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主的大教堂 第五章

第二天上午晚些時候,米凱萊在中央火車站將一卷裏拉(意大利貨幣單位)交到皮諾手中,說:“我會寄書給你。有人會在車站接你。要聽話,替我向米莫和雷神父問好。”

“我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什麽時候安全,什麽時候回來。”

皮諾苦悶地瞥向圖利奧,圖利奧聳了聳肩。又瞥向阿爾貝特舅舅,阿爾貝特假裝看起自己的鞋子來。

“這不公平。”皮諾說完,怒氣衝衝地拿起塞滿衣物的帆布背包,上了火車。車廂裏幾乎空無一人。他找了個位子坐下,向車窗外怒視。

皮諾被當作小孩來對待了。但他有當眾跪地號啕大哭嗎?沒有。在災難麵前,皮諾·萊拉像個男子漢一樣屹立不倒。但他又能如何呢?違抗父命?從火車上下來?跑去貝爾特拉米尼家?

列車顛簸地發動了,發出嘶鳴聲,駛出車站,穿越貨物轉運站。貨物轉運站裏有許多德國士兵在監視一大群穿著破舊灰色製服、眼神空洞的人將一箱箱坦克部件、步槍、衝鋒槍、炸彈、子彈裝到平板貨車上。想必這些人都是犯人,皮諾有些沮喪。列車駛離貨物轉運站時,皮諾從車窗探出頭,盯著那些人看。

旅途開始兩小時後,列車駛入科莫湖湖畔的丘陵地帶,朝著阿爾卑斯山前進。在皮諾心裏,科莫湖的景致堪稱世間一絕,湖畔南邊的貝拉焦小鎮的風光更是不容錯過。小鎮的大酒店遠看像是夢幻的薔薇城堡,要在平常,他準會饒有興致地欣賞一下。

鐵軌上的男孩此刻卻是在注意山坡下的情況,科莫湖東岸沿岸的公路上能看見一列長長的卡車隊,載滿衣衫襤褸的人,許多人穿著他之前在火車轉運站看到的灰色衣服。

這些人是誰?他感到好奇。在哪裏被抓起來的?又是為什麽?

四十分鍾後,乃至換乘,最後在基亞文納鎮下車,皮諾腦子裏還在想著這些人。車站值班的德國士兵無視了他。皮諾走出車站後,那天第一次感到心情舒暢。初秋的午後,天氣暖和,陽光和煦,空氣清新。他抬頭望向崇山峻嶺。不會再出什麽岔子了,他穿過車站,心中暗道。至少今天不會出岔子。

“喂,小子,叫你呢。”有聲音喊道。

一個與皮諾年齡相仿、身材瘦長結實的小夥依靠在一輛老舊的菲亞特雙門小轎車旁。他穿著一件沾滿油漬的白色短袖、一條帆布工裝褲。嘴裏叼著一支點燃的香煙。

皮諾反問:“你叫誰小子呢?”

“你呀,你不是那個叫萊拉的小子?”

“皮諾·萊拉。”

“阿爾貝托·阿斯卡裏,”他說道,戳了戳自己的胸膛,“我叔叔要我來接你,帶你去馬德西莫。”阿斯卡裏彈了彈香煙,伸出手來握手。這手和皮諾的差不多大,但讓他意外的是,力氣要大很多。

阿斯卡裏快要把他的手握斷了。皮諾問:“你在哪兒練的這麽大手勁?”

阿斯卡裏微笑著說:“在我叔叔店裏。小子,把你的行李放到後備箱裏。”

除了“小子”這個稱呼讓皮諾有些討厭外,阿斯卡裏人好像還是挺好的。他打開車門,車內幹淨整潔,車座套著防油汙的毛巾質地的座位套子。

阿斯卡裏發動汽車。引擎發出低沉響亮的轟鳴聲,車身底盤似乎都震動起來,皮諾從未聽過菲亞特汽車的引擎發出過這樣的聲音。

皮諾說:“這引擎不是大路貨。”

阿斯卡裏滿臉笑容地換了擋:“有哪個賽車手會在自己的車裏裝大路貨引擎和變速器?”

皮諾懷疑道:“你是賽車手?”

“我將來會是。”阿斯卡裏說,鬆開離合器。

*

他們嗖的一聲衝出狹小的火車站,然後又轉到鵝卵石路上。菲亞特汽車突然往一側滑了下,阿斯卡裏趕緊往另一個方向打了下方向盤。輪胎行駛在路上很有抓力,阿斯卡裏換擋踩油門。

皮諾被牢牢地定在副駕駛座上,好不容易抓牢踩穩,阿斯卡裏險之又險地躲過一輛裝滿雞的卡車,急速駛過小鎮廣場,第三次換擋。小鎮已被甩在身後,他們繼續加速。

施普呂根山口的盤山公路有一連串的急轉彎和“S”形彎道,穀底道路的一側是溪流,另一側則是峭壁,山穀位於阿爾卑斯山,往北就是瑞士。阿斯卡裏像賽車大師一樣駛過施普呂根山口,他飛速開過路上的每一個彎道,在路上零零星星的汽車間穿行而過,仿佛這些車都停著一動不動似的。

皮諾的心情從始至終都在跌宕起伏,時而絕望恐懼,時而開心愉悅,時而嫉妒,時而羨慕。快要接近坎波多爾奇諾小城郊區時,阿斯卡裏才開始減速。

皮諾的心髒撲通撲通地跳,說:“我相信你。”

阿斯卡裏困惑地問:“相信我什麽?”

皮諾說:“我相信你遲早有一天會成為賽車手,而且是著名賽車手。我從來沒見過有人這麽會開車。”

阿斯卡裏喜笑顏開。“我爸爸,他更厲害。他生前是世界一級方程式錦標賽歐洲大獎賽的冠軍。”他放下方向盤,將右手食指伸出擋風玻璃,指向天空。“爸爸,上帝保佑,我會成為歐洲冠軍,成為世界冠軍!”

“我相信你。”皮諾敬佩不已,晃著頭又一次這麽說道,抬頭望去,灰色的峭壁懸於小鎮東邊上方約四百五十米處。他打開車窗,探出頭掃視崖頂。

阿斯拉裏問:“你在看什麽?”

“鍾樓上麵的十字架,有時可以看到的。”

“在前麵一點的位置,”阿斯卡裏說,“那邊的懸崖有個凹進去的地方。就是因為這個你才能看到的。”他往擋風玻璃上麵指了指。“那裏。”

皮諾在那一瞬間瞥到了教堂石頭鍾樓上方的白色十字架,教堂位於阿爾卑斯山這段山脈的最高峰莫塔山。終於出米蘭了,那一刻皮諾終於放鬆下來。

阿斯卡裏帶著他開上通往馬德西莫的道路,道路貼著最高的山體側麵建成,變幻莫測、非常危險,因為它不僅陡峭、狹窄,路麵上坑坑窪窪,還有很多急轉彎。路上許多地方連護欄和路肩都沒有,有好幾次,皮諾都以為阿斯卡裏肯定會把車開下懸崖。但阿斯卡裏似乎對這條路上的每一厘米都了如指掌,打方向、踩刹車,輕鬆順利通過每一個彎道,皮諾肯定他們是在雪上行駛,而不是岩石路上。

皮諾問:“你滑雪也能這樣嗎?”

阿斯卡裏說:“我不會滑雪。”

“什麽?你住在馬德西莫,居然不會滑雪。”

“我媽送我來這裏,是希望我安全。我在叔叔店裏上班,然後開開車。”

“滑雪比賽和賽車是一樣的,”皮諾說,“技巧都一樣。”

“你滑雪滑得很好?”

“我贏過一些滑雪比賽。滑雪障礙賽。”

阿斯卡裏肅然起敬:“那,我們就應該做朋友了。你教我滑雪,我教你開車。”

皮諾樂不可支:“成交。”

他們到了馬德西莫村,村子很小,隻有一家石頭搭的旅館,一間餐館,還有幾十戶高山人家。

皮諾問:“這附近有姑娘嗎?”

“我知道有幾個姑娘住下麵。她們挺喜歡坐車兜風的。”

“我們下次開車帶上她們吧。”

“這個計劃我讚成!”阿斯卡裏說,把車開到路邊。“下麵的路你知道嗎?”

“暴風雪的時候我蒙上眼睛都會走,”皮諾說,“我大概周末下來,就住旅館。”

“下山的話,就來找我。我們的店在旅館前麵。很好找的。”

他伸出手。皮諾的臉抽搐了下,說:“這次,可別把我手指握斷啊。”

“不會的,”阿斯卡裏說,用力地握住他的手搖晃,“皮諾,很高興認識你。”

皮諾說:“阿爾貝托,我也很高興認識你。”抓起帆布包下了車。

阿斯卡裏嗖的一聲開車離去,手伸出窗外揮舞著。

*

皮諾在那站了片刻,感覺自己仿佛遇到了人生中十分重要的人。接著,他背起帆布包,沿著雙車轍的路朝樹林走去。道路越往上越陡,爬了一小時的坡後,他才走出樹林,來到阿爾卑斯山的一處高原,高原靠著岩壁,往上高達一千二百米,直達一處名為“格羅佩拉峰”的峭壁。

莫塔高原寬數百米,東南方向圍繞著格羅佩拉峰。高原向西一直延伸到一小片雲杉林,這片雲杉林貼著懸崖邊緣生長,懸崖下麵往前就是坎波多爾奇諾。天色向晚,秋天的太陽在阿爾卑斯山脈上空閃耀,仿佛被反複捶打的銅發出光芒。就像過往一樣,這景色讓皮諾感到震撼。紅衣主教舒斯特是對的;置身於莫塔高原就如同站在主最壯觀的大教堂的陽台上。

莫塔一點也不比馬德西莫發達。峭壁東麵的底部有幾座小木屋。西南方向,背對著懸崖峭壁和雲杉林是一座小天主教堂和一棟比較大的石木結構建築,皮諾在下麵的時候瞥到過這座教堂。皮諾這幾個月來從未像現在這樣開心,他朝著那棟充滿鄉野氣息的建築走去,能聞到烤麵包的味道,還有夾雜著大蒜味的食物香味。他的肚子咕咕叫。

他鑽到入口通道的屋頂下麵,來到一扇厚重的木門前。門上有一隻大銅鈴,銅鈴上方掛著一個牌子,寫著:“阿爾賓那之家”,歡迎所有疲憊的旅人。他伸手去拉銅鈴的繩子。皮諾拉了兩下門鈴。

“叮叮當當”,門鈴的鏗鏘聲在他身後兩側的山間回**。在一陣男孩的喧鬧聲後,他聽到腳步聲傳來。門被推開。

“雷神父,你好!”皮諾對一位身材魁梧、五十來歲的神職人員問候道。麵前的男人拄著拐杖,穿著黑色教士服,佩戴白領,腳踩皮質登山釘靴。

雷神父猛地張開雙臂:“皮諾·萊拉!我今天早上才聽說,你又要來和我一起住了。”

“神父,轟炸,”皮諾說,抱著雷神父,情緒激動起來,“太可怕了。”

“孩子,轟炸的事,我也聽說了,”雷神父嚴肅地說,“先進來,到裏麵來,免得裏麵的熱乎氣都跑了。”

“你的髖關節最近怎麽樣?”

“時好,時壞。”雷神父說著,一瘸一拐地讓到一邊,讓皮諾進來。

“神父,米莫的反應怎樣?”皮諾問。“我是說,我們的房子。”

“應該由你來告訴他。”雷神父說,“你吃過飯了嗎?”

“沒呢。”

“那你來得剛好。你的行李暫時先放那裏。吃過晚飯,我帶你去你睡覺的地方。”

神父拄著拐杖艱難地前進,皮諾跟隨他走進餐廳。餐廳很擠,四十個男孩坐在粗糙的長椅上,圍著一張粗糙的餐桌。房間另一頭的石頭壁爐裏亮著一團火焰。

“去和你弟弟一起吃晚飯吧,”雷神父說,“吃完後,過來和我坐一起吃甜點。”

皮諾見米莫正在和朋友們講述英雄事跡,逗他們開心,便走到弟弟身後,故意尖聲尖氣說道:“嘿,矮子先生,讓開。”

米莫今年十五歲,算這屋裏男孩中年級比較大的,想來平時凡事都是中心人物。他轉過頭,一臉陰沉,仿佛已經準備好要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說話尖聲尖氣的小不點。發現說話的竟然是自己的哥哥,臉上立馬浮現出困惑的笑容。

“皮諾?”他說。“你在這裏幹什麽?你不是說你永遠都不……”一陣突如其來的恐慌讓米莫失去了興奮。“發生什麽事了?”

皮諾告訴了他。但弟弟並不能接受,茫然地盯著深色地板好一會兒,才抬起頭:“那我們以後住哪兒?”

“爸爸和阿爾貝特舅舅會找一間新的公寓,還會找一個新地方開店,”皮諾說著,坐到米莫身邊,“不過在那之前,我們應該要住在這裏了。”

“你們的晚餐來了,”一道低沉洪亮的男聲傳來,“現烤的麵包,剛拌好的黃油,還有波爾米奧風味的燉雞肉。”

皮諾朝廚房望去,見到一張熟悉的麵孔。眼前這個蓬頭亂發,滿手手毛,虎背熊腰的壯漢正是波爾米奧修士,雷神父的忠實追隨者。波爾米奧修士是雷神父的助手,負責各項輔助工作。他也是這裏的廚師,手藝可好了。

波爾米奧修士目不轉睛地盯著鍋裏燉著的雞肉。雞肉煮好後擺上桌。雷神父起身說道:“各位青年,無論生活如何糟糕,我們都必須對每一天心存感激。低頭祈禱吧,感激主,相信主,明天會更美好的。”

這些話雖然聽神父說過幾百次了,但皮諾依然無比感動。感謝主讓他在轟炸中幸免於難,讓他遇到阿斯卡裏,又讓他現在重回“阿爾賓那之家”。感恩讓皮諾意識到自己的渺小和卑微。

在感謝主賜予飯食後,雷神父吩咐大家開吃。

皮諾旅途奔波了一天。波爾米奧修士烤的黑麵包,他一個人差不多就吃了一整條。至於美味的燉雞,他更是狼吞虎咽連吃了三碗。

米莫一度抱怨:“給我們其他人也留點啊。”

“我比你們大,”皮諾說,“得多吃點。”

“到雷神父的桌子去。他什麽都不吃的。”

“好主意。”皮諾說著,撥弄了下弟弟的頭發,側身躲開米莫甩來的拳頭。

*

皮諾穿過一排排桌椅,來到雷神夫和波爾米奧修士那桌。波爾米奧修士正抽著手卷煙卷,坐在那裏休息。

雷神夫問:“修士,你還記得皮諾嗎?”

波爾米奧咕噥一下,點了點頭。這位廚子又喝了兩勺雞湯,抽了口煙,說:“雷神夫,我去拿甜點。”

雷神夫問:“是水果餡餅嗎?”

波爾米奧修士愉快地說:“裏麵有新鮮的蘋果和梨子。”

“從哪兒弄來的?”

“一個朋友給的。”他說,“非常要好的朋友。”

“祝福你的朋友,如果夠的話,給我們兩個人都拿兩份來吧,”雷神父說完,看著皮諾,“一個人再節製也隻能這樣了。”

“神父?”

“皮諾,看到甜點就饞,這是我唯一的惡習。”神父大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就是大齋節我也免不了來上一口。”

這道蘋果梨子餡餅味道好極了,完全不亞於皮諾在聖巴比拉大街最喜歡的甜品店裏買的甜點。修士專門給皮諾拿了兩份,這讓他感激不盡。吃飽喝足的皮諾感到心滿意足,犯起困來。

雷神夫問:“你還記得去瓦爾迪雷的路嗎?皮諾。”

“最便捷的路是先走東南方向的小路到安傑洛加之階,然後往正北方向走。”

“這條路在索斯特村的上方,”雷神父點了點頭,“上周,你認識的一個人就沿著這條路,穿過安傑洛加之階,也就是‘天使之階’,到瓦爾迪雷去了。”

“是誰啊?”

“巴爾巴雷斯基。那個神學院的學生。他說之前和紅衣主教一起時見過你。”

那仿佛已經時隔多年。“我記得他。他還在這裏嗎?”

“他今天早上出發去米蘭了。你們今天肯定在什麽地方相互錯過了。”

皮諾沒有多想這個巧合。他盯著熊熊的爐火看了片刻,看得入了迷,然後就又想睡覺了。

“你隻走過那一條路嗎?”雷神父問,“去瓦爾迪雷的話?”

皮諾想了想,說:“不止呢,從馬德西莫出發,北邊那條路線,我走過兩次;難走的路走過一次,從這裏爬上山脊,然後翻過格羅佩拉峰的峰頂。”

“好,”神父說,“我就沒記住。”

神父起身,把兩根手指放到嘴唇上,吹了聲口哨,房間立刻安靜下來。

雷神父說:“幫廚的人去向波爾米奧修士報到。其餘的人,把桌子清理了,擦幹淨,然後開始學習。”

對米莫和其他男孩來說,這仿佛已經成了慣例,他們竟然沒有什麽抱怨,就各自幹起活來。皮諾拿回帆布背包,跟著雷神父穿過入口,經過兩間大臥室,來到一個狹窄小隔間,牆裏嵌著雙層床,床前麵掛著一個簾子。

雷神父說:“地方小了點,尤其對你這種身材,不過暫時隻能這樣將就下了。”

“還有誰和我一起住?”

“米莫,他之前都是一個人住這裏的。”

“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那我走了,剩下的事情就留給你們兩個自己解決,”神父說,“你年齡比其他人都大,所以我就不要求你遵守他們的規矩了。這裏你做主。但周一到周五,你每天都必須按照我規定的一條路線爬山,然後每天至少學習三個小時。周六和周日你自己安排。明白了嗎?”

看來要爬很多山,但皮諾很喜歡阿爾卑斯山,所以答道:“好的,神父。”

“那我就走了,你自己整理行李吧,”雷神父說,“我的小朋友,很高興你又回來了。現在看來,有你在身邊很有可能會幫上大忙。”

皮諾微笑道:“神父,我也很高興回來。我很想念你和莫塔。”

雷神父眨了眨眼睛,用拐杖敲了門框兩下,隨後離開。皮諾把兩個衣架清理了一下,把弟弟的衣物放到上鋪。清空帆布背包,把書籍、衣物以及他心愛的短波收音機的零件整理好。這些零件皮諾一直藏在衣服裏。要是納粹當時搜他的話,就危險了。皮諾躺在下鋪,聽著英國國家廣播電台播放的關於盟軍的最新進展,接著,周圍的一切都模糊了,他進入了夢鄉。

“嘿!”一小時後,米莫叫道:“那裏是我睡覺的地方!”

“現在不是了,”皮諾醒來說道,“你睡上鋪。”

米莫表示抗議:“我先來的。”

“誰找到,就歸誰。”

“我的床鋪又沒丟過!”米莫大喊著,朝皮諾衝過去,試圖將他拽下床。

皮諾雖然強壯很多,但米莫天生就是個戰士,從不言敗。皮諾鼻子都被弟弟揍出血來,好不容易才將弟弟壓在地上。

皮諾說:“你輸了。”

“沒輸,”米莫急了,他用力掙紮,企圖擺脫,“那是我的床。”

“這樣如何,我周末不在的時候,你睡這個床。所以一周有四五天歸我,剩下兩三天歸你。”

聽到這話,弟弟冷靜了一些:“你周末幹嗎去?”

“去馬德西莫,”皮諾說,“有個朋友要教我修車開車,像賽車冠軍一樣哦。”

“你這家夥運氣還真好。”

“的確。阿爾貝托·阿斯卡裏專門開到火車站接我過來的。他是我見過最會開車的。他爸以前還是歐洲賽車比賽的冠軍。”

“他憑什麽教你?”

“我教他滑雪,各取所需罷了。”

“你覺得他也會教我開車嗎?話說,我滑雪可比你厲害多了。”

“兄弟,你還真會想。這樣吧,阿斯卡裏怎麽教我的,我回來怎麽教你?”

米莫考慮了下,說:“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