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百二十七 宋紀九 (公元453年,共1年)
太祖文皇帝下之下
元嘉三十年(公元453年)
1 春,正月四日,任命南譙王劉義宣為司徒、揚州刺史。
2 蕭道成等率氐人、羌人攻打北魏武都,北魏高平守將苟莫於率突騎二千人救援。蕭道成等撤回南鄭。
3 正月八日,任命征北將軍、始興王劉濬為荊州刺史。皇帝劉義隆怒氣未消,所以劉濬一直留在京口,直到任命他為荊州刺史之後才允許他入朝覲見。
4 正月十四日,皇帝下詔,命江州刺史、武陵王劉駿統率諸軍,征討西陽蠻,駐軍於五洲。
5 嚴道育逃亡時,皇帝分遣使者,搜捕甚急。嚴道育化裝為尼姑,藏匿於太子東宮,又跟隨始興王劉濬至京口,一度住在居民張旿家。劉濬入京朝見,又把她帶回東宮,準備一起去江陵。二月十四日,皇帝親臨前殿,劉濬進宮接受拜官。當天,有人告密,說嚴道育在張旿家,皇上派人搜捕,抓到她的兩個婢女,說嚴道育已經跟隨劉濬回京。皇上以為劉濬與太子劉劭已經把嚴道育攆走,而聽聞他們還在一起,惆悵惋駭,於是命京口方麵將兩位婢女送來,準備調查確實之後,再治劉劭、劉濬之罪。潘淑妃抱著劉濬哭泣說:“你之前巫詛事發,我還希望你能小心反省;怎麽也想不到你還窩藏嚴道育!皇上怒甚,我叩頭乞恩,也不能消解,我還活著幹什麽!你可送毒藥來,我先自盡,不忍心看見你的禍敗。”劉濬掙脫娘親抱持,起身說:“天下事要靠自己解決,您放心,決不連累您!”
6 二月十六日,北魏京兆王杜元寶被控謀反,伏誅。建寧王拓跋崇及其子、濟南王拓跋麗,都被杜元寶口供牽連,賜死。
劉義隆想要廢黜太子劉劭,被劉劭造反弑殺
7 皇帝準備廢黜太子劉劭,賜死始興王劉濬,先與侍中王僧綽商議;命王僧綽尋找漢魏以來廢太子、諸王典故,送給尚書仆射徐湛之及吏部尚書江湛。
武陵王劉駿一向不受皇帝寵愛,所以總是外放為藩鎮,不能留在建康;南平王劉鑠、建平王劉宏皆為皇帝所愛。劉鑠的王妃,是江湛的妹妹;隨王劉誕的王妃,是徐湛之之女。江湛勸皇帝立劉鑠,徐湛之則希望立劉誕。王僧綽說:“立誰的事,都由皇上決斷。我認為應該立刻決斷,不能再拖延等待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希望你們以大義為重,不要考慮自己的私心,不要因為小不忍而亂大謀。不然的話,便應坦懷如初,不再懷疑。事機雖密,也很容易泄露,不可發生意外,取笑千載。”皇帝說:“你可以說是能決斷大事的人。但是此事至重,不可不殷勤三思。況且彭城王劉義康剛死,人們會說我沒有慈愛之道。”王僧綽說:“臣擔心千載之後,說陛下隻能製裁弟弟,不能製裁兒子。”皇帝默然。江湛同侍坐,出閣,對王僧綽說:“你剛才的話太直了,傷人!”王僧綽說:“兄弟我也恨你不能直言!”
劉鑠自壽陽入朝,到了之後,表現又不能令皇帝滿意。皇帝想要立劉宏,又覺得按次序不該輪到他,所以久議不決。每天夜裏與徐湛之屏退左右密談,連日累夕。又常命徐湛之拿著蠟燭,繞著牆壁檢查,擔心有人竊聽。皇帝又把他的密謀告訴潘淑妃,潘淑妃告訴劉濬,劉濬馳報劉劭。劉劭於是秘密與心腹陳叔兒、齋帥(在太子左右擔任侍衛、湯沐、燈燭、灑掃、鋪設等職)張超之等密謀反叛。
當初,皇帝認為宗室強盛,擔心有內難,特別加強東宮兵力,使之與羽林軍相當,以至於有實甲一萬人。劉劭性格狡黠而剛猛,皇帝非常倚重他。等到劉劭準備作亂,每天夜裏都設宴招待將士,有時還親自行酒。王僧綽向皇帝秘密報告,正好嚴道育的婢女將至,二月二十日夜,劉劭詐為皇帝詔書說:“魯秀謀反,命你在明天清晨守衛宮門,率眾入宮。”於是命張超之等集合平時所蓄養兵士二千餘人,皆身披鎧甲;召內外幢隊隊主、隊副,預先動員,說有所征討。夜裏,傳喚前中庶子、右軍長史蕭斌,左衛率袁淑,中舍人殷仲素,左積弩將軍王正見一起到太子宮。劉劭流涕說:“主上相信讒言,將要廢黜我。我自我檢查,並無過錯,不能受這冤枉。明天早上當行大事,望大家相與勠力。”然後起身,向每個人下拜。眾人驚愕,無言以對。過了好久,袁淑、蕭斌都說:“自古沒有這樣的事,請多加思量!”劉劭怒,變色。蕭斌懼,與眾人都說:“當竭身奉命。”袁淑嗬斥說:“你以為殿下是真的嗎?殿下幼年時曾經患過瘋病,今天又發作了。”劉劭愈怒,斜眼看著袁淑問:“我的事能成不?”袁淑說:“居於不受懷疑的地位,何患不成!隻怕事成之後,不為天地所容,大禍也馬上就到。假使你真有這個想法,現在放棄還來得及。”左右把袁淑拖出去,說:“這種事,還能半途而廢嗎!”袁淑回到自己衙門,繞床而行,到四更才就寢。
二月二十一日清晨,宮門未開,劉劭全副武裝,外穿紅袍,乘上畫輪車(紅衣,是太子入朝之服;畫輪車,駕牛,以彩漆畫輪轂),與蕭斌同車,衛隊都和平常入朝禮儀規格一樣。呼喚袁淑甚急,袁淑睡眠不起,劉劭停車在奉化門,反複催促。袁淑慢慢起床,到了劉劭車後;劉劭讓他上車,又推辭不上,劉劭命左右殺了他。
等到宮門打開,劉劭從萬春門入宮。按舊製,東宮衛隊不得入宮城。劉劭以偽造的詔書出示門衛說:“受敕,有所收討。”令後隊速來。張超之等數十人馳入雲龍門及齋閣,拔刀徑上合殿。皇帝夜裏與徐湛之屏人密談到天明,蠟燭還沒有吹滅,門階戶席值班衛兵還在睡覺,沒有起床。皇帝見張超之闖入,舉起幾案抵擋,張超之一刀砍下,皇帝五指皆落,於是弑殺皇帝。徐湛之驚起,從北門逃出,未及開門,被士兵所殺。劉劭進至合殿中閣,聽聞皇帝已死,出來坐在東堂,蕭斌執刀侍直,呼中書舍人顧嘏,顧嘏震懼,不敢馬上前來,既至,太子問道:“聽說要廢黜我,你為什麽不早向我報告?”顧嘏未及回答,就在跟前斬首。江湛在門下省值班,聽到喧噪聲,歎息說:“不用王僧綽言,以至於此!”於是藏匿於旁邊小屋中,劉劭派兵將他就地斬首。宿衛舊將羅訓、徐罕都望風歸附太子。左細仗主、廣威將軍吳興人卜天與來不及披上鎧甲,執刀持弓,疾呼左右出戰。徐罕說:“殿下入宮,你要幹什麽!”卜天與罵道:“殿下常來,你今天怎麽說這話!你就是賊!”拉弓射劉劭於東堂,幾乎射中。劉劭黨羽攻擊他,斷臂而死。隊將張泓之、朱道欽、陳滿全部戰死。左衛將軍尹弘惶怖,覲見劉劭,請求處分。劉劭派人從東閣入,殺潘淑妃及劉義隆親信左右數十人,急召始興王劉濬,命他率眾屯駐中堂。
劉濬當時在西州(建康城西),府舍人朱法瑜告訴他:“宮內喧噪,宮門皆閉,道上傳言太子造反,不知道禍變已發展到哪一步。”劉濬假裝驚訝,問:“現在怎麽辦?”朱法瑜勸劉濬入據石頭城。劉濬未得劉劭消息,不知道事情成了沒有,騷擾不知所為。將軍王慶說:“如今宮內有變,未知主上安危,凡在臣子,當卷起袖子,奔赴國難;憑城自守,不是臣子該做的。”劉濬不聽,於是從南門出,徑向石頭城,文武從者一千餘人。當時南平王劉鑠戍衛石頭城,兵士也有一千餘人。不久,劉劭派張超之馳馬召劉濬,劉濬屏退左右,問清情況,即刻戎服乘馬而去。朱法瑜堅決製止劉濬,劉濬不聽;出了中門,王慶又進諫說:“太子反逆,天下怨憤。明公但當堅閉城門,坐食積粟,不過三日,凶黨自己就分崩離析了。事情如此明白,今天怎麽能去!”劉濬說:“皇太子令,敢有複言者斬!”既入,見劉劭,劉劭對劉濬說:“潘淑妃為亂兵所害。”劉濬說:“正合我意!”
劉劭詐以太祖劉義隆詔書召大將軍劉義恭、尚書令何尚之入宮,拘押於內室;並召百官,至者才數十人。劉劭於是即位,下詔說:“徐湛之、江湛弑殺皇帝,我勒兵入殿,已經來不及,號惋崩衂,肝心破裂。今罪人斯得,元凶克珍,可大赦,改年號為太初。”
即位畢,劉劭稱病回永福省(皇宮內太子居所),不敢臨喪;以白刃自守,夜則列燈以防左右。任命蕭斌為尚書仆射、領軍將軍,何尚之為司空,前右衛率檀和之戍衛石頭,征虜將軍、營道侯劉義綦鎮守京口。劉義綦,是劉義慶的弟弟。
二月二十二日,將之前發給諸處士兵的兵器全部收繳回武庫,殺江湛、徐湛之的親信黨羽尚書左丞荀赤鬆、右丞臧凝之等。臧凝之,是臧燾的孫子。任命殷仲素為黃門侍郎,王正見為左軍將軍,張超之、陳叔兒等皆拜官、賞賜有差。輔國將軍魯秀在建康,劉劭對魯秀說:“徐湛之一直想要害你,我已經替你把他除掉了。”命魯秀與屯騎校尉龐秀之共同掌管軍隊。劉劭不知道王僧綽之謀,任命王僧綽為吏部尚書,司徒左長史何偃為侍中。
武陵王劉駿屯駐五洲,沈慶之從巴水來,商議對五水蠻的軍略。三月二日,典簽董元嗣從建康至五洲,具言太子殺逆,劉駿命董元嗣以告僚佐。沈慶之秘密對心腹說:“蕭斌像個婦道人家,其餘將帥,都容易對付。東宮同惡,不過三十人;別的都是被裹挾屈逼,必定不為他所用。如今輔順討逆,不愁大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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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好的朋友,也不要把你的秘密告訴他
劉義隆死得窩囊,也是自己犯下的錯誤。廢黜太子的大事,要馬上決斷執行,他卻擔心後人對自己的評價,這是分不清事情輕重。到底立誰,與徐湛之每天晚上商量到天亮,那徐湛之在跟他商量什麽呢?不過是與他周旋,私心裏想立自己的女婿。王僧綽看穿了他和江湛的心思,恨他們不能幫助皇帝馬上決斷,就是這個意思了。
劉義隆犯的最大的錯誤,是把密謀告訴了潘淑妃,事以密成,語以泄敗,更何況這殺人滅國的大事。告訴潘淑妃要處死她的親生兒子劉濬,還認為潘淑妃能替他保密,劉義隆這是幼稚到極點了。
我們從這裏學到的是什麽呢?當我們有一個秘密,絕對不能跟任何人說,尤其是不要告訴你認為“告訴他沒事”的人。與人分享秘密,是人性的弱點,總要有一個無話不談的朋友,要把一切都告訴他。可是,他可能也有別的無話不談的朋友,他的無話不談的朋友,又有其他無話不談的朋友。這秘密,就變成了人盡皆知的事情了。
所以,再好的朋友,也不要把你的秘密告訴他,除非你需要他參與,或者對他有什麽價值。否則,純粹把人家當樹洞,幫你儲藏秘密,害人害己。劉義隆就害死了自己,也害死了潘淑妃,兩個傻子啊!劉義隆擔心後人評價他不夠慈愛,後人對他的評價是傻瓜。
8 三月九日,北魏尊保太後為皇太後,追封她的先祖,又給她的兄弟們加官晉爵,都與外戚待遇一樣。
9 劉宋太子劉劭把浙東五郡分出,設為會州,撤銷揚州,設立司隸校尉(東晉以來,揚州刺史就是司隸校尉,都是京畿衛戍司令),任命太子妃的父親殷衝為司隸校尉。殷衝,是殷融的曾孫。任命大將軍劉義恭為太保,荊州刺史、南譙王劉義宣為太尉,始興王劉濬為驃騎將軍,雍州刺史臧質為丹楊尹,會稽太守、隨王劉誕為會州刺史。
劉劭整理檢查宋文帝劉義隆的機密檔案及江湛家的奏疏和信件,得到王僧綽所密報的太子宴會東宮將士情報及前代廢黜太子典故,三月十一日,逮捕王僧綽,處死。王僧綽的弟弟王僧虔為司徒左西屬,親近的人都勸他逃亡,王僧虔哭泣說:“吾兄奉國以忠貞,撫我以慈愛,今日之事,就怕它不來;既然來了,我若能與兄長同歸九泉,猶如羽化登仙。”劉劭借此誣陷居住在城北的諸王侯,說他們與王僧綽謀反,殺長沙悼王劉瑾、劉瑾的弟弟臨川哀王劉、桂陽孝侯劉覬、新渝懷侯劉玠,都是劉劭平時所討厭的人。劉瑾,是劉義欣之子;劉,是劉義慶之子;劉覬、劉玠,是劉義慶的侄子。
劉駿聽從沈慶之,起義
劉劭秘密送給沈慶之一封親筆信,令他殺武陵王劉駿。沈慶之求見劉駿,劉駿懼,推辭說生病。沈慶之闖進去,把劉劭的信給劉駿看,劉駿哭泣請求入內與母親訣別,沈慶之說:“下官受先帝厚恩,今日之事,自當效盡全力;殿下為何見疑之深!”劉駿起身,再拜說:“家國安危,皆在將軍。”沈慶之即刻命令內外勒兵戒嚴。府主簿顏竣說:“如今四方還不知道我們已經起義,劉劭據有京師,如果我們首尾不能相應,這是危道。應該等待諸鎮協商同謀,然後舉事。”沈慶之厲聲說:“如今舉大事,而黃頭小兒都能參與意見,怎麽能不敗!應該斬以徇眾!”劉駿令顏竣跪拜謝罪,沈慶之說:“你就知道一些筆墨的事罷了!”於是劉駿全權委任沈慶之處分。十天之內,內外整辦,人們都認為是神兵。顏竣,是顏延之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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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竣的話,毫無見識,卻能給軍心添亂,所以沈慶之對他嚴厲斥責。如果不是劉駿保護,斬了他的頭祭旗,正可以給三軍定心。
為什麽說顏竣的話毫無見識呢?劉劭已經要殺劉駿,所以他根本沒有退路,起義是越快越好。而起義,就要講究“首義之功”,這是巨大的政治資本。所以,劉駿怎麽能去跟其他人先商量?商量之後誰做盟主?隻有自己先下注,然後讓別人跟。再說,劉駿是劉義隆第三子,前麵兩位是劉劭和劉濬,殺了劉劭和劉濬,按繼承次序就輪到他。這也是劉劭急於除掉他的原因。
劉劭命沈慶之殺掉劉駿,劉駿沒有反抗能力。這時擺在沈慶之麵前有兩個選擇,一是聽劉劭的話,順從新政權;二是“助順討逆”,協助劉駿推翻劉劭,奪取帝位。無論從感情上、政治上、人生機會上,他都應該選擇後者。
三月十七日,武陵王劉駿下令戒嚴,舉行誓師大會。任命沈慶之兼領府司馬;襄陽太守柳元景、隨郡太守宗愨為谘議參軍,領中兵;江夏內史朱修之代理平東將軍;記室參軍顏竣為谘議參軍,領錄事,兼總內外;任命谘議參軍劉延孫為長史、尋陽太守,掌管留守事務。劉延孫,是劉道產之子。
南譙王劉義宣及臧質都不接受劉劭的任命,與司州刺史魯爽一同舉兵響應劉駿。臧質、魯爽都到江陵見劉義宣,並且遣使勸進,請劉駿稱帝。
三月十八日,臧質的兒子臧敦等在建康聽聞臧質舉兵,都逃亡。劉劭想要拉攏他們,下詔說:“臧質,是皇親國戚,又是功勳大臣,正為京師輔翼,而他的子弟卻四散逃走,實在是讓人感歎,覺得奇怪。可以派人宣諭他們,讓他們回來,各歸本位。”劉劭不久抓到臧敦,命大將軍劉義恭打他三十大棍以示教訓,然後又厚厚賞賜他。
10 三月二十日,劉劭葬太祖劉義隆於長寧陵,諡號景皇帝,廟號中宗。
劉駿從西陽出兵,劉劭駐守京城
11 三月二十二日,武陵王劉駿從西陽出兵;二十四日,抵達尋陽。二十七日,劉駿命顏竣移檄四方,使共討劉劭。州郡承檄,翕然響應。南譙王劉義宣派臧質引兵到尋陽,與劉駿共同會師東下,留魯爽於江陵。
劉劭任命兗州、冀州二州刺史蕭思話為徐州、兗州二州刺史,起用張永為青州刺史。蕭思話從曆城引部曲還平城,起兵響應尋陽;建武將軍垣護之在曆城,也率所部前來。南譙王劉義宣發表權宜任命,任命張永為冀州刺史。張永派司馬崔勳之等將兵與劉義宣會師。劉義宣考慮到蕭思話與張永有舊仇(蕭思話曾逮捕張永下獄,見公元452年記載),自己寫信給蕭思話,又命長史張暢寫信給張永,勸他們相互坦誠相待。
隨王劉誕準備接受劉劭任命,參軍事沈正對司馬顧琛說:“國家此禍,自開天辟地以來,還聞所未聞。如今以江東驍銳之眾,倡大義於天下,誰不響應!豈可使殿下北麵臣事凶逆之人,受其偽寵!”顧琛說:“江東很久都沒有經曆戰爭了,雖然逆順不同,但是強弱亦異,當須四方有義舉者,然後響應,也為時不晚。”沈正說:“天下未嚐有無父無君之國,寧可自安於仇恨恥辱,而等別人先起義嗎!如今正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舉兵之日,難道還求必定能保全自己嗎!正如馮衍(參見公元22年記載)所言:‘大漢之貴臣,還不如荊、齊之賤士嗎!’(申包胥乞請救兵,保存楚國;王孫賈誅殺淖齒,保存齊國。)何況殿下義兼臣子,又是國家宗室!”顧琛於是與沈正一起進去,遊說劉誕,劉誕聽從。沈正,是沈田子哥哥的兒子。
劉劭自以為熟悉軍事,對朝臣們說:“卿等隻需助我整理文書,不用操心軍旅之事;若有寇難,我自能抵擋,隻怕賊虜不敢動而已。”等到聽聞四方兵起,才開始憂懼,戒嚴,全部召回輪休的將吏,將秦淮河南岸居民全部遷到北岸,諸王及大臣全部聚集於城內,命江夏王劉義恭住進尚書下舍,又將劉義恭的兒子們軟禁在侍中下省。
夏,四月一日,諮議參軍柳元景率領寧朔將軍薛安都等十二軍從湓口出兵,司空中兵參軍徐遺寶率領荊州部隊為後繼。四月五日,武陵王劉駿從尋陽出兵,沈慶之總領中軍為後繼。
劉劭立太子妃殷氏為皇後。
四月八日,武陵王劉駿檄書至建康,劉劭出示給太常顏延之問:“誰的手筆?”顏延之回答說:“我兒子顏竣寫的。”劉劭說:“言辭何至於此!”顏延之說:“顏竣尚且不顧老臣,安能顧陛下!”劉劭怒氣稍解。將武陵王劉駿的兒子們全部拘押於侍中下省,把南譙王劉義宣的兒子們關進太倉空舍。劉劭想要殺光起義的三鎮士民家屬,江夏王劉義恭、何尚之都說:“凡舉大事的人,都不顧家;況且大多是被驅逼,如今忽然誅殺他們的家室,讓他們沒有負累,正足以堅定他們的反意罷了。”劉劭同意,於是下令一概不追究。
劉劭懷疑朝廷舊臣都不為自己所用,於是厚厚地撫慰輔國將軍魯秀及右軍參軍王羅漢,把軍事全部委托給他們;以蕭斌為軍師,殷衝掌管文書和兵符。
蕭斌勸劉劭率水軍親自上陣決戰,不然也必須據守梁山。江夏王劉義恭認為南軍倉促而來,船舫簡陋狹小,不利水戰,於是進策說:“劉駿年輕,未習軍旅,遠來疲敝,應該以逸待勞。如果我們遠出梁山,則京都空弱,東軍乘虛而入,反而造成禍患。如果兵分兩路,則兵力分散。不如在京師養精蓄銳,坐以待變。割棄秦淮河南岸,以柵欄截斷石頭城交通線,這是先朝舊法,不愁不能破賊。”劉劭同意。蕭斌厲色說:“劉駿二十歲年紀,就能建如此大事,豈能小看!如今三方同惡,勢據上遊;沈慶之熟練軍事,柳元景、宗愨屢立戰功。形勢如此,實非小敵。我們唯一的希望,是趁人心還未離散,尚可決力一戰;如果端坐京城,怎麽能夠支持!如今主上、宰相都無戰意,難道是天意如此嗎!”劉劭不聽。
又有人勸劉劭駐守石頭城,劉劭說:“以前的人之所以固守石頭城,是等待各諸侯勤王軍。我如果守在石頭城,等誰來救!唯應力求決戰;不然,不能取勝。”劉劭每日親自出來行軍,慰勞將士,又親自督促都水司製造船艦。四月十日,焚燒秦淮河南岸房屋以及河裏的船舫,將居民全部驅趕到北岸。
【華杉講透】
劉劭此時隻能固守京城,不能分兵。為什麽呢?因為他此刻無法信任任何人。分一支軍隊出去,可能馬上就投敵了。自己親自出去,後方可能就反叛了。所以,集中全部兵力,在京城坐等決戰,是他唯一的選擇。
劉劭立兒子劉偉之為皇太子。任命始興王劉濬妃子的父親褚湛之為丹楊尹。褚湛之,是褚裕之哥哥的兒子。劉濬為侍中、中書監、司徒、錄尚書六條事,加授南平王劉鑠開府儀同三司,任命南兗州刺史、建平王劉宏為江州刺史。
太尉司馬龐秀之從石頭城第一個逃奔討逆軍,人情由此大為震動。
劉劭任命營道侯劉義綦為湘州刺史,檀和之為雍州刺史。
四月十一日,武陵王劉駿駐軍於鵲頭。宣城太守王僧達收到武陵王討逆檄文,不知道該站在哪一邊。賓客對他說:“方今釁逆滔天,古今未有。為君計,不如接受義師檄文,並移告旁郡。隻要是有心人,誰不響應!這是上策。如果做不到,不妨率領向義之徒,走水陸便利的路徑,全身而退,到南方暫避,也算是一個選擇。”王僧達於是從候道(通報軍事情報的小道)南奔,正好在鵲頭遇上武陵王劉駿。劉駿即刻任命他為長史。王僧達,是王弘之子。劉駿剛從尋陽出發時,沈慶之對人說:“王僧達必來赴義。”人問其故,沈慶之說:“我之前見他在先帝跟前發表議論,頭腦清楚,執意明決;以此看來,他一定加入我們。”
柳元景認為討逆軍舟艦不堅,害怕遭遇水戰,於是倍道兼行,四月十四日,抵達江寧,步行上陸,命薛安都率鐵甲騎兵炫耀兵威於秦淮河上,又移書朝士,陳述逆順大義。
劉劭加授吳興太守、汝南人周嶠為冠軍將軍。隨王劉誕的討逆檄文也到了,周嶠一向懦弱膽怯,惶惑不知所從;府司馬丘珍孫殺死周嶠,舉郡響應劉誕。
四月十六日,武陵王劉駿抵達南洲,前來投降的人前後相接。
四月十七日,劉駿駐軍於溧洲。劉駿自尋陽出發,就一直生病,不能見將佐,唯有顏竣出入臥內,把劉駿抱持在膝蓋上,親自侍候他的起居。病情屢次危篤,不能回複決策,顏竣於是全部自己決斷。軍政之外,間或還發出一些文教書檄,並安排接待遠近前來歸附的人,顏竣假扮劉駿,每天早晚前往先帝靈前哭拜,就好像真的劉駿一樣。如此數十天,連舟中甲士都不知道劉駿病危。
四月二十一日,柳元景秘密進軍抵達新亭,依山勢建立營壘。新投降過來的人都勸柳元景速進,柳元景說:“不然。我軍雖然是正義之師,但正義並不足以依恃,而罪惡相同的人,往往團結一致,我們如果輕舉冒進,並沒有完全準備,反而激起敵人的野心。”
柳元景營壘還未完成,劉劭的龍驤將軍詹叔兒偵察得知,勸劉劭出戰,劉劭不許。
四月二十二日,劉劭命蕭斌統率步軍,褚湛之統率水軍,與魯秀、王羅漢、劉簡之等精兵合共一萬人,攻打新亭營壘,劉劭親自登上朱雀門督戰。柳元景下令軍中將士說:“戰鼓擂得太頻繁,士氣容易衰落,喊叫時間太久,力氣容易枯竭;你們隻需悶聲苦戰,聽我的鼓聲指揮。”劉劭的將士感懷劉劭重賞,都殊死作戰。柳元景水陸受敵,意氣更加剛強,麾下勇士,全部派出戰鬥,左右隻留數人來回傳令。眼看劉劭將要取得勝利,魯秀卻擊退鼓,劉劭部眾突然停止攻擊。柳元景於是大開營門,全軍鼓噪進擊,劉劭部眾大潰,墜入秦淮河淹死者甚多。劉劭又親自率領餘眾,前來攻營,柳元景再次大破劉劭軍,所殺傷者超過前一次戰鬥。劉劭士卒爭相逃向死馬澗,屍體填滿澗中,澗水都為之溢出兩岸。劉劭親手斬殺後退者,也不能禁止。劉簡之戰死,蕭斌受傷,劉劭僅以身免,走還皇宮。魯秀、褚湛之、檀和之全都南奔討逆軍。
四月二十四日,武陵王劉駿抵達江寧。
四月二十五日,江夏王劉義恭單騎投奔討逆軍;劉劭殺了劉義恭的十二個兒子。
劉劭、劉濬憂迫無計,以輦車迎蔣侯神像於宮中,向神像叩頭,乞求恩典,拜為大司馬,封鍾山王;又拜蘇侯神為驃騎將軍。任命劉濬為南徐州刺史,與南平王劉鑠並錄尚書事。
四月二十六日,武陵王劉駿駐軍於新亭,大將軍劉義恭上表勸進。散騎侍郎徐爰在殿中欺騙劉劭,說他去把劉義恭追回來,於是歸附武陵王。當時武陵王軍府草創,不懂得朝廷典章;而徐爰對此一向熟悉諳練。於是任命徐爰兼任太常丞,撰寫登基禮儀。
四月二十七日,武陵王劉駿即皇帝位,大赦。文武賜爵升級一等,從軍者升級二等。改諡大行皇帝為文帝,廟號太祖。任命大將軍劉義恭為太尉、錄尚書六條事、南徐州刺史。
這一天,劉劭也親臨前殿,拜太子劉偉之,大赦,唯劉駿、劉義恭、劉義宣、劉誕不在赦免之列。
四月二十八日,皇帝劉駿任命南譙王劉義宣為中書監、丞相、錄尚書六條事、揚州刺史,隨王劉誕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臧質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沈慶之為領軍將軍,蕭思話為尚書左仆射。
四月三十日,任命王僧達為右仆射,柳元景為侍中、左衛將軍,宗愨為右衛將軍,張暢為吏部尚書,劉延孫、顏竣並為侍中。
五月一日,臧質率雍州兵二萬抵達新亭。豫州刺史劉遵考派他的部將夏侯獻之率步騎兵五千抵達瓜步。
之前,劉駿派寧朔將軍顧彬之將兵東入,受隨王劉誕節度。劉誕派參軍劉季之將兵與顧彬之一起向建康挺進,劉誕自己屯駐西陵為後繼。劉劭派殿中將軍燕欽等拒戰,兩軍相遇於曲阿奔牛塘,燕欽等大敗。劉劭於是沿秦淮河岸豎立柵欄以自守,又掘開破崗、方山埭河堤,以阻絕東軍。當時男丁既盡,召婦女服役。
五月二日,魯秀等招募勇士攻大朱雀橋,攻克。王羅漢聽聞討逆軍已渡過秦淮河,即刻放下武器投降,秦淮河北岸諸幢隊依次奔散,器仗鼓蓋充塞路衢。當夜,劉劭閉守宮城六門,於門內挖掘壕溝,豎立柵欄。城中沸亂,丹楊尹尹弘等文武將吏爭相翻城出降。劉劭燒毀皇帝輦車及兗冕服於宮廷。蕭斌宣令他所統轄的部隊,全體解甲,自石頭城戴白幡來降;劉駿下詔,斬蕭斌於軍門。劉濬勸劉劭載寶貨逃入海,劉劭認為人情離散,不能貿然出行。
五月三日,輔國將軍朱修之攻克東府。
五月四日,諸軍攻克台城,各由諸門入會於殿庭,抓獲王正見,斬首。
張超之走到合殿禦床之所(張超之在此砍死劉義隆),為軍士所殺,刳腸割心,諸將割下他的肉,生吃。
建平王劉宏等七王號哭而出。
劉劭被抓獲,斬首,劉濬被誅殺
劉劭穿過西垣,躲在武庫井中,被隊副高禽抓獲。劉劭問:“天子何在?”高禽說:“近在新亭。”到了殿前,臧質見之慟哭,劉劭說:“天地都不容我,老人家何必傷心?”又問臧質:“我能乞求流放遠方不?”臧質說:“主上近在航南,自有處分。”縛劉劭於馬上,防送軍門。當時不見傳國璽,問劉劭,劉劭說:“在嚴道育處。”於是在嚴道育處取得。斬劉劭及其四子於軍門下。
劉濬率左右數十人挾持南平王劉鑠南走,遇江夏王劉義恭於越城。劉濬下馬說:“劉駿現在在做什麽?”劉義恭說:“皇上已君臨萬國。”又問:“虎頭(劉濬小名)來得不晚吧?”劉義恭說:“恐怕是太晚。”又問:“能不死嗎?”劉義恭說:“你可以到行闕請罪。”又問:“不知道能不能給我一官半職,為國家效力?”劉義恭又說:“這不知道。”帶著劉濬一起回來,就在半途將他斬首,並誅殺他的三個兒子。
劉劭、劉濬父子全部梟首,首級懸掛於朱雀橋,暴屍於街市。劉劭的妃子殷氏及劉劭、劉濬的女兒、妾媵,全部賜死於獄。把劉劭的住所挖成水池,灌滿汙水。殷氏將死,對獄丞江恪說:“他們家骨肉相殘,何以枉殺無罪之人?”江恪說:“你受拜皇後,不是罪人是什麽?”殷氏說:“這不過是暫時的罷了,馬上就要封王鸚鵡為後了。”
褚湛之南奔時,劉濬就與褚妃離婚,所以褚妃免於被誅。
嚴道育、王鸚鵡都被綁到大街上鞭殺,焚屍,揚灰於江。
殷衝、尹弘、王羅漢及淮南太守沈璞皆伏誅。
五月八日,解除戒嚴。
五月九日,皇帝進入東府,百官請罪,下詔赦免。
五月十二日,尊皇帝生母路淑媛為皇太後。太後,是丹楊人。
五月十三日,立妃王氏為皇後。皇後的父親王偃,是王導的玄孫。
五月十六日,任命柳元景為雍州刺史。
五月十九日,追贈袁淑為太尉,諡號忠憲公;徐湛之為司空,諡號忠烈公;江湛為開府儀同三司,諡號忠簡公;王僧綽為金紫光祿大夫,諡號簡侯。
五月二十日,任命太尉劉義恭為揚州、南徐州二州刺史,進位太傅,領大司馬。
當初,劉劭任命尚書令何尚之為司空、兼領尚書令,何尚之的兒子、征北長史何偃為侍中,父子並居權要。及劉劭敗亡,何尚之左右皆散,自己清掃相府。殷衝等既誅,人們都替何尚之擔心。皇帝因為何尚之、何偃一向有好名聲,並且在劉劭朝中用智慧周旋,還保全了一些人,所以特別赦免,仍舊任用何尚之為尚書令,何偃為大司馬長史,官職待遇都不變。
五月二十二日,皇帝拜謁初寧、長寧陵。追贈卜天與為益州刺史,諡號壯侯,與袁淑等四家,由朝廷長期付給家屬俸祿。張泓之等各追贈為郡守。
五月二十六日,任命南平王劉鑠為司空,建平王劉宏為尚書左仆射,蕭思話為中書令、丹楊尹。
六月五日,皇帝還宮。
12 當初,皇帝劉駿奉命出征討伐西陽蠻時,臧質派柳元景率軍與他會師。等到臧質起兵,準備奉南譙王劉義宣為主,密令柳元景率所部西還,柳元景即刻把臧質的信呈送給劉駿,說:“臧將軍應該是還不知道殿下已經起義舉。現在正應伐逆,不容西還。”臧質以此深恨柳元景。等到劉駿任命柳元景為雍州刺史,臧質擔心他成為荊州、江州後患,建議柳元景當為朝廷爪牙,不宜遠出。皇帝不好意思拒絕他的建議,六月七日,改任柳元景為護軍將軍,兼領石頭城防務。
13 六月八日,任命司州刺史魯爽為南豫州刺史。
六月九日,任命衛軍司馬徐遺寶為兗州刺史。
14 六月十九日,皇帝下詔,命有司論功行賞,封顏竣等為公、侯。
15 六月三十日,改封南譙王劉義宣為南郡王,隨王劉誕為竟陵王,立劉義宣的次子、宜陽侯劉愷為南譙王。
16 閏六月一日,任命領軍將軍沈慶之為南兗州刺史,鎮守盱眙。
閏六月二日,任命柳元景為領軍將軍。
17 閏六月四日,北魏太皇太後赫連氏崩殂。
18 劉宋丞相劉義宣堅決推辭丞相職務及兒子劉愷的王爵。閏六月二十三日,改任劉義宣為荊州、湘州二州刺史,劉愷為宜陽縣王,將佐以下並加賞秩。任命竟陵王劉誕為揚州刺史。
劉駿改變製度,劉宋善政衰退
19 秋,七月一日,日食。七月十四日,下詔求直言。七月二十一日,下詔裁撤細作署(掌製精美器玩之物的官署),尚方所製器物,亦減少雕刻和裝飾;貴戚經商競利,全部禁止。
中軍錄事參軍周朗上疏,認為:
“身上有毒,一定要割掉其蔓延的地方。曆下、泗水之間,不足戍守。議論的人,都說胡虜衰微,不需避讓他們,卻不知道我們自己的毛病,更甚於胡虜。如今空守孤城,徒費財役。假使胡虜發輕騎三千,輪番出入,春天來踐踏麥田,秋天來搶收稻穀,我們的水陸漕運,就會被完全截斷。對於敵人來說,並沒有什麽辛勞,而我們的邊防,卻陷入困境,不出兩年,士卒四散,居民逃光,這是站在那兒就能看見的事。如今人們知道不能用羊去追狼、不能用蟹去捕鼠,卻令重車弱卒與肥馬悍胡相逐,那不能濟事,是理所當然的了。
“又,三年之喪,是天下通行的喪儀;漢朝命他的臣子們節製(參見公元157年記載),固然也可以,但是做兒子的也不守滿三年,就要天下大亂。凡是改變古法,又刻薄於人情的,人們就不能順;而對敗壞禮教,讓自身安逸的,卻一定奉行。如今陛下以大孝(指誅殺劉劭,為父報仇)奠定基業,應該一舉改正不能守喪三年的錯誤。
“又,舉天下以奉一君,還擔心什麽不足夠?一件東西全部鎦金,也用不了一百兩,一年的美衣,不過數套;而非要一箱一箱地裝滿金銀財寶,一櫃一櫃地塞滿華麗衣服,這些財寶和衣服,是每天都看見,每天都穿著的嗎?不過都是給箱子看,給櫃子穿而已,為什麽要那樣浪費,那樣迷惑粗鄙呢!況且,剛剛合並了細作署,說是要提倡節儉;而街市上流行的華麗怪異的東西,還是從皇宮傳出去的。如此,細作署隻是換了一個名目,並沒有真正撤銷。那些平民,生活越來越奢侈,看他們的車馬,已經分辨不出地位的貴賤,看他們的冠服,也分不清尊卑。尚方府剛剛造出一個物件,小民已經知道做法;宮中早上製出一件衣服,民間晚上已經知道怎麽裁剪。侈麗之源,實是在皇宮。
“又,設立官職,任命官員,官職必須對應具體事,官員必須稱其職。而王侯們的學識不能勝任時,不應勉強讓他們做官。況且皇子沒有官職,誰會說他們地位低賤呢?應該為他們仔細選擇良師益友,結交正人君子,何必非要給他們配上長史、參軍、別駕、從事,才能顯示他們的尊貴呢!
“又,如今風俗,因為喜好誹謗的言論,而埋沒人才,而不去調查他為什麽被非議;因為喜歡美好的聲譽,而擢升官員,而不知道他為什麽被人稱讚。如果誹謗他的人都是卑鄙小人,那反而應該擢升他;如果讚譽他的都是庸人,則反而應該黜退他。如此,則毀譽不妄,善惡分明。
奏書遞上去,忤逆了皇帝旨意。周朗自行辭職回鄉。周朗,是周嶠的弟弟。
侍中謝莊上言:
“詔書說:‘貴戚與民爭利,全部禁絕。’這實在是滿足了人民的呼聲。若有違犯,則應依法製裁;如果又皇恩浩**,不做處罰,那就是表麵功夫,說得好聽,該幹的還照幹。臣愚以為,大臣在祿位者,尤其不宜與民爭利。不知道我所說的是不是詔書的意思?”謝莊,是謝弘微之子。
皇帝對太祖劉義隆的製度多有改變,郡守、縣令任期以三年為滿(之前是六年),劉宋善政,從此開始衰退。
20 七月二十五日,北魏濮陽王閭若文,征西大將軍、永昌王拓跋仁都被控謀叛。拓跋仁被賜死於長安,閭若文伏誅。
劉鑠被劉駿毒死
21 南平穆王劉鑠一向自負,認為自己有才能,輕視皇上;又為太子劉劭所信任,出降最晚。皇帝秘密派人給他下毒。七月二十九日,劉鑠去世,追贈為司徒,以羋商臣的諡號“穆”,作為劉鑠的諡號。(楚世子羋商臣弑父自立,死後諡號為“穆”。)
22 劉宋南海太守蕭簡據廣州城造反。蕭簡,是蕭斌之弟。皇帝下詔,命新任南海太守、南昌人鄧琬,始興太守沈法係討伐。沈法係,是沈慶之的堂弟。蕭簡欺騙他的部眾說:“朝廷軍是叛賊劉劭派來的。”眾人都相信,為之固守。鄧琬先到,隻在一麵攻擊。沈法係到後,說:“應該四麵並攻;如果隻攻一麵,什麽時候才能打下來!”鄧琬不聽。沈法係說:“那就再攻五十日看看。”五十天過去了,還是不能攻克,於是聽從。八道俱攻,一天就攻破了。
九月二十八日,斬蕭簡,廣州平定。沈法係將府庫貼上封條,交給鄧琬,然後還師。
23 冬,十一月八日,劉宋任命左軍將軍魯秀為司州刺史。
24 十一月二十三日,北魏主拓跋濬前往信都、中山。
25 十二月十五日,劉宋準備設置太子東宮,裁撤太子率更令等官職,中庶子等各減為過去編製的一半。
【華杉講透】
永遠沒有安全感,隻有持續不斷的鬥爭
劉義隆為了防範藩王,加強太子勢力,東宮軍事力量達到與皇帝羽林軍相等。結果呢,他反而是被太子所殺。劉駿根本沒想過能當上皇帝,本來準備引頸就戮的,卻被命運推上皇帝的位置。他上來,又要裁撤東宮編製了。宗室強了,怕宗室篡位;宗室弱了,又怕異姓奪權。總之防不勝防,永遠沒有安全感,隻有持續不斷的鬥爭。
26 十二月二十六日,北魏主拓跋濬回到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