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百一十四 晉紀三十六 （公元405年—408年，共4年）
安皇帝己
義熙元年（公元405年）
劉毅擊破馮該，桓振敗逃溳川
1 春，正月，南陽太守、扶風人魯宗之起兵襲擊襄陽，桓蔚逃回江陵。
正月七日，劉毅等人的軍隊挺進到馬頭。桓振挾持皇帝司馬德宗出屯江津，遣使求和，以送還天子為條件，要求割讓江州、荊州。劉毅等不許。
正月九日，魯宗之擊破桓振部將溫楷於柞溪，進軍屯駐紀南。桓振留桓謙、馮該鎮守江陵，自己帶兵與魯宗之交戰，大破魯宗之軍。劉毅等擊破馮該於豫章口，桓謙棄城逃走。劉毅等進入江陵，逮捕卞範之等，斬首。桓振得勝回來，望見火起，知道城池已經陷落，他的部眾一哄而散，桓振逃入溳川。
正月十三日，皇帝司馬德宗下詔，把國家大事全部委托給冠軍將軍劉毅決斷。
正月十六日，大赦，改年號，唯獨桓氏一族不赦；因為桓衝忠於王室，特別赦免他的孫子桓胤。任命魯宗之為雍州刺史，毛璩為征西將軍，都督益州、梁州、秦州、涼州、寧州五州諸軍事，毛璩的弟弟毛瑾為梁州、秦州二州刺史，毛瑗為寧州刺史。
劉懷肅追斬馮該於石城。
桓謙、桓怡、桓蔚、桓謐、何澹之、溫楷都逃奔後秦。桓怡，是桓弘的弟弟。
2 後燕王慕容熙討伐高句麗。
正月二十六日，攻擊遼東。城池眼看就要攻陷，慕容熙下令：“不許搶先登城，等城牆鏟平，朕與皇後乘輦車進城。”於是城中得到喘息之機，重整戰備，燕軍未能攻克，慕容熙隻好撤退。
【華杉講透】
慕容熙之前帶著皇後遊玩狩獵，士卒被虎狼吃掉和凍死，多達五千人。這回在戰場上，他也要討女人歡心來出風頭，把戰爭當遊戲，並因此轉勝為敗。這種事曆史上也不少見，到了後麵，北齊皇帝高緯就和他一模一樣，我們還會看到。
這些暴君，國家人民都是他們的玩物，除了他自己，他根本就沒把人民當人。
3 後秦王姚興任命鳩摩羅什為國師，奉之如神，親率群臣及和尚聽鳩摩羅什講佛經，又命鳩摩羅什翻譯西域佛經、佛論三百餘卷，大建佛塔、佛寺，和尚坐禪者常以千數。公卿以下皆奉佛，於是州郡都被這種風氣影響，十家有九家信佛。
4 乞伏乾歸攻擊吐穀渾可汗慕容大孩，大破吐穀渾軍，俘虜一萬餘人而回，慕容大孩逃走，死在胡園。慕容視羆的世子慕容樹洛幹率其餘眾數千家逃奔莫何川，自稱車騎大將軍、大單於、吐穀渾王。慕容樹洛幹輕徭薄賦，信賞必罰，吐穀渾複興，沙川、漒川諸戎人部落都歸附於他。
5 西涼公李暠自稱大將軍、大都督，兼領秦州、涼州二州牧，大赦，改年號為建初，派舍人黃始、梁興走小道，攜帶奏章，前往建康詣見。
6 二月五日，留台備法駕迎皇帝於江陵，劉毅、劉道規留下屯駐夏口，何無忌事奉皇帝東歸。
譙縱造反稱成都王
7 當初，毛璩聽聞桓振攻陷江陵，率眾三萬順流東下，準備討伐桓振，同時派他的弟弟西夷校尉毛瑾、蜀郡太守毛瑗沿外水進發（蜀有外水、內水，外水為岷江，內水為涪水），參軍巴西人譙縱、侯暉沿涪水進軍。
蜀人不願意遠征，侯暉到了五城水口，與巴西人陽昧密謀作亂。譙縱為人和藹恭謹，蜀人喜愛他，侯暉、陽昧一起逼譙縱做盟主，譙縱嚴辭拒絕，投水自殺，被人救起。變兵把刀架在譙縱脖子上逼其上車，譙縱又撲倒在地，叩頭堅決推辭，侯暉將譙縱綁在車上，帶著部隊折回，襲擊毛瑾於涪城，殺毛瑾，推舉譙縱為梁州、秦州二州刺史。
毛璩到了略城，聽到兵變消息，奔還成都，派參軍王瓊將兵討伐，被譙縱的弟弟譙明子擊敗，士兵陣亡十之八九。益州營戶（人民有流離叛逃的，被分配到軍營看管當差，稱為營戶）李騰開城門接納譙縱軍，殺毛璩及其弟弟毛瑗，屠滅毛氏全家。譙縱稱成都王，任命堂弟譙洪為益州刺史，任命譙明子為巴州刺史，屯駐白帝。於是蜀地大亂，漢中空虛，氐王楊盛派他哥哥的兒子、平南將軍楊撫占據了漢中。
8 二月十一日，北魏主拓跋珪從豺山回京，撤銷尚書三十六曹等官署。
唐興斬桓振，光複江陵
9 三月，桓振從鄖城出兵，襲擊江陵，荊州刺史司馬休之戰敗，逃奔襄陽，桓振自稱荊州刺史。建威將軍劉懷肅從雲杜帶兵馳赴，與桓振戰於沙橋；劉毅派廣武將軍唐興馳援，臨陣斬桓振，光複江陵。
三月十三日，皇帝司馬德宗回到建康。十四日，百官到宮門前請罪，皇帝下詔，全部官複原職。
尚書殷仲文認為朝廷音樂還不齊備，向劉裕建議，請修治禮樂。劉裕說：“現在沒時間做這事，況且我也不懂。”殷仲文說：“你如果喜愛它，自然就懂。”劉裕說：“正因為要懂得，才能喜愛，所以我不會去做。”（不管劉裕懂不懂，他對建立晉朝的禮樂不感興趣，他要奪天下。建禮樂，也等以後再建他的禮樂。）
三月十九日，任命琅邪王司馬德文為大司馬；武陵王司馬遵為太保；劉裕為侍中、車騎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徐州、青州二州刺史職位保留如故，劉毅為左將軍，何無忌為右將軍，督豫州、揚州五郡軍事、豫州刺史，劉道規為輔國將軍，督淮北諸軍事、並州刺史，魏詠之為征虜將軍、吳國內史。劉裕堅決推辭，不接受，再加授他為錄尚書事，又不接受，屢次請求回到自己藩國。皇帝下詔，讓百官敦勸，又親自到劉裕宅第挽留。劉裕惶懼，又到皇宮門前陳情，於是聽任他歸藩。任命魏詠之為荊州刺史，替代司馬休之。
當初，劉敬宣為寧朔將軍時，劉毅是他帳下參軍，當時有人說劉毅是雄傑。劉敬宣說：“非常之才，自有調度，怎麽能說他是人中豪傑呢！他的性格，表麵寬厚，而內心狹隘，自視甚高，總想壓過別人，如果一旦得誌，就會冒犯上級，給自己取禍而已。”劉毅聽到這話，非常痛恨。等到劉敬宣被任命為江州刺史，他推辭說自己並沒有什麽功勞，不應該在劉毅之前，先得到官位，劉裕不許。劉毅指使人對劉裕說：“劉敬宣當初並沒有參加勤王起義，現在還有很多猛將勞臣，需要敘功報賞，像劉敬宣這樣的人，應該放在後一步。如果您不忘過去的友誼（劉裕曾任劉牢之參軍），給他一個員外常侍已經足夠了。聽說已經授給他一個郡太守之職，實在是過分優待了；不久又任命他為江州刺史，尤其讓大家驚駭遺憾。”劉敬宣更加不能自安，自己上表請求解職；於是劉裕召回他，任命為宣城內史。
夏，四月，劉裕返回京口鎮守，改任都督荊州、司州等十六州諸軍事，加領兗州刺史。
10 盧循遣使上貢。當時朝廷新定，也顧不上征討他；四月二十一日，任命盧循為廣州刺史，徐道覆為始興相。盧循送給劉裕“智粽”，劉裕回贈他“續命湯”。（相互譏刺。盧循的意思是，你放聰明點，不要來惹我；劉裕的意思是，暫且讓你多活幾天。）盧循任命前琅邪內史王誕為平南長史。王誕對盧循說：“我不是軍旅出身，在這裏沒有什麽用；劉鎮軍一向對我很親厚，如果我能北歸，一定會得到任命，於公於私，都能報答您對我的厚恩。”盧循很讚同。劉裕寫信給盧循，令他送回吳隱之，盧循不從。王誕又對盧循說：“將軍如今扣留吳公，於公於私都沒什麽好處。孫策當年豈不想留下華歆嗎？隻是一境不容二君而已。”於是盧循讓吳隱之與王誕一同回到了建康。
11 當初，南燕主慕容備德在前秦為官，任張掖太守，他的哥哥慕容納與母親公孫氏居於張掖，慕容備德跟從前秦王苻堅入寇淮南時，留金刀與母親訣別。慕容備德與燕王慕容垂舉兵於山東，張掖太守苻昌逮捕慕容納及慕容備德諸子，全部誅殺，公孫氏因為年老被赦免，慕容納的妻子段氏正懷孕，還未處決。獄掾呼延平，是慕容備德的老部下，將公孫氏及段氏盜運出獄，逃於羌中地區。段氏生下兒子慕容超，慕容超十歲時公孫氏病重，臨死時，將金刀交給慕容超說：“如果你能東歸，將此刀還給你的叔父。”呼延平又帶著慕容超母子投奔涼州。後來呂隆投降後秦，慕容超隨涼州百姓被遷徙到長安。呼延平死後，段氏為慕容超娶呼延平的女兒為妻。
慕容超擔心自己被後秦扣留為人質，於是裝瘋行乞。後秦人都輕賤他，唯有東平公姚紹覺得這個瘋子不同尋常，對後秦王姚興說：“慕容超姿幹魁偉，恐怕不是真瘋，最好稍微給他一個官爵以羈縻他。”姚興召見慕容超，與他談話，慕容超故意答錯，或者問而不答。姚興對姚紹說：“諺語說‘好皮囊不包裹笨骨頭’，他就是胡說八道而已。”於是打發慕容超出去。
慕容備德聽說慕容納有遺腹子在後秦，派濟陰人吳辯前往調查，吳辯有一位同鄉宗正謙，在長安以算卦為生，將此事告訴慕容超。慕容超不敢告訴他的母親和妻子，秘密與宗正謙變換姓名逃歸南燕。走到梁父，鎮南長史悅壽告訴了兗州刺史慕容法。慕容法說：“漢朝時就有一個算卦的詐稱他是衛太子，今天怎麽知道不是又有同樣的事呢！”不接待他。慕容超由此與慕容法有矛盾。
慕容備德聽說慕容超到了，大喜，派騎兵三百人迎接。慕容超到了廣固，將金刀獻給慕容備德。慕容備德慟哭，悲不自勝。封慕容超為北海王，拜侍中、驃騎大將軍、司隸校尉、開府，妙選一時賢德，做他的僚佐。慕容備德沒有兒子，想要立慕容超為嗣子。慕容超入則侍奉盡歡，出則傾身下士，由是內外譽望，都翕然歸附於他。
12 五月，桂陽太守、章武王司馬秀及益州刺史司馬軌之謀反，伏誅。司馬秀的妻子，是桓振的妹妹，所以擔心受到牽連，幹脆造反。桓玄餘黨桓亮、苻宏等擁眾寇亂，涉及數十個郡縣。劉毅、劉道規、檀祗等分兵討滅，荊州、湘州、江州、豫州全部平定。皇帝下詔，任命劉毅為都督淮南等五郡軍事、豫州刺史，何無忌為都督江東五郡軍事、會稽內史。
13 北青州刺史劉該叛變，引北魏為外援，清河、陽平二郡太守孫全聚眾響應。
六月，北魏豫州刺史索度真、大將斛斯蘭入寇徐州，包圍彭城。劉裕派其弟南彭城內史劉道憐、東海太守孟龍符將兵救援，斬劉該及孫全，北魏兵敗走。孟龍符，是孟懷玉之弟。
14 後秦隴西公姚碩德討伐仇池，屢次擊破楊盛兵；將軍斂俱攻打漢中，攻取成固，遷徙流民三千餘家到關中。秋，七月，楊盛向後秦請降。後秦任命楊盛為都督益州、寧州二州諸軍事，征南大將軍，益州牧。
15 劉裕遣使求和於後秦，並且要求歸還南鄉等郡，後秦王姚興同意。群臣都認為不可，姚興說：“天下之善行，都是一樣的。劉裕從卑微的地位中崛起，能討誅桓玄，興複晉室，內理庶政，外修封疆，我何必可惜這幾個郡，而不以成全其美呢！”於是割南鄉、順陽、新野、舞陰等十二郡歸於晉。
16 八月，後燕遼西太守邵顏有罪，亡命為盜；九月，中常侍郭仲征討，斬邵顏。
南燕慕容超即位
17 汝水枯竭，南燕主慕容備德對此相當焦慮，既而病倒。北海王慕容超請求為他祈禱祭祀，慕容備德說：“人主之命，短長在天，不是汝水所能影響的。”慕容超堅決請求，慕容備德不許。
戊午（九月無此日），慕容備德引見群臣於東陽殿，商議立慕容超為太子。不巧突然發生地震，百官驚恐，慕容備德也覺得不安，回宮。當夜，病危，閉目不能說話。段後大聲呼喊說：“現在召中書寫詔立慕容超，可以嗎？”慕容備德睜眼，微微點頭。於是立慕容超為皇太子，大赦，慕容備德尋即去世。宮裏做了十幾具棺木，夜裏分別從四方城門抬出，秘密埋葬在山穀之中。
己未（九月無此日），慕容超即皇帝位，大赦，改年號為太上。尊段後為皇太後。任命北地王慕容鍾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慕容法為征南大將軍並都督徐州、兗州、揚州、南兗州四州諸軍事，加授慕容鎮開府儀同三司，任命尚書令封孚為太尉，鞠仲為司空，封嵩為尚書左仆射。
癸亥（九月無此日），虛葬（空棺，沒有屍體）慕容備德於東陽陵，諡號為獻武皇帝，廟號世宗。
慕容超把他的親信公孫五樓當作心腹。慕容備德的舊臣，北地王慕容鍾、段宏等都不能自安，請求離京，到地方上任職。慕容超任命慕容鍾為青州牧，段宏為徐州刺史。公孫五樓為武衛將軍，領屯騎校尉，內參政事。封孚進諫說：“臣聽說，不應該把親人外放任職，不應該把旅客接待到臥室。慕容鍾，是皇室重臣，社稷所依賴；段宏，是外戚眾望所歸，百姓所敬重，正應該讓他們總領百官，不宜遠鎮外方。如今慕容鍾等出居藩國，公孫五樓在內朝輔政，臣內心不安。”慕容超不聽。慕容鍾、段宏都心中不平，相互說：“黃犬之皮，恐怕要用來補狐裘大衣。”公孫五樓聽到這話，懷恨在心。
18 東晉荊州刺史魏詠之去世，江陵縣令羅修密謀舉兵襲擊江陵，尊奉王慧龍為盟主。劉裕任命並州刺史劉道規為都督荊州、寧州等六州諸軍事、荊州刺史。羅修來不及發動，帶著王慧龍投奔後秦。
19 乞伏乾歸討伐仇池，被楊盛擊敗。
20 西涼公李暠與長史張邈商議遷都酒泉，以壓逼沮渠蒙遜；任命張體順為建康太守，鎮守樂涫，宋繇為敦煌護軍，與兒子敦煌太守宋讓一起鎮守敦煌，然後遷都酒泉。
李暠寫手令，告誡兒子們，說：“從政者當審慎賞罰，不要以自己的愛憎為標準，多接近忠正之士，遠離佞諛之人，不要讓左右狐假虎威，作威作福。毀譽之下，當研核真偽；聽訟斷案，必和顏悅色，合乎情理，千萬不要認為對方心懷詭詐，就主觀臆斷，輕率加以聲色之厲。凡事一定要廣泛谘詢，不要獨斷專行。我主事五年，雖然未能讓人民安定生息，但是能盡量包容別人的過錯和缺點，所以，早上還是仇人的，晚上可能就成為心腹，對舊友新知，都沒有辜負他們，處事公平，沒有偏心。開始這樣做時，我也覺得有點勉強自己，而有所損益調整。但是現在看來，從眼前利益看，或許是有所不足，而長遠來看呢，則受用有餘，如此，在往聖先賢麵前，也問心無愧了。”
【華杉講透】
修養是堅持正確的情緒導向
這裏的重點，是要超越自己的愛憎好惡，因為我們對人做出判斷和賞罰，總是不自覺地以自己的愛憎好惡為標準，而不是以事實為準繩。喜歡他，或者厭惡他，對他的態度就不一樣。因為我們獎賞自己喜歡的人，能讓自己愉悅；而對自己厭惡的人呢，他做了好事，有了功勞，也不願意獎賞他，不自覺地就給他找出些岔子來，把功勞給他抵消掉。這就是人性，都是情緒做主。讀書修養自己呢，其實也不是控製自己的情緒，而是調整到正確的情緒導向，不論愛憎，隻論是非，我就愉悅；因愛憎而扭曲了是非，我就難受。在每件事情上都修養到“正確的情緒導向”，就實現了孔子說的“從心所欲而不逾矩”，好惡標準和是非標準完全重合了。
21 十二月，後燕王慕容熙襲擊契丹。
義熙二年（公元406年）
1 春，正月八日，北魏主拓跋珪進入豺山宮。每個州設置三個刺史，郡設置三個太守，縣設置三個縣令；刺史、縣令各自到州、縣上任，太守雖然任命了，但是並不直接治理人民，功臣做州刺史或州牧的，全部召回京師，保留爵位，回家待著。
2 益州刺史司馬榮期攻打譙明子駐守的白帝城，擊敗蜀軍。
3 後燕王慕容熙到了陘北，畏懼契丹強大，想要撤退，苻後不聽（她是來看打仗好玩的，沒有看成，不高興），戊申（正月無此日），慕容熙拋棄輜重，輕兵襲擊高句麗。
4 南燕主慕容超對群臣日益猜忌暴虐，大權都被他寵幸的人把握，他自己則沉迷於打獵遊逸。封孚、韓屢次進諫，他都不聽。慕容超曾經在金殿上問封孚：“朕可以與古代哪位君王相比？”封孚回答說：“桀、紂。”慕容超羞慚慍怒，封孚徐步而出，麵不改色。鞠仲對封孚說：“跟天子說話，怎麽能這樣！趕緊回去謝罪。”封孚說：“我七十歲了，隻求死得其所！”竟然不謝罪。慕容超因為他的名望，也特別寬容他。
5 桓玄之亂，河間王司馬曇之的兒子司馬國璠、司馬叔璠投奔南燕。二月二十八日，司馬國璠等攻陷弋陽。
6 後燕軍行軍三千餘裏，士馬疲勞受凍，屍體沿路相接，攻打高句麗木底城，未能攻克而還。夕陽公慕容雲受了箭傷，並且畏懼後燕王慕容熙的暴虐，於是稱病辭官。
7 三月二十五日，北魏主拓跋珪回到平城。夏，四月十五日，再次進入豺山宮。四月二十九日，回到平城。
8 柔然可汗鬱久閭社侖入侵北魏邊境。
9 五月，後燕主慕容寶之子博陵公慕容虔、上黨公慕容昭，都因為受猜疑，被賜死。
10 六月，後秦隴西公姚碩德從上邽入朝，後秦王姚興為了歡迎他，下令大赦；姚碩德回去的時候，姚興又一路送到雍城才返回。姚興事奉晉公姚緒及姚碩德二位叔父都以家人禮，車馬、服裝、珍玩，都先奉送給二位叔父，而自己用次一等的，國家大政，也先請示他們之後施行。
11 禿發傉檀討伐沮渠蒙遜，沮渠蒙遜嬰城固守。禿發傉檀率軍挺進到赤泉，撤退，獻馬三千匹、羊三萬口於後秦。後秦王姚興認為他很忠誠，任命禿發傉檀為都督河右諸軍事、車騎大將軍、涼州刺史，鎮守姑臧，征召涼州刺史王尚回首都長安。涼州人申屠英等派主簿胡威到長安，請求留下王尚，姚興不許。胡威見了姚興，流涕說：“臣州奉戴王化，如今已經五年，姑臧距京師遙遠，朝廷不能對我們進行充分的保護，士民臥薪嚐膽，撫傷拭血，共守孤城；仰恃陛下聖德，又有一個好州長，施以仁政，共守孤城，得以保全至今。陛下怎麽以馬三千匹、羊三萬口的價錢，就把我們賣了呢！不看重人民，而看重牲畜，這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如果軍國需要馬匹，隻需要勞煩尚書下一道命令，臣州三千餘戶，每家上交一匹馬，早上下令，晚上就辦成，這有何難！當初漢武帝傾天下之資力，開拓河西，以斷匈奴右臂。如今陛下無故拋棄五郡之地忠良華族，以資助殘暴的外邦，豈隻是臣州士民墜於生靈塗炭，恐怕也為聖朝的安全埋下禍患。”
姚興後悔了，派西平人車普飛馬前去阻止王尚，又遣使曉諭禿發傉檀。禿發傉檀已率步騎兵三萬，駐軍於五澗，車普先將詔令內容告訴禿發傉檀，禿發傉檀即刻進逼王尚；王尚從清陽門出城，禿發傉檀從涼風門入城。
別駕宗敞送王尚回長安，禿發傉檀對宗敞說：“我得到涼州三千餘家，但我真正在乎的，就你一人而已，你為何舍我而去！”宗敞說：“如今我護送舊君，正是忠於殿下。”禿發傉檀說：“我新接管貴州，你有什麽懷柔遠方、安定近土的方略呢？”宗敞說：“涼州雖然窮困，但是處於要害之地。殿下以恩惠撫慰人民，選拔其中的賢俊人才以建功名，有什麽不能辦到的！”於是推薦本州文武名士十餘人，禿發傉檀全部接納任用。
王尚到了長安，姚興任命他為尚書。
禿發傉檀宴請群僚於宣德堂，仰視雄偉的建築，歎息說：“古人有言：‘蓋房子的人，自己住不上，住房子的人，不用自己蓋’，今天我才相信這句話。”武威人孟禕說：“當初張文王（張駿，參見公元335年記載）始建此堂，到今天一百年，已經換過十二個主人了，唯有誠意相待，順應民心的人，才能長久地住下去。”禿發傉檀很讚同他的話。
12 北魏主拓跋珪規劃建設首都平城，想要參照鄴城、洛陽、長安，修廣宮室。濟陽太守莫題由於有巧思，被召見，與他商討。會議時間很長，莫題稍微有些懈怠，拓跋珪怒，賜死。莫題，是莫含的孫子。於是征發八部五百裏以內男丁築灅南宮，宮門高十餘丈，挖掘水渠池塘，擴大苑囿，規立外城，方圓二十裏，分別規劃街市裏弄，三十日後停工。
13 秋，七月，北魏太尉、宜都丁公穆崇去世。
14 八月，禿發傉檀命興城侯禿發文支鎮守姑臧，自己返回樂都；雖然接受後秦爵位和任命，但是其車服禮儀，都如同君王一樣。
15 八月一日，北魏主拓跋珪進入豺山宮，然後前往石漠。九月，越過石漠繼續向北；九月二十日，南返長川。
劉裕聽聞譙縱造反，派龍驤將軍毛修之將兵與司馬榮期、文處茂、時延祖等共同征討。毛修之到了宕渠，司馬榮期被自己的參軍楊承祖所殺。楊承祖自稱巴州刺史，毛修之退還白帝城。
16 禿發傉檀求好於西涼，西涼公李暠同意。
沮渠蒙遜襲擊酒泉，到了安珍。李暠迎戰，戰敗，回城堅守，沮渠蒙遜也帶兵撤退。
17 南燕公孫五樓想要專擅朝權，向南燕主慕容超誣告北地王慕容鍾，請誅殺他。南燕主慕容備德去世時，慕容法不奔喪，慕容超遣使責問他。慕容法懼，於是與慕容鍾及段宏謀反。慕容超收到消息，征召慕容鍾，慕容鍾稱病不來。慕容超逮捕他的黨羽、侍中慕容統等，處死。征南司馬卜珍舉報說左仆射封嵩數次與慕容法往來，懷疑有奸，慕容超逮捕封嵩，下到廷尉監獄。太後懼，泣告慕容超說：“封嵩數次派黃門令牟常對我說：‘皇帝不是太後所生，恐怕會發生永康年間的事（指公元369年慕容寶殺母）。’我婦人識淺，害怕被皇帝所殺，就告訴了慕容法。慕容法為此設法，誤入歧途，現在知道了，又有什麽話說！”慕容超於是車裂封嵩。西中郎將封融逃奔北魏。
慕容超派慕容鎮攻打青州，慕容昱攻打徐州，右仆射、濟陽王慕容凝及韓範攻打兗州。慕容昱攻拔莒城，段宏逃奔北魏。封融與群盜襲擊石塞城，殺鎮西大將軍餘鬱，國中震恐。濟陽王慕容凝密謀殺死韓範，襲擊廣固，韓範收到消息，勒兵攻打慕容凝，慕容凝逃奔梁父；韓範兼並了慕容凝的部眾，攻克了梁父。慕容法出奔北魏，慕容凝出奔後秦。慕容鎮攻克青州，慕容鍾殺了慕容鎮的妻子、兒女，挖地道逃出，與高都公慕容始都投奔後秦。後秦任命慕容鍾為始平太守，慕容凝為侍中。
南燕主慕容超喜歡改變舊製，朝野多不悅；又想要恢複肉刑，增加烹刑、刑（五馬分屍），文武百官都表示反對，於是停止。
冬，十月，封孚去世。
18 晉國尚書評議勤王功勞，奏封劉裕為豫章郡公，劉毅為南平郡公，何無忌為安城郡公，其餘功臣，也按照差等各有封賞。
19 梁州刺史劉稚造反，劉毅遣將討伐，將他生擒。
20 十月十八日，北魏主拓跋珪回到平城。
21 乙亥（十月無此日），晉國任命左將軍孔安國為尚書左仆射。
22 十一月，禿發傉檀遷都姑臧。
23 乞伏乾歸入朝於秦。
24 十二月，晉國任命何無忌為都督荊州、江州、豫州三州八郡軍事，江州刺史。
25 這一年，桓石綏與司馬國璠、陳襲聚眾在胡桃山聚眾為寇，劉毅派司馬劉懷肅討伐，擊破。桓石綏，是桓石生的弟弟。
義熙三年（公元407年）
1 春，正月一日，後燕大赦，改年號為建始。
2 後秦王姚興認為乞伏乾歸日漸強大，難以控製，將他扣留在京師，任命為主客尚書，任命他的世子乞伏熾磐代理西夷校尉，統率他的部眾。
3 二月九日，劉裕到建康，堅決推辭最近任命給他的官職，還要到廷尉自首。皇帝下詔，尊重他自己的意願，劉裕這才回到丹徒。
4 北魏主拓跋珪立其子拓跋修為河間王，拓跋處文為長樂王，拓跋連為廣平王，拓跋黎為京兆王。
5 殷仲文一向有才能和聲望，自認為應該執掌朝政，悒悒不得誌；外放為東陽太守，尤其悶悶不樂。何無忌一向仰慕他的聲名，東陽又是何無忌的轄區，殷仲文許諾順道去謁見，何無忌喜，非常期待。而殷仲文官場失意，精神恍惚，竟然沒有去；何無忌認為他看不起自己，大怒。正好南燕入寇，何無忌對劉裕說：“桓胤、殷仲文才是心腹之患，北虜不足為憂。”閏二月，劉裕府將駱冰陰謀作亂，事情被察覺，劉裕斬了他。然後說駱冰與殷仲文、桓石鬆、曹靖之、卞承之、劉延祖等秘密勾結，謀立桓胤為主，將他們全部滅族。
6 後燕王慕容熙為他的皇後苻氏修築承華殿，從城外將土背負到北門，土價與糧價相等。宿軍典軍杜靜帶著棺材到宮門前極諫，慕容熙斬杜靜。
苻氏曾經在盛夏時節想吃凍魚，又在嚴冬季節想吃生地黃，慕容熙下令有司進獻，因為有司無法辦到，他就斬了有關官員。
夏，四月癸醜（四月無此日），苻氏去世，慕容熙慟哭昏厥，過了很久才蘇醒。喪禮規格如同父母之喪，慕容熙身穿重孝，食粥，命百官於宮內設位而哭，並且派人檢查，沒有流淚的就治罪，群臣皆口含辛辣之物以刺激流淚。高陽王妃張氏，是慕容熙的嫂子，美而有巧思，慕容熙想要用她殉葬，撕開她為送葬而縫製的靴子，發現裏麵有舊毛氈，借此將她賜死。右仆射韋璆等都害怕要被處死殉葬，每天沐浴待命。公卿以下至兵民，家家戶戶都參加營建陵墓的工程，國庫為之消耗一空。陵墓周圍長達數裏，慕容熙對工程總監說：“好好建，朕之後也葬在這裏。”
四月二十八日，後燕太後段氏被去除尊號，出居外宮。
7 氐王楊盛任命平北將軍苻宣為梁州督護，將兵入漢中，後秦梁州別駕呂瑩等起兵響應。刺史王敏攻討，呂瑩等求援於楊盛，楊盛派軍抵達濜口，王敏撤退屯駐武興。楊盛再次與晉國取得聯係，晉國任命楊盛為都督隴右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楊盛任命苻宣代理梁州刺史。
五月壬戌（五月無此日），後燕尚書郎苻進謀反，伏誅。苻進，是苻定之子。
8 北魏主拓跋珪北巡，抵達濡源。
9 北魏常山王拓跋遵因罪被賜死。
10 當初，北魏主拓跋珪滅劉衛辰，其子劉勃勃逃奔後秦，後秦高平公沒弈幹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為妻。劉勃勃身材魁偉，風度翩翩，聰明善辯，後秦王姚興見了，大為驚異，認為他是天下奇才，與他討論軍國大事，對他的寵遇超過勳舊大臣。姚興的弟弟姚邕進諫說：“不要和劉勃勃搞得太近。”姚興說：“劉勃勃有濟世之才，我正要與他一起平定天下，為什麽猜忌他！”於是任命劉勃勃為安遠將軍，讓他協助沒弈幹鎮守高平，又將三城、朔方雜夷及劉衛辰部眾三萬人配屬給他，讓他窺伺北魏動向。姚邕堅決反對，姚興問：“你怎麽知道他的為人不行呢？”姚邕說：“劉勃勃對上級態度傲慢，對下級殘暴，貪婪狡猾，不仁不義，輕於去就。如果對他寵信過分，恐怕終將成為邊患。”姚興於是沒有這樣做。但是過了一陣，終於還是任命劉勃勃為安北將軍、五原公，配給他三交地區五個鮮卑部落及其他各夷族二萬餘戶，讓他鎮守朔方。
北魏主拓跋珪將所俘虜的後秦將領唐小方送還後秦。後秦王姚興請他歸還賀狄幹，又送來良馬一千匹以贖回狄伯支。拓跋珪同意。
劉勃勃聽聞後秦與北魏和解，憤怒，於是密謀背叛後秦。柔然可汗社侖獻馬八千匹於後秦，到了大城，被劉勃勃掠取，劉勃勃還集合其部眾三萬餘人，假裝在高平川打獵，襲殺沒弈幹，兼並了他的軍隊。
劉勃勃自稱夏後氏的後裔，六月，自稱大夏天王、大單於，大赦，改年號為龍升，設置百官。任命他的哥哥劉右地代為丞相，封代公；劉力俟提為大將軍，封魏公；劉叱於阿利為禦史大夫，封梁公；弟弟劉阿利羅引為司隸校尉，劉若門為尚書令，劉叱以鞬為左仆射，劉乙鬥為右仆射。
賀狄幹久在長安，又被軟禁，於是習讀經史，舉止如儒者。回到北魏後，北魏主拓跋珪見他言語衣服都像後秦人，認為他向慕後秦而效仿，一怒之下，把他和他的弟弟賀狄歸一起誅殺。
11 後秦王姚興任命太子姚泓錄尚書事。
12 秋，七月一日，日食。
13 晉國汝南王司馬遵之犯事，被處死。司馬遵之，是司馬亮的五世孫。
慕容雲奪位建立北燕，後燕滅亡
14 七月二十六日，後燕王慕容熙葬其後苻氏於徽平陵，喪車高大，無法通過城門，拆毀北門而出，慕容熙披頭散發，光著腳，步行跟著喪車二十餘裏。
七月二十七日，後燕大赦。
當初，中衛將軍馮跋及弟弟、侍禦郎馮素弗皆得罪於慕容熙，慕容熙要殺他們，馮跋兄弟亡命山澤。慕容熙賦役繁重，人民不堪忍受；馮跋、馮素弗與堂弟馮萬泥密謀說：“我們已經沒有活路，不如利用人民的怨恨，共舉大事，可以建公侯之業。事情不成，再死也不晚。”於是一起乘車，讓婦人駕駛，潛入龍城，藏匿於北部司馬孫護家中。等慕容熙出城送葬，馮跋等與左衛將軍張興及苻進餘黨作亂。
馮跋一向與慕容雲友善，於是推舉慕容雲為盟主。慕容雲稱病推辭，馮跋說：“慕容熙**虐，人神共怒，這正是天要亡他之時。您是高氏名家，為什麽要給人做養子（慕容雲本姓高，為慕容寶養子），而放棄這難得的氣運呢？”扶之而出。
馮跋的弟弟馮乳陳等率眾攻打宮城弘光門，鼓噪而進，禁衛軍都逃散而走；於是入宮，打開軍械庫，取出武器盔甲，閉門拒守。中黃門趙洛生逃走，告訴慕容熙，慕容熙說：“鼠盜能幹得了什麽！朕當回去誅殺他們。”於是將苻後靈柩暫放在南苑，束起頭發，穿上盔甲，馳還赴難。當夜，抵達龍城，攻北門，不能攻克，宿於門外。
七月二十八日，慕容雲即天王位，大赦，改年號為正始。
慕容熙退入龍騰苑，尚方兵褚頭翻出城牆，投奔慕容熙，稱營兵仍然同心效忠慕容熙，就等他率軍回來。慕容熙聽聞，驚走而出，左右不敢跟隨。慕容熙從溝下秘密逃遁，過了很久，左右奇怪他怎麽還沒回來，一起去找尋，隻找得他的衣冠，人已經不知去向。中領軍慕容拔對中常侍郭仲說：“大事將要成功，而皇帝無故自驚，實在是奇怪。但是城內我們的人正在期待，我們即刻趕到，必定成功，不可稽留。我先回城，你留在這裏等皇帝，接到皇帝，速來；如果皇帝未回，我平定安撫城中，再慢慢找尋迎接他也不晚。”於是分別率壯士二千餘人登北城。將士們以為慕容熙回來了，都放下武器請降。既而慕容熙很久都沒到，慕容拔的軍隊也沒有後繼，眾心疑懼，又放棄攻城回龍騰苑，於是都崩潰散去。慕容拔被城中人所殺。
七月二十九日，慕容熙微服藏匿於林中，被人抓獲，送給慕容雲，慕容雲數落他的罪狀，把他和他的兒子們一起誅殺。慕容雲恢複高姓。
後燕幽州刺史、上庸公慕容懿獻出令支城，投降北魏，北魏任命慕容懿為平州牧、昌黎王。慕容懿，是慕容評的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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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不知道慕容熙為什麽突然逃走，慕容拔說“深可怪也”，其實也沒什麽奇怪，在那種壓力和高度緊張之下，他的意誌力崩潰了，失去了正常思考和行動的能力，是一種嚴重的抑鬱或焦慮症狀。胡三省注解說：“慕容熙**虐，天奪其魄”，他這就是所謂魂飛魄散了。慕容熙時年二十三歲，後燕滅亡，從慕容垂到慕容熙一共貫穿了四代，立國二十四年。高雲的新燕國，史稱北燕。
15 北魏主拓跋珪從濡源西巡，抵達參合陂，然後回平城。
16 禿發傉檀再次背叛後秦，遣使遊說乞伏熾磐，乞伏熾磐斬了他的使者，將人頭送到長安。
17 南燕王慕容超的母親和妻子仍在後秦，慕容超派禦史中丞封愷出使後秦，請求送還她們。後秦王姚興說：“當年苻氏之敗，皇家樂團都被帶到燕國。燕國如今稱藩，送還皇家樂團，或者送來東吳人一千人，我才能送還他的母親和妻子。”
慕容超與群臣商議，左仆射段暉說：“陛下嗣守社稷，不宜因為私人親情的緣故而自降尊號；況且太樂是先代遺音，也不能給他們，不如搶掠東吳人口給他。”尚書張華說：“侵掠鄰國，兵連禍結，我既能往，他也能來，不是國家之福。陛下慈親在人掌握，豈可愛惜虛名，不為之委曲求全！中書令韓範曾經與秦王同為苻氏太子舍人，如果派他去，一定能把這事辦成。”慕容超聽從，派韓範出使後秦，奉上奏表，自稱藩屬。
慕容凝對姚興說：“燕王得到他的母親和妻子，就不能再讓他稱臣了，應該讓他先送還太樂。”姚興於是對韓範說：“朕一定會歸還燕王家屬，但是現在天氣尚熱，等秋涼再走。”八月，後秦派員外散騎常侍韋宗出使南燕。慕容超與群臣商議接見韋宗的禮節，張華說：“陛下之前既然奉表，如今就應該北麵受詔。”封逞說：“大燕七代聖君，光耀天地，為何一朝之間，為豎子屈節！”慕容超說：“我為太後屈節，希望諸君不要再說！”於是北麵受詔。
18 晉國龍驤將軍毛修之與漢嘉太守馮遷合兵攻擊楊承祖，斬楊承祖。毛修之想要進軍征討譙縱，益州刺史鮑陋認為時機還不成熟。毛修之上表說：“人之所以愛惜自己的生命，是因為生命可貴，而臣的情況呢，生命對於我，已經沒有意義（父親毛瑾，伯父毛璩，都被譙縱叛軍所殺），之所以還苟活於世，就是希望能憑借天威，誅夷仇逆。如今屢有可乘之機，而鮑陋每次都破壞約定，不肯會師，臣雖願意直搗匪巢，以死效命，而後援斷絕，怎麽能成功！”劉裕於是表舉襄城太守劉敬宣率眾五千人伐蜀，任命劉道規為征蜀都督。
20 北燕王高雲命馮跋都督中外諸軍事、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馮萬泥為尚書令，馮素弗為昌黎尹，馮弘為征東大將軍，孫護為尚書左仆射，張興為輔國大將軍。馮弘，是馮跋的弟弟。
譙縱稱藩於後秦
21 九月，譙縱稱藩於後秦。
22 禿發傉檀率五萬餘人討伐沮渠蒙遜，沮渠蒙遜在均石迎戰，大破禿發傉檀軍。
沮渠蒙遜進攻西郡太守楊統於日勒，楊統投降。
23 冬，十月，後秦河州刺史彭奚念叛變，投降禿發傉檀，後秦任命乞伏熾磐代理河州刺史。
24 南燕主慕容超派左仆射張華、給事中宗正元獻太樂伎一百二十人於後秦，後秦王姚興才備以厚重的禮品遣還慕容超的母親和妻子，慕容超親率六宮到馬耳關迎接。
25 夏王劉勃勃擊破鮮卑薛千等三部，投降的人數以萬計，又進攻後秦三城以北各邊防要塞，斬後秦將領楊丕、姚石生等。諸將都說：“陛下欲經營關中，宜先固根本，讓人心有所憑係。高平山川險固，土田肥沃，可以定都。”劉勃勃說：“卿等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大業還在草創時期，士眾不多。姚興也是一時之雄，諸將用命，關中還不可圖謀。如果我今天專固一城，他必定並力攻打，我軍還不是他的對手，滅亡就在眼前。不如以驍騎風馳，出其不意，救前則擊後，救後則擊前。讓他疲於奔命，我則遊食自若。不到十年，嶺北、河東盡為我有。等姚興一死，嗣子暗弱，再慢慢奪取長安，都在我的計劃之中。”於是侵掠嶺北，嶺北諸城大白天都緊閉城門。姚興歎息說：“我後悔沒有聽姚邕的話，以至於此！”
劉勃勃向禿發傉檀請求聯姻，禿發傉檀不許。十一月，劉勃勃率騎兵二萬攻擊禿發傉檀，一路打到支陽，殺傷一萬餘人，驅掠二萬七千餘人、牛羊數十萬頭而還。禿發傉檀率眾追擊，焦朗說：“劉勃勃天資雄健，禦軍嚴整，不可輕視。不如從溫圍渡河向北，抵達萬斛堆，在河岸結營，扼其咽喉，這是百戰百勝之術。”禿發傉檀部將賀連怒道：“劉勃勃敗亡之餘，烏合之眾，為什麽要躲避他，向他示弱！應該急追！”禿發傉檀聽從了賀連的意見。
劉勃勃於陽武下峽鑿取冰塊，堆積車輛，以阻塞道路，勒兵逆擊禿發傉檀，大破敵軍，追奔八十餘裏，殺傷數以萬計，名臣勇將死了十之六七。禿發傉檀與數騎逃奔南山，幾乎被追兵抓獲。劉勃勃將屍體堆積起來，用土掩埋，號稱髑髏台。
劉勃勃又擊敗後秦將領張佛生於青石原，俘虜斬首五千餘人。
禿發傉檀懼怕劉勃勃的威逼，將都城三百裏內的居民全部遷入姑臧；國人驚駭怨憤，屠各部落酋長成七兒乘機作亂，一夜之間，就聚眾至數千人。殿中都尉張猛大聲對眾人說：“主上陽武之敗，是因為仗恃人多而輕敵之故。他已經自責悔過，這無損於他的英明，而你們為什麽要跟從這個小人，做出不義之事！殿中兵馬上就到，你們禍在眼前！”眾人聽聞，一哄而散；成七兒逃奔晏然，被追上斬首。軍谘祭酒梁裒、輔國司馬邊憲等謀反，都被禿發傉檀誅殺。
27 十二月二十三日，晉國武岡文恭侯王謐去世。
28 這一年，西涼公李暠因為以前的奏表沒有得到回複，再次派和尚法泉走小路奉表到建康謁見朝廷。
義熙四年（公元408年）
1 春，正月九日，任命琅邪王司馬德文兼領司徒。
劉毅等不希望劉裕入朝輔政，提議任命中領軍謝混為揚州刺史（揚州刺史在東晉時期實際上相當於掌握了京畿地區軍權，王謐去世，需要補缺），或者讓劉裕留駐丹徒，遙領揚州，由孟昶負實際責任。特派尚書右丞皮沈帶著這兩個方案，去谘詢劉裕的意見。
皮沈先見了劉裕的記室錄事參軍劉穆之，說明了朝議情況。劉穆之假意起身如廁，秘密寫一個紙條給劉裕說：“皮沈之言不可從。”劉裕見了皮沈，寒暄後送他出去，叫劉穆之過來問話。劉穆之說：“晉朝失去政權已經很久，天命已經轉移。您興複皇祚，勳高位重，今日形勢，豈能謙讓，接受一個守藩之將的地位呢！劉、孟諸公，與您同樣起於布衣，共立大義以取富貴，舉事有前後，所以之前暫時推舉您為盟主，並非委體心服，確定了臣主之分。如今勢均力敵，終究要相互吞噬。揚州是國家根本所係，不可交給別人。之前授給王謐，本身就是權宜之計；今天如果再讓出去，就會受製於人。一朝失去權柄，再要奪回就難了，將來的危難，現在就能看到。現在朝議如此，必須應對，如果說一定要您擔任，措辭又難，可以回答說：‘神州治理之根本，宰輔地位之尊崇，這是大事，不能隔這麽遠討論，等我入朝，與公等當麵商議。’您到了京師，他們必定不敢越過您把權柄授給別人。”劉裕聽從。
朝廷於是征召劉裕為侍中、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錄尚書事，徐州、兗州二州刺史職位照常保留。劉裕上表，辭去兗州刺史職務，任命諸葛長民為青州刺史，鎮守丹徒，劉道憐為並州刺史，戍防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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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件事看，有使者來，先讓助手去迎接見麵，知道要來談什麽事後，然後再接見。否則如果直接見麵，倉促之間，考慮不周全，表了態，就不好改變了。
2 正月二十五日，武陵忠敬王司馬遵薨逝。
3 北魏主拓跋珪前往豺山宮，然後到寧川。
4 南燕主慕容超尊其母段氏為皇太後，封妻子呼延氏為皇後。慕容超祭祀於南郊，有一隻怪獸，長得像老鼠，但是像馬一樣大，通體紅色，來到祭壇側。過了一會兒，大風，白天暗如黑夜，羽儀帷幄全部毀裂。慕容超懼，問太史令成公綏，成公綏回答說：“陛下信用奸佞、誅戮賢良、賦斂繁多、徭役繁重，所以招致天怒。”慕容超於是大赦，黜免公孫五樓等。不久又把他們召回來重新任用。
三月二十六日，葬燕王慕容熙及苻後於徽平陵，追贈慕容熙諡號昭文皇帝。
高句麗遣使到北燕聘問，並且與北燕連宗，排輩分（高雲是高句麗後裔），北燕王高雲派侍禦史李拔回訪。
6 夏，四月，尚書左仆射孔安國去世；甲午（四月無此日），以吏部尚書孟昶接替他的官職。
7 北燕大赦。
8 五月，北燕任命尚書令馮萬泥為幽州、冀州二州牧，鎮守肥如；中軍將軍馮乳陳為並州牧，鎮守白狼；撫軍大將軍馮素弗為司隸校尉；司隸校尉務銀提為尚書令。
9 譙縱遣使稱藩於後秦，又與盧循（實際上保持獨立的晉國廣州刺史）潛通。譙縱上表後秦，請派桓謙南下，想要與他一起共擊劉裕。後秦王姚興問桓謙意見，桓謙說：“臣家累世著恩於荊、楚，若得因巴、蜀之資，順流東下，士民必翕然響應。”姚興說：“小水不容巨魚，如果譙縱自己有才力辦成這事，也不需要靠你幫忙。你去了，可要自求多福。”於是派他去了。
桓謙到了成都，虛懷若穀，交結各方人士。譙縱猜疑他，把他軟禁在龍格，派人看守。桓謙哭泣著對弟弟們說：“姚主之言神矣！”
10 後秦王姚興認為禿發傉檀內憂外患，想要乘機消滅他，派尚書郎韋宗前往觀察。禿發傉檀與韋宗談論當世大略，縱橫無窮。韋宗退下後，歎息說：“奇才英器，不必華夏，明智敏識，不必讀書，我今天才知道，九州之外，沒有讀過儒家《五經》的，照樣有人才！”回去之後，對姚興說：“涼州雖然衰弊，禿發傉檀權略過人，不可圖謀。”姚興說：“劉勃勃以烏合之眾，尚且能攻破他，更何況我舉天下之兵來對付他呢！”韋宗說：“不然。形移勢變，反複萬端，輕敵者易敗，戒懼者難攻。禿發傉檀之所以敗給劉勃勃，是因為輕敵。如果我們大軍壓境，他必定懼而求全。我觀察我朝群臣才略，沒有誰能比得上禿發傉檀，就算陛下親征，也不敢保證必勝。”姚興不聽，派他的兒子中軍將軍廣平公姚弼、後軍將軍斂成、鎮遠將軍乞伏乾歸率步騎兵三萬襲擊禿發傉檀，左仆射齊難率騎兵二萬討伐劉勃勃。吏部尚書尹昭進諫說：“禿發傉檀仗恃道路險遠，所以敢於違慢朝廷；不如下詔給沮渠蒙遜及李暠，命他們討伐，讓他們自相困斃，不必麻煩中原之兵。”姚興不聽。
姚興寫信給禿發傉檀說：“我派齊難去討伐劉勃勃，擔心他向西逃跑，所以令姚弼等於河西準備邀擊。”禿發傉檀信以為真，不設防備。姚弼從金城渡過黃河，薑紀對姚弼說：“如今王師聲言討伐劉勃勃，禿發傉檀猶豫，守備未嚴，請您給我輕騎五千，直撲其城門之下，則山澤之民都在我們手裏，他孤城無援，可坐而攻克。”姚弼不聽。
秋，七月，姚興派衛大將軍、常山公姚顯率騎兵二萬，為諸軍後繼，到了高平，聽聞姚弼戰敗，急行軍趕赴戰場。姚顯派神箭手孟欽等五人挑戰敵軍於涼風門，還沒射出一箭，禿發傉檀的材官將軍宋益等迎擊，斬孟欽。姚顯於是把挑釁罪狀推給斂成，遣使向禿發傉檀道歉，慰撫河外百姓，引兵撤退。禿發傉檀也派遣使者徐宿到長安謝罪。
夏王劉勃勃聽聞秦兵將至，退保河曲地區。齊難認為劉勃勃還離得遠，縱兵在郊野搶掠。劉勃勃潛師突襲，俘虜斬首七千餘人。齊難引兵退走，劉勃勃追擊到木城，生擒齊難，俘虜其將士一萬三千人。於是嶺北夷人、漢人歸附劉勃勃者數以萬計，劉勃勃全部設置郡守、縣令，撫慰他們。
【華杉講透】
寬大不能團結，恐懼才能凝聚
禿發傉檀坑殺參與叛變陰謀的五千人，是這次取勝的關鍵動作，這是一場“恐怖博弈”。
大軍壓境，孤城難支，禿發傉檀最大的敵人，不在敵營，而在內部，他身邊的任何人，都可能叛變。因為一來他們看不到勝利的希望，二來隻要能斬下禿發傉檀的人頭，獻出城池投降，就能取得富貴。曆史上這樣的案例多如牛毛。
所以，現在不是寬大的時候，因為當前緊要的是團結凝聚人心，而寬大不能團結，恐怖才能凝聚。如果禿發傉檀隻誅殺首惡，下次有人要鋌而走險，就還能找到幫手。全部誅殺，即使有人要叛變，也找不到人敢跟他同謀，而一個人是幹不成這事的。
唐代大將李靖說：“畏我者不畏敵，畏敵者不畏我。”怕將領的，不怕敵人；怕敵人的，不怕將領。所以將領一定要比敵人更可怕。衝鋒陷陣的，不一定會死；吹了衝鋒號不衝的，馬上正法。
李靖還有更恐怖的說法：“古之為將者，必能十卒而殺其三，次者十殺其一。十殺其三，威震於敵國。十殺其一，令行於三軍。”什麽意思呢，先殺自己人。差的殺十分之一，厲害的殺十分之三。殺十分之一，三軍聽令；殺十分之三，威震敵國。
11 晉國叛將司馬叔璠從蕃城入寇鄒山，魯郡太守徐邵棄城逃走，車騎長史劉鍾迎擊，擊退司馬叔璠。
12 北燕王高雲封慕容歸為遼東公，命他負責燕國（前燕、後燕）皇家祖廟祭祀。
劉敬宣兵敗黃虎
13 劉敬宣既入三峽，派巴東太守溫祚率二千人從岷江進軍，自己率益州刺史鮑陋、輔國將軍文處茂、龍驤將軍時延祖由涪江轉戰而前。譙縱求救於後秦，後秦王姚興派平西將軍姚賞、南梁州刺史王敏將兵二萬救援。
劉敬宣軍到了黃虎，離成都五百裏。譙縱的輔國將軍譙道福全軍拒守，相持六十餘日。劉敬宣無法前進，糧食吃盡，軍中疾疫，死者超過三分之二，於是引軍撤退。劉敬宣承擔戰敗責任被免官，削減封地三分之一，荊州刺史劉道規從督統降號為建威將軍。
九月，劉裕因為劉敬宣失利，自請遜位，朝廷下詔，降他為中軍將軍，開府如故。劉毅想要以重法給劉敬宣治罪，劉裕保護他，何無忌對劉毅說：“何必公報私仇！”劉毅於是停止。
14 乞伏熾磐認為後秦政治日益衰微，並且畏懼後秦攻襲，冬，十月，招結諸部二萬餘人築城於嵻?山借以據守。
15 十一月，禿發傉檀再次稱涼王，大赦，改年號為嘉平，設置百官。立夫人折掘氏為王後，世子禿發武台為太子，錄尚書事。左長史趙晁、右長史郭倖為尚書左、右仆射，昌鬆侯禿發俱延為太尉。
16 南燕汝水枯竭。所有河水都封凍了，而澠水不結冰。南燕王慕容超感到異常厭惡，問李宣，李宣說：“澠水無冰，是因為流過京城，靠近日月（指皇帝）。”慕容超大悅，賜給朝服一套。
17 十二月，乞伏熾磐攻打彭奚念於枹罕，被彭奚念擊敗，撤回。
18 這一年，北魏主拓跋珪殺高邑公莫題。
當初，拓跋窟咄討伐拓跋珪時，莫題認為拓跋珪年少，秘密送一支箭給拓跋窟咄作為信物，說：“三歲小牛犢，豈能拉動重車呢（拓跋珪時年十六歲）！”拓跋珪一直懷恨在心。這時，有人舉報說莫題平時態度倨傲，好像他是皇帝一樣。拓跋珪派人送一支箭給莫題，說：“三歲小牛犢，今天怎麽樣？”莫題父子相對哭泣。第二天早上，莫題被逮捕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