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三個重要問題
既然第四紀即將來臨,我們已經準備好去解決機器人、工作、人工智能和有意識計算機的問題。為此,我需要向讀者提出三個基本問題。在這本書的其餘部分,我將反複提及它們。它們都是老生常談,是我們幾千年來一直在問自己的問題。說“沒有錯誤答案”是不準確的,因為毫無疑問,有許多錯誤的答案,隻是對它們錯在什麽地方沒有達成一致。
為什麽這些問題很重要?因為它們關係到我們將要討論的許多問題,包括人工智能能做什麽,計算機是否能變得有意識,以及機器人是否會取代我們的所有工作。雖然有人也許希望我們直接跳到技術細節,但這不是解決這些問題的最佳方法。如果有意識的計算機——能夠思考的機器,以及能夠複製人類全部能力的機器人——是有可能實現的,那麽技術的穩步提高最終將把它們帶給我們。換句話說,如果它們是可能的,那麽它們就是不可避免的。但它們真的是可能的嗎?這個問題遠未解決,而它的解決完全取決於“三大問題”的答案。
這些問題是哲學性的,而不是技術性的,回答它們,你不需要具備人工智能或機器人方麵的專業知識。從曆史上看,這些問題對現實世界的影響不大。它們主要是學術性的心理練習,那種你可能會在深夜與大學朋友討論的東西。但現在一切都變了!在第四世紀的黎明,它們突然變成了非常實際的問題。從非常真實的意義上講,這三個問題的答案將決定我們整個物種的未來和命運。我再重複一遍:幾千年來一直隻是抽象的,而且對許多人來說基本上無關緊要的哲學思考,現在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核心問題。如果一個人知道他們的答案,未來會變得更加清晰。如果你覺得解決重大的哲學問題很困難,那麽,好吧,我唯一能安慰你的是,它們都是以多項選擇題的形式呈現的。
宇宙的構成是什麽?
第一個問題是關於宇宙的構成,即現實的本質。無論你如何回答這個問題,都將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計算機是否可以有意識,以及是否可以構建真正的人工智能。關於這個問題最好的思考來自古希臘人,他們圍繞著完全相同的內容進行了大約2500年的辯論,這種情況是很不尋常的。由於在這幾千年的時間裏,我們並沒有比古希臘人的推理能力強多少,所以想解決這個問題,我們需要弄清楚很久以前的古希臘人是如何思考這個問題的。
宇宙的構成是什麽?有兩種思想流派。
一種流派認為,宇宙中的一切都是由單一物質原子組成的。這就是所謂的一元論(monism),來自希臘語monos,意思是“一”。一元論者相信宇宙中的一切都受同一套物理定律支配,在很大程度上,這些定律已為我們所熟知。我們現在認為宇宙中沒有任何事情不能歸結為物理學,物理學淩駕於一切之上。物理學解釋化學,化學解釋生物學,生物學解釋生命,生命解釋意識。一元論也被稱為唯物主義或物理主義。
持這種立場的古希臘代表之一是德謨克利特(Democritus),他認為唯一存在的東西是物質和虛空,他把其他一切都簡單地歸類為觀念。他說:按慣例苦是苦,熱是熱,冷是冷,顏色是顏色。但在現實中有原子和真空。也就是說,感覺的對象應該是真實的,但我們習慣上認為真實的感覺並不是真實的。隻有原子和虛空是真實存在的。
弗朗西斯·克裏克(Francis Crick)是一元論的現代支持者,他提出了“石破天驚的假設”,即“你,你的歡樂和悲傷,你的記憶和雄心,你的個人認同感和自由意誌,實際隻不過是大量神經細胞及其相關分子的行為表現”。
絕大多數科學家認同這一觀點。事實上,對大多數科學家來說,這一立場似乎極其顯而易見,盡管他們通常也理解這一觀點讓許多人感到不安的三個原因:
第一,很難將“自由意誌”投入一個簡單因果關係的世界。
第二,這意味著我們隻不過是由化學物質和電脈衝組成的大型行走袋。不管你媽媽說你是什麽,你其實一點都不特別。你和iPhone、蘿卜或颶風一樣,都是基本的“物質”。
第三,很難從這種觀點中誘導出一套普遍的道德準則。殺一個人似乎並不比砸碎巨石有更多的道德後果。當然,這些問題有合理的答案,這反過來又會給這些答案帶來新的挑戰。這就是辯論的起點。
另一種思想流派是二元論(dualism)。二元論者認為宇宙是由兩個(或更多)東西組成的。有原子,但也有其他東西。
現在人們在把一元論作為理性的、現代的觀點的同時,也有一種把二元論看作精神化的傾向。雖然那些相信上帝、靈魂、鬼魂或“生命力量”的人確實是二元論者,但二元論的帳篷要大得多,也包含了許多不包括靈性的觀點。區分無神論和有神論的關鍵是關於上帝的信仰,而一元論和二元論才是有關現實本質的信念。
二元論中除了原子外的其他東西可能是什麽呢?有以下兩個思考方式。一是組成世界上有物質的和生氣的事物的材料,例如原子和靈魂,這是更具宗教色彩的二元論概念。而另一種思考二元論的方式沒有任何宗教含義,宇宙是由物質和精神組成的。精神上的東西包括希望和遺憾,愛和恨等。雖然這些事情可能是由大腦中的物理過程觸發的,但它們的經曆並不是物理的。這是一個微妙的區別,但卻是一個重要的區別。
我們將柏拉圖作為古希臘二元論的倡導者的例子。他相信,雖然在這個世界上有些東西我們稱之為圓,但它們從來不是真正完美的圓。存在一種形式上的、理想化的、完美的圓。“圓”是一個不受物理定律支配的真實事物。然而,憑借你的頭腦,例如,你可以通過思考哲學來參觀完美形式的世界。從某種意義上說,高中幾何是柏拉圖二元論的練習。幾何證明依賴於完美的形式,但在現實中,沒有真正的圓、線和平麵。幾何證明隻是粗略地類似於我們的現實。
現代柏拉圖主義者可能會說,你知道什麽是理念。它是一個名詞,對吧?你有了一個有理念,這個理念就是一件事物。現在,問題來了:一個理念是否遵循物理定律?有些人會說“是的”,這個理念是你大腦中神經元運動的一種模式。在你的大腦中,它顯示為熵。但是,有些人會說不,理念是不受物理定律影響的東西。它們起源於某個地方和時間,它們傳播開來,對它們所在的環境產生影響,但物理並不支配理念。
哲學家弗蘭克·傑克遜(Frank Jackson)提出的“瑪麗的房間(Mary's room)”問題,是現代對二元論辯護的最佳表述。事情是這樣的:瑪麗是一個假想的人,她對顏色了如指掌,不僅掌握了關於顏色的知識,還了解光子如何撞擊眼睛,以及視錐細胞和視杆細胞的作用,不僅僅知道它們做了什麽,而且知道在原子水平上發生了什麽。我的意思是,她知道關於顏色的所有事情。但是,她一生都在一個灰色的房間裏通過灰色屏幕閱讀關於顏色的知識。她實際上從未見過任何顏色。但是記住,她知道關於顏色的所有事情。
然後有一天,她離開了房間,第一次看到了顏色。現在,有一個大的問題:她現在對顏色了解更多了嗎?第一次看到顏色後,她有學到什麽嗎?如果你相信她有,如果你認為經曆某事不同於知道某事,那麽你就是一個二元論者。如果她學到了什麽新東西,那就意味著在經曆中發生了一些超越物理世界的事情,超越了簡單地知道一件事。瑪麗第一次看到顏色時學到的任何東西都不屬於物理學範疇。那是什麽東西?你如何用方程來表示它?甚至是用文字表述它?持有這一信念將對你關於計算機能做什麽和不能做什麽的概念產生深遠的影響。
二元論的另一個“現代”支持者是勒內·笛卡兒(René Descartes),他以“我思故我在”而聞名。(你知道當一個四百多年前出生的人被認為是“現代的”時,你正在處理一個古老的問題。)對他著名的陳述進行快速複習。笛卡兒從懷疑一切開始。二加二等於四嗎?也許吧。下水道老鼠嚐起來像南瓜餅嗎?誰知道呢?他懷疑整個物質世界,認為這可能是某個惡魔對他的捉弄。所有這些懷疑的結果是:他什麽也不知道,隻知道他懷疑一切。這就是他的基本結論,更確切地說,“我懷疑,故我在”。笛卡兒是一個典型的二元論者,他認為心靈是意識的來源,而大腦是簡單事實存在的地方。所以在他看來,意識是精神的,知識是物質的。稍後我們將探討大腦和心靈之間的區別。
反對二元論的傳統論點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如果存在一個物質世界和一個截然不同的精神世界,它們是如何相互作用的?想吃三明治的心理欲望如何能強迫你的身體起床去做一個呢?事實上,這種渴望會影響你的身體,這表明它們都是物質的。
所有這些聽起來可能有些吹毛求疵,但當我們問計算機是否能夠“感覺到”疼痛時,這些區別將變得相當明顯。它們能感覺到溫度,但它們能體驗到疼痛嗎?
所以,我現在請你們回答我們的第一個問題:你是一元論者還是二元論者?(如果你認為自己兩者都不是,基於我們的目的,那就把自己看成是二元論者。當然重點是你不是一元論者。)
我們是什麽?
下一個問題:我們究竟是什麽?這又是一個多項選擇題,有三個可能的答案:機器、動物或人類。
第一個可能的答案是“我們是機器”。這是最簡單、最直接的答案。組成我們的零部件為了達成目標而協同工作,我們有電源和排氣係統,我們可以自我修複,並能夠通過重新編程來完成各種不同的任務。
持這種觀點的人很快就會發出警告,讓大家不要認為“機器”這個詞帶有貶義色彩。我們可能就是機器,但我們是這個星球上甚至可能是宇宙中最神奇、最強大的機器。你的基本構成要素也許和一台時鍾收音機一樣,但是你的形式是如此奇妙,以至於除了純粹的學術意義上比較兩者的區別之外,任何的其他區別都是荒謬可笑的。
持這種觀點的人主張,你身體裏發生的一切都是機械的。讓你心髒跳動的既不是奇跡,也不是魔法,我們隻是自我維持的化學反應。你的大腦雖然沒有被人類完全解密,但對它的研究每天都有進展。在實驗室裏,成像設備已經可以讀取你的一些想法。如果有人建立了一個你的副本,其在原子層麵跟你一模一樣,它明天就會帶著午餐出現在你的辦公室,為工作做好準備,你可以很容易地從後門溜出去釣魚,因為你的複製品可以做和你完全一樣的工作。想想看,如果複製品知道你要去上班,它很可能會請一天假去釣魚。
這一觀點讓人想起哲學家德裏克·帕菲特(Derek Parit)最精辟的思想實驗。你以前可能考慮過類似的事情:將來會有一個遠程傳輸裝置。你走進去,它把你一個細胞一個細胞地拆解,你毫無痛苦。它掃描你的每一個細胞,然後把關於細胞的所有數據傳送到火星。在那裏一個類似的設備在做相反的事情,它接收這些數據,一個細胞接一個細胞地組建一個在各方麵都和你一樣的人。這個人從裝置中走出來說:“夥計,這很簡單。”
你會進入這樣一個設備嗎?大多數人可能不會認為火星上的那個“人”就是他們自己。他們可能會認為這是自己令人毛骨悚然的二重身。並且,他們可以負責的解釋他們到底有哪些屬性是高分辨率三維掃描儀無法捕捉的。但對於那些認為自己是機器的人來說,這種設備在哲學層麵上沒有什麽問題。當你可以走進傳送機瞬間轉移時,為什麽還要在車流中等待呢?
對於生命和意識,這一觀點認為它們也是一個簡單的機械過程。對於持這種觀點的人來說,這一切都是非常顯而易見的,即使當他們讀到庫爾特·馮內古特(Kurt Vonnegut)[29]關於這個問題的想法時,他們也不會覺得自己的價值被貶低了:
我自己的結論是,我或任何人都不是什麽神聖的東西,我們都是機器。我並不比一台龐蒂克汽車(Pontiac)[30]、捕鼠器或南本德車床(South Bend Lathe)[31]更神聖。
第二個選項是“我們是動物”。通常這種觀點認為無機的、機械的世界與生物的、有生命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生命使我們不同於機器。也許我們的身體是機器,但是“我們”是棲息在這些機器上的動物。
這個觀點認為,生命中的某些東西不僅僅是電化學的,因為如果僅僅是電化學,我們可以用幾組電池和一台足夠先進的化學設備來製造生物。生命有某種活躍的力量,某種神秘的特性,也許沒有超越科學可以研究的範疇,但絕不是機器。新恒星誕生,晶體生長,火山消亡,盡管這些物體表現出生命的某些特征,但是我們並不認為它們是活的。在這個觀點中,機器是與恒星、晶體、火山一樣的東西,栩栩如生但毫無生氣。
活體動物和非活體機器之間的這種區別似乎是自然而明顯的。當我們將我們的機器擬人化,談論“汽車因為電池沒電而不想啟動”時,我們僅僅是使用了這些語句,卻不會考慮對汽車進行治療,也不會因為電池的壽命被無情縮短了而哀悼。生命是我們無法完全理解的。對於生命是什麽,我們甚至沒有一個一致的定義。如果你真的相信我們是動物,我們和機器不同是因為我們活著,那麽我們最大的問題將是電腦是否能活。純粹機械的東西能點燃生命的火花嗎?我們將在第四部分中討論這個問題。
最後的選項是“我們是人類”。每個人都同意我們被稱為人類,但這裏還包含更多的意思。該觀點認為我們的身體當然是機器,而且,我們也顯然像動物一樣活著,但是我們身上有一些東西把我們與其他機器和動物區分開來,讓我們完全不同。我們不僅僅是終極頂端掠食者,地球上最卓越的動物,我們在本質上是與眾不同的。是什麽讓我們與眾不同?許多人會說,不是因為我們有意識,就是因為我們有靈魂。另一些人說,這是因為我們製造和使用複雜的工具,或者我們已經掌握了複雜的語言,或者能夠抽象地推理。也許人類是一種新興事物,是我們大腦複雜性的副產品。亞裏士多德認為,我們的笑使我們成為人類。
我們與地球上的包括植物在內的每一個生物共享大量的DNA。這種形式很深刻的含義,作家馬特·裏德利(Matt Ridley)[32]利用四個字就很好地表達了這一點:所有的生命都是“一個整體”。除了這個統一的形式,我們與一個物種(黑猩猩)共享多達99%的基因組。因此,作為機器和動物,我們與黑猩猩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隻有可以忽略不計的誤差。但從另一個角度看,我們絕對不像黑猩猩。不管這個角度是什麽,那就是我們成為人類的原因。然而,僅僅是與動物有些許不同並不意味著我們不是動物。將我們與動物區別開的因素必須是改變我們本質的東西。例如,人類是唯一會烹飪食物的生物。但單憑這一區別還不能使我們有別於動物。如果我們在婆羅洲突然發現一隻喜鵲把螃蟹扔進火裏,稍後撿回來吃,我們不會就此賦予喜鵲“人性”。但是,如果同一隻喜鵲開發了一種書麵語言並開始寫打油詩,那麽,我們就不得不考慮它是否為“人”了。所以這就是問題所在:我們身上是否有某種東西使我們不再隻是一種動物?
有趣的是,一些希臘人也把生物界分成了相似的三個類別。他們的推理是,植物隻有一個靈魂,因為它們顯然是活著的,它們吃東西、生長、繁殖、然後死去;動物有兩個靈魂,其中一個跟植物的一樣,但還有另一種,動物是有目的的;最後,人類有三個靈魂,植物的靈魂,動物的靈魂,第三個靈魂是推理的靈魂,因為隻有我們才能思考。
所以,現在是做決定的時候了:我們是機器、動物還是人類?
你的“自我”是什麽?
那麽現在我們來討論第三個也是最後一個基本問題:你的“自我”是什麽?當你照鏡子看到自己的眼睛時,你在裏麵認出了自己。是什麽事情讓你回顧自身?你腦子裏那個和你說話的聲音是什麽?當你說“哦,我明白了”時,你說的“我”是什麽意思?
我們感覺到我們的“自我”生活在我們的頭腦中,不是因為任何真實的生物學原因,而是因為在現代,我們人為地把“我”與大腦聯係在一起。但你感覺自己使用大腦思考可能隻是一種錯覺。我們怎麽知道這是錯覺?嗯,在現代之前,人們認為他們在用身體的不同部位思考。例如,埃及人在木乃伊製作過程中保存了一個人的所有軀幹部位,因為死去的他在來世需要這些部位。但大腦被當作無用的東西丟棄,因為埃及人認為大腦隻是一種讓血液保持涼爽的黏液,別無它用。亞裏士多德對大腦的功能也有同樣的看法。在其他文化中,人們認為“自我”存在於心髒,心是認知發生的地方。這就是為什麽我們“用心”學習,“全心全意”愛一個人。考慮到心髒在生命中的中心地位,這麽說是有道理的。
在其他地區和時代,解剖學家注意到了肝髒在身體各個係統中的中心地位,因此他們把“自我”定位在那裏。從我們的語言中也能發現類似情況的痕跡,舉個例子,我們用“在我們的腸道裏”這個短語形容“在我們的直覺中”,用“腸道反應”這個短語指代“直覺反應”。
為了找到可能的答案之前進一步探究這個問題,問問自己是什麽造就了你?當你看到自己小時候的照片時,是什麽讓你感覺到那是你?當你早上醒來的時候,是什麽讓你和前一天晚上一樣?是你的記憶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患有健忘症的人就不存在自我了。也許是你身體形態的連續性造就了你。每當這種可能性被提出時,忒修斯之船(the ship of Theseus)的思想實驗就開始了。
我給你描述一個簡短的版本:博物館裏有一艘著名的船。幾個世紀中隨著時間的流逝,船的各個部分出現腐爛,腐爛的部分被逐一替換。這種情況發生得如此頻繁,直到所有的部件都不是最開始的那些了,最終沒有任何原始的船隻殘骸保留下來。這還是同一艘船嗎?這個問題還有另一個進階版本:這艘船所有腐爛的部件全都被保存在儲藏室裏,有人把它們拚湊在一起,形成了忒修斯的廢船。那我們該說什麽?有兩艘忒修斯之船嗎?整件事的重點應該很明顯:你是一艘會呼吸的忒修斯之船。考慮到你的細胞可以自我替換,組成你的材質實際上已經和10年前不一樣了。但那是你嗎?考慮到你的腦細胞不能再生,或者再生相對較少,你可能會忍不住說你就是你的腦細胞。然而,盡管細胞不能再生,它們之間的關係卻在不斷變化。因此,很難確切界定“你”到底是什麽。
為什麽這個問題對我們的目的很重要?好吧,無論你的“自我”是什麽,它都與意識密不可分。很難想象沒有自我的意識。因此,在後麵的章節中,我們將對計算機是否能有“自我”產生濃厚的興趣。
那麽,讓我們來解決這個問題:你的“自我”是什麽?有三種可能的選擇:大腦的把戲,一個湧現的思維,或者你的靈魂。
第一個選項是“它是你大腦的一個把戲”。大多數大腦科學家都相信這個論斷。這裏的“把戲”並不意味著欺騙,而是一個聰明的解決辦法,比如“我知道一個從頭發上拿掉口香糖的把戲”。
那麽“把戲”指的是什麽呢?它包含兩個部分。首先,你的大腦從各個感官獲得信息,比如你通過眼睛接收圖像,用皮膚感受溫度,用耳朵收聽聲音等等。但你並不這樣割裂地看待現實。你不需要有意識地整合這些不同的感官輸入,對吧?你的大腦已經想出了這個很酷的把戲,憑借它,大腦可以把所有感官信息結合在一起,融合成一個單一的心理體驗。你看到玫瑰,同時聞到它的味道,這是一種完整的體驗,即使視覺和嗅覺是大腦完全不同的兩個部分。以上就是大腦把戲的前半部分。
現在說第二部分。在這一切發生的同時,你大腦的不同部分各自前進,進行著各自的工作。有些部分在提防危險,有些部分在做數學,還有一些是在努力記住一首歌的歌詞,諸如此類。大腦已經發現,處理所有這些噪音的最好方法是一次隻讓大腦的一部分“擁有發言權”。所以也許你獨自一人坐在咖啡館裏嚐試記起《路易路易》的歌詞,一隻灰熊走了進來,它看起來今天過得很糟糕。突然,你大腦中警惕危險的部分開始大叫:“熊!熊!”當你掃視整個房間,尋找武器或出口時,這個部分強有力地占據了主導地位,把有關歌詞的所有想法都拋諸腦後。這種轉換焦點的能力是“把戲”的第二部分。當大腦的不同部分輪流“說話”時,你會聽到一個美妙有序的單一聲音,而不是一種持續不斷的雜音(類似電腦普及前在紐約證券交易所經常聽到的吵鬧聲)。你是否有過這樣的經曆:試圖記起某件事,但一小時後它才突然出現在你的腦海中?那是因為你大腦中負責尋找它的部分從未停止工作,它隻是隱沒在背景中默默耕耘,隻有當它終於想起來某件事時,它才會獲得發言權。
這就是所謂的“你”。你的大腦把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一個“節目”中,同時一次隻讓一個部分說話。這兩樣東西放在一起會給人營造一種“你”的錯覺。
我將這個過程描述為,大腦的某個部分似乎是負責人,相當於大腦的司儀,挑選由誰來發言,選擇你能領悟到什麽。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你大腦的那一部分就是你,但大多數大腦科學家認為,大腦中並不存在這樣的部分。大腦自發管理,沒有“你”做總指揮。把它想象成一場大型的雞尾酒會,大家都在喋喋不休。突然,一個女人喊道,“我的衣服著火了”,整個會場都被她吸引了目光。一個男人抓起花瓶,把花拔了出來,澆了她一身水。與此同時,另一位客人脫掉外套,開始滅火。正當**平息下來時,有人喊道:“外麵是貓王(埃爾維斯)嗎?”每個人都跑過去看向窗外。在這些事例中,沒有人負責。沒有人發號施令,不同的過程隻是“吸引注意力”。
從“自我”的角度來看,你會感受到你腦海中的聲音在說,“那女人的衣服著火了”,接著那個聲音說道,“那真的是貓王嗎?”根據“大腦的把戲”選項,這就是你“自我”的全部。
第二種選項是“你的‘自我’是湧現的思維”。
“湧現(Emergence)”是一種極其有趣的現象。最簡單地說,湧現就是一群事物相互作用,通過這種相互作用,集體獲得了任何個體事物都沒有的特性。
人類顯然是湧現的事物。你是由40萬億個細胞組成的。這些細胞每天都在做自己的工作,結婚,生孩子,然後死去。一直以來,它們完全不知道你的存在,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其他事物的一部分。但是你,以及你所有的能力和屬性,不隻是你的一個細胞的能力和貢獻乘以40萬億。你不僅僅是你的生物過程的累積結果和你的個體部分的總和。這40萬億個細胞中沒有一個有幽默感,然而,不知怎的,你卻有幽默感。不知何故,有一個“我”誕生自這40萬億個細胞自顧自的分工活動中——我們稱之為湧現。雖然我們知道它發生了,並且在某種意義上它為宇宙提供動力,但我們並不真正理解它是如何發生的。
有一種巨型蜜蜂,在遇到緊急狀況時表現出一種叫“閃光”的湧現特性。普通巨型蜜蜂並不那麽聰明,但事實上,天才的巨型蜜蜂也不聰明。但總的來說,它們做了一些相當聰明的事情。你能勾勒出卡通中經常用來催眠某人的旋轉螺旋圖案嗎?想象一下,一簇像餐盤那麽大的蜜蜂,通過在適當的瞬間將它們的深色腹部向上轉動來形成這樣的圖案,就像在體育場裏造人浪一樣。它必須每秒旋轉幾次,而一隻蜜蜂不可能看到另一隻蜜蜂這樣做,也不可能接著想,“現在輪到我了”。它們隻是不停地旋轉,這樣做是為了嚇跑馬蜂,馬蜂似乎完全被這種表現嚇壞了。但是沒有一隻蜜蜂負責向其他蜜蜂發出信號,讓它們發出閃光,它們自發就做到了。
或者以蟻群為例,任何已知的螞蟻都不如蜜蜂聰明。然而,蟻群卻做著不可思議的事情,比如築巢、挖掘隧道,以及應對天氣變化。螞蟻有許多不同的工作都需要完成。個別螞蟻會離開一項工作,轉而承擔另一項工作。為了保護蟻群而留在原地的螞蟻和出去覓食的螞蟻之間達到了平衡。如果附近有人正在野餐,一些螞蟻會離開它正在做的工作去尋獲更多的食物。但問題是:沒有螞蟻負責。蟻後不是負責人,她隻負責產卵。沒有螞蟻告訴其他螞蟻該做什麽。因此,蟻群本身可以被認為具有一種湧現的思維。
這個觀點與先前大不相同。“你頭腦中的把戲”觀點表明,大腦的功能基本上是可以理解的,而且相當簡單明了,帶有所有適當的處理過程,你腦海中的聲音隻是大腦的不同部分輪流在“麥克風”前說話。“湧現”的觀點則說明,對於你的大腦中正在發生的事情,人們知之甚少。你的思維從大腦的基本組成部分湧現出來,呈現出一些特性,而這些特征並不像“你大腦的把戲”所認為的那樣可以簡單地解釋清楚。如果你認同“大腦是一個乍一看令人驚奇,實則直截了當的器官”的看法,那麽你可能會發現“大腦把戲”的觀點最有吸引力。而如果你糾結於這種觀點不能真正解釋創造力,或者你想堅持內在有一個真實的你在發號施令,你可能會發現“湧現”陣營更合你意。
最後一個選擇是“你的‘自我’就是你的靈魂”。大多數人可能都相信這一點。我為什麽這麽說?宗教信仰雖然沒有在全世界範圍內普及,但肯定是一種常態。一項又一項民意調查顯示,絕大多數(75%或更多)的美國人相信上帝、魔鬼、天堂、地獄、奇跡和靈魂。在世界各地,我們都看到了同樣的故事。雖然全世界信仰上帝的人數比例不像美國那麽高,但在任何國家這一人數都不在少數。世界範圍內,最恰當的估計是75%的人信仰上帝,15%是不可知論者,10%是無神論者。與此同時,相信達爾文進化論而不相信上帝之手指引的美國人才占19%,這一事實給這19%的人帶來了不小的困惑和挫折。
因為一個人擁有靈魂的感覺和信念是完全私人的體驗,對經曆它的人來說是完全真實的,但對其他人來說是不可見的,這是科學要應對的挑戰。雖然有一天,科學可能會確定大腦是否按照我在本章前麵描述的那樣工作,從而更好地理解湧現,但靈魂,顧名思義,存在於物質世界之外,因此“靈魂”的觀點不需要為了通過科學檢驗,而受到科學證明和反證的製約。當然,這很好,因為我相信幾乎所有讀到這篇文章的人都已經或多或少地對他們是否有靈魂有了自己的看法,而且他們也沒有坐等從科學雜誌中找到論據支持自己的看法。
那麽,你本質上的“自我”是什麽:是你大腦的一個把戲?是一種湧現性?還是你的靈魂?應該指出,這些選擇似乎並不相互排斥。一個相信“湧現的思維說”的人,也可能相信“大腦將一兩個很酷的把戲隱藏在它的‘袖子’裏”,或者同時相信“他有一個靈魂”。但問題不是這些東西是否存在,而是其中哪一個才是“你”。
[1]普羅米修斯(古希臘語:Προμηθε??;英語:Prometheus),在希臘神話中,是最具智慧的神明之一,最早的泰坦巨神後代,名字有“先見之明”(Forethought)的意思。
[2]厄皮米修斯(Epimetheus),普羅米修斯的兄弟,最愚笨的神之一,被稱為“後知者”。
[3]泰坦是希臘神話中曾統治世界的古老神族,這個家族是天穹之神烏拉諾斯和大地女神蓋亞的子女,他們曾統治世界,但因為他們閹割了父親烏拉諾斯,而受到烏拉諾斯的詛咒,最終被以宙斯為首的奧林匹斯神族推翻並取代。
[4]赫拉克勒斯(Ηρακλ??),古希臘神話中最偉大的英雄,主神宙斯與阿爾克墨涅之子,因其出身而受到宙斯的妻子赫拉的憎惡。他神勇無比、力大無窮,後來他完成了十二項被譽為“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5]威爾·杜蘭特(Will Durant, 1885-1981),美國著名學者,普利策獎(1968)和自由勳章(1977)獲得者,主要著作有《世界文明史》等。
[6]《吉利根島》(Gilligan's Island),美劇,於1964年首播,講述被遺棄在島上的演員,開始時感覺愉快,但在他們等待救援的漫長時間裏,一個個開始變得性格乖戾。
[7]《貝弗利山人》是由佩內洛普·斯皮瑞斯執導,於1993年10月15日在美國上映的美國電影。影片講述了一個貧苦的鄉村家庭,後因在家園裏發現石油後,從此搬遷到比佛利山莊居住的故事。
[8]《脫線家族》(The Brady Bunch),美國20世紀70年代家庭情景喜劇,1995年,此片改編為同名電影,描述了Brady家在20世紀90年代的遭遇。
[9]旁遮普語(英文:Punjabi或Panjabi)屬於印歐語係印度語族。主要流通於印度的旁遮普邦和巴基斯坦的旁遮普省,也是印度旁遮普邦的官方語言。它也流通於鄰近的印度哈裏亞納邦、喜馬偕爾邦和德裏。
[10]恰塔霍裕克(?atalhüyük)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人類居住地之一,位於土耳其城市孔亞。
[11]傑裏科(Jericho)是巴勒斯坦著名的旅遊勝地,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一直以來有人居住的地方。9800年前,傑裏科大約有3000人居住。
[12]倫納德·裏德(Leonard Read, 1898-1983),自由意誌主義者,是經濟學教育基金會(Foundation for Economic Education)的創建者。他撰寫了大量提倡自由市場的文章,其中包括著名的《我,鉛筆》(1958)。
[13]公民社會(Civil Society)是指有共同的利益、目的和價值的非強製性的集體。它不屬於政府,也不屬於營利的私營經濟。換而言之,它是處於“公”與“私”之間的一個領域。通常而言,它包括了那些為了社會的特定需要,比如為了公眾的利益而行動的組織,諸如慈善團體、非政府組織(NGO)、社區組織、專業協會、工會等。
[14]阿茲特克(Aztecs)是14-16世紀的墨西哥古文明,其傳承的阿茲特克文明與印加文明、瑪雅文明並稱為中南美三大文明。阿茲特克文化吸收了瑪雅文化等各種印第安人文化成就,農業發達,金屬冶煉和製作技藝精良,建築宏偉,使用象形文字,有精確的曆法係統。
[15]蘇美爾人(也譯作蘇默人),是曆史上兩河流域(幼發拉底河和底格裏斯河中下遊)早期的定居民族。他們所建立的蘇美爾文明是整個美索不達米亞文明中最早,同時也是全世界已知最早產生的文明。蘇美爾人發明了人類最早的象形文字——楔形文字,將圖形符號固定下來形成文字,用三角形尖頭的蘆葦稈刻寫在泥板上,為目前公認的最早的文字記錄。
[16]阿舍利手斧(Acheulean hand ax)屬於非洲和歐亞大陸西側舊石器時代早期阿舍利文化類型的工具。這種工具兩麵打製,一端較尖較薄,另一端略寬略厚,呈淚滴等形狀,由於它左右兩邊和正反兩麵基本對稱,由此被公認為人類曆史上第一種標準化加工的重型工具,它代表了古人類進化在直立人時期石器加工製作的最高技術境界。
[17]讓·博丹(Jean Bodin, 1530-1596),法國政治思想家、法學家,近代資產階級主權學說的創始人,近代西方最著名的憲政專家。
[18]《新工具》(The New Method)為英國弗蘭西斯·培根著。書中批判了經院哲學的觀點,認為人是自然的解釋者。較全麵而詳細地分析、論述了歸納方法,為歸納邏輯奠定了基礎。
[19]安提基瑟拉計算機(Antikythera mechanism)是目前已知最早的古希臘青銅機械裝置,處理的是陰曆月份與年曆之間的關係。
[20]這裏指的機電設備是穿孔製表機(Hollerith Machine),是美國統計專家霍列瑞斯博士(H.Hollerith)的偉大發明。這是早期計算機輸入信息的設備,應用於1890年的美國人口普查。
[21] CRISPR-Cas9是一種基因編輯技術,CRISPR是存在於細菌中的一種基因組,該類基因組中含有曾經攻擊過該細菌的病毒的基因片段。細菌透過這些基因片段來偵測並抵抗相同病毒的攻擊,並摧毀其DNA。這類基因組是細菌免疫係統的關鍵組成部分。透過這些基因組,人類可以準確且有效地編輯生命體內的部分基因,即CRISPR-Cas9。
[22]科布沙拉是曾經於20世紀70年代風靡美國的健康減肥沙拉,主要原料為萵筍、西紅柿。
[23] 3000年前,希臘德爾斐神廟阿波羅神殿門前的那三句石刻銘文“認識你自己”“凡事勿過度”“承諾帶來痛苦”曾引起過無數智者的深思,後來被奉為“德爾斐神諭”。
[24] IBM Watson是認知計算係統,也是一個技術平台。認知計算代表一種全新的計算模式,它包含信息分析、自然語言處理和機器學習領域的大量技術創新,能夠助力決策者從大量非結構化數據中揭示非凡的洞察力。
[25]拉什莫爾山國家紀念公園(Mount Rushmore National Memorial Park),或譯為若虛莫山,俗稱美國總統公園、美國總統山、總統雕像山,是一座坐落於美國南達科他州基斯通附近的美利堅合眾國總統紀念公園(United States Presidential Memorial Park)。公園內有四座高達60英尺(約合18米)的美國曆史上著名的前總統頭像,他們分別是華盛頓、傑斐遜、老羅斯福(西奧多·羅斯福)和林肯,這四位總統被認為代表了美國建國150年來的曆史。
[26]克雷計算機是指由克雷公司生產的計算機,多指克雷公司生產和製造的超級計算機。克雷計算機具有較好的能效比,克雷計算機依然是超級計算機領域的巨頭之一,例如放置於美國橡樹嶺的國家實驗室超級計算機——泰坦就是一台克雷計算機。
[27]斯蒂夫·沃茲尼亞克(Stephen Wozniak, 1950年8月11日出生),美國電腦工程師,曾與史蒂夫·喬布斯合夥創立蘋果電腦(今天的蘋果公司)。
[28]音障(sound barrier),大展弦比的直機翼飛機,在飛行速度接近聲速時,會出現阻力劇增,操縱性能變壞和自發栽頭的現象,飛行速度也不能再提高,因此人們曾以為聲速是飛機速度不可逾越的障礙,故有此名。
[30]龐蒂克(Pontiac),是美國通用汽車公司旗下品牌之一,其前身是奧克蘭汽車公司(Oakland), 1931年改為龐蒂克。
[31]南本德是美國印第安納州北部工業城市,人口10.7萬(1984),大市區28萬(1980)。這裏南本德車床指的是該地區生產的車床。
[32]馬特·裏德利(Matt Ridley),牛津大學動物學博士。畢業後在《經濟學人》雜誌工作了八年,此後為《每日電訊報》寫了七年專欄。他出版過《理性樂觀派》等膾炙人口的作品,是世界上最好的科普作家之一,作品曾入圍六大文學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