗的手寫標誌上清楚注明了它的開放時間,但奈兒在村子裏待了三天後,才終於瞥見裏麵透出燈光。
她轉動門把,推開掛著蕾絲門簾的矮門。
桌子後麵坐著一個穿著整潔、棕發及肩的女人。奈兒想,她比萊斯利年輕,但舉手投足間顯得更為成熟。那個女人看見奈兒,立刻站起身,這突然的動作使她的大腿拖動了蕾絲桌布和一疊紙。她的表情看上去像一個被逮到在偷吃餅幹的小孩,“我沒想到會有訪客。”她從她那副大眼鏡的頂端凝視著奈兒。
她似乎也不是很高興看到訪客上門。奈兒伸出手。“我是奈兒·安德魯。”她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名牌,“你一定是羅蘋·馬丁了?”
“淡季我們很少有訪客。我去拿鑰匙過來。”她反複挪動桌上的文件,將一綹頭發別到耳後,“展覽品有點灰塵,”她的口氣裏帶著些許指責,“在那個方向。”
奈兒順著羅蘋手臂指的方向看去。在緊閉的玻璃門後是個小房間,裏麵展示著各種漁網、魚鉤和釣魚竿。黑白照片掛在牆壁上,主角是船、船員和本地小海灣。
“事實上,”奈兒說,“我在找特定的資料。郵局的人說你也許幫得上忙。”
“我父親。”
“什麽?”
“我父親是郵政局長。”
“原來如此。”奈兒說,“嗯,他認為你也許能幫我一個忙。你瞧,我想找的資料與釣魚、走私都無關,而是關於本地曆史的。確切來說,是家族曆史。”
羅蘋的表情立刻變了。“你為什麽不早說?我在釣魚博物館工作是為小區服務,但特瑞納社會史才是我的興趣所在。你看。”她翻閱桌上她正在整理的一疊紙張,將其中一張遞給奈兒,“這是我正在編寫的觀光手冊,我剛完成一篇有關大家族的小專文。有一家出版社對此頗有興趣。”她看著銀鏈手表,“我會很高興和你聊聊,但現在我得去別的地方……”
“拜托,”奈兒說,“我遠道而來,我不會占用你很多時間。請你給我幾分鍾。”
羅蘋抿緊嘴唇,直盯著奈兒。“我想到更好的辦法了,”她下定決心似的點點頭,“我帶你一起去。”
一層厚重的迷霧隨著漲潮時分吹入,薄暮降臨,村子的色調變淡。當她們沿著狹窄的街道往上攀爬時,外麵是灰茫茫的一片。環境的改變使得羅蘋的舉止變得焦躁不安。她哢嗒哢嗒地迅速行走,步伐原本就緩慢的奈兒得加快腳步才能趕上她。奈兒很想知道她們是要趕著上哪兒去,但快速的步伐使她們無法對話,因此她沒有問。
在街道頂端,她們抵達一棟小白屋,上麵有標誌注明“彼查德別墅”。羅蘋輕輕敲門,靜靜等待。屋內沒有燈光,她將手腕舉到眼前,好看清楚時間。“還沒回家。我們叫他在起霧時要早點回家。”
“誰?”
羅蘋瞥了奈兒一眼,有點驚詫,仿佛她一下子忘記這個女人一路跟著她來到此地。“老傻瓜,我的祖父。他每天都跑去看漁船。他原本是個漁夫。他已經退休二十年了,但如果他不知道今天誰出海,或誰在哪兒抓魚,他就會很不開心。”她的聲音變得低沉,“我們告訴他,起霧時不要待在外麵,但他就是不肯聽話……”她突然打住話頭,眯著眼睛望向遠方。
奈兒循著她的目光往前看,濃密的霧似乎開始變得陰暗。一個模糊的身影朝她們的方向走過來。
“老傻瓜!”羅蘋大叫。
“別慌,女孩,”一個聲音從濃霧中傳來,“別慌。”他從朦朧幽暗中現身,登上三個水泥門階,在鎖孔裏轉動鑰匙。“嗯,別站在那兒抖得像鳥兒,”他的頭轉過來,“進來,我們來喝一杯熱茶。”
走廊窄小,羅蘋幫老頭脫下被鹽分侵蝕的雨衣和黑色防水長統靴,然後將它們放在一個低矮的木製坐板上。“你濕透了,老傻瓜,”她憂慮地嘀咕,抓住他的格紋襯衫,“你還是換上幹衣服吧。”
“得了,”老頭邊說邊輕輕拍他孫女的手,“我會乖乖坐在爐火邊,等你端茶來時,我就幹透了。”
羅蘋對著奈兒微微抬高眉毛,老傻瓜蹣跚跛行到客廳。她的姿態表示:你瞧得出來我得應付什麽樣的難題了吧?
“老傻瓜都快九十歲了,但他不肯搬出他的房子,”她低聲說,“我們排好班,每晚一定有人過來陪他吃晚餐。我是星期一到星期三。”
“他看起來很健康。”
“他的視力已經開始衰退,還有點重聽,但他仍舊堅持要確定‘他的男孩們’安然返回港口,根本沒考慮到他自己的身體已經老邁、大不如前了。我老向上帝祈禱,不要讓他在我看護時受傷。”她透過玻璃門凝視,看見她祖父走到扶手椅前,在地毯上蹣跚絆跤時,身體不禁畏縮了一下。“我不確定……我是說,在我燒開水的時候,你能不能陪他坐一下。他身子烘幹後,我會覺得放心一點。”
奈兒感覺到她就快要知道她家族的一些事了,哪會不答應。她點點頭,羅蘋鬆口氣微笑起來,然後快步走進客廳的門,跟在她祖父身後。
老傻瓜坐在黃褐色皮革的扶手椅上,大腿上鋪著一條樣式簡單的百衲被。奈兒看見百衲被時,有那麽一會兒,她想到莉兒,以及她為每個女兒縫製的百衲被。她忖度,她的母親對她這趟追尋身世之謎的旅程會有何看法,她是否能了解,對奈兒來說,重新建構她最初四年的人生至為重要。她也許無法了解。莉兒總是相信,一個人的責任在於好好度過當下的人生。她老是說,一直去揣想原本可能會怎樣沒有多大意義,重要的是當下。對莉兒來說,這個真理已經足夠,因為她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羅蘋站起身,在她身後的壁爐裏,重新燃起的火焰在紙張上熱切地跳躍。“我去煮些茶,老傻瓜,順便準備晚餐。我在廚房時,我的朋友……”她用詢問的眼光看著奈兒,“我很抱歉……”
“奈兒。奈兒·安德魯。”
“……奈兒會陪你坐在這兒,老傻瓜。她來特瑞納參觀,對本地家族很有興趣。也許,趁我在廚房忙時,你能告訴她一些老鎮上的舊事?”
老頭攤開手掌,一輩子的拉繩子和拿魚鉤在手掌上寫下了它們的故事。“你可以問我任何事情,”他說,“我會毫不保留地告訴你。”
羅蘋消失在低矮的門口後,奈兒四處尋找能坐下來的地方。最後她在壁爐旁的一張綠色椅子上坐下,椅背很高,爐火的火焰向著她吐焰,她感到陣陣溫暖。
老傻瓜忙著在煙鬥裏塞煙草,抬起頭,對她點點頭以示鼓勵。發話權顯然在她。奈兒清清喉嚨,在地毯上稍微改變腳丫的位置,不知該從何開始。她決定要直搗問題核心。“我對芒特榭家族很有興趣。”
老傻瓜的火柴噝噝作響,他努力吹氣,點燃煙鬥。
“我在村裏到處問過,但似乎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事。”
“哦,他們知道他們的事,”他吐口煙,“他們隻是不想談而已。”
奈兒抬高眉毛。“為什麽?”
“特瑞納的居民人都很好,但我們也很迷信。我們會開心地聊任何話題,不過一旦被問到懸崖上那個家族的事情,我們就噤聲不語。”
“我也注意到了,”奈兒說,“那是因為芒特榭是有頭銜的貴族嗎?上流階級?”
老傻瓜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他們是有錢,但你別提階級的事。”他傾身向前,“那個頭銜是以無辜者的鮮血換來的。那是在1724年。一天傍晚,吹起了數年來最凶猛的暴風雨。燈塔的屋頂被吹走,新的油燈被吹熄,它沒比蠟燭好多少。月亮躲起來,夜晚漆黑。”煙鬥旁的蒼白嘴唇緊抿。他緩緩用力吸了一口氣,沉浸在他的故事中,“大部分的本地漁船都早早回港,但有一艘雙桅船仍在海峽裏,船上載著外國船員。
“他們毫無生機。他們說,凶狠的海浪拍打在夏普東懸崖上,船身撞上岩石,在能抵達小海灣前便開始解體。報紙上有報道,政府也有調查,但他們隻找到幾片從龍骨上掉下來的香柏碎片。他們當然怪罪本地的自由貿易商。”
“自由貿易商?”
“走私商人。”羅蘋邊說邊端著托盤進來。
“但他們不是拿走船上貨物的人,”老傻瓜說,“不是他們。那是芒特榭家族做的好事。”
奈兒從羅蘋那兒拿來一杯茶。“芒特榭家族也是走私商人嗎?”
老傻瓜幹笑一聲,喝了一大口茶。“他們才沒那麽高尚。走私商人會從遇到船難的船上搶救下課稅過重的貨物,也會救出一些船員。但那晚在布雷赫小海灣發生的事是竊賊行為。竊賊和謀殺犯。他們殺了所有船員,偷走貨物,然後在第二天清晨時分,在任何人有機會知道真相前,他們便將船和屍體拖到海中,讓它們沉沒。他們因此致富:好幾個柳條箱的珍珠和象牙、中國來的扇子、西班牙來的珠寶。”
“往後幾年,布雷赫大幅整修。”羅蘋接下去講故事,坐在她祖父的腳凳上,天鵝絨已經褪色,“我才在我的《康沃爾世家》小冊中寫過這個逸事。那時,芒特榭加蓋了第三層樓,添了幾座花園。芒特榭先生由國王頒授爵位。”
“幾樣精挑細選的禮物所能發揮的影響力真令人驚歎。”
奈兒搖搖頭,不自在地改變坐姿。現在可不是承認這些謀殺犯和竊賊是她祖先的時機。“他們竟然逃過了法律製裁。”
羅蘋瞥了老傻瓜一眼,老傻瓜清清喉嚨。“嗯,現在看來,”他低聲說,“我不會這麽說。”
奈兒的目光徘徊在他們之間,一臉困惑。
“他們受到的懲罰遠比法律的處罰還要嚴厲。仔細聽好我的話,世上有更為嚴厲的懲罰。”老傻瓜從抿緊的嘴唇間吐氣,“在小海灣發生的慘事後,那個家族就遭到詛咒,一個也沒能逃過。”
奈兒往後靠在椅背上,感到大失所望。家族詛咒。她原本以為她會得到更確切的信息。
“告訴她那艘船的事,老傻瓜。”羅蘋似乎察覺到奈兒的失望。
老傻瓜高興地服從,聲音抬高一個音階,興致勃勃地繼續說他的故事。“那個家族也許把船弄沉了,但他們無法永遠擺脫它。它有時仍會出現在地平線,通常是在暴風雨來之前或之後。一艘巨大的黑色雙桅船,一艘鬼船,沿著小海灣默默航行。鬧得那個家族的子孫人心惶惶。”
“你見過那艘船嗎?”
老頭搖搖頭。“我有次以為我看到了,但感謝上帝,其實是我弄錯了。”他傾身挨向前,“一陣惡風將那艘船吹進視野中。人們說,看見鬼船的人要為它的慘劇贖罪。如果你看見鬼船,鬼船也會看見你。我隻知道,那些承認見過鬼船的人遭受的厄運遠比一般人所能承受的還要多。原本的船名是‘傑考’,但在這裏我們叫它‘黑靈車’。”
“那布雷赫[3]莊園的名字由來絕非巧合嗎?”奈兒問。
“她很聰明,”老傻瓜叼著煙鬥,對羅蘋微笑,“她很聰明。某些人認為這是莊園名稱的由來。”
“但你不這麽認為?”
“我一直認為那和布雷赫小海灣上的那塊巨大黑岩[4]有關。你知道,黑岩裏麵有通道。它們以前可以從海灣通往莊園某處和村子。這對走私商人來說很便利,卻又危機四伏。通道的角度和形狀很詭異:如果潮水漲得比預期的高,在洞穴裏的人幾乎不可能生還。那塊黑岩在這麽多年來是許多勇敢靈魂的靈車。如果你曾俯瞰莊園海灘,你就會看到它。那是一塊凹凸不平的怪石。”
奈兒搖搖頭。“我還沒去見過小海灣。我昨天想參觀莊園,但大門深鎖。我明天會回去在信箱裏放封介紹信。希望屋主會同意讓我參觀。你們知道他們是怎麽樣的人嗎?”
“新作風的人,”羅蘋嚴肅地說,“外地人,他們說要把莊園翻修成飯店。”她身體前傾,“他們說,那個女人是羅曼史作家。她美豔動人,但她的書很猥瑣。”她的目光拋向她祖父,雙頰滾燙,“我自己倒是沒讀過。”
“我在鎮上看到房地產中介公司在為莊園的一部分地產打廣告,”奈兒說,“一間叫‘懸崖小屋’的小房子。”
老傻瓜冷冰冰地大笑起來。“他們得一直打廣告。沒有人傻到去買它。那棟小房子厄運連連,很不吉利,再重漆幾次都沒用。”
“什麽樣的厄運?”
老傻瓜原本對他的故事興致勃勃,現在突然沉默下來,咀嚼奈兒最後這個問題。似乎有某種目光從他眼裏一閃而過。“那棟小屋早該在許多年前放火燒掉。裏麵發生了很多不妥當的事。”
“怎麽說?”
“你不必知道,”他的嘴唇顫抖,“聽好我的話就好。有些地方再重漆幾次也沒用。”
“我不想買它,”奈兒對他突轉凶惡的態度大吃一驚,“我隻是想,從那裏看莊園也許會有很不同的景觀。”
“你沒必要穿過布雷赫莊園去看小海灣,從懸崖頂端就看得到。”他對著海岸方向舉高他的煙鬥,“你可以從村子走,繞著陡峭絕壁的小徑上去,然後往夏普東看;那就在你下方。它是康沃爾最美麗的小海灣,除了那塊怪石頭很煞風景之外。但你看不到很久以前在海灘上發生的血腥事件的任何跡象。”
牛肉和迷迭香的香味愈來愈濃,羅蘋從廚房拿來碗和湯匙。“你會留下來吃晚餐吧,奈兒?”
“她當然會,”老傻瓜把身體靠在椅背上,“這種晚上怎麽可以讓她空腹離開。外麵一片漆黑,濃霧籠罩。”
燉菜美味無比,奈兒不用旁人勸說便添了第二碗。之後,羅蘋去洗碗,奈兒又和老傻瓜獨處。房間現在很溫暖,他的雙頰酡紅。他察覺到她的目光,快活地點點頭。
威廉·馬丁讓人覺得舒適自在,而坐在他的客廳中有種絕世孤立之感。奈兒明白,這便是講故事者的魔力。召喚色彩的本事使得其他事物似乎都相形褪色。毫無疑問地,威廉·馬丁生來就是位說故事高手。不過,他的故事有些不足采信之處。他顯然有將稻草變成黃金的本領,盡管如此,他可能是她所能找到、確切活過她感興趣的那些年代的唯一一個人。
“我在想,”她說,爐火溫暖著她的一側身體,舒服得令人發癢,“當你年輕時,你認識伊萊莎·梅克皮斯嗎?她是個女作家,萊納斯和艾德琳·芒特榭的被監護人。”
房間頓時安靜下來。威廉的聲音低而沉悶。“大家都認識伊萊莎·梅克皮斯。”
奈兒深吸一口氣。她總算問到了核心。“你知道她後來發生了什麽事嗎?”她衝口而出,“我是指最後。”
他搖搖頭。“我不知道她最後發生了什麽事。”
老頭再次沉默下來,他原本放鬆的表情現在抹上一股防禦的戒備。這姿態背後所隱藏的意涵讓她的心滿懷希望,但奈兒知道,她得步步為營。她可不能讓他現在關上話匣子。
“那當她住在布雷赫的早些時候呢?你能告訴我任何事嗎?”
“我說我認識她。但我跟她不熟,莊園並不歡迎我。管理莊園的人對我很有意見。”
奈兒堅持不懈。“據我所知,伊萊莎最後現身的時間地點是1913年末的倫敦。她那時帶著四歲的小女孩艾弗瑞·沃克,蘿絲·芒特榭的女兒。對於為什麽伊萊莎會帶著別人的小孩去澳大利亞此點,你能想出任何理由嗎?”
“我想不出來。”
“為什麽她明明活著,芒特榭家族卻告訴大家他們的外孫女過世了呢?”
他的聲音嘶啞微弱。“我不知道。”
“因此雖然他們這麽說,你知道艾弗瑞還活著是嗎?”
火焰劈啪作響。“我並不知道,因為事實並非如此。那孩子死於猩紅熱。”
“是的,我知道當時人們是這麽說的。”奈兒的臉頰溫熱,腦袋悸動,“但我也知道那不是事實。”
“你怎麽會知道這種事?”
“因為我是那個小孩。”奈兒的聲音變得沙啞,“我在四歲時抵達澳大利亞。我被伊萊莎·梅克皮斯帶上船,當時大家都以為我死了,但沒有人能告訴我為什麽如此。”
威廉的表情變得高深莫測。他似乎想回答,但又按捺下來。
良久,他站起身,伸出雙臂,肚子往前凸。“我累了,”他粗啞地說,“我該上床了。”
他大叫:“羅蘋?”然後更大聲叫:“羅蘋!”
“老傻瓜?”羅蘋從廚房回來,手裏拿著茶巾,“怎麽了?”
“我要上床睡覺了。”他開始走向從房間裏彎曲而上的狹窄樓梯。
“你不想再喝一杯茶嗎?我們聊得那麽愉快。”
威廉經過羅蘋時,將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出門時記得把柴火放在壁爐裏,我的女孩。我們可不希望濃霧跑進來。”
羅蘋睜大的眼睛裏滿是困惑,奈兒去拿自己的外套。“我該走了。”
“我很抱歉,”羅蘋說,“我不知道他是怎麽回事。他老了,容易疲倦……”
“沒關係的。”奈兒扣好紐扣。她知道她應該道歉,老先生會心神不寧完全是她的錯,但她沒辦法道歉。失望像一片檸檬般哽在她的喉嚨裏。“謝謝你和我談話。”她總算是把這話說出口,盡了禮數,然後走出前門,進入沉悶的潮濕中。
奈兒抵達山丘底端時,回頭張望,發現羅蘋仍在看著她。羅蘋舉起手臂揮別時,她也這麽做。
威廉·馬丁也許是老邁疲憊,但他的突然離開大有玄機。奈兒知道這點,由於她隱藏自己令人苦惱的秘密如此之久,因此,她認得出她的同類。威廉知道的遠比他肯透露的還要多,而奈兒需要揭知事實真相,這股衝動遠遠淩駕於尊重他的隱私。
她抿緊嘴唇,在寒冷的大霧中低頭前進,決心要說服他說出所有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