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向偉大衝刺的隋朝
仁壽四年(604),新繼位的楊廣在洛陽登邙山、觀伊闕,驚服於此地的帝王之氣。楊廣感歎:“龍門在此,自古帝王為何不在這裏建都?”尚書仆射蘇威回答:“自古非不知,隻是等待陛下。”楊廣大喜之餘,躊躇滿誌地定下了遷都洛陽的決心,想要把握住上蒼賜予的良機。
當隋王朝在六世紀末期橫空出世之時,天下都相信它將帶領割據混亂四個世紀的神州大地,步入一個和平、統一、富強的治世。
曆史將一個天賜良機,送到了大隋王朝的手裏。
隋朝的創建者隋文帝楊堅確實是一個幸運兒。“古來得天下之易,未有如隋文帝者,以婦翁之親,值周宣帝早殂,結鄭譯等矯詔入輔政,遂安坐而攘帝位。”(趙翼語)開皇元年(581)二月,楊堅受北周靜帝禪讓,建立新王朝,定國號為“隋”。八年後,隋軍南下滅亡南朝的最後一個朝代陳,統一華夏,結束了自東漢末年以來長達四百年的分裂局麵。
一個“地廣三代,威震八紘”的大隋王朝,超越了之前所有的王朝,具備了名垂千古的先機。
隋文帝楊堅、隋煬帝楊廣父子兩代人,都一心要把握曆史的恩賜,帶領王朝向一個偉大的盛世發起衝刺。
父子兩代皇帝也都有曆史均值之上的素養。隋文帝勵精圖治,大刀闊斧地在政治、經濟、文化各領域進行改革。完善於唐朝的三省六部製,肇始於隋朝,它是隋文帝鞏固中央集權的一係列措施中影響深遠的一項。統一難,消除威脅統一的深層次因素更難。隋文帝還果斷終結了與門閥世族勢力相結合的九品中正製,毅然推行科舉製,盡可能打破限製,公開透明地選賢任能。科舉取士在時人看來或許隻是人事製度,卻深深塑造了之後的中國社會。科舉製保障了社會流動性,中國古代的超穩定結構依賴科舉製甚多。
隋煬帝楊廣繼承父親的遺誌,更加努力地驅動龐大王朝奔向盛世。楊廣興建了大運河,建設馳道,改善水陸交通;修繕長城,大敗突厥,降伏林邑,征服吐穀渾,恢複了兩漢在西域的影響力。隋朝的大地,萬國來朝,倭國、高句麗、新羅、百濟、真臘等周邊政權紛紛來朝,其中以倭國遣隋使最為著名。以中國為核心的古代東亞國際體係、深受中國文化和典章製度影響的儒家文化圈的形成,隋朝是重要的發力時期。
“二十年間,天下無事,區宇之內晏如也。”兩代人的勵精圖治、勸課農桑,使得隋朝前期出現一個史稱“開皇盛世”的小**。
隋朝的糧倉裝滿了穀物,隋朝的國庫存滿了絹帛,直到唐太宗時尚未用完。
“齊魯趙魏,學者尤多,負笈追師,不遠千裏,講誦之聲,道路不絕。中州儒雅之盛,自漢、魏以來,一時而已。”(《隋書》)
“在隋文帝和隋煬帝的統治下,中國又迎來了第二個輝煌的帝國時期。大一統的政權在中國重新建立起來,長城重新得到修繕,政府開鑿了大運河(這為後來幾百年間的繁華提供了可能),建造了宏偉的宮殿,中華帝國終於得以重振雄風。”(費正清《中國:傳統與變遷》)
然而,隋朝終究沒能進入盛世,反而在統一天下三十八年後轟然倒塌。在隋朝廢墟上崛起的唐朝,接過了隋朝的接力棒……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責任,每一個王朝有每一個王朝的曆史責任。任何朝代統治者的作為,都要和王朝的實際相符合,不能滯後不作為,也不能超前胡亂作為。如果說隋文帝楊堅尚且算是有的放矢,那麽隋煬帝就是好大喜功,帶領隋朝在“超負荷”的大道上一路狂奔。隋煬帝治下的百姓,還沒有從隋文帝時期的負擔中緩過神來,又要服役修建宮室、長城和大運河等宏大工程,承擔與周邊政權的頻繁戰事,尤其是百萬大軍連續東征高句麗,對神州大地造成了不可承受的傷害。隋煬帝的“大業”是當時的不可承受之重。
至於隋煬帝本人的奢靡,則是火上澆油。楊廣遊江都,率領諸王、百官、後妃、宮女等一二十萬人,船隊長達二百餘裏。浩浩****的隊伍,需索州縣,騷擾百姓,完全是無謂的浪費。
曆經幾百年搏殺而融合的華夏民族,曾經寄予隋朝極大的希望,等到的卻是失望。
兩代雄才大略的帝王,一個向偉大衝刺的夢想,最終留下“罄南山之竹,書罪無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的罵名。
隋朝如同一道流星,劃亮了大唐盛世的夜空;又如一朵曇花,短暫而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