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飛機歸來

兩名穿著淡藍色衣服的男子趴在一條沿羅漢普頓平台邊緣延伸的不規則軌道上,握著卡賓槍,凝視著溫布爾登公園平台的陰影。他們不時地互相交談,講的是他們那個階級和那個時代殘缺不全的英語。奧斯特羅的人引起的交火已經減弱和停止了,敵人的身影消失了一段時間。但是,在那個平台較低處的長廊仍然在進行戰鬥,回聲不斷,不時地還能聽到傳來的斷斷續續的槍聲。其中一個告訴另一個,他看見下麵有一個人躲在一根大梁後麵,他隨手一打,就正好打中了那個人。“他還在下麵。”神槍手說,“看那一小塊地方。是的。欄杆之間。”在他們身後幾碼遠的地方,躺著一個死去的陌生人,臉對著天空,穿著藍色帆布上衣,胸前有一個整齊的彈孔。屍體旁邊有個受傷的人,一條腿裹著繃帶,麵無表情地坐在那裏,注視著燃燒的過程。在他們身後,那架被俘獲的小飛機停在運輸架上。

“我現在看不到他了。”第二個男人挑釁地說。

那個神槍手為了把事情說清楚,變得滿嘴髒話,嗓門又高。突然,台下傳來一聲嘈雜的喊叫,打斷了他的話。

“這是怎麽回事?”他說著用一隻胳膊撐著身體,盯著平台中央凹槽裏的樓梯頂。許多藍色的身影走上樓梯,穿過舞台蜂擁到飛機周圍。

“這些傻瓜來幹什麽。”他的朋友說,“他們隻會擠在一起,影響我們瞄準。他們在找什麽?”

“噓!聽他們在喊什麽。”

那兩個人仔細聽著。蜂擁而至的新來者在飛機周圍密密麻麻地擠作一團。三個頭領穿著黑色的披風,佩戴著黑色的徽章,爬進了飛機,出現在上麵。其他人縱身撲到機艙裏,緊緊抓住邊緣,直到整個車身輪廓都有人把守,有的地方人摞在一起。一個神槍手跪了起來。“他們是要把飛機弄到運輸架上,這就是他們想要的。”

他站了起來,他的朋友也站了起來。“有什麽好處?”他的朋友說,“我們沒有飛行員。”

“他們現在就要這麽做。”他看了看他的步槍,又看了看正在掙紮的人群,突然轉向那個受傷的人。“盯著他們,夥計。”他說著,遞上卡賓槍和子彈帶。不一會兒,他就朝小飛機跑去。在一刻鍾的時間裏,他就像是一個汗流浹背的巨人,不停地拖著、推著、喊叫著、聽著人們的呼喊,然後,事情搞定了,他和其他許多人站在一起,為他們的新成就而歡呼。到了這個時候,他知道,事實上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主君雖然是個生手,卻打算親自駕駛這架飛機,甚至現在也要來控製它,不讓任何人來代替他。據說主君曾這樣說過:“誰承擔了最大的危險,誰承擔了最重的負擔,誰就是國王。”就在這個人歡呼的時候,當汗珠還在從他淩亂的頭發中流下來的時候,他聽到了一陣更大的喧鬧聲,革命歌曲斷斷續續地響了起來。他從人群的縫隙中看到,仍有一大群人湧上樓梯。“主君來了。”有人喊道,“主君來了。”他周圍的人群越來越密集。他開始朝中央的凹槽走去。“主君來了!”“沉睡者,主君!”“主君就是神!”人們吼道。

突然,離他很近的地方出現了身穿黑色製服的革命衛隊,他有生以來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了格拉哈姆。格拉哈姆身材高大,皮膚黝黑,穿著一件飄逸的黑袍,臉色蒼白,目光堅定地看著前方;他一直沉睡,對身邊的一切小事,他既聽不見也看不見,更不會進行思考……這個人餘生裏一直記得格拉哈姆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不一會兒,那張臉就消失了,他在搖擺的人群中掙紮著。一個男孩嚇哭了,撞了他一下後衝到樓梯邊,喊道:“準備起飛!”清除飛行台的鈴聲呼嘯起來。

隨著耳邊的叮當聲,格拉哈姆走近飛機,大步走進傾斜機翼的陰影裏。他意識到周圍有許多人願意陪他,但他擺擺手,沒有接受。他要想一想如何發動引擎。鈴聲越來越響,人們撤退的腳步聲越來越響。穿黃衣服的人正幫著他從機身肋部向上爬。他爬進駕駛員的座位,非常小心謹慎地把自己固定好。這是什麽?黃衣人指著兩架在南方天空中向上飛行的飛行器。毫無疑問,他們正在尋找即將起飛的飛機。現在要做的就是啟動飛機。人們向他大喊,向他提問,向他警告。他們打擾到了他。他想要想一想如何飛行,回憶他以前的飛行經曆。他揮揮手,看見黃衣人從機身肋部下去,看見人群按照他的手勢順著大梁分散開來。

有那麽一會兒,他一動不動地盯著杠杆,盯著發動機轉動的輪子,盯著他所不知道的所有精密儀器。他看見水準儀上的氣泡正朝他湧過來,他想起了什麽,他花了十幾秒鍾把發動機向前擺動,直到氣泡浮在管子中間。他注意到人們沒有喊叫,知道他們正看著他沉思。一顆子彈打在他頭上的欄杆上。是誰開的槍?前麵沒人了嗎?他站起來看了看,又坐了下來。

又過了一會兒,螺旋槳轉了起來,他順著引線衝了下去。他緊緊抓住方向盤,把發動機向後一甩,把閥杆抬了起來。然後人們開始呼喊。不一會兒,他就被發動機的抖動震得渾身發抖,後麵的喊叫聲很快地變小了,接著又歸於沉寂。風呼嘯著吹過屏風的邊緣,世界很快地從他身邊消失了。

咚咚,咚咚,但他還是駕駛飛機攀升。他幻想著自己不再激動,感到冷靜而從容。他又抬起機頭,打開左翼的一個閥門,盤旋一圈後繼續上升。他穩穩地低下頭,又抬起頭來。奧斯特羅的一艘飛機正駛過他的航線,所以他斜著向它駛去,並以大角度從它下麵飛過。那架飛機上的飛行員低頭看著他。他們打算做什麽?他的思想活躍起來。他看到其中一個用武器瞄準,似乎準備開槍。他們認為他打算做什麽?過了一會兒,他明白了他們的策略,並且下定了決心。他的沒精打采隻是暫時的。他又打開左邊的兩個閥門,旋轉機身,對準敵機,關上閥門,徑直朝它射擊,機頭和擋風玻璃保護他不被對方擊中。他們微微傾斜機身,好像要從他身邊飛走。他猛地拉升機頭。

撲通,撲通,撲通,暫停,撲通,撲通,他咬牙切齒,不由自主地做了個鬼臉,砰的一聲!他擊中了!他向上猛擊敵機較近的機翼。

隨著他那一擊的衝力越來越大,敵人的機翼似乎慢慢地張開了。他看到了敵機機翼展開到極致,然後敵機向下滑出了他的視線。

他感到自己的機頭在往下掉,連忙緊緊地握著操縱杆,飛機旋轉著,把發動機撞了回去。他感到了一種騰空的感覺,機頭猛地向上一拉,有那麽一會兒,他似乎是仰麵躺著。飛機搖搖晃晃,好像在螺旋槳上跳舞。他費了很大的勁兒,使勁兒拉著操縱杆,飛機又慢慢地向上升起。他向上拉升,但不再急升。他喘了口氣,又開始拉操縱杆。風在他周圍呼嘯。他再次拉升,幾乎已經開始水平飛行。他可以呼吸了。他第一次轉過頭去,想看看他的對手們怎麽樣了。然後,他又拉杠杆,隨即又回頭看。一時間,他還以為他們已經被殲滅了。接著,他看到東邊的兩個平台之間有一個裂口,有個東西掉了進去,是一個細細的東西,墜落的速度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一枚六便士硬幣從裂口掉下來一樣。

起初他不明白,後來他欣喜若狂。他扯著嗓子大喊一聲,聲音含糊不清,然後把飛機開得越來越高。咚咚,咚咚,暫停,咚咚,咚咚。“另一架飛機呢?”他想,“他們是不是也……”當他環顧空****的天空時,有那麽一會兒,他生怕那架飛機飛到了他的上方,然後他才看到它已經落在諾伍德平台上。那架飛機本想朝他射擊的。但現代人沒有勇氣冒險從兩千英尺的高空一頭栽下來。因此,戰鬥被叫停了。

他繞著圈子轉了一會兒,然後陡然下降,向西邊的平台飛去。咚咚,咚咚。暮色飛快地籠罩大地,斯特裏塔姆平台冒出了滾滾黑煙,現在像是一根由火組成的立柱,彎曲的移動公路,半透明的屋頂、圓頂和建築之間的深淵,都籠罩在柔和的光線裏,那些光亮都是電燈發出來的,隻是白天的時候,電燈的光並不明顯。由於羅漢普頓的大火,溫布爾登公園平台已經無法使用,斯特雷塔姆平台變成了一個火爐,因此,奧斯特羅控製的三個仍然可以使用的平台都閃爍著導航燈,迎接即將到來的飛機。當他掠過羅漢普頓平台時,他看到平台上黑壓壓的一大群人。他聽到一陣瘋狂的歡呼聲,這時,自溫布爾登公園平台上發出的一顆子彈呼嘯著劃過空中,然後,他急速飛過薩裏廢墟。他感到一陣西南風吹來,就像他學過的那樣,拉升西邊的機翼,朝上傾斜著飛向高空。咚咚,咚咚。

他不停地攀升,隨著那搏動的節奏,越飛越高,直到下麵的田野就像是一片模糊的藍色,倫敦就像一幅小地圖在燈光下展開,也很像地平線邊緣附近一座城市的模型。西南方是一片寶石色的天空,籠罩在世界的陰暗處。他越往上升,星星就越多。

看哪!在南方,有兩小片朦朧的光從低處在快速靠近。然後又出現了兩個,然後是一片朦朧的光快速駛進。不久他分辨出了數量。一共有二十四架。第一批飛機來了!遠處出現了更多的亮光。

他繞了半個圈子,盯著這支前進的機群。機群擺出楔狀飛行,又像是泛著磷光的巨大三角形,它們在低空掠過,越飛越近。他飛快地計算了一下他們的速度,然後轉動小轉輪,駕駛飛機向前飛去。他碰了一下操縱杆,發動機停止了顫動。他開始往下墜落,越掉越快。他瞄準楔形機群的頂端。他像石頭一樣從呼嘯的空中掉了下去。似乎還不到一秒鍾,他就撞上了前麵的那架飛機。

那架飛機上的黑人沒想到噩運即將來臨,也沒有人想到那架鷹一樣的飛機會從天而降,將他們砸在下麵。那些沒有因為暈機而痛苦的黑人,都伸長了他們那黑色的脖子,注視著從霧霾中顯現出來的朦朧城市,正是奧斯特羅大人把順從的他們帶到這座富裕而輝煌的城市。他們那明亮的牙齒和光滑的麵孔閃閃發光。他們聽說過巴黎。他們知道自己將在“可憐的白人”垃圾中度過輝煌的時光。而現在,格拉哈姆突然對他們發起了攻擊。

他瞄準了打頭那架飛機的機身,但就在最後一刻,一個更好的主意閃現在他的腦海裏。他掉轉機身,用盡全部重量撞在那架飛機右舷的邊緣,隨即自己被猛地彈了回來。他的機頭滑過敵機平滑的表麵,向其邊緣飛去。他感到巨大的敵機向前衝去,他和他的飛行器也被一起卷著飛行。有那麽一瞬間,他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聽到無數人在叫嚷,他發現他的飛機依靠巨大的浮標才能保持平衡,並且在不停地往下墜,他回頭一看,隻見敵機的脊梁和對麵的漂浮物在搖擺。透過敵機滑椅的肋部、凝視的麵孔和緊握傾斜導杆的手,他看到敵機浮標上的窗戶突然打開了,而飛行員正在努力將其關閉。在遠處,他看見另一架飛機急速搖擺地飛著,以躲避它那側傾的夥伴製造出的旋流。敵機搖擺著的寬大機翼似乎在向上拉升。他覺得他的飛行器在墜落,被掀翻了的巨大機身像一堵傾斜的牆似的掛在他上麵。

他不清楚自己其實是在撞擊到敵機的浮漂後開始下墜,但他意識到自己正在急速地向下滑行,迅速地接近地麵。他做了什麽?他的心像一個嘈雜的引擎在喉嚨裏狂跳,有那麽危險的一刻,他的手麻痹了,無法移動操縱杆。他扭了一下操縱杆,把發動機向後拉,與它的重量搏鬥了兩秒鍾後,他感覺自己恢複了平衡,開始水平駕駛,發動機再次啟動了。

他抬頭一看,隻見兩架飛機在他頭頂上空呼嘯而過,他回頭一看,隻見機群的主體分散開來,向上拉升,他還看見被他撞擊的那架飛機像一把巨大的刀刃,衝向下麵的風輪。

他把機尾放低,又看了看。他邊看邊不顧方向地拉升飛機。他看見風輪被那架敵機撞毀,巨大的風輪隨即撞擊地麵,下麵的扇葉被撞了個稀巴爛,然後整個風輪翻轉過來,上下顛倒著不動了。咚咚,咚咚,暫停。從起伏的殘骸中突然冒出了一縷細細的白色火焰。然後他意識到有一個巨大的物體從空中飛向他,他向上一轉,正好躲過了第二架飛機的衝擊。敵機從下麵盤旋而過,帶起的氣流卷著他下墜,差點把他掀翻。

他意識到有另外三架飛機向他衝過來,他很清楚自己必須從他們上方飛過。那幾架飛機圍著他,似乎在拚命地避開他。他們從上、下、東、西等方向從他身邊駛過。在遙遠的西邊,有碰撞的聲音和兩顆下落的耀斑。遠在南方,又來了一個機群。他穩穩地往上攀升。不久,所有的飛機都在他的下麵,但是有那麽一會兒,他懷疑飛機不夠高,便沒有再俯衝。然後他衝向第二個目標敵機,機上所有的士兵都看到他飛了過來。當那些驚慌失措的人爬到機尾去拿武器時,那架大飛機開始傾斜著搖晃起來。二十多顆子彈從空中劃過,保護他的厚擋風玻璃上冒出了一連串火星。敵機減速,開始下降,以躲開他的撞擊,但他們飛得太低了。正當他看到布羅姆利山風輪向他衝來的時候,他追趕的那架飛機在它們中間墜毀了。它發出的所有聲響交織成了一片吼叫。巨大的機身靠著機尾在粉碎的扇葉之間直立了片刻,然後化為了碎片。巨大的碎片在空中飛舞,它的發動機像炮彈一樣爆炸了。一股熾熱的火焰噴射入黑暗的天空。

“兩架!”他喊道,這時,頭頂上的一顆炸彈落下時爆炸了,他立刻又開始攀升。現在他感到一種光榮的興奮,一種巨大的活力在他的心裏湧動著。他關於人性的煩惱,為了自身的不足而產生的憂慮,都徹底消失了。他是一個在戰場上為自己的力量而欣喜的人。敵機向四麵八方飛去,隻是想避開他。當他們飛過時,乘客的喊叫聲連成了一片。他選擇了第三個目標,匆忙出擊,卻沒有撞到。那架敵機飛走了,但很快撞在了如同懸崖一樣的倫敦高牆上。他飛離撞擊地點,掠過黑暗的地麵,幾乎可以看到一隻受驚的兔子躥上斜坡。他猛地拉升,發現自己正從倫敦南部上空行駛。在他的右邊,奧斯特羅的人發出的信號彈在天空中炸成了一片。南方有六架飛機的殘骸在燃燒,在東方、西方和北方,數架飛機在他麵前逃走了。他們往東、往北飛行,因為不能在空中停留,就往南繞行。他們目前搞不清狀況,采取任何行動,都意味著災難性的碰撞。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麽。在每個方向,都有飛機在後退。它們後退。它們越縮越小。它們在逃跑!

他從羅漢普頓平台上方二百英尺左右的空中飛過。到處都是人,全都在大呼小叫。但是,為什麽溫布爾登公園平台也是黑色的,也有人在歡呼?斯特裏塔姆平台燃燒著,冒出滾滾濃煙,所以看不到後麵那三個平台。他掉轉機頭,繼續攀升,觀察那三個平台和北邊的區域。射手山平台首先從濃煙後麵映入眼簾,那裏燈火通明,秩序井然,一架飛機降落在那裏,機上的黑人都下了飛機。接下來是布萊克希思平台,然後是諾伍德平台冒煙的一角。在布萊克希思平台沒有飛機著陸,隻有一架飛機停在導軌上。諾伍德平台上有一群人,他們在狂熱的混亂中跑來跑去。怎麽回事?他突然明白過來。對飛行平台的頑強防守已經結束,人們正湧進奧斯特羅篡奪的最後幾個據點的地下通道。然後,從遙遠的北方邊境傳來了一個聲音,一個信號,一個勝利的音符,一聲沉甸甸的槍響,對他來說,這一切都充滿了光榮的意義。他的嘴唇微微開啟,臉上寫滿了激動。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們贏了,”他對著虛空喊道,“人民勝利了!”第二聲槍響像是在回答他。然後他看到布萊克希思平台上的一架飛行器正在沿著導軌準備起飛。它利落地起飛,飛入空中,直衝雲霄,徑直向南飛去,逐漸遠離他。

他立刻明白了這是什麽意思。奧斯特羅肯定在那架飛機上。他大叫一聲,朝它飛去。他拉升飛機,片刻後傾斜著快速下墜。見到他迫近,那架飛機陡然上升。他徑直朝它飛了過去。

格拉哈姆飛到敵機的平坦邊緣,但沒有撞上,而是飛了過去,一擊不中,他一頭栽了下去。

他非常生氣。他把發動機轉回軸上,開始盤旋上升。他看見奧斯特羅的飛機在他麵前打轉。他筆直地向它直衝過去,憑借猛撲的衝力,憑借一個人的優勢和體重,他飛到了那架飛機的上方。然後,他頭朝下衝了過去,又沒撞上!當他飛過去的時候,他看到了奧斯特羅的飛行員麵帶自信而冷靜的表情,奧斯特羅雖然也很堅決,卻有些畏縮。奧斯特羅堅定地把目光從他身上移向南方。格拉哈姆一怒之下意識到自己的駕駛技術一定是非常笨拙。他在下麵看到了克羅伊登山。他猛地往上攀升,又一次逼近敵人。

他回頭看了一眼,他的注意力被一件奇怪的事情吸引住了。東邊射手山平台上的飛機好像飛了起來,一道閃光變成了一個高大的灰色形狀,一個被煙罩住的東西猛地升到了空中。這個模糊不清的東西一動不動地站了一會兒,大塊金屬從肩部墜落,然後開始吐出一股濃密的煙。人們把這架飛機和裏麵的人都炸了!突然,第二道閃光和一個灰色的形狀從諾伍德平台上彈起。就在他盯著這個東西看的時候,一份死亡報告突然而至,第一次爆炸的衝擊波擊中了他。他被拋向一邊。

有那麽一會兒,飛機幾乎是傾斜的,機頭朝下,似乎在猶豫是否要完全翻轉過來。他站在擋風玻璃上,擰著在他頭頂上搖晃的方向盤。然後,第二次爆炸的衝擊波把他的飛機震歪了。

他發現自己緊緊抓住飛機的肋部,風從他身邊向上吹。他似乎一動不動地懸在空中,風從他身邊吹過。他突然想到他要掉下去了。然後他確信自己要掉下去了。他不能往下看。

他發現自己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把自他蘇醒以來發生的一切,那些充滿懷疑的日子,那些在帝國度過的日子,以及最後發現奧斯特羅背信棄義,都一一想了一遍。他被打敗了,但倫敦得救了。倫敦得救了!

這種想法是那麽不真實。他是誰?為什麽他的手抓得這麽緊?他為什麽不能離開呢?在這樣一個秋天,無數的夢想已經結束。但過一會兒他就會醒過來……

他的思想在飛快地運轉。他不知道是否能再見到海倫。他竟然再也見不到她,這似乎太不合理了。他一定是在做夢!但他肯定會見到她的。至少她是真實存在的。她是真實的。他會醒來,並且見到她。

雖然他看不見,但他突然意識到地麵已經很近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