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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眼看見搭車客時,伊瑟莉總是會驅車徑直駛過,以便讓自己有時間評估一下對方的身材。她的目標是大塊頭,上半身肌肉健碩的那種。骨瘦如柴的家夥對她毫無用處。

但是,若想瞥一眼就分辨出對方是大塊頭還是皮包骨,簡直出奇地難。你肯定會以為,一個孤零零的搭車客站在鄉村公路邊,應該像一座遙立遠方的紀念碑或穀倉那樣,哪怕在一英裏[1]之外也很顯眼;你會以為你能夠邊開車邊冷靜地評估他的身材,在腦海裏提前想象出他赤身**的樣子,並從各個角度仔細檢查。但伊瑟莉卻發現實際並非如此。

驅車穿越蘇格蘭高地,本身就是一件極為有趣的事:這裏的景致,風景明信片僅能展現其冰山一角。即使在寂靜的冬日黎明,兩旁的田野中仍有乳白色的薄霧籠罩之時,A9公路也不會空**太久。每天清晨,柏油路麵上都橫陳著一些毛茸茸的動物屍體,那是因為這些動物前一晚錯將公路當成樹林,最終被汽車撞得血肉模糊、難以辨認。

伊瑟莉經常在這種猶如史前時期般寧靜的時刻出動,她的車像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出現在這裏的生命。她仿佛一頭紮進一個新世界,這個世界雛形已現,山脈或許還會在板塊推擠作用下移位,樹木繁茂的山穀仍有可能在地殼運動中重新變成海洋。

盡管如此,一旦她把小車開上空寂無人、霧氣氤氳的公路,往往過不了幾分鍾,她的身後就會出現浩**的南行車輛。在這條狹窄的單行道上,那些車一輛跟著一輛,像綿羊似的。他們全對伊瑟莉這隻領頭羊的速度甚為不滿,遂狂按喇叭。她必須加快速度,以免被轟下單行道。

而且,由於這是主幹道,她必須對每條小岔路保持警覺。隻有少數幾個路口有明顯的路標,好像是在自然選擇中獲勝得到的榮耀一般。其餘路口都被樹木嚴密遮蔽。即便伊瑟莉擁有優先通行權[2],忽視路口路況也絕非好主意:任何一個路口都可能有一輛在彈簧減震器上劇烈震動的拖拉機,正急匆匆地駛上主幹道,如果與伊瑟莉的汽車相撞,拖拉機幾乎不會受到什麽損傷,而她則會被撞得麵目全非,橫屍在柏油路麵上。

但是,最讓她分心的還不是潛在的危險路況,而是沿途的誘人美景。積有雨水的護城河波光粼粼,一群海鷗跟著播種機在泥地裏飛來飛去,兩三座高山之外的蒙蒙細雨,甚至是從頭頂飛過的一隻孤零零的蠣鷸……任何景色都能使伊瑟莉將她行駛在公路上的目的拋諸腦後。每當太陽升起,她總會開著車,凝望遠處被陽光染得金黃的農舍。直到某樣東西靠近了她,引起她的注意,它籠罩在灰褐色的陰影中,突然從樹枝或一堆雜亂的礫石裏躥出來,伸出一條手臂。那是一隻鮮嫩的兩足動物。

然後,她才會想起自己為何而來,但有時當她反應過來,車已經駛出很遠,車身緊貼著搭車客的指尖駛過,好像假如他的手指再長長幾厘米,就會像樹枝一樣被哢嚓撞斷。

她決不可能踩下刹車。相反地,她會若無其事地踩住油門與其他車輛一起向前行駛,隻不過,當她從搭車客身旁疾速而過時,她會將他的形象印刻在腦海中。

有時候,當她一邊開車一邊審視腦海中的形象時,她會注意到那個搭車客是女性。伊瑟莉對女性不感興趣,至少不是通常意義上的那種“性趣”。就讓別的車把她們捎走吧。

如果搭車客是男性,她通常會回去再看一眼,除非他一看就瘦弱不堪。倘若他給她留下的印象還不錯,她就會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立即掉頭——當然是在對方看不見的地方。她可不想讓對方知道她對他有興趣。然後,她會以路況允許的最慢速度從公路對麵緩緩駛過,再次評估一番他的身材。

在極個別情況下,她返回後會再也找不到他——肯定是其他不那麽謹慎或挑剔的司機在她折返的時候停下車,把他帶走了。這時,她會眯起眼睛看向記憶中他原先站過的地方,卻隻看到一塊空****的碎石路緣。接著,她會將目光越過路緣,望向田野或灌木叢裏,以確認他是否正躲在某處撒尿(他們經常這麽幹)。他這麽快就不見了,對她來說是難以置信的。他的身體是如此強壯、如此出色、如此完美,她怎麽就把這個機會給丟掉了呢?她怎麽不在剛看到他時就讓他上車呢?

有時,這種損失讓她感到很難接受,所以她會繼續向前開,一口氣開出數十英裏,希望先她一步載到他的那輛車會把他放下來。她的車拖著一道尾氣從一群奶牛旁邊飛馳而過,那些奶牛便會傻傻地衝她眨巴眼睛。

不過,在大部分情況下,搭車客依然會站在剛才與她擦肩而過的地方,也許他的手臂隻是略微彎曲了一點兒,衣服上隻是多了一點兒雨水斑點(如果正在下雨的話)。從與第一次經過搭車客時相反的方向看過去,伊瑟莉可能會瞥見他的臀部、大腿或肌肉發達的肩膀。他的站姿中也蘊含著特別的意味,流露出身體處於極佳狀態的男性的極端自信。

開車經過時,她會直勾勾地盯著他,核實她的第一印象,以便百分之百確定她並非在想象中誇大了他的身材。

如果他確實符合標準,她就會停下車,讓他上車。

這種事伊瑟莉已經做了好些年。她幾乎每天都要開著那輛破舊的紅色豐田花冠車駛上A9公路,並慢速巡行。她的自尊心很強,所以哪怕已經取得了一連串的成功,她照樣會在事後擔心,上一個搭車客也許是最後一個真正令她滿意的獵物,也許她今後再也不會遇到符合標準的目標了。

事實上,對伊瑟莉來說,這項挑戰帶來的興奮感令她上癮。她讓符合條件的壯漢坐進車裏,坐在她身旁,後者十分確定自己會跟她一起回家,而她則已經開始提前考慮下一個目標了。甚至在她欣賞他的肉體、打量著他健壯的肩部曲線或T恤下隆起的胸肌、幻想著他赤身**的絕妙畫麵時,她仍會留意路邊的情況,以免漏掉向她招手的更棒的目標。

今天開始得並不順利。

她驅車穿過尚在酣睡中的費恩村附近的鐵路立交橋,還沒駛上公路,就隱隱聽到副駕駛那側的輪胎上方有個地方在咯咯作響。她屏氣凝神,仔細傾聽,猜測汽車到底想用它那古怪陌生的語言表達什麽。它是在求救,還是在向她抱怨,抑或是一次友好的警告?她又聽了一會兒,努力想象一輛汽車應該如何讓人理解它發出的暗示。

這輛紅色豐田花冠並非她擁有過的最好的車。她特別想念剛學車時開的那輛灰色尼桑旅行轎車。那輛車反應靈敏,跑動平穩,幾乎沒有噪聲,而且後麵的空間很大,甚至放一張床都沒問題。但她隻開了一年,就不得不拋棄了它。

從那以後,她又有過幾輛車,但它們都比較小,而且她在把定製部件從尼桑車上移過去時,還惹過麻煩。這輛紅色豐田花冠操控起來不太靈活,而且喜怒無常。毫無疑問,它想做一輛好車,但它的毛病實在不少。

在離高速公路路口僅有幾百米的地方,一個體毛濃密的年輕小夥正沿著狹窄道路的路邊緩慢行走,同時豎起大拇指,做出搭便車的手勢。她從他身邊加速駛過。他懶洋洋地舉起胳膊,在豎起拇指的基礎上又豎起兩根手指。他看她有點兒麵熟,她看他也有點兒麵熟。他們都是本地的。盡管除了她開車與他多次擦肩而過之外,他們從未在其他場合見過。

伊瑟莉有個原則:不讓本地男性搭車。

轉到基爾達裏的A9公路上時,她看了看儀表板上的時鍾。天亮得很快,才八點二十四分,太陽就已經升到地平線以上了。透過濃密的純白色積雲,可以看到青紫色和肉粉色相間的天空,預示著今天會是個寒冷的晴天。這種天氣不會下雪,但冰霜會在陽光照射下閃爍好幾個小時,空氣還沒來得及變暖,夜晚就會降臨。

就伊瑟莉的任務而言,這樣晴朗寒冷的天氣有利於安全駕駛,但不利於評估搭車客。格外強壯的搭車客可能會穿短袖,以炫耀其健碩的身材,但他們大多數穿著大衣和好幾層毛衣。如此一來,就會給她的工作增加困難。因為隻要穿的衣服足夠多,就連皮包骨也會顯得肌肉發達。

她看了看後視鏡,將時速減到六十四公裏,一是因為後方沒什麽車輛,二是因為她想確認一下異響的情況好轉與否。它似乎已經自我修複了。當然,這隻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但在經曆了整夜糾纏不休的疼痛、噩夢和斷斷續續的睡眠之後,一大早起程時就能有這樣的想法,令她感到情緒高漲。

她用狹窄得快要堵塞的鼻孔艱難地深吸一口氣,空氣新鮮冷冽,令人微微迷醉,像是從麵罩裏噴出的純氧或乙醚。她的意識在亢奮的清醒與試圖回歸沉睡之間反複徘徊。她知道,她必須盡快切實行動起來,讓自己得到些刺激,否則她很可能會昏睡過去。

伊瑟莉開車經過搭車客們通常會駐足搭車的一些地點,但她一個人都沒看到。目之所及隻有公路,以及廣闊空寂的世界。

幾滴零星的雨點濺到擋風玻璃上,雨刷在她眼前刮出兩扇髒兮兮的弧麵。她操控引擎蓋下的雨刷器水壺噴水,一道道水流從擋風玻璃上淌下去,仿佛要這樣噴很久很久,她才能重新獲得清晰的視野。不知怎的,這番操作使她感到愈加疲憊,仿佛噴出的是維持她生命運轉的體液。

她試圖把時間快進,直接跳躍到找到目標的時刻,想象自己停在某處,旁邊坐著一個年輕健壯的搭車客。她想象自己衝他喘著粗氣,撫平他的頭發,摟緊他的腰,以便慢慢地調整好他的坐姿。然而,僅靠幻想還不足以阻止她合上眼皮。

就在伊瑟莉準備找個地方停車眯上一會兒時,她發現地平線上鑽出一個剪影。她立刻振作起來,急切地瞪大眼睛,把眼鏡扶正。她在後視鏡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臉和頭發。她試著噘了噘嘴,通紅的嘴唇像是塗了口紅一般。

第一次從搭車客身旁駛過時,她注意到對方是個男性,個子高挑,肩膀很寬,一身休閑裝。他伸出拇指和食指,搭車手勢相當敷衍,好像他已經等了很久,也可能是他不想顯得過於急迫。

返回時,她注意到他還非常年輕,留著一頭蘇格蘭獄囚式的短發。他穿著土褐色的衣服,外套下隆起的東西很引人注目,至於那究竟是肌肉還是脂肪,仍有待觀察。

向他駛近的過程中,伊瑟莉意識到他確實高得出奇。他緊盯著她,估計在想,幾分鍾之前看到的人跟她可能是同一個,因為路上再無其他車輛。盡管如此,他也沒有更加急切地向她招手,依然懶洋洋地伸著那隻手。乞求不是他的風格。

她放慢車速,正好停在他麵前。

“上車吧。”她說。

“好。”他愉快地說,同時一屁股坐到副駕駛座上。

就這麽一個字,雖然說的時候用到了麵部的笑肌,但他並沒有笑。不過單憑這個,伊瑟莉已經對他有了一點兒了解。他是那種不願意說“謝謝”的家夥,似乎感激是一個陷阱。在他的世界裏,不論伊瑟莉為他做什麽,都不會讓他產生感激之情。一切都是天經地義的。的確,是她主動停在路邊讓他上車的,所以他幹嗎要感激她?她免費載他一程——如果是出租車,肯定會收他一大筆錢——而他的回應隻有一個“好”字,仿佛她是他的一個酒友,隻是隨手幫了他一個類似於“把煙灰缸推到他手邊”的微不足道的小忙。

“不客氣。”伊瑟莉回道,好像他哪怕不說感謝,照樣表達出了那層意思,“你要去哪裏?”

“南邊。”他說著,望向南邊。

漫長的一秒過後,他將安全帶繞過身體,係好,似乎是在很不情願地承認,唯有這麽做才能讓他們倆上路。

“一直往南開就行嗎?”她邊詢問邊把車駛離路緣,像往常一樣小心翼翼地撥動轉向燈的開關,而不是撥動前大燈、擋風玻璃雨刷器或伊卡帕圖亞的開關。

“呃……看情況吧。”他說,“你這是要往哪兒走?”

她在腦子裏盤算了一下,然後看了看他的臉,試著判斷他心裏對她目的地的預期是哪裏。

“還沒想好,”她說,“先去因弗內斯吧。”

“那我在因弗內斯下車也行。”

“你想去的地方比那兒更遠嗎?”

“我準備能去多遠就去多遠。”

後視鏡裏突然出現另一輛車,她不得不將注意力轉向猜測那輛車的行駛意圖。待她有精力轉頭看向搭車客時,他已經麵無表情。他剛才那句話是頑童似的傲慢自大,還是在給她性暗示,抑或隻是無聊的事實陳述?

“等很長時間了吧?”她問道,試圖從他身上找出更多智慧的表征。

“你說什麽?”

他停下拉開夾克拉鏈的動作,衝她眨眨眼。拉開拉鏈的同時傾聽一個簡單的問題,他的智力是不是應付不過來?他的右眉上橫跨著一道薄薄的黑色疤痕,幾乎痊愈了——也許是醉酒後摔倒所致?他的眼白很清澈,頭發在不久之前剛洗過,身上沒有異味。所以,他隻是愚蠢而已嗎?

“你上車的地方,”她更具體地問道,“你在那裏站很久了吧?”

“我不知道,”他說,“我沒有手表。”

她低頭瞥了一眼他靠近她的那隻手腕。他手腕粗大,長著纖細的金色體毛,兩條藍色的血管穿過手腕,一路延伸到他的手背上。

“那你感覺等得久嗎?”

他像是思忖了好一會兒才想出答案。

“嗯。”

他咧嘴笑了。他的牙齒不是很好。

車外的世界,陽光突然變得炙熱,好像某個負責光照強度的機構剛剛意識到,他們一直在以推薦功率的一半讓太陽運行。擋風玻璃像電燈一樣亮了起來,透射而過的紫外線照射到伊瑟莉和搭車客的身上,微風中的寒意被擋風玻璃全部過濾,進入車廂的隻剩下純粹的熱量。車內暖氣開得很足,所以搭車客很快便在座位上扭動起來,將外套整個脫下。伊瑟莉偷看著他,看到了他那隨著胳膊屈伸而隆起的肱二頭肌和肱三頭肌,以及緊繃顫動的肩部肌肉。

“我可以把這個放到後座上嗎?”他問道,用大手抓住被攏成一束的夾克。

“當然可以。”她說,同時注意到當他轉身把夾克扔到她的外套上麵時,上身肌肉立刻在T恤下麵起伏湧動。他的腹部有點兒鼓囊,不是腹肌,而是啤酒肚,不過胖得並不過分。

他現在感覺舒服多了,於是靠著椅背坐好,向她露出一個令人厭惡的蘇格蘭底層所特有的微笑。

她也衝他微微一笑,同時不禁想到,一口好牙可太重要了。

她能感覺到自己離做出決定又近了一步。事實上,坦白講,這段心路曆程她已經走了一半。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

她暗示自己平靜下來,努力抑製腎上腺素的分泌,克製住那股衝動。好吧,沒錯,他條件不賴。好吧,沒錯,她想要他。但是,她首先必須多了解一下他。她必須讓自己避免陷入這樣的尷尬境地:本來滿心以為他會跟她一起走,結果卻發現他還有個妻子或女朋友在等他回家。

要是他能跟自己聊幾句該有多好。為什麽稱心如意的獵物總是默不作聲地坐著,而那些奇形怪狀的殘次品卻主動跟她廢話連篇?她以前遇到過一個可悲的家夥,他脫下厚厚的大衣後,露出骨瘦如柴的手臂和雞胸。不出幾分鍾,他就把一生的經曆都告訴了她。而那些魁梧結實的獵物往往更傾向於呆滯地目視前方,或者對世界籠統地發表一點兒看法,同時以運動員般的敏捷反應閃避著私人問題。

時間一分一秒地飛逝,搭車客似乎很滿意當前沉默不語的狀態。不過,至少他在煞費心機地偷瞄她的身體,尤其是她的胸部。事實上,她斜瞥了一眼,發現他正鬼鬼祟祟地瞅著自己,由此可以看出,他很希望她能麵朝前方,這樣他就不必擔心窺視時被她察覺了。算了,那就讓他可勁兒看吧,沒準兒還能刺激他多講些話呢!再者說,通往埃文頓的岔道馬上就到了,她需要集中精神開車。她稍稍向前探頭,做出全神貫注關注路況的樣子,也好讓他放心大膽地偷窺她的身體。

她立刻感覺到他的目光像紫外線般掃遍她的全身,這種紫外線與射入車內的那種截然不同,但強度還是很高。

哦,伊瑟莉真的很想知道,在他那雙異族的無知的眼中,自己究竟是什麽樣子。她挺直後背,靠在椅背上,胸脯高高挺起。他注意到她不惜氣力做出的這個動作了嗎?

搭車客當然注意到了。

她的胸可真大啊,但是,天哪,除此以外,她身上就沒什麽值得欣賞的部位了。她太矮了,開起車來跟個小孩似的努力越過方向盤往前看。她有多高?站起來的話,估計也就五英尺一英寸[3]。很多有著極品奶子的女人都非常非常矮,想想還挺逗。這小妞穿著低胸上衣,恨不得袒胸露乳,她顯然知道自己有這個本錢。毫無疑問,這正是她把暖氣開足,讓車廂內熱得跟烤箱一樣的原因:這樣她就可以穿上又短又暴露的黑色上衣,讓每個搭車客——此時便是讓他——都能看到她胸前那一對寶貝。

不過,她身體其餘部位都怪怪的。瘦長的胳膊,肘部骨節很是突出——難怪她的上衣是長袖。她腕部的骨節也很突出,還有一雙大手。即便如此,那對漂亮的奶子也太吸睛了……

實際上,那雙手看起來相當怪異。若隻看其他部位,她的手比你預想中的要大,但手掌又很窄,像是……雞爪。而且它們還很結實有力,好像原先做過苦工似的,也許她在工廠裏幹過苦力。他完全看不見她的腿。她穿著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流行的那種可怕的喇叭褲,老天爺啊,這種熒光綠的褲子居然又時興起來了。她的鞋子好像是馬丁靴,但這些根本沒法掩飾她的腿有多短。至於那對奶子嘛……就像……就像……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陽光透過擋風玻璃照在她的胸脯上,兩團肉球緊緊依偎在一起,看起來真他媽的養眼。

暫且不管那些,她的臉長得咋樣?呃,他剛才沒看見。因為被她的頭發擋住了,所以她必須把臉正對著他,他才能看到。她有一頭濃密蓬鬆的頭發,灰褐色,直直地垂下。因此,當她目視前方時,他甚至無法看到她的側臉。假如隱藏在頭發後麵的是一張流行歌手或女演員的美麗麵孔,那該多好啊。但他知道不會是這樣。事實上,當她扭過頭來時,還有點兒驚到了他。那張臉很小,呈心形,仿佛兒童讀物裏的小精靈。臉上有一個完美的小鼻子,一張超級名模似的嘴巴,嘴唇很厚,唇線優美。但她的臉頰有些浮腫,還戴著一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厚的眼鏡,鏡片把她的眼睛放大了許多,看上去得有正常尺寸的兩倍。

她的樣子可真怪。一半是沙灘嫩妞,一半是小老太太。

她開起車來也像個小老太太,時速頂多也就五十英裏。還有她放在後座上的那件劣質的老式風衣——這些究竟是怎麽回事?車上有顆螺絲鬆了,估計是。她是個瘋子,有可能。而且她口音也很怪——外國人,絕對的。

他願意幹她嗎?

也許吧,如果他有機會的話。她搞起來可能比珍妮過癮得多,那還用說嘛。

珍妮。天哪,本來他心情一直挺好,可一想到珍妮,他的情緒就一落千丈,真是邪門兒了。昔日的戀人珍妮啊!好不容易情緒高漲,結果一想到珍妮,瞬間低落。天哪……他就不能忘了這事嗎?專注地欣賞這女孩的奶子豈不更好?它們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就像……他現在終於知道該怎麽形容了:看起來就像月亮。沒錯,兩輪明月。

* * *

“那麽,你去因弗內斯是要做什麽?”他突然開口道。

“公事。”她說。

“你幹什麽工作?”

伊瑟莉思考片刻。長時間沒有跟他說話,她都已經忘記這次給自己提前編造好的職業了。

“我是個律師。”

“真的嗎?”

“真的。”

“就像電視上演的那種?”

“我不看電視。”某種程度上,這是真話。剛到蘇格蘭時,她幾乎一直看個不停,但現在她隻看新聞,或是在鍛煉的時候偶爾瞥一眼屏幕上的片段。

“刑事案件?”他試探地問道。

她跟他短促地對視了一眼。他的眼裏閃著火花,也許值得煽動一下。

“有時候。”她聳聳肩,或者說試圖做出那個動作。從身體結構角度來說,邊開車邊聳肩相當之難,尤其是在擁有像她那樣的胸圍的情況下。

“處理過什麽刺激勁爆的案子嗎?”他追問道。

她斜眼看了看後視鏡,放慢車速,讓後麵那輛拖著大篷車的大眾汽車超了過去。

“怎樣才算刺激勁爆?”她問道,同時熟練地操控汽車慢慢回到剛才的車道上。

“怎麽說呢……”他歎了口氣,歎息聲聽起來既哀傷又打趣,“比如一個男人殺了他老婆,因為她跟別的男人有一腿。”

“這種案子我可能處理過一件。”伊瑟莉模棱兩可地說。

“那你把他給辦了嗎?”

“辦他?”

“你把他送進監獄蹲一輩子大牢了嗎?”

“你怎麽就認定我不會為他辯護呢?”她假笑著說。

“哦,你知道的,女人聯合起來對付男人唄。”

他的語氣忽然變得極其奇怪:絕望,甚至是痛苦,卻又帶有挑逗的意味。她不得不竭力思考怎麽回應比較好。

“哦,我不是要對付男人,”她最後說道,若有所思地變了車道,“尤其是那些從女人那裏得到不公待遇的男人。”

她希望這句話能讓他敞開心扉。

但事與願違,他反而沉默下去,往座位裏陷得更深了一點兒。她斜眼看向他,但他避開了她的目光,好像她已經越界了似的。她隻得無奈地研究起壓印在他T恤上的文字來,上麵寫著“AC / DC[4]”,此外還有一個大大的浮凸單詞“BALLBREAKER[5]”。她不知道那些字母到底是什麽意思,突然心生一種應付不了他的感覺。

經驗告訴她,現在別無他法,唯有將話題引向更加深入的方向。

“你結婚了嗎?”她問。

“結過。”他冷冷地說。他的表情有些生氣,汗液在發際線下閃著亮光。他的拇指在安全帶下捋來捋去,仿佛被安全帶勒得喘不過氣來。

“那你應該很討厭律師吧?”她說。

“還行吧,”他說,“反正跟她一刀兩斷了。”

“你們沒有孩子?”

“孩子判給她了。祝她好運。”他說這話時,仿佛他妻子來自一個令人嫌惡的遙遠國度,沒必要把更文明的社會的習俗強加於她。

“我不是有意打聽的。”伊瑟莉說。

“沒關係。”

他們繼續駕車前行。剛才萌生的親密之感,此時卻陡然變為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忐忑不安。

在前方,太陽已經升到車頂上方,使得擋風玻璃上落滿白晃晃的刺眼光芒。司機那側的樹林逐漸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長滿藤蔓植被和風鈴草的陡峭路堤。路標上用好幾種伊瑟莉看不懂的文字提醒外國人不要在道路錯誤的一側行駛。

車內溫度高得近乎令人窒息,即使對伊瑟莉來說也是如此——而她是那種能夠輕鬆忍受極端高溫的人。她的眼鏡開始起霧了,但她現在不能摘下:決不能讓他看到她的裸眼。一股細細的汗液順著她的脖子緩慢地流到她的胸骨上,最後顫悠悠地停在她的胸溝邊緣。搭車客似乎並未注意到。他的雙手在大腿內側隨著某段她聽不見的旋律漫不經心地敲著。當他意識到她在看他時,他便立刻停下,兩手交叉,耷拉著擱在褲襠上。

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是什麽讓他一下子變得這麽沮喪?正當她逐漸意識到他其實很有吸引力時,他的身材卻似乎在她眼前幹癟下去,他已經不再是二十分鍾前鑽進車裏的那個男性了。難道他是那種缺乏自信的包,隻要想到生活中的女性,他的男性雄風就會瞬間蔫下去?還是說,她說錯話了?

“你要是嫌熱,可以把窗戶打開。”她提議道。

他點點頭,但一言不發。

伊瑟莉輕輕踩下油門,希望這樣能讓他高興一點兒。但他隻是歎了口氣,往座位裏陷得更深了,仿佛這點兒微不足道的加速隻是在提醒他,他們的車速有多慢。

或許她就不該說她是律師,或許說自己是個商店售貨員或幼兒教師更能打開他的話匣子。隻不過,她本以為他是那種粗蠻又信心十足的家夥,她本以為他可能有犯罪史,他也許會拿這種話題來挑逗她、測試她的反應。或許唯一真正適合她的“職業”就是家庭主婦。

“你妻子,”她再度提起剛才的話題,努力表現出男性應該希望別人具有的那種安慰、友善的語氣——他希望從酒友那裏聽到的那種語氣,“房子給她了?”

“是啊……呃……也不能這麽說……”他深吸一口氣,“我把房子給賣了,錢分她一半。她搬到了布拉德福德,我留在了這裏。”

“具體是哪裏呢?”她邊問邊朝前方的公路揚揚下巴,希望這個動作能讓他意識到她已經載他走了多遠。

“米爾納弗阿。”他竊笑一聲,似乎這個地名讓他很不自在。

對伊瑟莉來說,“米爾納弗阿”聽起來相當正常,事實上比“倫敦”或“鄧迪”還要正常,她在說那兩個地名時,舌頭總是卷不好。但她很理解,米爾納弗阿承載了他的某些異乎尋常的窘境。

“那地方沒什麽工作可幹。”她試探道,希望這種像是男性特有的、不動感情的語調表達出了同情的意味。

“我可太清楚了,”他喃喃道,突然又拔高嗓門兒,“即使這樣,還是得繼續努力啊,對不對?”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她明白了他在耍什麽花招:看著像是很樂觀,但實際上表達得很牽強,而且避開了問題的核心。他甚至還在笑,他的臉上汗光閃閃,仿佛他忽然確信向她承認自己過於懶惰是很危險的,仿佛向她承認自己一直靠救濟金過活會導致嚴重後果。告訴他自己是律師,會不會是個錯誤?是不是這樣會讓他擔心她會給他帶來麻煩,擔心她或許有一天會獲得相應的職權來欺壓他?她可以大笑一聲,為欺騙了他而道歉,再重新說一個職業嗎?比如說她是電腦軟件或者大碼女裝的售貨員?

路邊的一塊綠色大路牌上寫著距離丁沃爾和因弗內斯還有多少公裏,沒多遠了。左側的土地已經消失,露出了克羅墨地灣亮閃閃的海岸。潮水已落,岩石和沙礫都暴露出來。一隻海豹慵懶地躺在一塊岩石上,仿佛擱淺了似的。

伊瑟莉咬著嘴唇,慢慢地接受了自己的錯誤。不管是律師、售貨員還是家庭主婦,都沒有任何區別。他不是她要找的那種獵物,僅此而已。她又一次搭載了錯誤的對象。

是的,這個難以應付的大塊頭要去做什麽,現在已經很明顯了。他要去布拉德福德探望妻子,至少是去探望他的孩子。

在她看來,這一點正是他的危險因素。如果牽涉到孩子,那麽事情將會變得非常複雜。雖然她很想拿下他——畢竟她已經為實現這個目標下了很大的功夫——但她不希望情況變得複雜。她不得不放棄他。她得讓他下車。

接下來的旅程中,他們沉默不語,似乎都意識到自己讓對方失望了。

周圍的車輛逐漸密集起來,他們被裹挾在一條整齊有序的車輛長隊中。這條隊列正在穿越用鋼絞線架設起來的、有著多條車道的科索克大橋。伊瑟莉瞥了一眼搭車客,發現他正背對著她,盯著下方遠處坐落於因弗內斯海岸的工業區,這讓她不禁感到極度失落。他正在專注欣賞那些玩具城似的醜陋的預製建築[6],就像不久前欣賞她的胸部那樣專心致誌。玩具般的微型卡車一輛接一輛地消失在工廠門口——這就是他此刻的心中所想。

伊瑟莉靠左行駛,開得比她這一整天裏任何時候都要快。這不僅是周圍的交通狀況所致,還因為她想盡快結束這件事。疲勞感再次洶湧而至,她渴望在路邊找個樹蔭停下車,把頭靠在座椅上睡一會兒。

在公路盡頭,亦即大橋與陸地重新交會的地方,她心情痛苦且精神高度集中地駛過環島,以免被卷入駛向鎮上的車流,直奔因弗內斯方向而去。這麽做的時候,她甚至懶得掩飾焦慮的表情,畢竟,她已經不可能拿下他了。

不過,為了填補他們坐在一起的最後這段時間的沉默,她給了他一個小小的臨別安慰。

“我再載你多走一段,過了阿伯丁的岔路再讓你下車。到那兒你至少能確定,所有路過的車都是往南去的。”

“嗯,很好。”他冷淡地說。

“誰知道呢?”她用愉快的語氣哄道,“沒準兒你今晚就能到布拉德福德。”

“布拉德福德?”他皺起眉頭,轉身反問道,“誰說我要去布拉德福德?”

“你不是去探望孩子嗎?”她提醒道。

一陣尷尬的沉默。然後——

“我從不探望我的孩子,”他冷冷地說,“我甚至不知道他們具體住在哪裏。他們住在布拉德福德的某個地方,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珍妮——我的前妻——不想再跟我扯上任何關係。她已經當我這個人不存在了。”他直視前方,仿佛正在粗略計算南邊成千上萬個市鎮的數目究竟是多少,並將這個數字與他實際能夠落腳的數字相比較。

“不管怎樣,布拉德福德那個住址是很多年前的了,”他說,“據我所知,她現在可能已經搬到他媽的火星上去了。”

“那麽……”伊瑟莉邊問邊換擋,動作相當笨拙,導致變速箱發出可怕的哢哢聲,“你今天打算去哪裏呢?”

搭車客聳聳肩。“格拉斯哥就行,”他說,“那邊有些很不錯的酒吧。”

他注意到她正越過他看向路邊那些顯示著即將進入停車區的路標,意識到她馬上要讓他下車了。他內心不由得泛起一陣怨憤,這陣怨憤驅策著他驟然爆出最後一股突兀的能量,妄圖再掙紮著跟她說上幾句。

“怎麽著也比坐在阿爾內斯的商業旅館裏,跟一群老女人聽某個白癡唱他媽的《科帕卡巴納》要好。”

“但你要睡在哪裏呢?”

“我在格拉斯哥認識幾個朋友,”他告訴她,再次閃爍其詞起來,仿佛剛才那最後一股能量已在空氣中消散殆盡,“就看我能不能碰到他們了,就是這麽回事兒。他們準在那裏的某個地方。這個世界很小,對吧?”

伊瑟莉凝視著正前方山頂積雪的群山。對她來說,這個世界可謂非常之大。

“唔。”她說。他對於格拉斯哥即將歡迎他到來的美好想象,並沒有引起她的回應。他意識到這一點,便稍稍做出一個悲傷的手勢,攤開結實的雙手,讓她看看他空無一物的手掌。

“不過,別人總是有可能讓你失望,對不對?”他說,“這就是為什麽你總得有個備選方案。”

他使勁咽了一下口水,鼓脹的喉結像是有一顆真正的蘋果卡在脖子裏似的[7]。

伊瑟莉讚成地點點頭,努力不流露出絲毫感情。她現在渾身是汗,冷汗像電流般順著背部蔓延而下。她的心髒跳得厲害,以至於連胸脯都隨之顫動起來。她克製住短促呼吸的衝動,改為緩慢的深呼吸。她用右手死死攥住方向盤,查看後視鏡,確認另一條車道、她的車速以及搭車客的狀況。

這正是她想要的理想狀態,一切都指向了這個時刻。

他注意到她變得興奮起來,對她猶豫地咧嘴一笑,尷尬地把雙手從大腿上猛然拿開,像是剛睡醒,昏昏然地看到他心中暗暗期待的事情即將發生。她也對他同意似的咧嘴一笑,幾不可察地點點頭,仿佛在說“我也想要你”。

然後,她用左手中指按下方向盤上的一個小按鈕。

那個按鈕也許是前大燈、轉向燈或者擋風玻璃雨刷器的開關,但它都不是。它是釋放伊卡帕圖亞的按鈕,是副駕駛座內部針頭的觸發器。隻消一按,針頭便會悄無聲息地從鞘狀的細小孔洞中彈出來。

針頭穿過搭車客的牛仔褲麵料刺入肉裏,兩邊屁股各一針,搭車客畏縮了一下。他的眼睛恰好正對著後視鏡。但除了伊瑟莉,再無他人看到他的表情變化。離他們最近的一輛車是貼有“農場食品”標簽的大貨車,但它依然離得很遠,貨車有色玻璃後麵的司機腦袋小得像隻昆蟲。不管怎樣,搭車客的驚訝表情轉瞬即逝。哪怕體形比他大得多的獵物,伊卡帕圖亞的劑量也是足夠的。他失去了知覺,腦袋無力地仰靠在軟綿綿的頭枕凹陷處。

每到這種時刻,她總是仿佛靈魂出竅般從高處俯視自己:鳥瞰著她的紅色豐田車停在停車帶那小小的瀝青括弧裏。農場食品貨車呼嘯而過。

然後,同往常一樣,伊瑟莉從高空墜下,一陣令人頭昏眼花的墜落後,她一頭鑽進自己的身體裏。她的腦袋重重地撞到頭枕上,比搭車客方才的力度大得多。她身體戰栗地吸著氣。她氣喘籲籲,緊緊抓住方向盤,仿佛這樣可以阻止她繼續下墜,跌入地下深淵。

找到重回地麵的感覺總是需要一點兒時間。她數著自己的呼吸頻率,慢慢地降到每分鍾六次。接著,她把雙手從方向盤上鬆開,放在肚子上。不知怎的,這麽做總能讓她倍感安慰。

等到腎上腺素消退後,她終於感覺平靜下來,這才重新投入手頭的工作中。從兩個方向來的車輛轟鳴駛過,但她隻能聽見嘈雜的車流聲,卻看不見車輛。隻需按下儀表板上的一個按鈕,所有的車窗玻璃都會變成深琥珀色。但她根本不記得碰過那個按鈕。她一定是在剛才腎上腺素飆升時按下的。她隻記得,每到這種時候,車窗總是已經變暗了。

一輛大車駛過,在她的車身上投下一道黑影。地麵隨之顫動。她等著,直到它駛遠。

然後,她打開手套箱,取出假發。那是一頂男式假發,但卻是金色的卷發。她轉過身來,把假發小心翼翼地戴在仍舊保持原來坐姿的搭車客的頭上,捋平他耳朵上方胡亂打結的頭發,用鋒利的指甲按了按劉海兒,使其貼在他的前額上。她仰靠在椅背上,檢視這番打扮的整體效果,隨後又做了些調整。他看起來已經很像她搭載過的其他搭車客了。等他的衣服被脫掉時,他們的樣子就幾乎一樣了。

接下來,她從手套箱裏抓出一大把各種各樣的眼鏡,選出一副合適的,塞到搭車客鼻子和耳朵上的恰當位置。

最後,她從後座上取回防寒服,任由搭車客的夾克滑落到車廂地板上。這件衣服實際上隻有前半部分,後半部分已被剪掉並丟棄了。她用毛皮襯裏的那一麵蓋住搭車客的上半身,用袖子裹住他的手臂並借助手臂的重量壓好,再把剪成兩半的兜帽披在他的肩上。

喬裝打扮完畢,可以出發了。

她按下一個按鈕,琥珀色從車窗上褪去,就像墨水暈開的過程反了過來。外麵的世界依舊寒冷而明亮。車流稀疏了一些。在伊卡帕圖亞的效力消失之前,她大概有兩小時的時間。這裏離家隻有五十分鍾的車程,而現在才上午九點三十五分。她出色地完成了今天的任務。

回到農場後,她必須得把車子仔細檢查一番了。

[1] 英製長度單位,1英裏約為1.6千米。

[2] 指法律授予某些道路使用人以優先通行的權利,而限製他方同時使用道路或者要求他方承擔避讓的義務。

[3] 約為1.55米。

[4] 澳大利亞搖滾樂隊,成立於1973年。

[5] BALLBREAKER是AC / DC樂隊於1995年發行的專輯。

[6] 這裏用作遊戲名詞,指玩家耗費大量材料快速建成的建築。

[7] 在英語中,喉結俗稱為“亞當的蘋果”(Adam’s app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