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奔郭子興

1352年,24歲的朱元璋在皇覺寺門口,苦思冥想該選擇哪一股勢力投靠。他的選擇實在太多,在元王朝的“努力”之下,南中國的反叛之花已遍地綻放。1271年,蒙古帝國領導人忽必烈建立了元朝。這個帝國由於宮廷政變頻仍、政治野蠻無序,從一開始就不受百姓待見,武裝反抗此起彼伏。尤其是南中國,不到二十年,就發生了四百餘起武裝暴動。

最後一任皇帝妥歡貼睦爾(元順帝)上任後,雖然有心中興元朝,卻積重難返,百姓如生活在地獄中。宰相脫脫想力挽狂瀾,先是去搞貨幣改革,結果運作不利,導致貨幣貶值,把元王朝向深淵更推近了一步,而脫脫對此渾然不知。更要命的事發生在1344年春末,黃河決口,影響了元帝國的南糧北調漕運,此後連續七年,黃河不停地決口。蒙古人始終想不明白,黃河為什麽總和他們過不去。脫脫忍無可忍,終於在1351年動員了17萬民工治理黃河。

治理黃河沒錯,但問題是朝廷不給民工提供食物,而是讓他們自己準備。這無疑讓那些本來就吃不飽肚子的民工雪上加霜。繁重的體力勞動,再加上食物的短缺,很快,這支治河大軍裏怨聲四起。饑餓和憤怒侵蝕著他們的心,他們發出了靈魂拷問:“這樣的朝廷,我們要它何用?!”

時機已經成熟,始終對朝廷抱有敵意的白蓮教教徒劉福通派人把一個刻著“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的獨眼石人埋在施工現場。民工挖出了這個石人,讀了上麵的文字,群情激奮。劉福通趁機發表了一通街頭演講,鼓吹造反。這些人在他激昂言辭的煽動下,把治河工具當成武器,開始了反元行動。他們頭裹紅巾,身著紅色戰袍,打著紅色旗幟,被稱為“紅巾軍”。

1352年農曆五月初三,紅巾軍攻占了潁州(今安徽阜陽),建立了根據地,劉福通招兵買馬,決心要恢複漢人(宋王朝)的江山。

劉福通如同黑屋子裏的一根蠟燭,一亮起,就照徹了全世界。1352年農曆十月,南方白蓮教教徒徐壽輝攻占了蘄水(今湖北浠水)並稱帝,國號天完(取“壓倒大元”之意)。徐壽輝也把他的部隊稱為紅巾軍,為了區別於劉福通的北係紅巾軍,徐壽輝的紅巾軍被稱為南係紅巾軍。同年農曆十一月,山東人郭子興攻占了濠州(治所今安徽鳳陽縣),宣稱自己的軍隊是北係紅巾軍劉福通的分支,從此也開始了和朝廷作對的人生。

英雄輩出的時代到來了,朱元璋看來看去,發現隻有濠州的郭子興離他最近。所以,他穿著髒兮兮的袈裟,餓著肚皮,來到了濠州,投靠郭子興。

在郭子興的眼中,朱元璋是這樣一副模樣:黑黑的大臉,光禿禿的頭顱,大鼻子大耳朵,額頭和下巴爭先恐後地向前探出——這真是一張詭異的臉。郭子興驚歎於他這張世間少有的麵孔,又因為正在饑不擇食地招兵買馬,所以毫不嫌棄地收留了他。就這樣,和尚朱元璋脫掉了袈裟,穿起了紅巾軍的正裝,正式成為紅巾軍濠州分部的一名步兵。

郭子興就是上天賞給朱元璋的梯子。有人喜歡美的事物,而有人則偏喜歡醜的,郭子興就是後者。他看著朱元璋的相貌,內心十分喜歡,朱元璋馬上就用微笑回應,這更是讓郭子興大喜過望。當朱元璋的頭發長出了一寸時,郭子興把他調入了衛隊擔任衛隊長。有時候,個人能力倒在其次,能和領導對上眼才是晉升的王道。

朱元璋的好運還在發酵。郭子興不但委以重任,還把家族命運和他綁在一起。等到朱元璋的頭發長得像正常人一樣繁茂後,郭子興就張羅著把養女馬女士嫁給他。眾所周知,這位馬女士就是後來明王朝的第一任皇後——馬皇後。

朱元璋明白,郭子興對他的青睞肯定會引起他人的嫉妒與不滿。這一點,郭子興也知道。為了讓他在濠州建立權威,郭子興派他帶領一支隊伍外出建功立業。朱元璋不負所托,用高超的智慧,先後攻下了數個小鎮。每次戰役,他都以身作則,衝鋒在前;他敢於承擔責任,戰利品按作戰勇猛程度和功效平均分配。這些管理者必須具備的素質,朱元璋似乎天生就有。他漸漸得到了士兵們的高度認可,靠自己在濠州爭到了一席之地。

當然,也真的就隻是“一席之地”。濠州城除了他嶽父郭子興外,還有四個領導人。五個領導人當時聯合攻下了濠州,由於都是外來戶,誰做老大,另外四個都不服,於是五個人發揮民主精神,自稱元帥,共同治理濠州。

這種管理方式,注定要出問題。郭子興是土豪出身,瞧不起那四個農民出身的戰友,尤其是孫德涯。而孫德涯也常帶著他三個階級弟兄和郭子興唱反調,鬧得郭子興總生悶氣,閉門不出。朱元璋勸他說:“大家都在一條船上,咱們又不能跳船,還是要先講感情,再和他們講理,我們仁至義盡後,他們也一定會有所反思。”

郭子興卻不太讚同這種論調。就在雙方的關係越來越僵時,一股外力突然介入,打破了局勢。這股外力就是另一支紅巾軍,它的領導人是彭大和趙均用。彭大和趙均用在劉福通造反後的第二個月,就扯旗造反,憑借著一股勢不可當的莽勁,攻占了徐州,又把徐州附近的州縣全部攻陷了。由於他們占據的徐州擁有極高的戰略價值,所以元政府的宰相脫脫率領了十萬大軍,對他們發起了猛攻,彭大和趙鈞用無法抵禦,倉皇出逃,來到了濠州。

彭大和趙均用雖然僅剩殘兵敗將,但兵力依然遠在濠州之上。再加上他們號稱是組織(劉福通紅巾軍)派來指導工作的,所以一抵達濠州,就反客為主,郭子興等五人反倒成了他們的下屬。

然而,五人非但沒有團結,反而繼續內訌。郭子興向略有智術的彭大靠攏,而孫德涯等四人則對無主見的趙均用頻拋媚眼。孫德涯向趙均用挑撥說:“郭子興隻知有彭將軍,卻不知趙將軍。”

趙均用怒火中燒,趁郭子興逛街買土特產,派人將其捉住,關進孫德涯家的地窖,想著一有機會就殺掉他。朱元璋當時奉了郭子興的命令在外征戰,不在濠州城。當他得知嶽父的老命恐將不保後,立即率領部隊回到濠州。有人勸他不要自投羅網,但朱元璋卻做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說:“郭公對我有再造之恩,如今他有難,我若不救,天下人將會怎麽看我!”

朱元璋快馬加鞭回到濠州,馬上去找關鍵人物彭大。彭大居然不知道郭子興被囚禁了,等腰間鼓鼓的朱元璋衝進房間,臉色鐵青、怒目圓睜地將此事告知他後,他才反應過來,率領直屬部隊包圍了孫德涯的府邸。孫德涯向趙均用求救,趙均用沒了主意,隻說自己頭痛欲裂,將這事甩給了孫德涯。孫德涯罵罵咧咧,隻好把郭子興釋放了。郭子興進去時細皮嫩肉,出來時皮開肉綻,在大街上購買的土特產也被孫德涯搶劫一空。

郭子興躺在**,呻吟著要朱元璋替他報仇。朱元璋卻勸他:“我們現在的敵人就在城外,如果我們繼續起內訌,那就是自掘墳墓。所以,您就先忍忍吧。”

郭子興的兒子郭天敘張牙舞爪,指著朱元璋的鼻子就要破口大罵,可朱元璋狠狠地看了他一眼,郭天敘頓時感覺到心髒驟停、呼吸困難。郭子興注意到了這點。他歎息了一聲,仿佛看到朱元璋模糊的影子變得越來越高大,把自己的影子壓縮成了小矮人。

朱元璋能當家做主了——這是郭子興暈暈乎乎地睡去之前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