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安德森回到家,卻發現惠美子蜷縮在他的公寓門外——一個美好的夜晚突然有了變數。

過去幾天,他一直在瘋狂地為入侵泰王國做準備,但他沒有預料到,他一切的努力都因無法回到自己的工廠而陷入癱瘓。這是他自己計劃疏漏,現在為了不被封鎖工業區的白襯衫巡邏隊逮住,他必須另花時間尋找一條返回強力扭簧公司的安全路線。如果不是因為發現了浩森的逃生路線,他可能還一直潛伏於後巷而不得入。

安德森把臉塗得黑黑的,手裏拿著扭簧槍,順著屋頂的小路,最後從公司辦公室的百葉窗溜了進來,他很感謝那個幾天前偷走公司設計藍圖的瘋狂的老人。

工廠發出陣陣惡臭,海藻浴也已經腐爛,但在陰暗的光線中,他仍能斷定工廠裏的設備沒人動過。為此,他很感激。如果公司裏有白襯衫警衛來巡查過……安德森穿過主廳,然後沿著生產線往前走去,他一路都在伸手捂著嘴巴。海藻浴和巨象糞便的腐臭味變得更濃稠了。

他來到晾藻架和切壓機底下,然後開始檢查地麵。靠近海藻槽的地麵上臭氣熏天,好像一頭牛死了多日而散發出的腐臭味。耶茨對新能源的未來一向樂觀,可這就是最後的結局。

安德森蹲下來,推開下水道周圍的一縷縷幹透了的海藻。他順著下水道孔蓋邊沿牆摸索了一把,找到了開關,然後將沉重的孔蓋掀起來,接著用力挪到一邊,孔蓋落到混凝土地板上,發出當啷響聲。安德森躺在地上,祈禱著他不會驚嚇到蛇或蠍子,然後把手伸了進去。他的手指在黑暗的洞裏摸了一番,然後用力往裏伸了進去。

有那麽一會兒,他擔心東西已經鬆動了,然後順著排水溝,通過下水道到達了拉瑪五世國王的地下水泵。不過,他的手指碰到了防水油布,然後就把它從下水道的側牆上剝下,接著微笑著拽了出來。這是一本代碼筆記,代碼筆記就是專門針對特殊事件的,隻是他從未想到自己要真正用到。

在黑暗的辦公室中,他撥打了一些號碼,向緬甸和印度的軍隊鉛字告警,並讓秘書搜尋自從芬蘭事件以來便未再使用的代碼字符串。

兩天後,他站在孔安格利特之上,在農機公司院內與突擊隊隊長商討最後的進攻細節。武器將在幾天內運達,突襲隊正在集合。現金已經到位,黃金和玉石將促使幾位將軍背叛他們昔日的朋友——普拉察將軍。

如今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已妥當,他回到市區家中,卻發現惠美子蜷縮在家門外,如此痛苦,而且滿身是血。她一看見他,就跑進他的懷裏,嗚咽著。

“你在這裏做什麽?”安德森低聲說。接著,他把她摟在懷裏,順便打開門,並催促惠美子跟隨自己進門。她的皮膚在灼傷,滿身都是血。臉上和胳膊上滿是細細的刮傷疤痕。他迅速關上門,問道:“你怎麽了?”他把她的手腳拉開,並試圖檢查她的身體。她仿佛一個渾身是血的火爐,但她血這麽多,臉上和手臂上的傷口不至於流這麽多黏稠的**。“這是誰的血?”

惠美子搖頭,接著又哭了起來。

“先去把你清理幹淨吧。”

安德森把她帶進浴室,打開冷水淋浴,抱著她在噴頭之下。她身體發抖,眼睛熱得發亮,正驚慌失措地看著四周。她看起來有些生氣。他要剝下她的劃爛的夾克,但她很生氣,臉色很難看。

“不要!”她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安德森猛地退了一步,捂著他的臉頰。

“你瘋了?!”他震驚地盯著她。我的天,她的動作太快了。他的手從臉頰拿開,手上卻沾滿了血:“你他媽怎麽回事?”

接著,惠美子眼中那驚弓之鳥般的惶恐不見了,轉而茫然地盯著他,似乎又恢複了人性:“對不起。”她低聲說,“非常對不起。”她癱下去,在淋浴下縮成一團,“很抱歉,很抱歉。”惠美子驚慌之中用日語道起歉來。

安德森在她身旁蹲下來,淋浴浸透了自己的衣服:“別擔心。”他輕聲道,“你為什麽不想脫掉這些衣服?我會再給你拿一件,好嗎?你能做到這個嗎?”

她點點頭,然後剝下自己的夾克,接著解開自己的長裙。就這樣,惠美子**身子在涼爽的水中蹲著。安德森留她一人洗浴,把她沾滿血的衣服捆起來,然後拎下樓,走進了人影閃動的街道,他並未怎麽在意,隻是快速地走進陰影處,最終來到運河邊,將衣服投入水中。聞到血腥味,蛇頭魚和菩提鯉魚會瘋狂地吃掉它們,在撕咬時還會濺起飛旋的水花。

當他回到他的公寓時,惠美子已經從淋浴裏出來。一頭黑色長發緊貼著她的臉,她像是一隻受驚了的小生物。他走向他的藥箱,然後在她的傷口上撒了些酒精,擦拭了抗病毒藥物。惠美子沒有哭出來。她的指甲都折碎了,瘀傷遍布全身。但是,她身上有這麽多血,身子卻沒受多少傷害,這也是奇跡。

“發生了什麽事?”他輕聲問道。

她靠在安德森身上:“就我一個發條人,”她低聲說,“沒有新人類聚居地。”她的身子抖得更加劇烈。

他把她拉得離自己更近了些,感受著她灼熱的皮膚:“沒關係,一切都會很快改變,情況會不一樣。”

她搖頭:“不,我不這麽想。”

片刻之後,她睡著了,呼吸平穩了下來,她已經無意識了,身體也就放鬆了下來。

安德森兀地醒了。因為焦耳已經用盡,曲軸風扇停了,他醒來時滿身是汗。在他身邊,惠美子翻來覆去,發出咕噥聲,她仍像是一隻火爐。他向一側翻身,然後坐了起來。

海上飄來一陣微風吹過公寓,給人帶來一種解脫感。他透過蚊帳凝視著黑暗中的城市。所有的甲烷氣都不得供夜用。在很遠處,他可以看到吞武裏海洋群落中閃爍著的微光,在那裏,人們為了生存而養基因魚,並且不斷進行基因變異。

這時,有人用力敲門,敲打聲持續不停。惠美子的眼睛忽地睜大,然後坐起來:“會是誰?”

“有人在門口。”他要下床,惠美子抓住了他,破碎的指甲鑽進他的胳膊。

“不要開門!”她低聲說。她的皮膚在月光下變得蒼白,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副驚恐的樣子。“別這樣。”敲門聲更加急促了,砰砰砰敲個不停。

“為什麽不讓我開門?”

“我……”她停頓了一下,“可能是白襯衫。”

“什麽?”安德森的心跳加速起來,“他們跟蹤你到了這裏?為什麽?發生了什麽事?”

她悲傷地搖了搖頭。他盯著她,想知道她是什麽樣的動物,怎麽就侵入了他的生活:“今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沒有回答。砰砰的敲門聲繼續著,她的眼睛仍然緊盯著門口。安德森從**爬下來,趕到門口。朝門外喊:“稍等,我在穿衣服!”

“安德森!”敲門的是卡萊爾,“開門!我有急事找你!”

安德森轉身看向惠美子:“不是白襯衫,去躲起來吧。

“不是白襯衫?”一時間,惠美子的臉上露出寬慰的表情,不過消失的速度幾乎一樣快。她搖頭,“你錯了。”

安德森瞪著她:“和你纏鬥的是不是白襯衫?”

她痛苦地搖了搖頭,什麽也沒說,隻是縮成小小的一個球,做出防守的姿勢。

“我的耶穌和諾亞。”安德森走向衣櫃,取出些衣服,扔給惠美子。他中惠美子的毒已深,所以給她買了這身衣服打算送給她,“你可能已經準備好在公共場合露麵,但我還不想被毀滅。穿上衣服,藏到我的衣櫃離去。”

她又搖頭。安德森試圖控製自己的聲音,然後理性地跟她交談。不過,他現在好像和一塊木頭在說話。他跪下來,手托住她的臉,然後把她的臉轉向自己。

“敲門的是我的生意夥伴。他不是來搜你的,不過你還是躲一躲好一點兒。我不想讓他看到我們在一起。”

慢慢地,她的眼睛又能開始聚焦,那種像是被催了眠、認了命的表情消失了。卡萊爾再次敲門。她的眼睛拂過門,然後回到安德森。“是白襯衫。”她低聲說,“門口有很多人,我能聽到。”她突然似乎振作了起來,“是白襯衫,藏起來沒用。”

安德森強壓著朝她吼叫的衝動:“不是白襯衫。”

敲門聲繼續傳來:“安德森,你他媽的開門。”

他朝門喊去:“馬上!”他一邊穿上褲子,一邊瞪著她,“不是那些該死的白襯衫。要卡萊爾和白襯衫合作,除非有人拿刀頂著他的喉嚨。”

卡萊爾的聲音再次傳來:“快點兒,該死的!”

“來了!”他轉向她,命令道,“藏起來,就是現在。”這次不再是請求,而是命令,利用她的奴性基因和她受過的訓練。

她的身體靜止不動,然後突然變得有活力起來。她點頭:“是的,我會照你說的做。”

她已經在穿衣服了。她動作卡頓,卻是非常麻利,快到幾乎人眼無法分辨。她在穿一件罩衫和一條寬鬆的褲子,皮膚閃閃發光。突然間,她的速度變得非常快。動作變得流暢,而且優雅,令人難以置信。

她說道:“藏起來不會有什麽好處。”說完,她轉身跑向陽台。

“惠美子!”安德森跑到陽台上。

往下望去,什麽都沒有。沒有人,沒有尖叫,也沒有普通落地的聲響,街上也沒有傳來任何因惠美子奔跑的抱怨聲。什麽都沒有,隻有空****的街道,仿佛這個夜晚已經完全吞噬了她。

敲門聲又響起來。

安德森的心怦怦跳著。她去哪裏了?她是怎麽做到的?這是超自然的力量。她太快了,剛才又如此堅決。一分鍾前還站在陽台上,下一分鍾就已消失不見,從陽台外緣消失了!安德森的雙眼盯著黑暗。她不可能跳到了對麵的陽台去……她跌倒了嗎?她死了嗎?

門被撞開了。

安德森忽地轉過身,卡萊爾磕磕絆絆進到公寓。

“什麽……?”

卡萊爾之後,黑豹部隊[1]一擁而入,將其推擠到一邊。戰鬥裝甲在暗光中閃閃發亮,這是戰鬥的光影。其中一名士兵揪住安德森,提著他轉了半圈,然後把他抵到牆上。接著用手搜了他的身。安德森一掙紮,士兵就把他的臉摁在牆上。門被一腳踢裂,更多的人湧了進來。他周圍都是靴子重重踏地的聲音。更多的士兵湧進來,如同雪崩一般。玻璃碎了一地,廚房裏的碗碟粉碎。

安德森縮了縮脖子,想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一隻手抓住他的頭發,把他的臉扣在牆上。安德森在剛才推搡中咬到了自己的舌頭,這會兒嘴巴全是血,痛得要命:“你們到底在做什麽?知道我是誰嗎?”

卡萊爾被一把推倒在地,倒在他旁邊的地板上,安德森見狀差點窒息。他看到卡萊爾雙手被綁,臉上盡是瘀青。一隻眼睛腫脹,眼眶骨上生起黑色結痂,而棕色的頭發上凝結著血跡。

“我的天。”

士兵們把安德森的雙手背在身後,然後把他的雙手也綁了起來。他們抓住他的頭發,把他拽過身來,接著一名士兵朝他大喊。由於語速太快,對方的話他都聽不明白。那個男人怒氣衝衝,眼睛瞪得很大,說話時唾沫星子噴到安德森的臉上。終於,安德森聽懂了一句話:“渾蛋。”

“發條人在哪兒?在哪兒?在哪兒?在哪兒?”

黑豹部隊搜遍了他的公寓。步槍槍托粉碎了櫥櫃門鎖,體型巨大的黑色發條馬士提夫犬在屋裏四處搜尋,鼻子呼哧呼哧地嗅來嗅去,汪汪叫著。當它們嗅到捕捉目標的氣味時,便更大聲叫起來。一名男子再次向安德森大喊,這人應該是名隊長。

“這是怎麽回事?”安德森再次問道,“我有朋友在……”

“不多吧。”

阿卡拉特大步走進門。

“阿卡拉特!”安德森試圖轉身,但黑豹部隊把他的頭按回到牆上。

“這是怎麽回事?”

“我也想問你這個問題。”

阿卡拉特用泰語向翻找安德森公寓的士兵大叫。安德森閉上了眼睛,他非常感激惠美子沒有按照他的建議藏在櫃子裏,被人發現與她在一起,那後果……

其中一名黑豹部隊搜出來一把扭簧槍。

阿卡拉特麵露厭惡的表情:“你有持槍許可證嗎?”

“我們就要開始一場革命,你還在問我有沒有許可證?”

阿卡拉特向他的下屬點頭,安德森的頭又被重重按在牆上。他的頭骨疼痛欲裂,他眼中的房間變得暗了下來,他的膝蓋彎曲。他幾乎已經無法站立:“到底是怎麽回事?”

阿卡拉特揮手示意下屬拿槍過來。他接過,隨意地拉動扭簧槍槍機上膛,然後舉起這一沉重、略顯沉悶的東西:“那個發條女孩在哪裏?”

安德森吐出鮮血:“你為什麽在乎一個發條女孩?你不是白襯衫,也不是格雷厄姆教徒。”

黑豹部隊再次將安德森的臉拍向牆麵。安德森眼中出現了彩色圈點:“那個發條人從哪裏來的?”阿卡拉特逼問。

“她是日本人,應該是從京都來的吧!”

阿卡拉特把手槍頂向安德森的頭部:“你怎麽把她帶到泰王國的?”

“什麽?”

阿卡拉特用手槍托捅了他一下,整個世界都暗了下來。

水潑到他的臉上。安德森癱坐在地板上,喘息著發出噗噗聲。阿卡拉特把扭簧槍壓向安德森的喉嚨,頂著他,迫使他再次爬起來,直到他踮起雙腳。感受到槍口的壓力,安德森咽了一口唾沫。

“你是怎麽把發條人弄進來的?”阿卡拉特重複道。

汗水和血液刺痛了安德森的眼睛。他眨了眨眼,搖頭道:“不是我弄她進來的。”他再次吐血,“她是日本人丟棄在這兒的,我怎麽敢去碰發條人呢?”

阿卡拉特微笑著對他的下屬說了些什麽。“日本人丟棄了一個軍事發條人在這兒?”他搖頭,“我想不是。”他把手槍捅到安德森的肋骨上。一次、兩次。兩側的肋骨都開裂了。安德森嚎啕大叫,咳嗽著扭著身子。阿卡拉特將他拉回,問:“為什麽要在聖城曼穀安置一個軍事發條人?”

“她不是軍事發條人。”安德森抗議道,“她隻是一個秘書……隻是一個……”

阿卡拉特表情絲毫沒有變化。他把安德森提溜起來,轉了半個圈,迫使他的臉部貼牆,然後用牆磨著他的骨頭。安德森感覺到他的下巴已經碎了。他感覺到阿卡拉特正在用手撬開他的拳頭。安德森一邊試圖繼續攥緊,一邊嗚咽著,他知道阿卡拉特要對他做什麽。但阿卡拉特手勁太大,硬生生地將他的一根手指撬開,安德森感到痛苦而無奈。

他的那根手指在阿卡拉特的手中變得扭曲,突然間手指發出啪的響聲。

安德森朝著牆壁號叫,阿卡拉特托住了他要塌陷的身體。

待安德森哭完,身子也不再顫抖,阿卡拉特抓住他的頭發,把他的頭往後拽,好讓安德森能直視自己的眼睛,阿卡拉特的聲音依舊很平穩。

“她是軍事發條人,是殺手,而你卻把她介紹給宋德特·昭彼耶。她現在人在哪裏?”

“殺手?”安德森搖頭,試圖把事情理清楚,“她什麽都不是,隻是美誌機器公司丟棄的日本垃圾!”

“環境部在一件事情的觀點是正確的,你們這些農機公司的畜生不可信。你告訴我們那個發條人就是一個簡單的性玩具,然後就這樣大開方便之門,把一個刺客安排給了女皇的攝政王。”他靠向安德森,眼神裏充滿了憤怒,“你可能也害死了皇室成員。”

“這是不可能的!”安德森不再試圖抑製他那歇斯底裏的聲音,他手指斷裂,滿嘴是血,“她隻是一塊垃圾,她沒能力那樣做,你必須相信我。”

“她剛剛殺死了三名男性,還有他們的貼身保鏢,那可是八名訓練有素的護衛,而且證據確鑿。”

突然,他想起了惠美子蜷縮在自己門口、渾身是血的情景:“殺死了八名保鏢?”他又想起她如何從陽台消失,像是某種幽靈一般跳進黑暗之中。

“萬一阿卡拉特所說屬實呢?”安德森心想。安德森接著說道:“肯定有其他解釋的,她隻是一個該死的發條人,她們所做的從來隻是服從。”

“惠美子剛才在**的時候身子蜷縮著,還不停抽泣著,身體有撕裂傷和劃傷。”

安德森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下來:“你必須相信我,我們法郎永遠不會做出這種事情,農機公司不會因為宋德特身死而受益,沒有任何人會因此受益。這一定是環境部在搗鬼。我們和貿易部友好相處才能獲益的。”

“但你還是讓一個殺手接觸到了昭彼耶。”

“這太滑稽了,怎麽會有人把一個軍事發條人帶來曼穀,然後還要把它藏起來?這個發條人已經在這裏混了好多年了,你問問周圍的人,她一直都要賄賂白襯衫,她的帕帕桑讓她在酒吧表演都好幾個世紀了……”

安德森仍在喋喋不休地解釋,不過他可以斷定阿卡拉特開始聽他。那種冷冷的憤怒已經從阿卡拉特眼睛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思索。安德森吐出一口血,然後看向阿卡拉特的眼睛:“的確,是我介紹了那個生物,但那隻是因為她是個新奇的玩意,每個人都知道她的名聲。”阿卡拉特的臉因憤怒而變得扭曲,安德森嚇得退後了一步,“請聽我說,去調查一下這件事情,調查調查你就會發現並不是法郎幹的。不過可能還有另外一種解釋,我不知道……”他的話戛然而止,聲音裏盡顯疲憊,“調查一下吧。”

“調查不了,這件案子歸環境部管。”

“什麽?”安德森難以掩飾他的震驚,“誰給的權限?”

“這件案子牽涉到發條人,是入侵物種,所以歸環境部管。”

“那些渾蛋控製著這件案子,而你卻來質疑我,覺得我是那個幕後操縱的人?”安德森語氣中暗示著什麽,極力尋找著理由、可以搪塞的借口以及任何可以為自己贏得時間的事情。

“你不能相信他們,普拉察和他的下屬……”他頓了頓,“普拉察會陷害我們,他會毫不猶豫地這樣做。甚至,他可能已經聽到了一些風吹草動,可能已經在暗中采取行動了,這件事隻是個幌子。如果他知道宋德特·昭彼耶有意讓他下台……”

“我們的計劃是密不透風的。”阿卡拉特說道。

“紙裏包不住火,這次行動規模太大了,可能是其中一個將軍向普拉察泄了密。他已經謀殺了三位我們的人,我們卻在這裏自相殘殺。”

阿卡拉特思索著。安德森屏住呼吸,等待著他的回應。

許久,阿卡拉特搖頭:“不會的,普拉察絕不會攻擊皇室。他是垃圾無疑,但歸根結底他是泰國人。”

“但也不是我幹的!”他低頭看著卡萊爾,“不是我們!可能還有其他勢力。”安德森說完便開始像抽風一樣地咳嗽,好一陣子才終於停了下來。他肋骨疼痛,口中吐血,他想著自己的肺是不是因為剛才被毆打已經碎了。

他抬頭看著阿卡拉特,努力想著自己的措辭,好讓每個字都能讓阿卡拉特覺得言之有理:“一定可以有方法找出到底是誰加害了宋德特·昭彼耶,找到一些連接點,一些線索。”

一名黑豹隊員上半身前傾,然後在阿卡拉特耳邊竊竊私語。安德森認得出,這個人曾出現在那天駁船的聚會中,他是宋德特的下屬,這人臉部輪廓鮮明、眼神有力,表情極為殘忍。他低聲繼續跟阿卡拉特說話。

阿卡拉特尖銳地點頭:“是。”接著,他揮手示意下屬將安德森和卡萊爾拖到隔壁房間。

“好吧,安德森先生,我們等等看會得到什麽消息。”護衛將安德森推到卡萊爾身邊的地板上,“先在這兒舒服地待著吧。”阿卡拉特說,“我給下屬十二個小時的時間去調查這件事,你最後向格雷厄姆教的神祈禱你講的故事是真的。”

安德森感到一陣希望:“盡管去調查,你會知道不是我們幹的,你會明白的。”安德森用舌頭吸著裂開的嘴唇。“那個發條人就是個日本人造的玩具,凶手另有其人。白襯衫隻是想讓我們兵戈相向,然後再將我們一網打盡。”

“等著看吧。”

安德森把頭靠在牆上,腎上腺激素居高不下,皮膚因緊張而顫動不已,他的手也在顫抖著,那根斷了的手指懸垂著。時間,他為自己贏得了時間,接下來就是等待了,然後試圖找到托住斷指的指墩。他再次咳嗽,肋骨痛得讓他皺眉蹙眼。

卡萊爾在他旁邊呻吟著,但沒有醒過來。安德森又咳嗽起來,他凝視著牆壁,為下一輪與阿卡拉特的舌戰聚斂精神。但即使他從多方麵考慮,試圖了解是什麽造成了這種形勢的急劇變化,另一個形象卻不斷侵入。他看到那個女孩跑到陽台上,然後消失在黑暗中,她比他見過的任何事物都快,這是一種運動和野性的恩寵。快速、順暢、速度驚人,而且美麗。

[1]直屬王室的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