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決定世界的一分鍾
曆史瞬間
1815年法軍元帥格魯希錯判形勢導致拿破侖慘敗滑鐵盧戰役
導讀
1927年,茨威格這本書首次出版時,其實隻收錄了五個故事,分別是《決定世界的一分鍾》《瑪麗恩巴德哀歌》《發現黃金國》《英雄的時刻》與《南極點之爭》。本文實際上是這本書所有14篇曆史速寫中的第一篇,後來隻是因為新的故事的加入,出於時間順序的安排而放在了今天的位置。但其實這篇曆史隨筆最為符合茨威格關於曆史的看法。
本書的書名漢譯為《人類群星閃耀時》,而德語原文則是Sternstunden der Menschheit。這裏的Sternstunden一詞的原意是一個人某方麵發展的**時刻或具有轉折性的時刻,是一些幸福且頗具宿命色彩的瞬間。而茨威格拓寬了這個詞的用法,將它用於描述人類曆史發展中各種關鍵性時刻,就像他在前言中所談到的那樣:“這種命運攸關的時刻充滿戲劇性,在個人的一生及曆史的進程中都是難得出現的;這種時刻可能集中在某一天、某一時,甚至常常發生在某一分鍾,但它們的決定性影響卻是超越時間的。”茨威格首先想到的就是在整個歐洲曆史上最具傳奇色彩的拿破侖與他的滑鐵盧戰役。
拿破侖的大名毋庸我們贅述,他最後的失敗也讓無數的後來者扼腕歎息。他在歐洲戰爭史上幾乎是戰神一樣的人物,他在滑鐵盧戰役的失敗也成就了英國威靈頓公爵的赫赫威名。關於這場戰役失敗的原因,無數的人都在尋找。很多人認為是他年事已高,耽誤了整整半天的時間。更為重要的是,他重新統治法國隻有100天,根基未穩,即使贏了這場戰役,在實力更為強大的同盟軍麵前,他未必能夠堅持太久,失敗乃是必然。
作為一個作家,茨威格卻更願意相信偶然與命運,更願意認為這一失敗乃是因為某個平庸人物在某一瞬間的錯誤決定。畢竟,拿破侖的英雄人格感染了無數的歐洲人,後人都不希望這一切是因為他們的英雄自身的錯誤。不管怎麽說,曆史裏充滿了無數的可能性,這也許就是我們永遠喜歡討論曆史的原因吧。
命運總是對著強力人物和殘暴專橫者趨之若鶩。它會長年使自己屈從於某個個人的意誌:例如愷撒、亞曆山大、拿破侖;因為命運喜歡這些狂暴任性的人物,這些人和它本身很相似,都是一樣的不可捉摸。
但是有時候,當然,這在任何時代都是極為罕見的,命運也會出於一種奇怪的心情,把自己拋到某個平庸之輩的手中。有時候——這是世界曆史上最令人驚奇的時刻——命運之線會在某個瞬間掌握在一個窩囊廢手中。英雄們的世界遊戲像一陣風暴似的也把那些平庸之輩卷了進來。但是當重任突然降臨到他們身上時,他們與其說感到慶幸,毋寧說感到害怕。他們幾乎都是哆哆嗦嗦地把拋過來的命運又重新從手中放開。一個平庸之輩能抓住機緣使自己平步青雲,這是很難得的。因為偉大事業降臨到渺小人物的時間,僅僅是短暫的一瞬。誰錯過了這一瞬間,它決不會再恩賜第二次。
格魯希
維也納會議[1]正在舉行。在交際舞會、調情嬉笑、玩弄權術和互相爭吵之中,突然有一個消息如炮彈般炸裂開來:拿破侖,這頭被困的雄獅從厄爾巴島[2]的牢籠中闖出來了;緊接著,其他的信使也騎著馬飛奔而來:拿破侖占領了裏昂;他趕走了國王;軍隊又都狂熱地舉著旗幟投奔到他那一邊,他回到了巴黎;他住進了杜伊勒裏王宮——萊比錫大會戰[3]和二十年生靈塗炭的戰爭[4]全都白費了。好像被一隻利爪攫住,那些剛剛還在互相抱怨和爭吵的大臣又都聚集在一起,急急忙忙抽調出一支英國軍隊、一支普魯士軍隊、一支奧地利軍隊、一支俄國軍隊。他們現在要再次聯合起來,徹底擊敗這個篡權者。歐洲合法的皇帝和國王們從未如此驚慌失措。威靈頓[5]開始從北達向法國進軍,一支由布呂歇爾[6]統率的普魯士軍,作為他的增援部隊從另一方向前進。施瓦岑貝格[7]在萊茵河畔整裝待發;而作為後備軍的俄國軍團,正帶著全部輜重,緩慢地穿過德國。
拿破侖一下子就看清了這種致命的危險。他知道,在這些獵犬集結成群之前絕不能袖手等待。他必須在普魯士人、英國人、奧地利人聯合成為一支歐洲盟軍並且毀滅他的帝國之前就將他們分而攻之,各個擊破。他必須行動迅速,不然的話,他將無法平息國內的不滿情緒。他必須趕在共和黨人重整旗鼓並同保王黨人[8]聯合起來以前就取得勝利。他必須趕在那個奸詐多變的兩麵派富歇[9]以及與他一丘之貉的塔列朗[10]結成同盟並從背後捅他一刀之前就班師凱旋。他必須充分利用自己軍隊的高漲熱情,一鼓作氣就把自己的敵人統統解決掉。每拖一天都是損失,每拖一小時都是危險。於是,他就匆匆忙忙把賭注押在歐洲流血最多的戰場——比利時上麵。6月15日淩晨3時,拿破侖大軍(現在也是僅有的一支軍隊)的先頭部隊越過邊界,進入比利時。16日,他們在林尼[11]與普魯士軍遭遇,並將普軍擊敗。這是這頭雄獅闖出牢籠之後的第一次猛擊,這一擊非常厲害,然而卻並不致命。被擊敗但卻未被消滅的普軍向布魯塞爾撤退。
現在,拿破侖準備第二次攻擊,即向威靈頓的部隊進攻。他不允許自己喘息,也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因為每拖延一天,就意味著給對方增添力量。而勝利的捷報將會像烈性燒酒一樣,使自己身後的祖國以及流盡了鮮血的不安的法國人民如醉若狂。17日,拿破侖率領全軍到達四臂村[12]的山丘地帶前,威靈頓,這個頭腦冷靜、意誌堅強的對手已在高地上築好工事,嚴陣以待。而拿破侖的一切部署也從未有像這一天那樣細致周到。他的軍令也從未有像這一天那樣清楚明白。他不僅反複斟酌了進攻的方案,而且也充分估計到自己可能麵臨的各種危險,即布呂歇爾的軍隊僅僅是被擊敗,但卻並未被消滅。他的軍隊隨時都有可能與威靈頓的軍隊會合。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發生,拿破侖抽調出一部分部隊去跟蹤追擊普魯士軍,以阻止他們與英軍會合。
他把追擊的任務交給了格魯希[13]元帥指揮。格魯希,一個中庸的男子,老實可靠,兢兢業業,當他任騎兵隊長時,常常被證明是稱職的。然而他也僅僅是一位騎兵隊長而已。他既沒有繆拉[14]那樣的膽識魄力,也沒有聖西爾[15]和貝爾蒂埃[16]那樣的足智多謀,更缺乏內伊[17]那樣的英雄氣概,關於他,沒有神話般的傳說,也沒有誰把他描繪成威風凜凜的勇士。在拿破侖的英雄傳奇中,他沒有顯著的業績使他贏得榮譽和地位。使他聞名於世的,僅僅是他的不幸和厄運。他從戎二十年,參加過從西班牙到俄國、從尼德蘭到意大利的各種戰役。他是緩慢地、一級一級地升到元帥的軍銜。不能說他沒有成績,但卻無特殊的貢獻。是奧地利人的子彈、埃及的烈日、阿拉伯人的匕首、俄國的嚴寒,使他的前任相繼喪命(德賽[18]在馬倫哥[19],克萊貝爾[20]在開羅,拉納[21]在瓦格拉姆[22]),從而為他騰出了位置。他不是青雲直上,年紀輕輕可以獲得最高的軍銜,而是經過了二十年戰爭的煎熬。
拿破侖大概也知道,格魯希既不是氣吞山河的英雄,也不是運籌帷幄的謀士,他隻不過是一個老實可靠、循規蹈矩的人。但是他自己的元帥,一半已在黃泉之下,而其餘幾位已對這種沒完沒了的風餐露宿的戎馬生活十分厭倦,正怏怏不樂地待在自己的莊園裏呢。所以,拿破侖是出於無奈才對這個中庸的男子委以重任的。
6月17日,林尼一役勝利後的第一天,也是滑鐵盧戰役的前一天,上午十一時,拿破侖第一次把獨立指揮權交給格魯希元帥。就在這一天,在這短暫的瞬間,唯唯諾諾的格魯希得以跳出一味服從的軍人習氣,自己走進世界曆史的行列。這不過是短暫的一瞬間,然而又是怎樣的一瞬間啊!拿破侖的命令是清楚的:當他自己向英軍進攻時,格魯希務必率領交給他的三分之一兵力去追擊普魯士軍。這似乎是一項簡單的任務,因為它既不曲折也不複雜,然而即便是一柄劍,也是兩邊雙刃的!因為在向格魯希交代追擊任務的同時,還交代清楚:他必須始終和主力部隊保持聯係。
格魯希元帥躊躇地接受了這項命令。他不習慣獨立行事。隻是當他看到皇帝的天才目光,他才感到心裏踏實,不假思索地應承了下來。此外,他好像從自己手下將軍們的背後感覺出他們的不滿。當然,也許還有命運的翅膀在暗中撥弄他呢。總之,使他放心的是,大本營就在附近。隻需三小時的急行軍,他的部隊便可和皇帝的部隊會合。
格魯希的部隊在瓢潑大雨中出發。士兵們在軟滑的泥濘地上緩慢地向普軍運動。或者至少可以說,他們是朝著布呂歇爾部隊所在地的方向前進。
卡由[23]的夜晚
來自北歐的暴雨下個不停。拿破侖的師團步履艱難地在黑暗中前進,個個渾身濕透。每個人的靴底上至少有兩磅爛泥。沒有任何蔽身之處,沒有人家,沒有房屋。連麥稈稻草也都是水淋淋的,無法在上麵躺一下。於是隻好讓十個或十二個士兵互相背靠背地坐在地上,直著身子在滂沱大雨中睡覺。皇帝自己也沒有休息。他心焦如焚,坐臥不安,因為在這什麽也看不見的天氣中,無法進行偵察。偵察兵的報告都含混不清。況且,他還不知道威靈頓是否會迎戰,從格魯希那裏又沒有任何關於普軍的消息傳來。夜裏一點鍾,拿破侖不顧簌簌的驟雨,一直走到英軍炮火射程之內的陣地前沿。霧氣蒙蒙中,隱現出英軍陣地上的稀薄燈光。拿破侖一邊走著一邊考慮進攻方案。拂曉,他才回到卡由的小木屋裏,這就是他極其簡陋的統帥部。他在這裏看到了格魯希送來的第一批報告。報告中關於普軍撤退去向的消息含含糊糊,盡是一些故意寬慰人的承諾:正在繼續追擊普軍。雨漸漸地停了,皇帝在房間裏焦慮地走來走去,不時凝望著黃色的地平線,看看遠處的一切是否最終能顯現清楚,從而好使自己下決心。
清晨五點鍾,雨全停了,妨礙下決心的胸中迷霧似乎也消散了,皇帝終於下達了如下的命令:全軍務必在上午9點做好總攻準備。傳令兵向四麵八方奔去,不久就響起了集合的鼓聲。這時,皇帝才在自己的行軍**躺下,他要睡兩個小時。
滑鐵盧[24]的上午
時間已是上午9點,但部隊尚未全部到齊。下了三天的雨,地上又濕又軟,行路困難,妨礙了炮兵的轉移。太陽剛剛漸漸地從陰雲中露出來,照耀著大地,空中刮著大風。今天的太陽可不像當年奧斯特裏茨[25]的太陽那樣明媚燦爛,預兆著吉祥。今天的太陽隻散射出淡黃色的微光,顯得陰鬱無力。這是北方的陽光。部隊終於準備就緒,處於待命狀態。戰役打響以前,拿破侖又一次騎著自己的白色牝馬,沿著前線,從頭至尾檢閱一番。戰旗狂舞,騎兵們英武地揮動戰刀,步兵們用刺刀尖挑起自己的熊皮軍帽,向皇帝致意。所有的戰鼓狂熱地敲響,所有的軍號都對著自己的統帥快樂地吹出清亮的號音。但是,蓋過這一切響徹四方的聲音的,卻是雷鳴般的歡呼聲,它從各個師團滾滾而來。這是從七萬名士兵的喉嚨裏迸發出來的、低沉而又洪亮的歡呼聲:“皇帝萬歲!”(Vive l’Empereur!)
二十年來,拿破侖進行過無數次檢閱,但從未有像這最後一次檢閱這樣壯觀和熱烈。歡呼聲剛一消失,上午11點——比預定時間晚了兩小時,而這恰恰是致命的兩小時!——炮手們接到命令,用榴彈炮轟擊山頭上的身穿紅衣的英國士兵。接著,內伊——這位“勇士中的勇士”,率領步兵發起衝鋒。決定拿破侖命運的時刻開始了。關於這次戰役,曾經有過無數描述。但人們似乎從未厭倦閱讀關於它的各種各樣激動人心的記載。要麽是司各特[26]氣勢恢宏的描寫,要麽是司湯達[27]短小精悍的敘述。這次戰役,無論是從遠看,還是從近看,無論是從統帥的山頭上看,還是從盔甲騎兵的馬鞍上看,它都是偉大的,具有多方麵的意義。它是一部扣人心弦的、富於戲劇性的藝術傑作:一會兒陷入畏懼,一會兒又充滿希望,兩者不停地變換著位置,最後,這種變換突然成了一場滅頂之災。這次戰役是真正的悲劇典型,因為歐洲的命運全係在拿破侖這一個人的命運上,拿破侖的存在,猶如節日迷人的焰火,它像爆竹一樣,在倏然墜地、永遠熄滅之前,又再次衝上雲霄。
從上午11點至下午1點,法軍師團向高地進攻,一度占領了村莊和陣地,但又被擊退下來,繼而又發起進攻。在空曠、泥濘的山坡上已經覆蓋了一萬具屍體。可是除了大量消耗以外,什麽目的都沒有達到。雙方的軍隊都已疲憊不堪,雙方的統帥都焦慮不安。雙方都知道,誰先得到增援,誰就是勝利者。威靈頓等待著布呂歇爾;拿破侖盼望著格魯希。拿破侖心情焦灼,不時端起望遠鏡,接二連三地派傳令兵到格魯希那裏去;一旦他的這位元帥及時趕到,那麽奧斯特裏茨的太陽將會重新在法蘭西上空照耀。
格魯希的錯誤
但是,格魯希並未意識到拿破侖的命運掌握在他手中,他隻是遵照命令於6月17日晚間出發,按預計方向去追擊普魯士軍。雨已經停止。那些昨天才第一次嚐到火藥味的年輕士兵,在無憂無慮地、慢騰騰地行走著,好像是在一個和平的國度裏,因為敵人始終沒有出現,被擊潰的普軍撤退的蹤跡也始終沒有找到。
正當格魯希元帥在一戶農民家裏急急忙忙吃早餐時,他腳底下的地麵突然微微震動起來。所有的人都悉心細聽。從遠處一再傳來沉悶的、漸漸消失的聲音:這是大炮的聲音,是遠處炮兵正在開炮的聲音,不過並不太遠,至多隻有三小時的路程。幾個軍官用類似印第安人的姿勢伏在地上,試圖進一步聽清方向。從遠處傳來的沉悶回聲依然不停地隆隆滾來。這是聖讓山[28]上的炮火聲,是滑鐵盧戰役開始的聲音。格魯希征求意見。副手熱拉爾[29]急切地表示:“應該立即向開炮的方向前進!”第二個發言的軍官也讚同說:“趕緊向開炮的方向轉移,一定要快!”所有的人都毫不懷疑:皇帝已經向英軍發起攻擊了,一次重大的戰役已經開始。可是格魯希卻拿不定主意。他習慣於唯命是從,他膽小怕事地死抱著寫在紙上的文書,那是皇帝陛下的命令:追擊撤退的普軍。熱拉爾看到他如此猶豫不決,便激動起來,急衝衝地說:“趕緊前進啊!”這位副司令當著二十名軍官和平民的麵提出這樣的要求,說話的口氣簡直像是在下命令,而不是在請求。這使得格魯希非常不快。他用更為嚴厲和生硬的語氣說,在皇帝撤回成命以前,他決不偏離自己的責任。軍官們絕望了,而隆隆的大炮聲卻在這時不祥地沉默下來。
熱拉爾隻能盡最後的努力。他懇切地請求,至少能讓他率領自己的第四軍和若幹騎兵到那戰場上去。他說他能保證及時趕到。格魯希考慮了一下,他隻考慮了一秒鍾。
決定世界曆史的一瞬間
然而格魯希考慮的這一秒鍾,卻決定了他自己的命運、拿破侖的命運和整個世界的命運。在瓦爾海姆[30]那間農舍裏逝去的這一秒鍾決定了整個19世紀,而這一秒鍾全取決於這個迂腐庸人的一張嘴巴。這一秒鍾全掌握在這雙神經質地揉皺了皇帝命令的手中——這是多麽的不幸!倘若格魯希在這刹那之間有勇氣、有魄力,不拘泥於皇帝的命令,而是相信自己、相信顯而易見的信號,那麽法國也就得救了。可惜這個毫無主見的家夥隻會始終聽命於寫在紙上的條文,而從不會聽從命運的召喚。
格魯希使勁地搖了搖手。他說,把這樣一支小部隊再分散兵力是不負責任的,他的任務是追擊普軍,而不是其他。就這樣,他拒絕了這一違背皇帝命令的行動。軍官們悶悶不樂地沉默了,在他周圍鴉雀無聲。而決定性的一秒鍾就在這一片靜默之中消逝了,它一去不複返,以後,無論用怎樣的言辭和行動都無法彌補這一秒鍾——威靈頓已經勝利了。
格魯希的部隊繼續往前走,熱拉爾和旺達姆[31]憤怒地緊握著拳頭。不久,格魯希自己也不安起來,隨著時間一小時一小時地過去,他越來越沒有把握,因為令人奇怪的是,普軍始終沒有出現。顯然,他們離開了退往布魯塞爾去的方向。接著,情報人員報告了種種可疑的跡象,說明普軍在撤退過程中已分幾路轉移到了正在激戰的戰場。如果這時候格魯希趕緊率領隊伍去增援皇帝,還是來得及的。但他隻是懷著愈來愈不安的心情,依然等待著消息,等待著皇帝要他返回的命令。可是沒有消息來,隻有低沉的隆隆炮聲震顫著大地,炮聲卻愈來愈遠。孤注一擲的滑鐵盧搏鬥正在進行,炮彈便是投下來的鐵骰子。
滑鐵盧的下午
時間已經到了下午1點。拿破侖的四次進攻雖然被擊退下來,但威靈頓主陣地的防線顯然也出現了空隙。拿破侖正準備發起一次決定性的攻擊。他加強了對英軍陣地的炮擊。在炮火的硝煙如屏障似的擋住山頭以前,拿破侖向戰場最後看了一眼。
這時,他發現東北方向有一股黑壓壓的人群迎麵奔來,像是從樹林裏竄出來的。一支新的部隊!所有的望遠鏡都立刻對準了這個方向。難道是格魯希大膽地違背命令,奇跡般地及時趕到了?可不是!——一個帶上來的俘虜報告說,這是布呂歇爾將軍的前哨部隊,是普魯士軍隊。此刻,皇帝第一次預感到,那支被擊潰的普軍為了搶先與英軍會合,已擺脫了追擊,而拿破侖自己卻用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在空曠的土地上做毫無用處、毫無目標的運動。他立即給格魯希寫了一封信,命令他不惜一切代價趕緊與自己靠攏,並阻止普軍向威靈頓的戰場集結。
與此同時,內伊元帥又接到了進攻的命令,必須在普軍到達以前殲滅威靈頓部隊,獲勝的機會突然之間大大減少了。此時此刻,不管下多大的賭注,都不能算是冒險。整個下午,法軍向威靈頓所在的高地發起了一次又一次的衝鋒。戰鬥一次比一次殘酷,投入的步兵一次比一次多。他們幾次衝進被炮彈炸毀的村莊,又幾次被擊退出來,隨後又擎著飄揚的旗幟向著已被擊散的方陣蜂擁而上,但是威靈頓依舊巋然不動,而格魯希那邊卻始終沒有消息傳來。當拿破侖看到普軍的前衛正在漸漸逼近時,他心神不安地喃喃低語:“格魯希在哪裏?他究竟在什麽地方呢?”他手下的指揮官們也都變得急不可待。內伊元帥已決定把全部隊伍都拉上去,決一死戰,他的乘騎已有三匹被擊斃,他是那樣魯莽勇敢,而格魯希又是那樣優柔寡斷。內伊把全部騎兵投入戰鬥。於是,一萬名殊死一戰的盔甲騎兵和步騎兵踩爛了英軍的方陣,砍死了英軍的炮手,衝破了英軍的最初幾道防線。雖然他們自己再次被迫撤退,但英軍的戰鬥力已瀕於殆盡。山頭上鐵桶般的嚴密防線開始鬆散了。當受到重大傷亡的法軍騎兵被炮火擊退下來時,拿破侖的最後預備隊——老近衛軍正步履艱難地向山頭進攻。歐洲的命運全係在能否攻下這一山頭上。
決戰
從上午以來,雙方的四百門大炮不停地轟擊著,前線響徹騎兵隊向開火的方陣衝殺的鐵蹄聲。從四麵八方傳來的咚咚戰鼓聲震耳欲聾,整個平原都在顫動!但是在雙方的山頭上,雙方的統帥似乎都聽不見這嘈雜的人聲,他們隻是傾聽著更為微弱的聲音。
兩隻表在雙方的統帥手中,像小鳥的心髒一般嘀嗒嘀嗒作響。這輕微的鍾表聲蓋住了所有震天的吼叫聲。拿破侖和威靈頓各自拿著自己的計時器,數著每一小時、每一分鍾,計算著還有多少時間,最後的決定性的增援部隊就該到達了。威靈頓知道布呂歇爾就在附近,而拿破侖則希望格魯希也在附近。現在雙方都已沒有後備部隊了,誰的增援部隊先到,誰就贏得這次戰役的勝利。兩位統帥都在用望遠鏡觀察著樹林邊緣。現在,普軍的先頭部隊像一陣煙似的開始在那裏出現了。難道這僅僅是一些被格魯希追擊的散兵遊勇嗎?還是被追擊的普軍主力?這會兒,英軍隻能做最後的抵抗了,而法國部隊也已精疲力竭,就像兩個氣喘籲籲的摔跤手,雙臂都已癱軟,在進行最後一次較量前,喘著一口氣:決定性的最後一個回合已經來到。
普軍的側翼終於響起了槍擊聲。難道發生了遭遇戰?隻聽見輕火器的聲音!拿破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格魯希終於來了!”他以為自己的側翼現在已有了保護,於是集中了最後剩下的全部兵力,向威靈頓的主陣地再次發起攻擊。這主陣地就是布魯塞爾的門閂,必須將它摧毀,這主陣地就是歐洲的大門,必須將它衝破。
然而剛才那一陣槍聲僅僅是一場誤會。由於漢諾威兵團穿著別樣的軍裝,前來的普軍向漢諾威士兵開了槍,但這場誤會的遭遇戰很快就停止了。現在,普軍的大批人馬毫無阻擋地、浩浩****地從樹林裏穿出來。 ——迎麵而來的根本不是格魯希率領的部隊,而是布呂歇爾的普軍。厄運就此降臨了。這一消息飛快地在拿破侖的部隊中傳開,部隊開始退卻,但還有一定的秩序。而威靈頓卻抓住這一關鍵時刻,騎著馬,走到堅守住的山頭前沿,脫下帽子,在頭上向著退卻的敵人揮動。他的士兵立刻明白了這一預示著勝利的手勢。所有剩下的英軍一下子全都躍身而起,向著潰退的敵人衝去。與此同時,普魯士騎兵也從側麵向倉皇逃竄、疲於奔命的法軍衝殺過去,隻聽得一片驚恐的尖叫聲:“各自逃命吧!”僅僅幾分鍾的工夫,這支曾有赫赫軍威的部隊變成了一股被人驅趕的抱頭鼠竄、驚慌失措的人流。它卷走了一切,也卷走了拿破侖本人。策鞭追趕的盟軍騎兵對待這股迅速向後逃竄的人流,就像對待毫無抵抗、毫無感覺的流水,猛擊猛打。在一片驚恐的胡亂叫喊聲中,他們輕而易舉就捕獲了拿破侖的禦用馬車和全軍的貴重財物,俘虜了全部炮兵。隻是由於黑夜的降臨,拿破侖的性命和自由才得以苟安——直到半夜,滿身汙垢、頭暈目眩的拿破侖才在一家低矮的鄉村客店裏,疲倦地躺坐在扶手軟椅上,這時,他已不再是個皇帝了。他的帝國、他的皇朝、他的命運全完了。他這個最有膽識、最有遠見的人物在二十年裏所建立起來的全部豐功偉績,卻被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的怯懦徹底毀掉了。
跌落凡塵
當英軍的進攻剛剛擊潰拿破侖的部隊,就有一個當時幾乎名不見經傳的人,乘著一輛特快的四輪馬車向布魯塞爾急駛而去,然後又從布魯塞爾駛到海邊,一艘船隻正在那裏等著他。他揚帆過海,以便趕在政府信使之前先到達倫敦。由於當時大家還不知道拿破侖已經失敗的消息,他立刻進行了大宗的證券投機買賣。此人就是羅斯柴爾德[32]。他以這一機敏之舉建立了另一個帝國,一個新的金融王朝。第二天,英國獲悉自己勝利的消息,同時巴黎的富歇——這個一貫依靠出賣發跡的家夥也知道了拿破侖的失敗。這時,布普塞爾和德國都已響起了勝利的鍾聲。
到了第二天,隻有一個人還絲毫不知滑鐵盧發生的事,盡管他離這個決定命運的地方隻有四小時的路程。他,就是造成全部不幸的格魯希。他還一直死抱著那道追擊普軍的命令。奇怪的是,他始終沒有找到普軍,這使他忐忑不安。近處傳來的炮聲越來越響,好像它們在大聲呼救似的。大地震顫著,每一炮都像是打進自己的心裏。現在人人都已明白這絕不是什麽小小的遭遇戰,而是一次巨大的戰役,一次決定性的戰役已經打響。
格魯希騎著馬,在自己的軍官們中間惶惑地奔來奔去。軍官們都避免同他商談,因為他們先前的建議完全被他置之不理。
當他們在瓦夫爾[33]附近遇到一支孤立的普軍——布呂歇爾的後衛部隊時,全都以為挽救的機會到了,於是發狂似的向普軍的防禦工事衝去。熱拉爾一馬當先,好像被一種不祥的預感所驅使在追尋著死亡。一顆子彈隨即把他打倒在地,這個最喜歡提意見的人變成了重傷員。隨著黑夜的降臨,格魯希的部隊攻占了村莊,但他們似乎感到,對這支小小的後衛部隊所取得的勝利,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在那邊的戰場上突然變得一片寂靜,這是一種令人不安的寂靜,可怕的和平,一種陰森森、死一般的沉默。所有的人都覺得,與其是這種咬齧神經的惘然沉默,倒不如聽見隆隆的大炮聲來得更好。格魯希現在才終於收到那張拿破侖寫來的要他到滑鐵盧緊急增援的便條(可惜為時太晚了)。滑鐵盧一仗想必是一次決定性的戰役,可是誰贏得了這次巨大戰役的勝利呢?格魯希的部隊又等了整整一夜,完全是白等!從滑鐵盧那邊再也沒有消息傳來,好像這支偉大的軍隊已經將他們遺忘。他們毫無意義地站立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周圍空空****。清晨,他們拆除營地,繼續行軍。他們個個累得要死,並且早已意識到,他們的一切行軍和運動毫無意義。上午10點,總參謀部的一個軍官終於騎著馬奔馳而來。他們把他扶下馬,向他提出一大堆問題,可是他卻滿臉驚慌的神色,兩鬢頭發濕漉漉的,由於過度緊張,全身顫抖著。至於他結結巴巴說出來的話,盡是他們聽不明白的,或者說,是他們無法明白和不願意明白的。他說,再也沒有皇帝了,再也沒有皇帝的軍隊了!法蘭西失敗了……這時,所有的人都把他當成瘋子,當成了醉漢。然而他們終於漸漸地從他嘴裏弄清了全部真相,聽到了他那令人沮喪,甚至使人癱瘓的報告。格魯希麵色蒼白,全身顫抖,用軍刀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他知道自己殉難成仁的時刻來臨了,他決心承擔起力不從心的任務,以彌補自己的全部過失。這個唯命是從、畏首畏尾的拿破侖部下,在那關鍵的一秒鍾沒有看到決定性的戰機,而現在,眼看危險迫在眉睫,卻又成了一個男子漢,甚至像是一個英雄。他立刻召集起所有的軍官,發表了一通簡短的講話——眼眶裏噙著憤怒和悲傷的淚水。他在講話中既為自己的優柔寡斷辯解,同時又自責自怨。那些昨天還怨恨他的軍官們,此刻都默不作聲地聽他講話。本來,現在誰都可以責怪他,誰都可以自誇自己當時意見的正確。但是沒有一個人敢這樣做,也不願意這樣做。他們隻是沉默,沉默。突如其來的悲哀使他們都成了啞巴。
錯過了那一秒鍾的格魯希,在現在這一小時內又表現出了軍人的全部力量——可惜為時已晚!當他重新恢複了自信而不再拘泥於成文的命令之後,他的全部崇高美德——審慎、幹練、周密、責任心,都表現得淋漓盡致。他雖然被五倍於自己的敵軍包圍,卻能率領自己的部隊突圍而去,而不損失一兵一卒,不丟失一門大炮——堪稱卓絕的指揮。他要去拯救法蘭西,去解救拿破侖帝國的最後一支軍隊。可是當他回到那裏時,皇帝已經不在了。沒有人向他表示感激,在他麵前也不再有任何敵人。他來得太晚了!一失足成千古恨!盡管從表麵看,格魯希以後又繼續升遷,他被任命為總司令、法國貴族院議員,而且在每個職位上都表現出魄力和才幹,可是這些都無法替他贖回被他貽誤的那一瞬間。那一瞬間原可以使他成為命運的主人,而他卻錯過了機緣。
那關鍵的一秒鍾就這樣進行了可怕的報複。在塵世的生活中,這樣的一瞬間是很少降臨的。當它無意之中降臨到一個人身上時,他卻不知如何利用它。在命運降臨的偉大瞬間,市民的一切美德——小心、順從、勤勉、謹慎,都無濟於事,它始終隻對天才人物提出要求,並且將他造就成不朽的形象。命運鄙視地把畏首畏尾的人拒之門外。命運——這世上的另一位神靈,隻願意用熱烈的雙臂把勇敢者高高舉起,送上英雄們的天堂。
[1] 維也納會議,1814年9月18日至1815年6月9日,在奧地利首相梅特涅的倡議下召開的歐洲列強的外交會議。其目的是重建因拿破侖戰爭而被推翻的舊王朝與封建秩序,同時對歐洲的領土與領地重新進行瓜分。
[2] 厄爾巴島(Elba),地中海中的意大利島嶼,位於科西嘉與意大利之間,1814年5月3日至1815年2月26日,第一次被廢黜的拿破侖被流放於此。
[3] 萊比錫大會戰,1813年10月,拿破侖率軍18萬人與各國聯軍30萬人在德國萊比錫附近會戰,最終法國戰敗。此次戰役乃是拿破侖戰爭中最激烈的戰役,它標誌著拿破侖帝國開始崩潰。
[4] 二十年生靈塗炭的戰爭,指法國大革命以及拿破侖戰爭所導致的一係列歐洲局勢動**,大約從1793年至1815年。
[5] 威靈頓(Arthur Wellesley Wellington,1769—1852),英軍統帥,公爵,維也納會議的英國代表,與布呂歇爾一起在滑鐵盧擊敗了拿破侖。1828—1846年曾多次出任英國的首相與部長。因為擊敗了拿破侖,他一共獲得了7個國家的元帥軍銜。有趣的是,他與拿破侖同齡。
[6] 布呂歇爾(Gebhard Leberecht Fürst Blücher von Wahlstatt,1742—1819),普魯士陸軍元帥,因積極勇猛的風格而人稱“前進元帥”。
[7] 施瓦岑貝格(Karl Philipp Fürst zu Schwarzenberg,1771—1820),指施瓦岑貝格親王卡爾·菲利普,奧地利陸軍元帥、外交家。
[8] 由於拿破侖稱帝,所以一方麵遭到了原來支持波旁王朝的保王黨人的反對,另一方麵那些支持共和製的共和黨人也是強烈反對。
[9] 富歇(Joseph Fouché,1759—1820),拿破侖帝國警務大臣,法國警察組織的建立者,一生唯利是圖,屢次更換政治立場與陣營,先是雅各賓派的重要成員,然後在拿破侖手下成為警務大臣,1814年後又為複辟的波旁王朝效命,拿破侖“百日王朝”時又重新擔任警務大臣,最後被驅逐。
[10] 塔列朗(Charles Maurice de Talleyrand,1754—1838),法國政治人物,外交家。貴族出身,為人老謀深算,詭詐多變。一生多次轉換陣營與政治立場,很多人都把他視為危險的“陰謀家”和“叛變者”。
[11] 林尼(Ligny),比利時小鎮,因拿破侖的“林尼戰役”發生於此而聞名,這也是拿破侖贏得的最後一場戰役勝利。
[12] 四臂村(Quatre-Bras),位於比利時尼韋爾地區的一處地點,因1815年6月16日威靈頓與法國元帥內伊之間的戰鬥而聞名,法國騎兵的進攻因普英兩國步兵的頑強抵抗而最終失敗。
[13] 格魯希(Emmanuel de Grouchy,1766—1847),拿破侖晉升的最後一位元帥。當時他負責指揮法軍的右翼軍團,大約5萬人。他的故事本文將詳述。
[14] 繆拉(Joachim Murat,1767—1815),法國元帥,迎娶了拿破侖的妹妹卡洛琳娜,1808—1815年擔任那不勒斯國王,以作戰勇猛著稱。
[15] 聖西爾(Laurent de Gouvion Saint-Cyr,1764—1830),法國元帥,是出色的戰術家。
[16] 貝爾蒂埃(Louis Alexandre Berthier,1753—1815),法國元帥,是著名的參謀長。
[17] 內伊(Michel Ney,1769—1815),法國元帥,作戰英勇頑強,曾在多次戰役中挽救過法軍的命運。
[18] 德賽(Louis Charles Antoine Desaix,1768—1800),拿破侖麾下最出色的將軍,拿破侖一生中最重要的戰役馬倫哥戰役能夠取得勝利的最重要將領,可惜在此次戰役中不幸喪生。正文中的“奧地利人的子彈”指的就是德賽的死因。
[19] 馬倫哥(Marengo),位於意大利西北部亞曆山德裏亞市境內,1800年拿破侖曾於此擊敗奧地利,是其最引以為傲的一場戰役。
[20] 克萊貝爾(Jean Baptiste Kléber,1753—1800),法國將軍,在拿破侖返回法國之後受命全權指揮在埃及的法軍,曾以寡敵眾奪回了開羅。不幸被一名敘利亞青年刺殺。正文中的“阿拉伯人的匕首”指的就是克萊貝爾的死因。巧合的是,克萊貝爾與德賽均是在1800年6月14日那天不幸遇難的。
[21] 拉納(Jean Lannes,1769—1809),法國元帥,作戰勇猛頑強,從1796年起參加了拿破侖的所有戰役,在第三次法奧戰爭時不幸受傷,後因感染致死。是第一位在戰場上陣亡的法國元帥。但茨威格此處記述有誤,拉納並非死於瓦格拉姆,而是在維也納近郊,而且與俄國的嚴寒也沒有關係。
[22] 瓦格拉姆(Wagram),下奧地利地區的一座城市,1809年拿破侖在此再次擊敗奧軍,摧毀了第五次反法同盟。
[23] 卡由(Caillou),滑鐵盧附近的一處農莊名。
[24] 滑鐵盧(Waterloo),位於比利時首都布魯塞爾南部的城市。
[25] 奧斯特裏茨(Austerlitz),今天捷克境內的小城。1805年,拿破侖以少勝多,在此擊敗了俄皇亞曆山大一世與奧皇弗朗茨二世的聯軍,因為參戰方是三位皇帝,又稱“三皇之戰”,是世界戰爭史上的著名戰役。
[26] 司各特(Walter Scott,1771—1832),英國曆史小說家和詩人,1815年發表詩歌《滑鐵盧戰場》。
[27] 司湯達(Stendahl,1783—1842),法國小說家,他描寫滑鐵盧的作品指的是1839年的《巴馬修道院》。
[28] 聖讓山(Saint-Jean),滑鐵盧戰役的實際發生地,是戰爭雙方爭奪的高地。
[29] 熱拉爾(étienne Maurice Gérard,1773—1852),法國將軍,後於1830年成為法國元帥。
[30] 瓦爾海姆(Walhaim),位於比利時讓布盧(Gembloux)北部的村莊。格魯希部隊是在上午11點半左右到達該處並聽到炮聲的。
[31] 旺達姆(Dominique Joseph Vandamme,1770—1830),法國將軍,以脾氣暴躁著稱。
[32] 即內森·羅斯柴爾德(Nathan Mayer Rothschid,1777—1836),著名的金融世家“羅斯柴爾德”家族成員,近代金融史上最具影響力的人物。傳聞他在第一時間獲悉拿破侖戰敗後,故意在證券市場上釋放假消息,讓其他人誤以為拿破侖戰勝了威靈頓,於是大量拋售英國國債,使得內森可以用極低的價格買進英國國債,從而一舉成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但據曆史學者考證,這是一個該家族故意製造的神話,事實並非如此。茨威格應該是受到了這一神話的影響。
[33] 瓦夫爾(Wavre),比利時小城,位於布魯塞爾東南25公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