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起來!”魯濱孫喊道……
“起來!起來!”早上卡爾才睜開眼,魯濱孫就喊道。門簾尚未拉開,但是從縫隙間照進來的穩定陽光可以看出上午已經過了多久。魯濱孫急急忙忙地跑來跑去,帶著擔憂的目光,一會兒拿著毛巾,一會兒提著水桶,一會兒拿著幾件內衣和外衣,而每次他從卡爾身邊經過,就試圖用點頭來鼓勵卡爾起床,高高舉起他手中正好拿著的東西,來表示他今天為卡爾再操勞最後一次,在上工的第一天,卡爾當然還無法了解工作的細節。
但卡爾隨即看出魯濱孫其實是在替誰服務。房間裏有塊兒地方用兩個櫃子與其餘空間隔開,那地方卡爾先前沒有看見,而此刻在那裏正進行著一次大清洗。看得見布魯內妲的頭、**的脖子——頭發披散在臉上——和後頸下端從櫃子上方伸出來,還有德拉馬歇不時舉起的手,手裏拿著一塊洗澡用的海綿,在替布魯內妲清洗和擦拭。聽得見德拉馬歇向魯濱孫下達的簡短命令,原本進入那個空間的入口此刻被堵住了,魯濱孫要遞東西進去時必須依賴一個櫃子和一具屏風之間的窄縫,而他每次要遞東西進去都得把臉側向一邊,把手臂遠遠地伸進去。“毛巾!毛巾!”德拉馬歇喊道。魯濱孫正在桌子底下找別的東西,聽到這件任務吃了一驚,而他剛把腦袋從桌子底下抽出來,就又聽見:“該死的,水在哪裏?”同時德拉馬歇發怒的麵孔從櫃子上冒出來。凡是按照卡爾的看法在洗澡更衣時隻需要用到一次的東西,在此處以各種可能的順序被多次要求送來。在一具小電爐上一直有一桶水在加熱,魯濱孫一再把這沉重的水桶提在叉開的**,提到洗澡間去。因為他的工作內容繁多,也難怪他不總是一板一眼地聽命行事。有一次,當德拉馬歇又要他拿毛巾,他幹脆從房間正中央那座大床鋪上抓起一件襯衫,揉成一團從櫃子上扔過去。
不過德拉馬歇的工作也不輕鬆,說不定他之所以對魯濱孫沒好氣——他在慍怒中對卡爾根本視而不見——隻是因為他自己無法令布魯內妲滿意。“哎喲,”她喊出聲來,就連事不關己的卡爾也為之戰栗,“你弄痛我了!走開!我寧可自己來洗,也不要受這種罪!現在我的手臂又抬不起來了。你這樣壓著我弄得我很不舒服。我背上一定到處是瘀青。你當然不會告訴我這些。等一等,我要讓魯濱孫或是那個小家夥來看一看。不,我不會這麽做,但是你要溫柔一點,要體貼一點,德拉馬歇。可是這句話我每天早上重複地說,而你就是不體貼。”接著她忽然喊道,“魯濱孫,”把一條蕾絲**舉在頭上揮動,“過來幫我,看看我受的罪,這個德拉馬歇把這種折磨叫作清洗。魯濱孫,魯濱孫,你在哪裏,難道你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卡爾默默伸出手指,向魯濱孫示意他應該過去,可是魯濱孫垂下目光不以為然地搖頭,他更了解情況。“你在想什麽?”魯濱孫俯身湊在卡爾耳畔說道,“她不是這個意思。我隻進去過一次就再也不進去了。當時他們兩個抓住了我,把我浸在水盆裏,害我差點淹死。而且好幾天布魯內妲都指責我不要臉,一再地說‘你倒是很久沒來跟我一起洗澡了’或是‘你什麽時候再來看我洗澡呀’,直到我好幾次跪下來向她道歉,她才罷休。這件事我不會忘記。”魯濱孫述說這件事時,布魯內妲還一再喊著:“魯濱孫!魯濱孫!這個魯濱孫到底在哪裏!”
盡管沒有人去幫她,甚至連一聲回答也沒有——魯濱孫在卡爾身旁坐下,兩人默默看向那兩個櫃子,布魯內妲或是德拉馬歇的頭不時出現在櫃子上方——盡管如此,布魯內妲並未停止大聲抱怨德拉馬歇。“可是德拉馬歇,”她喊道,“現在我又根本感覺不出你在替我洗澡了。你的海綿到哪兒去了?那就去拿呀!要是我能夠彎腰,要是我能夠動彈就好了!我就會示範給你看該怎麽洗。想當初在我的少女時代,我每天早晨都在科羅拉多州父母家的莊園裏遊泳,是我那些女孩朋友當中最靈活的。而現在呢!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學會替我洗澡,德拉馬歇,你把海綿揮來揮去,這麽賣力,我卻什麽也感覺不到。當我說你不該把我壓傷,我的意思並不是我想站在這裏著涼。我會跳出浴盆就這樣跑走。”
但她並沒有把這個威脅付諸行動——事實上,她自己一個人也根本辦不到——德拉馬歇似乎因為擔心她會著涼,抓住了她把她按回浴盆裏,水花四濺的聲音啪地響起。
“你就會這樣,德拉馬歇,”布魯內妲稍微放低了聲量說,“甜言蜜語,每次你做了什麽壞事就會甜言蜜語。”接著安靜了一會兒。“現在他在吻她。”魯濱孫揚起了眉毛說。
“接下來要做什麽工作?”卡爾問。既然決定要留下來,他也就想馬上盡到職責。魯濱孫沒有回答,卡爾留他獨自坐在沙發上,自己動手把漫漫長夜裏被睡覺者的重量壓得緊實的大床位拆掉,把每一件東西整整齊齊地疊好,大概已經好幾個星期沒人這麽做過了。
“你去看看,德拉馬歇,”這時布魯內妲說,“我想他們是在拆我們的床鋪。每一件事情我都得考慮到,沒有片刻安寧。你對他們兩個要嚴格一點,否則他們就會為所欲為。”“這肯定是那個討厭的小家夥勤勞過度。”德拉馬歇喊道,可能想從洗澡間裏衝出來,卡爾已經扔掉手裏的所有的東西,幸好布魯內妲說:“別走開,德拉馬歇,別走開。唉,這水真熱,弄得人好疲倦。留在我身邊,德拉馬歇。”這時候卡爾才注意到水蒸氣從那兩個櫃子後麵不斷升起。
魯濱孫吃了一驚,把手放在臉頰上,仿佛卡爾闖了什麽禍。“把一切都保持原狀,”德拉馬歇的聲音響起,“你們難道不知道,布魯內妲洗過澡後一向還要再休息一小時嗎?你們把事情弄得一團糟。等著我來教訓你們。魯濱孫,你大概又在做白日夢了吧。你,所有發生的事我都要你一個人負責。你得要管好這個小夥子,這裏的家務事不是按照他的意思來料理。叫你們拿什麽來,你們不拿來,不叫你們做什麽的時候,你們倒勤快起來。滾一邊去等著,等用得到你們的時候再出來。”
但是這一切隨即被拋到腦後,因為布魯內妲慵懶地低語,仿佛她被熱水給淹沒了:“香水!把香水拿來!”“香水!”德拉馬歇大叫,“你們快去拿!”好啊,可是香水在哪兒?卡爾看著魯濱孫,魯濱孫看著卡爾。卡爾察覺在這件事上他得要獨自想辦法,魯濱孫根本不知道香水在哪兒,就隻會趴在地上,把兩條手臂伸到沙發底下到處摸,可是弄出來的就隻有一團團灰塵和女人的頭發。卡爾先是急忙跑到就在門邊的洗臉台去,可是洗臉台的抽屜裏隻有舊的英文小說、雜誌和樂譜,而且塞得太滿,一旦把抽屜打開,就無法再關上。與此同時,布魯內妲唉聲歎氣地說:“香水,怎麽這麽慢哪!我今天到底還拿不拿得到我的香水!”布魯內妲如此不耐煩,卡爾自然無法徹底搜查任何地方,必須依靠表麵的第一印象。香水瓶不在放盥洗用具的盒子裏,盒裏就隻有又舊又小、裝著藥物和軟膏的瓶子,其他的東西反正都已經被送進洗澡間了。也許香水瓶是在餐桌抽屜裏。可是在前往餐桌的途中——卡爾一心隻想著那香水,其餘什麽也沒想——他和魯濱孫猛然相撞,魯濱孫剛才終於放棄了在沙發下尋找,依稀意識到香水的位置,盲目地對著卡爾跑過來。兩人腦袋相撞的聲音清晰可聞,卡爾沒有吭聲,魯濱孫雖然沒有停下腳步,為了減輕疼痛卻不停地大喊大叫。
“他們沒有去找香水,反而打起架來。”布魯內妲說,“這種料理家務的方式會弄得我生病,德拉馬歇,我肯定會死在你懷裏。”接著她打起精神大聲說,“我必須拿到那瓶香水,非拿到不可。沒有拿來之前我不會離開這浴盆,哪怕我得在浴盆裏待到晚上。”她用拳頭往水裏一敲,響起水花四濺的聲音。
可是那瓶香水也不在餐桌抽屜裏,雖然那裏放的全都是布魯內妲的化妝用品,像舊粉撲、胭脂罐、發刷、小束鬈發和許多亂七八糟粘在一起的小東西,但是香水不在那裏。魯濱孫還一直大呼小叫地在堆著上百個盒子和匣子的角落裏找,把它們一個一個地打開來亂翻,裏麵總有一半的東西掉在地板上並且留在那裏,大多數是縫紉用品和書信,有時他向卡爾搖頭聳肩,表示他什麽也沒找到。
這時德拉馬歇穿著內衣褲從洗澡間裏衝出來,同時聽見布魯內妲在陣陣抽泣。卡爾和魯濱孫停止尋找,看著德拉馬歇,他全身都濕透了,臉和頭發也在滴水,大喊道:“現在你們快去找!”“這裏!”他先命令卡爾去找,接著再命令魯濱孫“那裏!”卡爾真的去找,而且還檢查了魯濱孫被命令去找的地方,但是他也沒找到香水,就跟魯濱孫一樣,魯濱孫找得沒那麽賣力,卻更賣力地歪著臉注意德拉馬歇的行蹤,德拉馬歇在有空地的地方跺著腳走來走去,肯定恨不得把卡爾和魯濱孫都痛揍一頓。
“德拉馬歇,”布魯內妲喊,“來替我擦幹吧。反正他們兩個找不到香水,隻會把所有的東西都弄亂。叫他們別再找了。馬上!把手上所有的東西都放下!什麽都別再去碰!他們大概是想把這間公寓變成豬窩。如果他們不住手,你就揪住他們的領子,德拉馬歇!他們還在弄,剛剛又有一個盒子掉在地上。叫他們別撿了,把所有的東西都擱著,離開房間!等他們出去後把門閂上,到我這兒來。我已經在水裏躺太久了,腿都冷了。”
“馬上來,布魯內妲,我馬上來。”德拉馬歇喊道,趕著卡爾和魯濱孫到門口。不過他在放他們出去之前,交代他們去取早餐,並且想辦法去借瓶好香水來給布魯內妲。“你們這兒實在又髒又亂,”卡爾在門外的走廊上說,“等我們拿了早餐回來,我們就得開始整理。”
“要是我沒病得這麽厲害就好了。”魯濱孫說,“而且這算什麽對待!”布魯內妲在他和卡爾之間不做絲毫區分,這肯定令魯濱孫傷心,畢竟他已經伺候了她好幾個月,而卡爾昨天才來。但這也是他自己活該。卡爾說:“你得要振作一點兒。”不過,為了不讓他完全陷入絕望,卡爾又加了一句,“這隻會是一次性的工作。我會替你在那些櫃子後麵鋪個床位,等到一切稍微整理就緒,你就可以整天躺在那裏,什麽事都不必再管,很快就會恢複健康。”
“所以說,現在你也看出我的情況了。”魯濱孫說,別開了臉,以求和他的痛苦獨處。“可是他們會讓我安穩地躺著嗎?”
“如果你這麽希望,我會親自去跟德拉馬歇和布魯內妲談這件事。”
“布魯內妲哪裏會體諒人?”魯濱孫喊道,並未事先告知卡爾就用拳頭推開了他們剛剛走到的一扇門。
他們走進一間廚房,看來需要修理的爐子上正冒出一團團黑煙。一個卡爾昨天在走廊上見過的婦人正跪在爐門前,徒手把大大的煤塊放進火中,從各個方向審視著那團火,同時一邊歎氣,因為那跪姿對老婦人來說很不舒服。
看見魯濱孫時她說:“當然囉,這個討厭鬼也還要來湊熱鬧。”她吃力地站起來,把手擱在煤箱上,用圍裙裹住爐門把手,關上了爐門。“現在都下午四點了,”卡爾吃驚地看著廚房的時鍾,“你們還要吃早餐?你們這些家夥!”
“坐下吧,”接著她說,“等我有空再來招呼你們。”
魯濱孫拉著卡爾在門旁一張小凳子上坐下,向他低語:“我們必須聽她的。因為我們全靠她。我們的房間是向她租的,而她隨時可以跟我們解約。可是我們實在沒辦法換地方住,我們要怎麽把所有那些東西再搬走?布魯內妲尤其無法搬運。”
“在這條走廊上難道沒有其他房間可租嗎?”卡爾問。
“沒有人接納我們,”魯濱孫回答,“整棟房子裏都沒有人接納我們。”
於是他們靜靜地坐在小凳子上等待。婦人一直在兩張桌子、一個洗滌用的大圓桶和爐灶之間來回奔忙。從她的叫嚷中可以得知她女兒身體不舒服,因此她得一個人做所有的工作,即替三十個房客服務並提供夥食。再加上爐子也有毛病,食物怎麽也煮不好,兩個大鍋子裏正煮著濃湯,不管婦人用湯勺去檢查了多少次,讓湯從高處流下來,那湯就是煮不好,這想必得歸咎於爐火欠佳,於是她幾乎坐在爐門前的地上,用撥火鉤在燒紅的煤炭裏撥弄。廚房裏彌漫的煙霧嗆得她咳嗽,有時咳得厲害,她能抓住椅子咳上好幾分鍾,別的事都不能做。她多次表示今天她將根本無法提供早餐,因為她既沒有時間,也沒興致去弄。因為卡爾和魯濱孫一方麵奉命來取早餐,另一方麵又無法強行取得早餐,聽到這番表示便並不回答,而是跟先前一樣繼續靜靜坐著。
椅子上、腳凳上、桌上桌下都還擺著房客吃早餐後尚未清洗的餐具,就連地上一角都塞著一些。有些小壺裏可能還有一些咖啡或牛奶,幾個小碟子上還有剩下的奶油,從一個打翻的大鐵罐裏有餅幹滾出來。是有可能用這些東西湊出一份早餐,如果布魯內妲不知道這早餐是怎麽來的,就完全無從挑剔。卡爾正在這樣盤算,看了一眼時鍾,他們已經在這裏等了半小時,說不定布魯內妲已經在發脾氣,並且教唆德拉馬歇對付這兩個用人。這時婦人盯著卡爾,一邊咳嗽一邊喊道:“你們盡管坐在這裏,但是不會拿到早餐。不過,再過兩個鍾頭你們就能拿到晚餐了。”
“來,魯濱孫,”卡爾說,“我們自己來弄早餐。”“什麽?”婦人歪著頭喊道。“您總要講道理,”卡爾說,“您為什麽不肯給我們早餐?我們已經等了半小時,夠久了。我們該付的錢明明都付了,而且付的價錢肯定比其他人都好。我們這麽晚才吃早餐對您來說肯定很麻煩,但我們是您的房客,習慣晚吃早餐,而您也得要稍微配合我們一下。今天因為令愛生病,情況對您來說當然特別困難,但是我們願意用這些剩餘的食物弄份早餐,若不是沒有別的辦法,而您又不肯給我們新鮮的食物。”
但是這婦人無意跟任何人好好商量,她似乎認為大家吃剩的早餐對這幾個房客來說太好了,但另一方麵她也受夠了這兩個用人的糾纏不休,因此抓起一個托盤,朝魯濱孫的腹部推過去,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愁眉苦臉地明白她是要他端住這個托盤,以接住這婦人打算去張羅的食物。這會兒她雖然極其匆忙地擺了很多東西到托盤上,但是整體看起來比較像是一堆肮髒的餐具,而不是一份準備端上桌的早餐。接著婦人趕他們走,他們彎著腰急忙朝門外走去,仿佛害怕挨罵或挨打,在這當中卡爾就把托盤從魯濱孫手中接過去,因為他覺得托盤在魯濱孫手裏不夠安全。
在走廊上,等他們離房東太太的房門夠遠了,卡爾把托盤放在地上,坐下來,以便把托盤弄幹淨,把該放在一起的東西放在一起,也就是把牛奶倒在一起,把各處剩下的奶油刮在一個盤子上,接著除去所有使用過的痕跡,也就是把刀子和湯匙擦幹淨,把咬過的小麵包切平,讓整份早餐看起來像樣一些。魯濱孫認為這樣做是多餘的,聲稱他們的早餐看起來常常比這更糟,但是卡爾沒有因此停手,還慶幸手指肮髒的魯濱孫不願參與這項工作。為了讓他安靜,卡爾隨即分給他幾片餅幹和一個原先裝著巧克力的小罐子,罐底還有厚厚一層殘餘,不過卡爾也告訴他隻會給他這麽一次。
等他們來到他們的公寓門口,魯濱孫不假思索伸手就去按門把,卡爾攔住了他,因為畢竟還不確定他們是否可以進去。“哦,可以的,”魯濱孫說,“現在他隻是在替她梳頭。”果然,在那尚未通風、被簾子遮著的房間裏,布魯內妲叉開雙腿坐在扶手椅上,德拉馬歇站在她身後,把臉彎得很低,梳著她那一頭淩亂的短發。布魯內妲又穿著一件寬鬆的洋裝,但這一次是淡淡的玫瑰紅,可能比昨天那件稍微短一點兒,至少幾乎直到膝蓋都看得見那雙粗織的白襪。她對於梳頭要梳這麽久感到不耐煩,把厚厚的紅舌頭在嘴唇間舔來舔去,有時她甚至會喊著“哎呀,德拉馬歇!”完全掙脫開來,德拉馬歇則舉著梳子安靜地等她再把頭擺回原位。
“去了真久啊,”布魯內妲說,沒有特別針對誰,又特別對著卡爾說,“如果你希望別人對你滿意,你就得動作快一點兒。別拿好吃懶做的魯濱孫當榜樣。你們大概是已經在哪裏吃過早餐了吧,我告訴你們,下一次我不容許這樣。”
這話很不公平,魯濱孫也搖著頭並動著嘴唇,不過沒有出聲,然而卡爾卻看出要對主人產生影響,唯有拿出毋庸置疑的工作表現。因此他把一張低矮的日式小桌從一個角落拉出來,鋪上一塊布,把帶回來的東西擺上去。誰若是見過這份早餐的原貌,就會對這一切感到滿意,否則的話是有可挑剔之處,這一點卡爾不得不承認。
幸好布魯內妲餓了。在卡爾準備一切時,她滿意地向他點點頭,而且往往妨礙了他,操之過急地用她柔軟肥胖的手隨便拿起一口食物,那隻手可能馬上就會把所有的東西壓扁。“他做得很好。”她咂著嘴說,拉著德拉馬歇在她旁邊一張椅子上坐下,他把梳子插在她頭發上,準備待會兒再繼續梳。德拉馬歇看見那食物時也和氣起來,他們兩個都很餓了,伸手在那張小桌上急速地交叉來去。卡爾看出,隻要盡量多帶點食物回來就能令他們滿意,想到廚房地板上還扔著各式各樣尚能吃的食品,他說:“第一次我還不知道要怎麽湊齊所有的東西,下一次我會做得更好。”可是還在說話時他就想起來自己是在對誰說話,他太過惦記事情本身了。布魯內妲心滿意足地向德拉馬歇點點頭,賞給卡爾一把餅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