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同胞

我在馬爾斯城堡點起了第一堆火。我假裝火柴是從一個密涅瓦學生那裏弄到的。我們把瓊從簡易牢房裏帶出來,很快她就用羊肉和我手下采來的藥草做出一頓豐盛的大餐。我的團隊裝作這是幾周以來他們吃的第一餐。饑餓讓分院裏的其他人相信了這個謊言。這時,密涅瓦的人早已動身回家了。

“現在怎麽辦?”其他人在廣場上吃飯的時候,我問洛克。主樓裏依然肮髒,火堆的光照亮了汙穢。卡西烏斯去看奎茵了,我身邊隻有洛克一個人。

提圖斯的團夥安靜地聚在一起。女孩們不肯跟男孩說話,因為她們親眼看到了他們中的幾個做的壞事。吃東西的時候,他們都垂著頭。他們很羞愧。安東尼婭的人和我的人坐在一起,瞪著提圖斯的手下,眼神裏滿是厭惡和不信任,盡管他們的肚子填飽了。從口角演變成拳腳鬥毆的衝突已經發生了好幾次。我以為勝利會讓他們團結起來,結果並非如此。分歧比任何時候都更嚴重,隻是現在我無法定義它。我認為隻有一個辦法可以解決。

洛克沒能給我我期待的答案。

“學監沒有幹涉,因為他們想看我們能不能、會不會做出審判,戴羅。這是一場對更深層次品質的考驗。我們該怎樣製定法律?”

“精彩。”我說,“但那又怎麽樣?我們該把提圖斯抽一頓,還是殺了他?這就是法律。”

“是嗎?難道不是報複?”

“你是詩人,你自己想吧。”我把一塊石頭從城牆上踢了下去。

“我們不能一直把他捆在地下室裏。你清楚這一點。他在那裏一天,我們就一天不能從目前的呆滯狀態中恢複,繼續前進。而該怎麽處置他,必須由你來決定。”

“不是卡西烏斯嗎?”我問,“我想他有權說出他的想法。不管怎麽樣,他要求過處置權。”我不想與卡西烏斯分享領導權,但也不希望他毫無建樹、前途黯淡地離開學院。這是我欠他的。

“處置權?”洛克咳嗽起來,“你知道這句話聽起來有多野蠻嗎?”

“也就是說卡西烏斯必須靠邊站?”

“我像愛兄弟一樣愛著他,但他不行。”洛克窄窄的臉繃緊了,他把一隻手放在我胳膊上,“卡西烏斯領導不了這個學院,在發生過那樣的事之後。跟過提圖斯的男孩和女孩們也許會服從他,但不會尊敬他。他們不會認為他比自己強大,就算這是事實。戴羅,他們朝他身上撒過尿。我們是黃金子民,我們從不遺忘。”

他是對的。

我懊喪地撕扯頭發,瞪著洛克,好像他對我太苛刻了。

“你不明白這對卡西烏斯的意義。朱利安死後……他必須取勝。那件事之後,他不能一直是他們記憶中的樣子。不能。”

為什麽我會如此關心?

“這對他來說連個屁都不是。”洛克微笑著附和著我說過的話。他把麥稈一樣纖細的手指放在我的上臂上,“他們永遠不會怕他。”

在這個地方,畏懼是必不可少的。卡西烏斯明白這一點。在通往成功的路上他還缺少什麽呢?安東尼婭沒有走遠。打開了大門的波拉克斯也沒有。他們在幾米外的地方徘徊不去,等著加入我的勢力。塞弗羅和薊草盯著他們,狡猾地咧嘴笑著。

“你也是為了這個才待在這兒的嗎,詭計多端的鼬鼠?”我問洛克,“來分享榮耀?”

他聳聳肩,使勁咬著莉婭帶給他的羊腿。

“去你的。我是來吃東西的。”

我在地下室找到了提圖斯。見到高塔裏的奴隸女孩之後,密涅瓦的人把他捆起來,揍得他渾身是血。這是他們的正義。我居高臨下地站在他麵前。他微笑起來。

“你在突襲裏殺了幾個刻瑞斯的人?”我問。

“舔我的蛋吧。”他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我躲開了。

我盡量忍住不去踢他。今天一個帕克斯已經夠了。提圖斯膽子很大,居然問我發生什麽事。

“馬爾斯分院現在我說了算。”

“怎麽,拉密涅瓦分院的人來替你幹髒活?不想麵對我?標準的金種懦夫。”

我害怕他,卻不知道原因。我單膝跪地,直視他的眼睛。

“你是個該死的蠢貨,提圖斯。你一點都沒有進化,始終沒有通過第一場測試。你以為暴力和殺戮就是遊戲的全部。白癡。這是文明,不是戰爭。你得先有文明,才能擁有軍隊——而你一頭紮進了暴力裏,好像他們要的就是這個。你覺得他們為什麽不給馬爾斯任何東西,卻給其他分院這麽多物資?因為我們應該瘋狂地戰鬥,但不是像你一樣,毫無意義地自我毀滅。我看穿了這個測試。現在我成了英雄,不是篡權者。而你隻是一隻關在地牢裏的食人魔。”

“哦,精彩,太精彩了!”他試圖用綁著的手鼓掌,“我才不在意呢。”

“你殺了幾個人?”我問。

“不夠多。”他巨大的腦袋歪向一邊。他的頭發油乎乎的,被泥土染得發黑,仿佛他刻意要把金色蓋住。他好像很喜歡泥土,指甲縫裏麵、閃光的皮膚上都是。“我盡量砸爛他們的腦袋,趕在醫療機器人來之前把他們弄死。但它們的動作總是很快。”

“你為什麽想殺他們?我不明白這裏麵的意義。他們是你的同胞。”

他對我的話嗤之以鼻。

“你也許改變了局勢,雜種。”他大大的眼睛比我印象中平靜許多,滿含悲傷。我意識到他不喜歡自己。他身上藏著某種異常悲愴的東西,被我當成傲慢的東西並不是傲慢,隻是蔑視。“你說我殘酷,但你有火柴和碘酒。別以為我聞你之前什麽都不知道。我們快餓死了,而你靠著你找到的東西當上了首領。所以別跟我說什麽道德了,你隻是個背後捅刀的雜種。”

“那你為什麽沒有采取措施?”

“波拉克斯和維克瑟斯怕你,其他人也是。他們覺得矮子精會在他們睡覺的時候殺了他們。唯一不怕你的是我,我又該采取什麽措施?”

“你為什麽不怕我?”

他大笑起來:“你不過是個背著甩刀的小雜種。一開始我覺得你很硬氣,以為我們對事情的看法相似。”他舔了舔流血的嘴唇,“你和我很像,但你眼神裏的寒意讓你比別人更壞。但你並不冷酷。你關心那群廢物。”

我的眉毛扭在了一起:“這怎麽講?”

“很簡單。你交朋友。洛克,卡西烏斯,莉婭,奎茵。”

“你也一樣啊。波拉克斯,卡珊德拉,維克瑟斯。”

提圖斯厭惡地扭歪了臉:“朋友?”他啐了一口,“和他們交朋友?那群黃金種?他們是怪物,沒有靈魂的雜種。一群食人族,所有人都是。他們做過的事和我做的沒有兩樣,但是……呸!”

“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麽那樣對待奴隸,”我說,“強奸,提圖斯,你強奸了她們。”

他的神情平靜而殘酷:“是他們先幹的。”

“誰?”

但他沒有聽見。他突然對我說起他們怎樣帶走了“她”,當著他的麵強奸了“她”。之後,隔了一個星期,那群渣滓又來了,想再幹一次。於是他殺了他們,砸扁了他們的腦袋。“我殺了那些他媽的狗雜種。現在他媽的我讓他們的女兒們也嚐到了這種滋味。”

我好像迎麵被打了一拳。

哦。該死。

一陣寒意傳遍我全身。

他媽的。

我步履不穩地後退了。

“你他媽的怎麽了?”提圖斯問。如果我是黃金種,我也許不會注意到,或者會因為他奇怪的措辭而迷惑不解。但我不是黃金種人。“戴羅?”

我匆匆返回大廳。現在一切都說得通了。他的憎恨,厭惡,他的報複。食人族會吃同類的肉。他管他們叫食人族。波拉克斯,卡珊德拉,維克瑟斯——誰是他們的同類?他們的同類。黃金種。他媽的,而不是該死的。提圖斯說的是他媽的。黃金種人從不這麽說,從來都不。而且他管我的武器叫甩刀,而不是收割者的鐮刀。

哦。該死。

提圖斯是個紅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