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戴安娜分院

一個月過去了。提圖斯死後,馬爾斯分院強大了一點,力量的源頭不是優等生,而是差生,我的人,還有中等學生。我明令禁止虐待奴隸。出身刻瑞斯分院的奴隸在維克瑟斯和其他一些人麵前依然戰戰兢兢,除了為我們生火做飯,沒什麽其他用處。我們在城堡裏養了五十頭山羊和綿羊,以備應付敵人的圍困,木柴也收集了不少。但我們沒有水。我們來到這兒的第二天,盥洗室的水泵就停了。我們沒有水桶,無法在城堡內儲水以應對可能發生的圍困。我猜這不是巧合。

我們將盾錘打成臉盆,用頭盔將下方河裏的水運到高高的城堡裏。我們砍樹,把樹幹挖空做成水槽。我們掀起石塊,掘地鑿井,但挖得不夠深,始終無法穿過泥漿層,我們隻好用石頭和木材把井壁砌起來,拿它當水窖用。但水總是漏出來。於是我們隻有木頭水槽可用。我們絕不能被圍困。

主樓幹淨多了。

目睹了提圖斯的遭遇之後,我要求卡西烏斯教我劍術。我學得異乎尋常地快。我使用的是直刃劍。鐮刀已經變成了我身體的一部分,但我從不使用它。重點不在於學習直刃劍的用法——那東西和光劍差不多——而是學習敵人會怎樣用它對付我。我也不希望卡西烏斯知道我用鐮刀作戰的方法。要是他發現朱利安是我殺的,那彎曲的刀刃將成為我最後的希望。

我的克拉瓦格鬥術並不精湛。我踢技不佳,但好歹學會了如何打斷敵人的氣管。我也學會了正確使用雙手的方法。我不再胡亂掄拳或做出毫無意義的格擋。我的速度很快,攻擊致命,但我不喜歡克拉瓦格鬥術的規矩。我隻想做個高效的戰士,僅此而已,但克拉瓦格鬥術似乎執意要教我學會如何保持內心平靜,而這會導致失敗。

現在我和卡西烏斯與朱利安一樣把手高高舉起,肘關節與雙眼齊平,這樣不管是攻擊還是格擋都是自上而下的。有時,當卡西烏斯提起朱利安的時候,我能感到黑暗又在我心中升起。我想學監們一定在看,還在笑,在他們眼裏,我一定像個操縱人心的惡魔。

我忘了卡西烏斯、洛克和塞弗羅是我的敵人,我是紅種,而他們是金種。我忘了終有一天我會把他們斬盡殺絕。他們視我如兄弟,而我無法抗拒,也隻能待他們如手足。

與密涅瓦分院的戰爭逐漸縮小成小隊之間的小規模戰鬥,雙方都沒能取得決定性的勝利。我想與他們激戰一場,而野馬不想冒險。激將法對他們很難奏效,和我的戰士相比,榮耀和暴力的**對他們來說小得多。

密涅瓦分院的學生做夢都想抓住我。帕克斯一看到我就發狂。野馬甚至向安東尼婭提出過條件——或者說,安東尼婭曾經聲稱她這麽做過——要用一份共同防衛合約、十二匹馬、六支電擊長矛和七個奴隸作為代價,讓她把我交出來。當她把這件事告訴我的時候,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說謊。

“要是這麽做能當上學級長,你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就會把我賣掉。”

“沒錯。”她正一絲不苟地修著指甲,被我打斷的時候,她不自在地說道,“既然你知道了,這就算不得出賣了,親愛的。”

“那你為什麽不接受?”

“哦,廢物們都指望著你呢。在這個節骨眼上出賣你,後果會是災難性的。等你把什麽事搞砸了,沒錯,等你時運不佳的時候,也許我會這麽做。”

“或者說,你在等待出價更高的人。”

“對極了,親愛的。”

我們都沒有提到塞弗羅。我知道,如果她膽敢對我不利,她依然害怕他會割斷她的喉嚨。現在他形影不離地跟著我,身上穿著他的狼皮。他有時徒步,有時騎一匹黑色的小母馬。他不喜歡穿盔甲。野狼可以任意地靠近他,就像他是狼群的一員。因為我們圈起了綿羊和山羊,狼群很餓,他獵到鹿的時候,它們會來吃。殺牲口的時候,卵石總留一些肉在牆外,用孩子一般的眼神望著三五成群走過來的狼。

“我殺了它們的頭狼。”被我問起狼群為什麽會跟著他的時候,塞弗羅回答說。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會兒,在狼皮裏短促而頑皮地齜牙一笑:“別擔心,你的皮我穿不合身。”

我把差生交給塞弗羅指揮,因為我知道,也許隻有他們才會讓塞弗羅喜歡。最初他對他們視如無睹,但慢慢地,我注意到夜裏的嚎聲變多了。其他人管他們叫夜嘯。經過塞弗羅幾晚的指導後,他們都穿上了黑色的狼皮大衣。他們總共有六個:塞弗羅,薊草,苦臉,小醜,卵石,還有野草。看著他們時,他們的臉仿佛是從野狼那利齒交錯的喉嚨裏探出來似的。我派他們做一些不會弄出什麽動靜的任務。沒有他們,我不敢確定我還會不會是首領。我的士兵會在我經過的時候,用耳語般的聲音吐出詆毀的話語。那些陳舊的傷口還沒有愈合。

我需要一場勝利,而野馬不肯和我交戰,密涅瓦三十米高的城牆也沒有那麽容易逾越。塞弗羅在指揮室踱來踱去,說遊戲的設計太愚蠢了。

“那些該死的家夥知道,誰都突破不了對方的城牆。誰也不會在沒有勝算的前提下全力進攻。尤其是野馬。帕克斯或許會這麽幹,他是個蠢貨,四肢強壯得像神祇,滿腦子卻隻想著砸爛你的睾丸。我聽說你砸爛了他一邊的睾丸。”

“是兩邊。”

“我們應該把卵石和矮子精放到投石機裏扔到他們牆裏麵,”卡西烏斯建議說,“當然,我們得先有投石機……”

與野馬的戰爭讓我身心俱疲。在南方或者西邊,胡狼正在壯大力量。在某個地方,我的敵人,首席執政官的兒子,正躍躍欲試,要把我毀掉。

“我們看問題的角度不對。”我告訴塞弗羅、奎茵、洛克和卡西烏斯。除了他們,指揮室裏沒有其他人。秋天的微風把正在枯萎的樹葉氣息帶了進來。

“哦,把你的高見說來聽聽吧。”卡西烏斯笑著說。他躺在幾把椅子上,腦袋枕著奎茵的大腿,奎茵正玩弄著他的頭發。“我們都等不及了。”

“這個學校已經存在了……呃……三百年了吧?他們早已把所有可能性都看穿了。我們遇到的、他們設計出的每一個問題,都是可以克服的。塞弗羅,你說我們攻不下那座城堡,對嗎?好吧,學監們肯定是知道的。這意味著我們必須打破他們的模式。我們需要一個盟友。”

“對付誰?”塞弗羅問,“假想敵?”

“密涅瓦分院。”洛克回答說。

“這主意太蠢了。”塞弗羅哼了一聲,把一把匕首擦幹淨,插回袖子裏,“他們城堡的戰略意義不大。沒有價值,一點都沒有。我們需要的是靠近河流的地方。”

“我們不需要刻瑞斯分院的烤爐嗎?”奎茵問,“我想吃麵包了。”

我們都想。隻有肉類和漿果的飲食,讓我們隻剩骨頭和肌肉了。

“是的,如果這遊戲要一直玩到冬天。”塞弗羅把指節按得啪啪響,“但城堡是攻不破的。愚蠢的遊戲。我們需要他們的麵包和水源。”

“我們有水源。”卡西烏斯提醒他。

塞弗羅失望地長歎一聲:“我們得離開城堡才能取水,傻瓜先生。要是我們被敵人圍困了該怎麽辦?沒有水源,我們隻能守五天。喝牲畜的血能撐七天,然後我們身體裏的鹽分就會把我們弄垮。我們需要刻瑞斯的城堡。還有,那些收莊稼的渾蛋不會打架保命,但他們手裏有別的東西。”

“收莊稼的?哈哈哈!”卡西烏斯嘶聲大笑起來。

“都靜一靜。”我說。但他們沒有閉嘴。對他們來說這很有意思,隻是一場遊戲。他們並不渴切取得勝利。在我們荒廢的分分秒秒裏,胡狼的勢力一刻不停地在壯大著。野馬和費徹納談到他時的神情讓我毛骨悚然。或者這都是因為他是我敵人的兒子?我本應渴望殺死他,而此刻我一想到他的名字就恨不得逃得遠遠的,然後躲起來。

這是我的領導地位正在消失的征兆。但我必須保持穩固。

“安靜!”我說,他們終於不做聲了。

“我們看到過地平線上的火光。胡狼在南方出沒,用戰火吞噬了一切。”

胡狼這個名字讓卡西烏斯咯咯笑了起來。他認為那隻是一個我編造出來的幽靈。

“你能不能別聽到什麽都笑?”我厲聲對卡西烏斯說,“這不是什麽該死的玩笑,或者說,你覺得你弟弟的死也是為了尋開心?”

這句話封住了他的嘴。

“在我們采取任何行動之前,”我強調,“必須先消滅掉密涅瓦分院,還有野馬。”

“野馬,野馬,野馬。我覺得你隻是想跟野馬上床。”塞弗羅哼道。奎茵不讚同地哼了一聲。

我一隻手抓住塞弗羅的領子,把他舉了起來。他想躲開,但動作沒我快,隻能被我抓著,雙腳離地地晃悠。

“這樣的話別說第二次。”我把他往下放了放,貼近他的臉說。

“記住了,收割者。”他小而亮的眼睛離我自己的隻有幾英寸,“我說過頭了。”我把他放下,他理好了領口。“這麽說來,我們要到林區尋求盟友了,對嗎?”

“是的。”

“這會是一次愉快的任務,”卡西烏斯大聲說著站了起來,“我們的人都能湊成一支軍隊了!”

“不。去的隻有我和矮子精,你留下。”我說。

“我很無聊,我想跟你們一起去。”

“你得留下,”我說,“我需要你留在這裏。”

“這是命令嗎?”他問。

“是的。”塞弗羅說。

卡西烏斯瞪著我。“你命令我?”他用一種奇怪的方式說,“你大概是忘了,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你打算把控製權讓給安東尼婭,然後和我一起去冒丟掉性命的危險?”我問。

奎茵抓緊了他的前臂。她以為我沒注意到。卡西烏斯回頭看著她,微微一笑:“當然,收割者,我會照你說的,留在這裏。”

我和塞弗羅在南部高地能看到大森林的地方紮營。我們沒點火。夜裏許多人會在山間出沒,有我們的斥候,也有其他的人。我在遠處的山頭上發現兩匹馬,夕陽的光透過氣罩,把它們照得有如剪影。陽光在氣罩的折射下變成了紫色、紅色和粉紅色,這讓我回想起從空中俯瞰的約克敦夜景。光線消失後,我和塞弗羅在黑暗裏坐了下來。

塞弗羅認為這個遊戲很愚蠢。

“那你為什麽還要參加?”我問。

“我怎麽會知道它是這樣的?你以為我有說明書嗎?你拿到過該死的說明書嗎?”他急躁地問,用骨頭剔著牙,“太愚蠢了。”

但在飛船上時,他似乎知道入學儀式是怎麽一回事。我把我的想法說了出來。

“我不知道。”

“可看起來,這個學校要求的所有該死的技能你都會。”

“你的意思是,要是你媽**功夫很好,你就會認定她是個粉紅婊子?誰都能學會適應。”

“說得好。”我嘟噥道。

他讓我有話直說。

“你偷偷溜進主樓,把旗子弄出來埋了。你保護了旗子,還設法偷到了密涅瓦分院的旗子。但他們一分都沒給你加。你不覺得奇怪嗎?”

“不覺得。”

“別開玩笑。”

“我該說什麽?從來沒人喜歡我。”他聳聳肩,“我生下來就不好看,也不高,跟你還有你那馬屁精跟班卡西烏斯不一樣。我隻能拚命搶才搶得到我想要的東西,而這不會讓我變得討人喜歡,隻讓我變成了個惹人厭的矮子精。”

我把我聽說的事告訴了他。他是初選的最後一名。費徹納不想要他,但其他初選官堅持選他。塞弗羅在黑暗中看著我,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們選你,因為你個頭最小,看起來最弱。成績一塌糊塗,又這麽瘦小。和其他差生一樣,他們選你是因為你們最容易死在入學儀式裏。他們在一些人身上有計劃,很大的計劃,而你是為他們準備的替罪羊。是你殺了普裏安,塞弗羅。這就是他們不肯讓你做學級長的原因。我說得對嗎?”

“你說得沒錯。我宰他就像宰一隻漂亮的狗一樣,又利落,又輕鬆。”他把骨頭吐在地上,“是你殺了朱利安,我說得對嗎?”

我們再也沒提起入學儀式的事。

早上,我們離開高地進入丘陵。林間不時出現一片片草地。我們怕附近有密涅瓦的小隊,於是走得飛快。來到林區邊緣時,我在遠處發現了一個小隊。他們沒有看到我們。在遙遠的南方,天空中濃煙滾滾。胡狼出沒的地方總有群鴉聚集。

我很想多和塞弗羅說說話,問問他的人生。但他的視線穿透力太強,我不希望他詢問我的身世,然後像我看透提圖斯一樣看穿我。這個男孩喜歡我。他辱罵我,但他喜歡我。更奇怪的是,我無比渴望他喜歡我。為什麽?我想這是因為我感覺他是這些人裏——包括洛克和卡西烏斯——唯一一個懂得人生的人。在這個世界裏,他本應美麗,卻容貌醜陋,因為他的缺陷,別人選擇讓他死去。在很多方麵,他的處境都不比紅種人好。

我想告訴他我是紅種人。我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深信他也是,另一個地方認為,如果他知道我是紅種人,就會更加敬重我。我並非生來得天獨厚,我和他是一樣的。但我管住了舌頭,毫無疑問,學監們始終監視著我們。

奎特斯不喜歡樹林。一開始,灌木叢濃密極了,我們隻能用劍砍出一條路。很快灌木就稀疏下來,我們走進一片紅豆杉森林。除了這種樹,這裏什麽都不長。巨大的樹木遮天蔽日,根係伸展如觸手,從土壤中汲取養分,長得像摩天樓一樣高。我仿佛又一次踏入了城市之中,隻不過這裏充斥著動物的鳴聲,遮擋視線的不是金屬和混凝土,而是樹幹。我們大膽向森林深處走去。這裏讓我回憶起我的礦洞,處在樹枝下,一個仿佛既沒有天空也沒有太陽,黑暗而狹窄的地方。

和我的胸膛一樣大的落葉在我腳下沙沙作響。我知道有人在監視我們。塞弗羅不喜歡這樣。他想不被發現地溜走,把跟在我們背後的人抓出來。

“這樣一來就和我們的本意相反了。”我告訴他。

“這樣一來就和我們的本意相反了。”他譏諷地學我說話。

中午,我們停下來吃了點搶來的橄欖和羊肉。樹叢裏的眼睛覺得我們的腦筋不足以打破常規,並且也不知道他們躲藏的地方不在地上,而在我們頭頂。我沒有抬頭看。沒必要嚇唬那些白癡,讓他們知道我對遊戲已經一清二楚。如果我依然是分院的領袖,那很快就要征服他們了。我想知道樹之間是不是有繩索連著,不然的話他們的四肢夠長嗎?

塞弗羅急不可耐地想抽出匕首在那些樹上削幾下。我不該帶他來的。他不適合做外交。

最後,一個人選擇來跟我談談。

“嗨,馬爾斯。”一個人說。另外還有幾個聲音在我右邊回響著。愚蠢的小鬼們,他們該把這個把戲留到夜裏用。待在漆黑的森林裏,聲音同時從四麵八方傳來的時候,肯定糟透了。有什麽東西讓馬受驚了。戴安娜女神的動物有熊、野豬和鹿。我們帶著長矛,可以對付前兩種。在這片森林裏,那些玩意兒大得很,背上的毛是血紅色的——出自雕刻者之手的巨獸,他們已經厭倦製作小鹿了。我們能聽到森林深處傳來血背熊的吼聲。我安撫著奎特斯。

“我的名字是戴羅,馬爾斯分院的首領。我是來見你們的學級長的,如果你們已經選出了學級長的話;要是沒有,你們的首領也行。如果兩樣都沒有,就帶我去會會你們之中最有種的。”

寂靜。

“謝謝你們的協助。”塞弗羅大聲說。

我衝他抬起眉毛,他聳聳肩。此時的寂靜顯得很傻。這是為了讓他們感覺到我在向他們發號施令。他們做事自由安排,還真是孩子模樣。然後,兩個高大的女孩從離我們身後很遠的一棵樹後走了出來。她們的製服顏色和森林一模一樣,靴筒裏插著小刀。我覺得其中一個女孩的卷發裏也藏了一把。她們用林子裏的漿果汁在臉上畫出代表狩獵女神的月亮,腰帶上垂著各種獸類的毛皮。

我看上去絲毫沒有要開戰的意思。我把頭發洗得閃閃發光,臉很幹淨,傷口都包紮過,製服背部撕破的地方也縫補好了,我甚至用沙子和動物油脂洗掉了上麵的汗漬。奎茵和莉婭一致認為我看上去非常英俊。我不想把戴安娜分院的人嚇著。這也是我帶塞弗羅來的原因,隻要他別把匕首抽出來,看上去就既可笑又孩子氣。

兩個女孩輕蔑地對塞弗羅一笑,看到我的時候,眼神禁不住柔軟了下來。更多人從樹上爬下來。他們拿走了我們大多數的武器——他們能找到的所有武器。然後,她們用毛皮蒙住我們的臉,免得我們看到去要塞的路。我數著步子,塞弗羅也在數。毛皮有股腐爛的臭味。我聽到啄木鳥發出的噪聲,想起了費徹納的惡作劇。應該已經很近了。於是我故意絆了一下,摔倒在地。沒有灌木。他們領著我們又轉了一圈,遠離了啄木鳥所在的地方。一開始我擔心這些獵手比我預計得要聰明,但不久我就意識到,事實並非如此。我又聽到了啄木鳥的聲音。

“嘿,塔瑪拉,我們把他帶來了!”

“別領他們上來,傻瓜!”一個女孩叫道,“我們又不是請他們參加童子軍宴會。我都說了多少遍……等一會兒,我馬上下去。”

他們把我領到一個地方,使勁把我往樹幹上一推。

一個少年越過我的肩膀說著話。他的聲音低沉而倦怠,仿佛一把漂移不定的刀鋒:“我覺得我們該把他們的睾丸切下來。”

“閉嘴,塔克特斯。把他們變成奴隸就好了,塔瑪拉。這裏可沒什麽外交。”

“瞧瞧他的刀。這不是收割者的大鐮刀嗎?”

“啊,原來是他。”有人說。

“分戰利品時把他的刀留給我,還有他的頭皮,要是沒別的人想要的話。”塔克特斯說。他像是個非常不討人喜歡的小子。

“閉上你們的嘴。”一個女孩大聲喝道,“塔克特斯,把你的刀收起來。”

他們拿掉了蒙在我臉上的毛皮。我和塞弗羅站在一小片樹林裏。我看不到城堡,但聽得到啄木鳥的聲音。我剛四下打量一番,腦袋就被一個幹瘦結實的男孩狠狠打了一下。那小子眼神索然,滿頭青銅色頭發用樹液和紅莓汁弄得根根直豎。他的膚色像橡樹蜜一樣黑,兩顴很高,眼窩深陷。這讓他的麵容始終帶著譏諷的神色。

“你就是那個被叫作‘收割者’的人吧?”塔克特斯打了個嗬欠。他試著揮舞了一下我的鐮刀,“呃,你長得太好看了,不會有太大的殺傷力。”

“他是在跟我調情嗎?”我問那個叫塔瑪拉的女孩。

“塔克特斯,你離遠點!謝謝你,但你可以走了。”那個瘦瘦的,麵孔像猛禽一樣的女孩說。她的頭發比我短些。三個身材高大的男孩在她身邊雁翅排開。她怒視著塔克特斯的眼神,證明了我對他為人的判斷是正確的。

“收割者,你身邊怎麽帶著個矮人?”塔克特斯指指塞弗羅問道,“他替你擦鞋子嗎?幫你把頭發裏的東西挑出來?”他衝其他男孩小聲笑著:“他是你的管家嗎?”

“滾你的,塔克特斯!”塔瑪拉尖聲大叫。

“遵命,”塔克特斯一鞠躬,“我找其他孩子玩去了,母親。”他把鐮刀往地上一扔,衝我擠擠眼,仿佛這裏隻有我們倆知道接下來他會說出什麽樣的笑話。

“很抱歉,”塔瑪拉說,“他沒什麽禮貌。”

“沒關係。”我說。

“我是塔瑪拉,我是……我差點把我出身的家庭說出來,”她笑起來,“我是戴安娜分院的人。”

“他們呢?”我問起那些男孩。

“我的保鏢。你是……”她舉起一根手指,“讓我猜猜,讓我猜猜。收割者。哦,我們聽說過你。密涅瓦分院的人一點都不喜歡你。”

塞弗羅對我昭彰的惡名嗤之以鼻。

“他是?”她眉毛一挑,向我問道。

“我的保鏢。”

“保鏢?他這麽矮!”

“你這個——”塞弗羅低吼起來。

“狼也是這樣的。”我回答說,打斷了塞弗羅的話。

“比起狼,我們更怕胡狼。”

也許卡西烏斯應該跟我一起來,哪怕隻是為了證明胡狼不是我編造出來的。我向她打聽胡狼的事,但我的問題被無視了。

“請幫我個忙,”塔瑪拉真心實意地說,“要是有誰跑來告訴我,屠夫分院的收割者要到我的林間空地來,要求和我們建立外交關係,我肯定覺得這是學監在開玩笑。所以說,你們到底想要什麽?”

“除掉密涅瓦分院,讓我們清靜清靜。”

“這樣你們就可以來攻打我們了。”她的其中一個保鏢說道。

我轉身看著塔瑪拉,露出一個理智的微笑,把真實的計劃告訴了她:“我想除掉密涅瓦,這樣我就能打敗你們了,當然。”然後贏得這場愚蠢的遊戲,毀掉你們的文明。謝謝。

他們哄笑起來。

“呃,你很誠實,但看樣子不夠聰明,和你們很相稱。讓我告訴你一件事,收割者。我們的學監說,你們的分院已經好幾年沒贏過了。為什麽?因為你們是劊子手,是野火。遊戲最初,你們燒光一切能碰到的東西,毀掉一切、耗盡一切。你們毀掉一個又一個分院,因為你們無法自給自足。然後你們會挨餓,因為已經沒什麽可燒了。圍困,冬天,技術成為優勢,這些都會抹殺你們嗜血的渴望和出了名的狂怒。所以,告訴我,要是我隻需要坐下來,看著野火耗盡燃料自然熄滅,為什麽要和它握手呢?”

我點點頭,搖晃著誘餌。

“火是很有用的。”

“解釋給我聽。”

“要是你作壁上觀,我們會餓死。但你願意以奴隸的身份旁觀嗎?還是希望能身在堅固的城堡裏,軍隊比現在多一倍,隨時可以去掃**餘燼?”

“不夠。”

“我以個人名義向你保證,隻要協議存在,馬爾斯分院就不會對戴安娜分院發動進攻。如果你幫我打下密涅瓦分院,我會幫你們攻下刻瑞斯。”

“刻瑞斯分院……”她看了一眼她的保鏢們。

“別太貪婪,”我說,“要是你獨自進攻刻瑞斯,馬爾斯和密涅瓦兩院會攻擊你。”

“是的。是的。”她不勝其煩地擺擺手,“刻瑞斯離這兒近嗎?”

“非常近。他們有麵包。”我看了看她的人身上的毛皮,“肉吃多了,我想那東西可以給你們換換口味。”

她的重心移到了腳趾上。我知道她上鉤了。要用食物來談判,我暗暗記下。

塔瑪拉清了清嗓子:“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把軍隊擴充到兩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