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普雷沃斯特夫人非常清楚地表示她不怕逆境。她出身平民,從來沒有大富大貴,她一個人拉扯大了兩個孩子,不欠任何人的,等等,所有她這些格言都能從她坐得筆筆直的樣子裏看出來。她打定主意絕不上當。

周一下午一點。

她兒子在下午五點被傳喚。

卡米爾協調了所有的傳召,為了不讓她遇到她兒子,不和她兒子說話。

第一次在停屍間的認屍,她被邀請了。這一次,她被傳喚了,這是兩回事,但也沒改變什麽,這個女人活得像一座城堡,她希望自己是無懈可擊的。她所保護的,是她內心的東西。這不是個容易的事。她的女兒,她沒有去停屍間認屍,她希望卡米爾理解,這對她來說太艱難了。今天看到她,這樣在他麵前,卡米爾有點兒不能相信她會這樣脆弱。然而,盡管她神情緊繃,目光毫不妥協,用沉默作抵抗,還有她身上所有難對付的女人都有的舉止,警察局還是讓她有些被震懾住了,還有這個身材迷你的警察,他坐在她旁邊,雙腿離地還有二十厘米,一直盯著她看,並問道:“您到底知不知道托馬斯和阿曆克斯究竟是什麽關係?”

一臉震驚。“兄妹之間‘究竟’有什麽我應該知道的?”這樣說完,她飛快眨著眼睛。卡米爾沉默了一會兒,但這幾乎是一場博弈。他知道。而她知道他知道。這很折磨人。卡米爾沒耐性了。

“您的兒子,他到底幾歲開始強奸阿曆克斯?”

她驚聲尖叫:“你開什麽玩笑!”

“普雷沃斯特夫人,”卡米爾微笑著說,“不要以為我是傻子。我甚至會建議您主動地配合我,因為如果不是這樣,您的兒子,我會讓他下半輩子都在牢房度過。”

關於他兒子的威脅起到了作用。對她來說,別人做什麽都可以,就是不準碰她兒子。她還是堅持著自己的立場。

“托馬斯很愛他的妹妹,他不可能動她一根頭發。”

“我沒在說她的頭發。”

普雷沃斯特夫人完全不被卡米爾的幽默感染。她隻是搖搖頭表示否定,猜不透她這是在說她不知道還是她不想說。

“如果您知道而縱容他這麽做,您就是嚴重強奸案的同謀。”

“托馬斯從來沒有碰過他的妹妹!”

“您了解什麽?”

“我了解我兒子。”

這是在繞圈圈。難以解決。沒有起訴,沒有證人,沒有犯罪,沒有受害者,沒有劊子手。

卡米爾歎了口氣,點點頭表示同意。

“托馬斯來我房間,幾乎每晚,媽媽知道。”

“您的女兒,您了解嗎?”

“和一個母親應該了解的一樣了解。”

“有意思。”

“什麽?”

“不,沒什麽。”

卡米爾拿出一份薄薄的檔案。

“驗屍報告。既然您了解您的女兒,您應該知道裏麵記錄了什麽,我猜。”

卡米爾戴上眼鏡。含義:我已經筋疲力盡,但我還能撐。

“這技術性太強,我來翻譯一下。”

普雷沃斯特夫人連睫毛都不動一下,自始至終,硬邦邦的。背脊僵直,肌肉緊繃,整個人都進入一種抗拒狀態。

“您的女兒,她可以說是一團糟,嗯?”

她眼睛盯著對麵的牆壁,看上去像是暫停了呼吸。

“法醫表示說,”他邊翻資料邊說,“您女兒的**曾經被酸燙傷過。我是說,硫酸。總之,我們也叫它礬……傷口非常深。**被完全摧毀了——這看起來似乎是以前的一種割禮,酸侵蝕了大陰唇和小陰唇,並且抵達了**,很深……必須倒入足夠多的酸才會搞成這樣。黏膜很大程度上已經分解了,肉體很大程度上已經溶化,**已經像岩漿一般一片模糊。”

卡米爾抬起眼睛,盯著她:“這是法醫用的詞——‘人肉岩漿’。這一切都要追溯到很遠,阿曆克斯很小的時候。您有什麽印象嗎?”

普雷沃斯特夫人看著卡米爾,臉色蒼白,像個機器人一樣搖搖頭。

“您的女兒從沒有和您說過這個?”

“從來沒有!”

這個詞擲地有聲,就像一麵家庭的大旗在突如其來的狂風中劈啪作響。

“我知道了。您的女兒不想用這些小事情來使您煩心。應該是有一天,有人往她的**裏灌了半升的酸,然後她回到家裏,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嚴守秘密的典範。”

“我不知道。”

看不出任何變化,臉色和舉止都一如既往,但聲音很嚴肅。

“法醫指出了一件令人非常驚奇的事,”卡米爾繼續說道,“整個性器官區域都被嚴重損壞了,神經末梢被擊垮,器官不可逆地變形,肌理組織被摧毀,被溶化,這剝奪了您女兒任何正常**的可能性。我甚至不覺得她有任何希望。是的,所以,有件事我很好奇……”

卡米爾停頓了一下,放下報告,摘下眼鏡,放在自己麵前,雙手交疊,直直地看著阿曆克斯的母親。

“就是,尿道可以說是被‘重置’過了。因為這是個有生命危險的舉動。如果尿道被溶化,幾小時內絕對就會沒命。我們的專家表明這是一種相當初級的技術,幾乎是原始的,一根細管子從尿道口深**入,用來保護尿道。

沉默。

“在他看來,結果是一個奇跡,也非常血淋淋。在報告裏,他沒有這麽說,但整體給人就是這樣的印象。”

普雷沃斯特夫人咽了咽口水,但她的喉嚨非常幹澀,卡米爾猜測她可能會喘不過氣,或者咳嗽什麽的,但她沒有,什麽都沒有。

“所以,他,您知道,是一名醫生。而我,我是個警察。他負責驗證。我嚐試解釋。而我的假設是,有人匆忙之下對阿曆克斯做了這樣的事。為了避免去醫院。不然就要解釋,就要說出這個加害於她的男人的名字——我認為做出這種行為的人是名男性,請不要怪罪我——因為這樣深度的傷害不可能是個意外,肯定是蓄意的。阿曆克斯不想把事情搞大,這個勇敢的小女孩,那不是她的風格,您了解的,她非常謹慎……”

普雷沃斯特夫人終於咽下了她的口水。

“告訴我,普雷沃斯特夫人……您當助理護士多久了?”

托馬斯·瓦瑟爾低下頭,集中精神。他保持絕對的安靜聽完了那些驗屍報告的結論。他現在看著已經對他做了報告和評論的路易。因為太久沒有回應,路易問道:“您的反應是?”

瓦瑟爾攤開雙手。

“這太讓人心痛了。”

“您那時候就知道。”

“阿曆克斯,”瓦瑟爾微笑著說,“她對她的哥哥從來都沒有隱瞞。”

“那您應該可以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麽咯?”

“很不幸,我不能。阿曆克斯告訴了我,但也就是這樣而已。你們可以理解的吧,這樣的事情還是太隱私了……她非常含糊其辭。”

“所以您就沒什麽可說的了?”

“抱歉……”

“一點兒信息都沒有……”

“一點兒都沒有。”

“一點兒細節都沒有……”

“沒有更多。”

“沒有假設……”

托馬斯·瓦瑟爾歎息。

“我們可不可以說,我假設說……有人有點兒緊張,甚至非常憤怒。”

“有人……您不知道是誰嗎?”

瓦瑟爾微笑。

“不知道。”

“所以‘有人’非常憤怒,您說的。那是為什麽呢?”

“我不知道。我隻是這麽覺得。”

一直這樣,持續到現在,他一直在試著水溫,最後他終於找到了合適的方式。警察們不是那麽激進,他們對他也沒什麽東西可以指控,沒有證據,這就是他臉上顯露出來的,他的態度。

不管怎麽樣,這種挑釁,是在他的氣質裏的。

“您知道……阿曆克斯有時候非常令人頭痛。”

“為什麽呢?”

“好吧,她有她的小性子。很容易就讓人生氣了,您理解嗎?”

沒有人回答,瓦瑟爾不確定他們是不是理解了。

“我想說,這樣的姑娘,難免讓你多多少少就生氣了。可能是因為缺乏父愛,但,事實上,她就是這樣……非常叛逆。從骨子裏,我覺得她不喜歡權威。所以時不時地,像這樣,隻能怪她自己,她跟你說‘不’,然後就再也不說一個字。”

給人感覺瓦瑟爾看到了一個場景,比他描述的來得多。他的聲音上揚了一個語調:“她就是這樣的,阿曆克斯。突然之間,別人都不知道為什麽,她已經急刹車了。我向您保證,她真的非常容易激怒別人。”

“所以事情就是這樣發生的嗎?”路易用一種微弱的聲音問道,幾乎有點兒聽不清。

“我不知道,”瓦瑟爾認真地說,“我當時不在場。”

他對警察笑笑。

“我隻是說,阿曆克斯真的是那種可以讓人暴怒到做出這種事情的姑娘。她倔得跟頭驢一樣,非常頑固。然後別人就會失去耐心,您可以理解的……”

阿爾芒,一個多小時都沒有說話,站在那邊像座雕塑。

路易臉色白得像根蠟燭,他有點兒按捺不住了。對他來說,應該保持相當文明的姿勢。

“但是……我們不是在說一次稀鬆平常的打屁股,瓦瑟爾先生!我們在說……一種虐待行為,一種野蠻行為,而對象是一個不到十五歲的小孩,並且她還被賣**給那些成年男子!”

他這些話說得鏗鏘有力,每個音節都發得毫不含糊。卡米爾知道路易已經完全被激怒了。但是,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瓦瑟爾,又一次,讓路易氣不打一處來,並且他顯然很有決心要繼續這樣:“如果您關於妓女的假設是對的,我隻能說這是一種職業風險……”

這次,路易完全不知道說什麽了。他看向卡米爾。而卡米爾呢,他隻是微笑。他似乎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改變了立場。他點點頭,他似乎理解了,似乎也同意瓦瑟爾的結論。

“您的母親知道嗎?”他問。

“知道什麽?啊不!阿曆克斯不願意用這些女孩子的小事情去煩她。何況我們的母親已經有她自己的一大堆煩惱了……不,我們的母親什麽都不知道。”

“很遺憾,”卡米爾說,“她本可以給出很好的建議的。作為助理護士,我想說,她本可以采取急救的,比如說……”

瓦瑟爾隻是點點頭,假裝很悲痛。

“您還想怎麽樣呢,”他說,“宿命。畢竟過去的事情我們沒法改變。”

“現在既然您知道了阿曆克斯身上發生的一切,您不想提出訴訟嗎?”

瓦瑟爾看著卡米爾,非常驚訝:“但是……被告是誰呢?”

卡米爾聽到:“為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