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002

那種周圍有幾千名機動步兵的區域巡邏任務,相較之下,我會很樂意用單純的單排攻擊來交換,因為在那種情況下,你知道你們自己人在哪裏,其他任何東西都是敵軍目標。

我可沒浪費時間發牢騷。我一直沒停止彈跳,一路奔向那個錨角凹坑,同時注意觀察地麵,而且也試著留意雷達畫麵。我沒發現任何蟲子洞口,但我確實跳過一道幹涸的水道,幾乎可說是峽穀,有可能隱藏好幾個洞口。我沒停下來看,隻是把這個地點的坐標提供給我的排副,告訴他派人來檢查。

那個凹坑比我想象的更大——倘若圖爾斯號進去,可能會在裏麵迷航。我把我的輻射計數器轉成定向串接,取得坑底與洞緣的讀數——紅色,還有幾處紅到爆表,即使是穿著裝甲的人,長時間暴露也很不健康。我用頭盔的測距儀估算凹坑的寬度與深度,然後到處尋覓,試著發現通往地底的開口。

我沒找到任何這類開口,倒是碰見了第五團與第一團鄰接的兩個排所配置的凹坑警戒,所以我將警戒按照象限分區,如此一來,這個聯合警戒如果遇到狀況,一方即可向其他三方求助,由我們左邊“獵頭者”的杜坎普中尉協調聯絡。然後,我撤出奈迪的副班長以及他的半個班(包括新兵),派他們回到排上,將這一切回報我的上級,並且告知排副。

“上尉,”我對布萊克斯通說,“我們沒測得任何地麵振動。我要下去裏麵,檢查有沒有洞口。根據讀數顯示,我不會照到太多劑量,隻要我……”

“少年,別靠近那個凹坑。”

“可是,上尉,我隻是打算……”

“閉嘴,你不會找到什麽有用的東西,不準進去。”

“遵命,長官。”

接下來的九小時單調沉悶。我們事先通過強迫睡眠、提升血糖含量、催眠灌輸,已將作息調節為四十小時(P行星轉兩圈的時間)。動力服當然設備齊全,可以滿足個人生理機能的需求。雖然動力服不能續航那麽久,但每個人都帶著額外的電力單元與超高壓空氣筒,需要時可以補充。可是,巡邏而沒有行動很枯燥乏味,容易鬆懈疏忽。

想得到的事我都做了,我讓庫尼亞與布倫比輪流擔任操練士官(如此排副與排長更能到處走動):我下了幾個命令,讓掃掠不會有重複的模式,如此一來,每次檢查的範圍對每個人都是新的。通過各種搭配組合,各區的巡邏方式都有無窮盡的變化。除此之外,我跟排副商量,宣布榮譽班的加分獎項:第一個證實的洞口,第一隻摧毀的蟲子,等等——這些是新兵訓練營的伎倆,但保持警覺等於保全性命,因此任何能夠避免無聊的事都好。

終於,有一個特殊單位來訪:三名戰鬥工兵搭乘多用途飛車,護送一名特殊人才——他是“空間感測者”。布萊克斯通已經事先通知我,說:“保護他們,他們要什麽就給什麽。”

“遵命,長官,他們會需要什麽呢?”

“我怎麽知道?倘若蘭德裏少校要你脫掉皮囊,隻用骨頭跳舞,你也要照辦!”

“遵命,長官,等候蘭德裏少校。”

我向弟兄們轉達了這些話,並且按照分區安排護衛。然後,他們到達的時候,我親自去接他們,因為我很好奇。我從沒見過特殊人才怎麽幹活兒。他們在我的右側後方降落,隨即走了出來。蘭德裏少校及兩名軍官穿著裝甲,帶著手持式噴焰器,但那位特殊人才沒穿裝甲,也沒帶武器——隻戴著氧氣麵罩。他穿著製式工作服,沒有軍階佩章,一副幹什麽都不起勁的模樣。沒有人為我引見他。他看起來像十六歲少年……直到後來我靠近,才看到他疲憊的眼睛周圍有密密麻麻的皺紋。

他一出來就摘下呼吸麵罩。我嚇壞了,趕緊找蘭德裏少校說話,頭盔貼著頭盔,沒通過無線電。“少校……這周圍的空氣很‘熱’。此外,我們接到警告……”

“安靜,”少校說,“他知道。”

我閉上嘴。特殊人才緩步走了一小段距離,轉身,緊抿著下唇。他閉著眼,似乎陷入沉思。

他睜開眼睛,煩躁地說:“那麽多蠢人跳來跳去,怎麽可能指望人家做事?”

蘭德裏少校幹脆地說:“叫你的排原地不動。”

我倒抽一口氣,想要爭論——然後還是切到全員線路:“第一排黑衛,留在原地,不許動!”

我隻聽到兩名分隊長同聲複述我的命令,向下傳達到各個班,這足以說明席爾瓦中尉治軍嚴謹。我說:“少校,我能不能讓他們在周圍移動?”

“不行,閉嘴!”

不久,感測者回到車上,戴起麵罩。車上沒有我的空間,但他們允許——其實是命令——我抓著車尾,就這麽被拖著走了幾英裏。感測者再度拿掉麵罩,走來走去。這次,他對另一名戰鬥工兵軍官說話,那名軍官不停點頭,同時在一塊板子上畫圖。

在我負責的區域,這個特殊任務單位降落了十來次,每次都是進行同樣一連串顯然毫無意義的程序;然後,他們繼續移動,進入第五團的格子。他們離開之前,畫圖的軍官從他的素描箱底部撕下一張圖交給我,“這是你的地下圖,這條寬的紅帶是你這區唯一的‘蟲子大道’。進來的那頭在底下將近1000英尺處,但朝著你的左後方穩定向上爬,出去的那頭大約是地下450英尺。跟它相連的淺藍網絡是一個很大的蟲子殖民地;隻有幾處來到距離地表100英尺範圍內,我都做了標記。你可以先放幾個監聽器在那裏,直到我們有空過去處理。”

我盯著看:“這份地圖可靠嗎?”

工兵軍官看了感測者一眼,然後非常小聲對我說:“當然可靠,你這笨蛋!你想做什麽呀?惹他生氣嗎?”

我還在端詳地圖的時候,他們就離開了。畫圖的工兵做了雙重素描,通過素描箱結合兩張圖,就變成了地表到地下1000英尺的立體圖。我看呆了,還得有人提醒我解除本排的“不許動”——然後我撤掉凹坑那邊的地麵監聽器,從各班抽兩個人,根據那份地下圖,給他們方位,讓他們監聽蟲子“公路”的沿線以及“城鎮”上方。

我向布萊克斯通報告這件事。我才剛開始描述蟲子隧道的坐標,他就打岔了:“蘭德裏少校轉了一份傳真給我。隻要把你安置監聽崗哨的坐標給我就行了。”

我照做了。他說:“不錯嘛,約翰尼,但也不全然是我要的樣子。你放了太多監聽崗哨在他們定位的隧道上方,其實不需要那麽多。那條蟲子隧道沿線的四個可以穿起來,然後再放四個,以菱形圍住那座城鎮。那樣一來,你還剩四個。一個放在你右後角與主隧道構成的三角形當中,另外三個放在隧道另一邊那個比較大的區域。”

“遵命,長官。”我又說,“上尉,這份地圖靠得住嗎?”

“你有什麽困擾嗎?”

“嗯……這似乎很像魔法。呃,黑魔法。”

“噢,聽著,小夥子,我有個來自空域總司令的信息要傳達給你。他叫我告訴你,那幅地圖就是官方文件……別的事都留給他擔心就好,所以你隻要全副心思照管你的排。懂了嗎?”

“呃,懂了,上尉。”

“但是,蟲子鑽洞可能相當快,所以你要特別注意隧道區域外的監聽崗哨。那四個外部崗哨若是傳出任何比蝴蝶振翅更響的聲音,無論是什麽樣的,都要立即回報。”

“遵命,長官。”

“它們鑽洞的時候,會發出很像煎培根的聲音——隻怕你沒聽過。這時,停止你們的巡邏掃掠,留一個人目視觀察凹坑。讓你排上的一半人員睡兩個小時,另外一半兩人一組輪流監聽。”

“遵命,長官。”

“你可能會看到更多戰鬥工兵。修訂後的計劃是這樣的:有個工兵連會去那個主隧道最接近地表的地方,可能是你左側那個,或是更遠處,在‘獵頭者’的區域,他們會利用爆炸把它堵住。同一時間,還有一個工兵連會在那條隧道的分支處做同樣的事,地點在你右邊大約30英裏處,屬於第一團的範圍。堵塞完成後,就會切斷蟲子大街的很長一截,包括一處相當大的聚落。同時,在其他幾個地方也會進行類似的工作。之後呢——我們再視情況而定。一是蟲子突破到地表,我們會有一場鏖戰;二是它們按兵不動,我們下去追捕,一次一個區。”

“我明白了。”我不確定是不是真的明白,但我了解自己該做什麽:重新安排監聽崗哨,讓半個排睡覺。然後就是獵蟲行動——幸運的話就在地表,如有必要則在地底。

“那個工兵連抵達的時候,讓你側翼的人聯係他們。如果他們需要幫忙就盡量幫。”

“好的,上尉。”我欣然同意。戰鬥工兵部隊幾乎像步兵一樣優秀,跟他們合作相當愉快。在緊要關頭,他們也會作戰,或許戰技不夠熟練,但夠英勇。或者他們會繼續埋頭工作,即便周圍戰火猛烈,他們卻連頭都不抬一下。他們有個非正式、很悲觀又很古老的訓言:“我們先挖坑,然後死在裏頭。”補充他們正式的訓言:“事在人為!”兩條訓言都是不誇張的真理。

“小夥子,去做吧。”

十二個監聽崗哨,意味著我能在各崗哨放下半個班:由班長或副班長帶著三個兵,這樣安排就是一組四人,兩人可以睡覺,另外兩人輪流監聽。納瓦爾與另一個分隊後哨可以監看凹坑,輪流睡覺,同時,兩名分隊長可以輪流照管全排。一旦我詳細說明計劃,提供方位給他們兩人,重新部署所花的時間不超過十分鍾,大家都不需要移動很遠。我提醒每一個人留意,隨時可能有個工兵連過來。等到各分隊回報監聽崗哨都順利作業,我立即切換到廣域線路:“單數兵!躺下,準備睡覺……一……二……三……四……五——睡!”

動力服不是床,但能湊合著睡。戰前催眠準備有一個好處,就是萬一(雖然不太可能)有機會休息,即使不是催眠師,也能利用“催眠後指令”讓接受過催眠準備的人立即入睡——喚醒也同樣即時,醒來就機敏警覺,隨時能戰鬥。這是一種保命之道,因為誰都可能在戰鬥中疲憊不堪,射擊那些不存在的東西,卻看不到自己應該打什麽。

但我沒有睡意。沒有人叫我睡——我也沒要求。我知道也許有成千上萬隻蟲子,距離隻有幾百英尺,光想到這件事,我的胃就翻騰不已——盡管那個傳感器也許可靠,盡管蟲子接近時也許會引起監聽崗哨警覺。

也許吧——但我不想冒險。

我切換到私密線路:“排副……”

“長官,什麽事?”

“你不妨小睡一下,我來守著。躺下,準備睡覺……一……二……”

“對不起,長官,我有個建議。”

“怎麽樣?”

“如果我對修訂後的計劃理解正確,接下來的四小時應該不會有任何行動。你現在可以小睡一下,然後……”

“算了,排副!我不打算睡覺,我會去巡查監聽崗哨,同時等候那個工兵連。”

“好的,長官。”

“既然我在這裏,我會先檢查三號崗哨。你跟布倫比留在那裏,稍微休息一下,同時,我會……”

“約翰尼!”

我住了口。“上尉?”難道老大一直在聽嗎?

“你的崗哨都設置好了嗎?”

“是的,上尉,而且我的單數兵正在睡。我正準備檢查各個崗哨。然後……”

“讓你的排副去做,我要你休息。”

“可是,上尉……”

“躺下!這是直接命令。準備睡覺……一……二……三——約翰尼!”

“上尉,如果你允許,我想要先檢查我的崗哨。然後,如果你堅持的話,我就會休息,但我寧願醒著。我……”

我耳裏傳來布萊克斯通的粗聲大笑:“聽著,小夥子,你睡了一小時又十分鍾。”

“長官?”

“看看時間。”我看了一下——覺得很蠢,“小夥子,你完全清醒了嗎?”

“是,長官,我想是的。”

“戰事加快了。呼叫你的單數兵,讓雙數兵睡覺。運氣好的話,也許能睡一小時。所以,讓他們交換一下,你去檢查你的崗哨,然後回電給我。”

我照做,也開始巡查崗哨,沒對排副說一句話。我氣惱他,也氣惱布萊克斯通——我的連長,因為我很討厭在違反我意願的情況下被弄睡;至於我的排副,我有個糟糕的直覺:倘若他不是真正的老大,而我不隻是有名無實的傀儡,事情也不會那麽發展。

但是,檢查了三號及一號崗哨之後(兩個都麵向蟲子區域,什麽聲音都沒有),我稍微冷靜下來。畢竟,因為上尉做的某件事而去責怪一個排副,更何況他還是艦隊士官,這實在很蠢。“排副……”

“裏科先生,什麽事?”

“你要跟雙數兵一起小睡一下嗎?在我叫醒他們之前,我會提早一兩分鍾叫你。”

他稍微猶豫了一下:“報告長官,我想親自檢查監聽崗哨。”

“你不是已經檢查了嗎?”

“沒有,長官,我剛才睡了一小時。”

“啥?”

他的語氣有些尷尬:“上尉要求我這麽做的。他派布倫比暫時負責,在他讓你換班之後,立即讓我睡著。”

我開口要回話,卻忍不住大笑:“排副?幹脆你和我去找個地方,繼續睡覺算了。我們在浪費時間,布萊克斯通上尉在管這個排。”

“我發現了,長官,”他拘謹地回答,“無論做什麽事,布萊克斯通上尉總是有理由。”

我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忘了聽我說話的人在10英裏外,“是的,你說得對,他總是有理由。嗯……既然他讓我們兩個都睡了一下,肯定希望我倆現在都很清醒,而且保持警覺。”

“我想肯定是這樣。”

“嗯……知道為什麽嗎?”

他過了相當久才回答。“裏科先生,”他慢吞吞地說,“如果上尉知道,他會告訴我們。據我所知,他不曾刻意隱瞞信息。但有時候,他做事有某種方式,卻說不出所以然。上尉的直覺——嗯,我學到了給予尊重。”

“是嗎?班長都是雙數,他們睡著了。”

“是的,長官。”

“通知各班副班長提高警覺。我們暫時不會叫醒任何人……但叫醒他們的時候,一秒都不能耽擱。”

“好的,馬上做。”

我檢查了剩下的前方崗哨,然後巡邏那四個圍住蟲子村莊的崗哨,切換耳機頻道,分別與各監聽員同時聽一會兒。我得強迫自己才聽得下去,因為聽得見它們在地底互相嘰嘰喳喳。我想跑,為了不讓情緒表現出來,我隻能那麽做。

我猜想,那個“特殊人才”會不會隻是聽覺極為敏銳。

嗯,不管他是怎麽做到的,蟲子就在他說的地方。還在軍官學校的時候,教官給我們聽蟲子發聲的錄音;這四個崗哨收到大型蟲子城鎮典型的巢聲——那種嘰嘰喳喳可能是它們的語言(不過,如果它們都是由蟲腦階級遙控,為何還需要交談?),像是樹枝與枯葉的沙沙作響,而在聚落處總是會聽到某種高頻的背景噪聲,那必然發自機械——也許是它們的空調係統。

我沒有聽到它們切穿岩石時發出的噝噝聲與劈啪聲。

蟲子大道沿線的聲音並不像聚落的聲音——而是某種低沉的背景轟隆聲,每隔一會兒就增強為一陣呼嘯,仿佛繁忙的車陣經過。我在五號崗哨聽著,然後想到一個點子——隧道沿線有四個崗哨,我要每一個崗哨的待命人員注意,每次呼嘯聲達到最響的時候,就對我喊“標記”!

不久,我提出報告:“上尉……”

“約翰尼,什麽事?”

“沿著這條蟲子大道的交通都是單向運動,從我這兒到你那兒,時速大約110英裏,差不多一分鍾通過一批。”

“夠接近了。”他表示同意,“我的估計是時速108英裏,間隔五十八秒。”

“噢,”我覺得有些尷尬,於是改變了話題,“我還沒看到那個工兵連。”

“你不會看到。他們挑了一個地點,在‘獵頭者’區域後方中間。抱歉,我應該先告訴你。還有什麽事嗎?”

“報告長官,沒有了。”我們結束通話,我感覺好些了。就連布萊克斯通也可能忘事……而且我的點子沒什麽不對。我離開隧道區,去檢查蟲子區域右後方的監聽崗哨,也就是十二號。

就像其他的崗哨,有兩個人在睡,一個在聽,一個待命。我問待命的人:“有聽到什麽嗎?”

“報告長官,沒有。”

正在監聽的那個人是我排上五名新兵中的一個,他抬起頭來說:“裏科先生,我認為這個拾音器出了問題。”

“我來檢查看看。”我說。他挪出一個位子,讓我跟他一起聽。

“煎培根”嗞嗞作響,聲音大得讓你能聞到氣味!

我切到全員線路:“第一排起來!醒來,點名,報告!”

然後切換到軍官線路:“上尉!布萊克斯通上尉!緊急緊急!”

“別急,約翰尼,報告吧。”

“報告長官,‘煎培根’的聲音,”我回答,努力穩住自己的聲音,“十二號崗哨,坐標是黑一方塊,伊斯特九。”

“伊斯特九,”他確認說,“分貝呢?”

我急忙看了一下拾音器的指針。“我不知道,上尉,最大聲的那端爆表了,聽起來好像就在我腳下!”

“好!”他竟然鼓起掌來——我納悶他怎麽可能有這種心情,“這是今天最好的消息!給我聽著,小夥子,叫醒你的人……”

“報告長官,他們醒了!”

“很好,撤回兩個監聽員,讓他們逐點檢查十二號崗哨周圍,試著估算蟲子會從哪裏衝出來。然後,別靠近那個點!了解嗎?”

“報告長官,我聽到了,”我謹慎地說,“但我不了解。”

他歎了一口氣:“約翰尼,你會催白我的頭發。聽著小夥子,我們想要它們出來,越多越好。你們的火力不足以對付它們,唯一的辦法是在它們抵達地表時炸掉它們的隧道——而這一件事你們又絕對不能做!如果它們大批冒出來,一個團也應付不了。但這正是將軍想要的,他有一個旅的重武器在軌道上等著。所以一旦發現那個突破,你們就退後,然後持續觀察。如果你運氣夠好,在你的區域發生重大突破,你的偵察報告就會往上轉,一路到最高層。所以,保持幸運,也要保住性命!明白嗎?”

“明白了,長官。發現突破點,立即退後,避免接觸。持續觀察,隨時報告。”

“去做吧!”

我撤回“蟲子大道”中間段的九號與十號監聽員,叫他們分別從左右兩邊接近伊斯特九的坐標,每半英裏停下來聽聽有沒有“煎培根”的聲響。同時,我拔起十二號崗哨,移向我們的後方,途中不斷檢查聲音有沒有減弱。

與此同時,排副在蟲子聚落與凹坑之間的前方區,正在重新配置本排的編組——隻有十二名負責地麵監聽的人員不動。由於我們收到的命令是不準攻擊,我們兩人都擔心整個排散得太寬,不利於互相支援。於是他重新安排,建立五英裏長的緊湊戰線,布倫比的分隊在左邊,比較靠近蟲子聚落。這樣安排人員之間相隔不到三百碼(對空降戰士來說,幾乎是肩並肩了),而且其中九名仍在監聽站的人,他們的左邊或右邊總會有人在支援距離內。隻有那三個與我一起作業的監聽員不在容易得到援助的範圍。

我告訴“狼獾”的貝雍以及“獵頭者”的杜坎普,說我不再巡邏了,也解釋了原因,然後向布萊克斯通上尉報告我們如何重新編組。

他咕噥著說:“隨你便。那個突破點,預估出來了嗎?”

“報告上尉,似乎位於伊斯特十附近,但是很難估算精確的位置。有大約三英裏寬的區域,聲音都很響亮——而且似乎越來越寬。我正在根據勉強看得出來的強度,嚐試圈出整個範圍。”我又補充說,“它們有沒有可能正在挖一條新的水平隧道,就在地表下麵呢?”

他似乎很驚訝。“有可能。我希望不是這樣——我們想要它們上來。”他又說,“如果聲音的中心點移動了,立刻讓我知道。去檢查吧!”

“遵命!上尉……”

“啥?有話快說。”

“你告訴我們,它們衝出來的時候不準攻擊。如果它們真衝出來,我們要怎麽辦呢?就在旁邊看熱鬧嗎?”

有一段稍微長一點的延遲,十五秒或二十秒,他可能在跟“樓上”商量。最後,他說:“裏科先生,在伊斯特十或附近區域不準攻擊。至於別的地方——重點是要獵蟲子。”

“遵命,長官,”我欣然同意,“我們獵蟲子。”

“約翰尼!”他厲聲說,“如果你去獵勳章而不是獵蟲子——我一定會發現——你會有一張很難看的三十一號考核表!”

“上尉,”我誠懇地說,“我從來都不想爭取勳章,重點是要獵蟲子。”

“對!暫時別煩我了。”

我呼叫排副,解釋了我們接下來要遵守的幾項新限製,告訴他把話傳下去,並且確認每個人的動力服都剛充滿了空氣與電力。

“報告長官,我們剛剛完成這件事了。我建議,我們派人接替你那邊的人。”他提了三名接替人選。

這很合理,因為我的地麵監聽員還沒時間充電。但他點名的幾個接替人選都是偵察者。

我暗罵自己真是笨得可以。“偵察者”動力服就像“指揮者”那麽快,速度是“掠奪者”的兩倍。我一直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有什麽事沒完成,卻又將這歸咎於自己多慮,因為附近有蟲子的時候,我總是特別神經質。

現在我明白了。此時此刻,我距離我的排10英裏,帶著三人小組——他們都穿著“掠奪者”動力服。如果蟲子突破,我就要麵臨一個不可能的決策……除非那三個人能像我這麽快跟大家會合。“那很好,”我同意,“但我不需要三個人了。派休斯過來,叫他馬上過來接替奈柏格。另外派三個偵察者,接替前方最遠處的監聽崗哨。”

“隻要休斯嗎?”他疑惑地問。

“休斯就夠了,我自己充當一個監聽員。我們兩個人就能盯著這片區域,反正我們現在知道它們在哪兒了。”我又說,“叫休斯下來這裏,動作要快。”

接下來的三十七分鍾,什麽動靜都沒有。休斯和我沿著伊斯特十周圍的區域,在前方與後方以弧線來回走動,一次聽五秒,然後繼續前進。這時已經沒有必要把麥克風伸進岩石裏;隻要接觸地麵就能收到“煎培根”的聲音,強烈又清楚。有聲音的區域擴大了,但中心沒有改變。有一次,我呼叫布萊克斯通上尉,告訴他,那個聲音突然停止了,三分鍾後卻又回報聲音再次出現;除此之外,我都在使用“偵察者”線路,由排副照管本排,以及本排附近的幾個監聽崗哨。

然後,一切同時發生。

偵察者線路有個聲音大喊:“‘煎培根’!阿爾伯特二!”

我切換線路,大喊:“上尉!‘煎培根’在黑一,阿爾伯特二!”隨即切換線路聯絡我周圍的幾個排:“聯絡快報!聯絡快報!‘煎培根’在黑一方塊,阿爾伯特二!”隨即聽到杜坎普報告:“‘煎培根’在綠十二,阿道夫三。”

我轉達這個情況給布萊克斯通,隨即切回我自己的偵察者線路,卻聽到:“蟲子!蟲子!求救!!”

“在哪裏?”

沒有回答,於是我切換線路:“排副!剛才是誰報告有蟲子?”

他利落回答:“從它們城鎮出來的——大約在曼穀六。”

“打它們!”我切換線路到布萊克斯通那邊,“蟲子在黑一,曼穀六——我正要攻擊!”

“我聽到你下令了,”他淡定回答,“伊斯特十現在怎麽樣?”

“伊斯特十目前……”我腳下的地麵突然消失,我被蟲子淹沒了。

我不知道自己碰到了什麽事。我沒有受傷,有點像是掉到茂密的樹枝裏——但這些樹枝是活的,不停推擠著我,而我的陀螺儀開始抗議,努力讓我保持直立。我掉下10或15英尺,總之深到了不見天日的程度。

然後,湧出一群活生生的怪物,把我帶回有光的地方——訓練沒有白做,我雙腳落地,一邊講一邊打:“突破發生在伊斯特十——不對,伊斯特十一,我目前所在的地方。很大的洞,它們大批湧出來。幾百隻,甚至更多!”我報告的同時,左右手各拿著一支噴焰器在燒它們。

“約翰尼,離開那裏!”

“照辦!”我準備要跳…………卻停了下來。我及時止住跳躍,停止噴焰,真正仔細看——因為我突然發覺,我應該死了。“更正!”我瞪大眼睛,幾乎不敢相信,我說,“伊斯特十一的突破是佯動,沒有兵蟲。”

“再說一次。”

“黑一,伊斯特十一。這裏的突破完全是工蟲,到目前為止,沒有兵蟲。我被蟲子包圍了,而且它們還在滾滾冒出來,但沒一隻有武裝,而且離我最近的那些都有典型的工蟲特征。我還沒受到攻擊。”我又補充說,“上尉,你認為這可能是聲東擊西嗎?它們真正的突破點會不會在別的地方?”

“有可能,”他承認,“你的報告會直接轉達給師部,所以讓他們去想吧。到處攪和一下,查核確認你剛才報告的內容。不要認定全都是工蟲——你可能會嚐到苦頭。”

“好的,上尉。”我跳得又高又遠,想離開那一大團無害但令人惡心的怪物。

那片岩石平原爬滿了烏黑的蟲影,四麵八方亂竄。我接管噴射控製,增加跳躍距離,大喊:“休斯!回報!”

“裏科先生,蟲子!多得數不清!我正在盡量燒!”

“休斯,仔細看看那些蟲子,有哪一隻回擊嗎?都是工蟲吧?”

“呃……”我落地再跳起。他繼續說:“嘿!長官,你說得對!你怎麽知道的?”

“休斯,回到你班上。”我切換線路,“上尉,幾千隻蟲子從這附近出來,還不確定有幾個洞。我沒受到攻擊,重複,我完全沒有受到攻擊。如果有任何兵蟲混在其中,它們肯定沒有開火,而且利用工蟲當作偽裝。”

他沒有回答。

有一道極亮的閃光,射向我左方的遠處,跟著立刻有一道類似的閃光,但射向我右前方更遠處;我自然而然記下了時間與方位。“布萊克斯通上尉——請回答!”跳到最高點的時候,我嚐試辨識他的信標,但那邊的地平線擠滿了黑二方塊上低矮的山丘。

我切換線路,呼叫:“排副!你能幫我轉接到上尉嗎?”

就在那一瞬間,排副的信標熄滅了。

我以最快速度奔向那個方位,將我的動力服推到極限。我剛才沒有密切注意顯示器,因為排副照管著本排,而我也一直沒餘暇,先是忙著地麵監聽,剛才則是忙著對付幾百隻蟲子。我隱藏了大多數隊員的信標,隻留著士官們的,好讓自己看得比較清楚。

我端詳著簡化的顯示畫麵,認出了布倫比與庫尼亞,還有幾個班長與分隊後哨。“庫尼亞!排副在哪裏?”

“報告長官,他在勘察一個洞。”

“告訴他,我馬上過來,跟你們會合。”我不等他回答,立刻切換線路,“黑衛第一排呼叫第二排——請回答!”

“你要什麽?”柯羅申中尉咆哮著說。

“我聯絡不到上尉。”

“你聯絡不到了。”

“死了嗎?”

“沒有,但他失去動力——所以出局了。”

“噢,那我們這連由你指揮嗎?”

“對啦,對啦,那又怎麽樣?你需要幫忙嗎?”

“呃……不,沒有,長官。”

“那就閉嘴,”柯羅申對我說,“你真的需要幫忙再說,我們這裏應付不來了。”

“好的。”我突然發現我也應付不來了。向柯羅申報告的時候,我也快要抵達本排所在的地點,於是我切換到短距離的全麵顯示——此時,我看到第一分隊的信標一個接一個消失,第一個消失的是布倫比。

“庫尼亞!第一分隊怎麽回事?”

他用緊繃的聲音說:“他們跟著排副下去了。”

如果有任何規章適用於這個情況,我也不知道是哪一條。布倫比沒有接到命令就行動嗎?或是有人給他命令,而我沒有聽到呢?此人已經跳下一個蟲子洞,超出視覺與聽覺的範圍——這時候還要講法律嗎?諸如此類的事,我們明天再解決——如果我們誰還有明天的話……

“好,”我說,“我現在回來了。回報情況!”剛才的跳躍讓我落到蟲子當中;我看到一隻蟲子從右邊跑過去,在落地前我就打中它。這隻不是工蟲——剛才它還一直在射擊。

“我損失了三個人,”庫尼亞喘著氣回答,“我不知道布倫比的情況。它們同時從三個地方衝出來——我們的傷亡就是那時造成的。但我們目前正在掃**殘敵……”

我再次彈跳的同時,一道猛烈的衝擊波襲來,把我拍到一旁。三分三十七秒——就算30英裏好了。那是我們的工兵在堵洞口嗎?“第一分隊!小心防備,注意下一次衝擊波!”我落地時一不小心,險些掉在三四隻蟲子上。它們還沒死,但也沒反抗,隻是抽搐著。我捐獻它們一顆榴彈,然後再次跳起。“趁機快打!”我大聲喊,“它們現在像醉酒以的。還要注意下一次的……”

我話還沒說完,第二次爆炸來襲,這次沒那麽激烈。“庫尼亞!清點你的分隊,人人都要繃緊神經,掃**殘敵。”

清點並不順利,而且很慢——太多人員不見了,我從顯示器就看得出來,但掃**行動精確又快速。我繞著洞緣走,自己處理掉五六隻蟲子——最後一隻突然動起來,我連忙用噴焰對付。震**對它們衝擊很大,對我們倒是還好,這是為什麽呢?因為它們沒有裝甲嗎?還是在地底下某處的蟲腦被震暈了呢?

清點下來,可作戰人員十九名,外加兩名死亡、兩名受傷,還有三名由於動力服故障而無法作戰——納瓦爾正在修複其中的兩套,他暴力拆解死傷者的動力服,取得上麵的電力單元。第三套動力服是無線電與雷達故障,無法現場修複,所以納瓦爾指派該員守護傷者,這是在換防部隊來到之前,我們能設法做到的最好安排了。

在此期間,我和庫尼亞中士一起檢查蟲子從地底巢穴突破的三個地方。對照地下圖就看得出來——你可能猜到了,它們在隧道最接近地表的幾處切開了出口。

一個洞已經封閉,成了一堆鬆散的岩石。第二個洞沒有蟲子活動的跡象。我告訴庫尼亞在那裏布崗,派一名準下士與一名二等兵把守,命令兩人殺死單獨行動的蟲子,但如果蟲子大批冒出來,就用一顆炸彈封閉這個洞——對於高高在上、坐在那裏的空域總司令,不準封洞當然是很好的決定,但我麵對的是實際的情況,而不是理論。

然後,我看著第三個洞,這個洞吞掉了我的排副以及半個排。

在這裏,距離地表不到20英尺處有一條蟲子通道,它們隻是移開那段大約50英尺高的岩頂。我說不準岩石去了哪裏,也說不準蟲子行動的時候,是什麽原因導致那個“煎培根”的聲音。堅硬的岩頂不見了,兩側有坡度,還有溝槽。對照地圖,剛才發生的情況肯定是這樣:另外兩個洞通向兩條小型的側向隧道,但這條隧道不同,屬於它們主迷宮的一部分——所以另外兩個洞是為了轉移注意力,而它們的主攻來自這裏。

從那個洞往下看,看不到蟲子,也看不到人。庫尼亞指出第二分隊的去向;排副是七分四十秒之前下去的,布倫比隨後下去,也過了七分鍾多一點。我凝視著那片黑暗,倒抽一口氣,壓下反胃的感覺。“中士,負責帶好你的分隊。”我努力裝出愉快的語氣說,“如果你需要幫忙,就呼叫柯羅申中尉。”

“長官,有命令嗎?”

“沒有,除非上麵有命令下來。我要下去找第二分隊,所以,可能會有一段時間聯係不到我。”說完我立刻往下跳,因為我的勇氣正在溜走。

我聽到後麵傳來:“分隊注意!”

“第一班在!”“第二班在!”“第三班在!”

“各班注意!跟著我!”庫尼亞跳了下來。

好像沒有那麽孤單了。

我讓庫尼亞派兩個人把守洞口,掩護我們的後方,一個在隧道口,一個在地麵。然後,我帶著弟兄們去第二分隊走過的隧道,盡可能快速移動——其實快不起來,因為隧道跟我們頭頂差不多高。穿著動力服可以像溜冰那樣滑行而不必抬腳,但這不容易也不自然;如果沒有裝甲,我們小跑還會比較快。

一進去立刻需要窺視鏡——隨後,我們證實了曾經有人提出的理論:蟲子用紅外線視物。通過窺視鏡來看,那條黑暗的隧道很像有充分的照明。到目前為止,看不到什麽明顯的特征,隻有表層光滑的岩壁,上方拱成弧形,下方則是平整的地麵。

走著走著,我們碰到一條橫向交叉的隧道,我提前停了下來。在地底該如何配置攻擊武力,是有一些準則說明——但那有什麽用處?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寫這些準則的人從來不曾親自嚐試……因為,在“王族行動”之前,從來沒有人回到地麵,說說什麽行得通,什麽行不通。

有一條準則說,每一個像這樣的交叉點都需要守衛。但我已經用兩個人守衛我們出入的洞口,假如還要在各交叉點留10%的武力,我很快就會有10%更接近死亡。

我決定讓大家都在一起……也決定我們不能有任何人被俘。不能變成蟲子的俘虜,那還不如幹脆買地算了……做了這個決定,仿佛拿掉我心裏的一塊大石頭,我再也不擔憂了。

我小心翼翼窺視著那個交叉點,左看右看,沒有蟲子。於是我通過士官線路呼叫:“布倫比!”

結果令人吃驚。使用動力服無線電的時候,你難得聽到自己的聲音,因為被屏蔽了。但在這裏,光滑的地底通道構成一個網絡,我的輸出傳了回來,仿佛整個錯綜複雜的結構是巨大無比的導波管:

“布……倫……比!”

我的耳朵跟著嗡嗡作響。

然後再次響起:“瑞……科……先……生!”

“別那麽大聲,”我說,自己也試著用很輕的聲音說話。“你在哪裏?”

“好,先別急,我們這就過去,你們不可能太遠。排副跟你們一起嗎?”

“報告長官,沒有,我們一直沒……”

“等一等。”我切換到私密線路,“排副……”

“我聽到你了,長官。”他的語氣聽起來很鎮靜,而且音量壓得很低,“布倫比和我能用無線電聯絡,但我們一直不能會合。”

“你在哪裏?”

他稍微猶豫了一下:“報告長官,我的建議是跟布倫比的分隊會合——然後返回地表。”

“回答我的問題。”

“裏科先生,你可能會花一星期待在下麵,還是找不到我……我現在又動不了。你必須……”

“排副,別說了!你受傷了嗎?”

“報告長官,沒有,可是……”

“那你為什麽動不了?蟲子的麻煩嗎?”

“很多很多。它們現在不能接近我……但我也出不去。所以,我認為你們最好還是……”

“排副,你在浪費時間!我確信你知道自己剛才在哪些地方轉彎。現在告訴我,我來查看地圖。你要把航位推算追蹤器上的遊標讀數報給我,這是直接命令。報告!”

他報告了,精確又簡明。我開了頭燈,將窺視鏡往上翻,在地圖上尋找。“好,”我看了一下,說,“你幾乎就在我們正下方,隔了兩層——我知道哪些地方該轉彎,我們接到第二分隊就趕過去。頂住!”我切換通話線路,說:“布倫比……”

“在,長官。”

“剛才在第一個交叉點的時候,你們是右轉、左轉,還是向前直行呢?”

“報告長官,向前直行。”

“好的。庫尼亞,帶弟兄們過來。布倫比,你有蟲子的麻煩嗎?”

“報告長官,現在沒有,但我們剛才就是因為那樣才迷路。我們碰上了一大群蟲子……纏鬥結束之後,我們就亂了方向。”

我本來想問傷亡情形,又決定壞消息還是等一等再說;我想把全排集合在一起,趕快離開那裏。在蟲子城鎮竟然看不到蟲子,比起我們預想中的很多蟲子的情況,在某種程度上更令人不安。布倫比引導我們通過後麵的兩個轉彎,對於我們不使用的各條通道,我都拋了劣酒炸彈下去。“劣酒”衍生自我們曾用在蟲子身上的一種神經毒氣——不會殺死蟲子,但隻要有蟲子跑過去,就會產生某種**。為了這一次的行動,我們配備了這玩意兒——我卻寧願拿一噸去換幾磅真正的東西。話雖如此,還是可能保護我們的側翼。

經過一段很長的隧道,我與布倫比失去聯絡——我猜是無線電波反射造成的,因為我在下一個交叉點又收到他的信號。

但接下來他又無法告訴我要轉哪個方向。蟲子剛才襲擊他們,就是在此地,或是這附近。

我不曉得它們從哪裏冒出來。前一瞬間,一切都還靜悄悄。然後,我聽到後麵的縱隊傳來:“蟲子!蟲子!”我一轉身——突然間,到處都是蟲子。我懷疑那些光滑的岩壁並不像看起來那麽堅實。它們之所以能那樣突然出現,來到我們周圍、我們之間,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釋。

我們不能使用噴焰器,也不能使用炸彈,否則很可能傷到自己人。但蟲子絲毫沒有類似的良心負擔,隻要能攻擊到我們其中一人,它們才不管會不會傷到同伴。但是我們有手有腳……

時間不可能超過一分鍾,然後一下就沒了蟲子,隻有破碎的殘骸散落一地……四名空降戰士倒下了。

一個是布倫比中士,死亡。在剛才的騷亂中,第二分隊過來會合了。他們剛才離我們不遠,隊員們聚在一起,以免在迷宮裏迷失得更深,他們聽到了戰鬥的聲音,因此能循聲而來。在此之前,通過無線電,他們一直找不到我們。

庫尼亞和我確認了傷亡者真的死了,然後整並兩個分隊,重編成四個班。我們繼續往下走——發現蟲子團團圍住我們的排副。

戰鬥並未持續多少時間,因為排副曾經提醒我可能遭遇的狀況。他俘獲了一隻蟲腦,利用它臃腫的身體當成盾牌。他不能出來,但蟲子也不能攻擊他,因為要是打到它們自己的蟲腦,就等於(名副其實的)自殺。

我們沒有那樣的顧忌,我們從後麵發動攻擊。

然後,我看見他抱著那隻可怕的怪物,我感覺歡欣鼓舞,即使我們損失慘重——突然間,我聽到近處傳來那個“煎培根”的聲音。岩頂掉下一大塊,落在我身上,“王族行動”對我而言結束了。

我在**醒來,以為自己在軍官學校,做了一個特別漫長又錯綜複雜的蟲子噩夢。但我並不在軍官學校,而是在阿貢號運輸艦上的一個臨時病房,而且我真的曾經領導一個排將近十二小時。

但現在我隻不過是一名傷患。由於失去裝甲之後等了一個多小時才被回收,造成氧化亞氮中毒,以及受到了過度暴露於輻射的傷害,再加上斷了幾根肋骨,還撞了一下頭,導致我失去戰鬥能力。

過了很久,我才把有關“王族行動”的一切搞清楚,但其中有些事,我永遠不會知曉。例如,布倫比為什麽帶著他的分隊下去地底。如今布倫比死了,奈迪買了他旁邊那塊地,唯一慶幸的是他們兩個都拿到了晉升的袖章,並且在登陸P行星那天戴在身上,雖然事態發展完全不按照計劃來。

後來,我才明白我的排副為什麽決定下去,闖進那個蟲子城鎮。他聽到了我對布萊克斯通上尉的報告,那個“重大突破”其實是佯動,做法是派出大批工蟲上來送死。同時,真正的兵蟲則從排副所在的地方衝出來,他推論(正確,而且比參謀部早了幾分鍾)蟲子已是拚死一戰,否則也不會消耗大量的工蟲,隻為了引開我們的火力。

如此一來,黑衛第一排就是“任務完成”。在幾百個排裏麵,沒有幾個排能那樣誇口。我們沒有俘獲蟲後(蟲子會先殺掉蟲後),而且隻抓到六隻蟲腦。因為活得不夠久,這六隻都沒能用來換俘。但是,心戰弟兄們確實得到了活體標本,所以我想“王族行動”應該是成功了。

我的排副得到戰地授銜,晉升軍官。我沒有得到(也不會接受)——但是,知道他晉升軍官的時候,我並不驚訝。布萊克斯通上尉曾經告訴我,我會得到“艦隊最佳士官”的稱號,我從未懷疑他的看法是否正確。我早就見過我的排副,我想,其他黑衛都不知道這件事——我沒說,他當然也不會說。至於布萊克斯通,我不曉得他是否知道,但是,我在新兵訓練的第一天就認識我的排副了。

他就是齊姆。

在我看來,我自己在“王族行動”的表現並不成功。我在阿貢號上待了一個多月,起先的身份是傷患,然後是編製外的臨時人員,最後他們才有機會送我及其他幾十個人到“聖地”;這給了我太多時間想東想西——我想的主要是傷亡,以及我在地上擔任排長的短暫時間,做了什麽大致搞砸了的工作。我知道自己沒能像“中尉”那樣,同時應付好幾件事——哎呀,我甚至沒做到負傷作戰;我讓一大塊岩石掉在自己身上。

至於傷亡——我不知道有多少,我隻知道自己的排起初有六個班,最後集合隻剩四個班。我不知道在齊姆帶他們回到地表之前,以及換防部隊來到黑衛被回收之前,又增加了多少傷亡。

我甚至不知道布萊克斯通上尉是否還活著(事實上,他活著——差不多在我下去地底的時候,他就回到指揮崗位了)。倘若考生幸存,而考官卻陣亡,我不曉得接下來要怎麽處理。但我覺得,我的三十一號考核表肯定會讓我回去當最低階的中士。相較之下,我的數學書還在另一艘艦上,這似乎真的不重要了。

話雖如此,在阿貢號的第一周,當我獲準下床,懶散閑混、憂悶沉思一天之後,我向其中一位初級軍官借了幾本書,開始用功。學數學是吃力的活兒,會占用你的心思——無論你是什麽軍階,盡可能多學習也沒壞處,更何況,重要的東西都是建立在數學的基礎上。

等到我終於返回軍官學校,歸還肩章星徽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恢複的身份是學員,而不是中士。我猜想,布萊克斯通決定姑且相信我這一次。

“我?蟲子沒那麽喜歡我。你什麽時候出去呢?”

“哎呀,我出去過了。”安傑爾回應說,“你離開的第二天,我就出去了,做了三次空降,回來也有一星期了。你怎麽會去那麽久?”

“繞了遠路,當了一個月的乘客。”

“有些人就是運氣好。你參加了哪幾次空降?”

“一次也沒有。”我坦白承認。

他瞪大了眼睛:“有些人把好運都占光了!”

也許安傑爾說得對。終於,我畢業了。但他自己也給了我一些好運——他的耐心輔導。我猜,我的“好運”通常是人——安傑爾、啫喱、中尉、卡爾、杜波依斯中校,是的,還有我父親,以及布萊克斯通……布倫比……埃斯——而且始終有齊姆中士。現在他是齊姆榮譽上尉,常任軍階是中尉。要是我的軍階比他高,那就不妥了。

畢業次日,我的一個同學本尼·蒙鐵茲和我一起在艦隊起降場,等著登上我們的星艦。我們還是新晉少尉,碰到有人敬禮總是緊張兮兮,為了掩飾不安,我開始看那份列表,上麵寫滿環繞在“聖地”軌道上的星艦——長長一大串,顯然有什麽大事正在醞釀,即使他們認為不適合告訴我。我感覺很激動。我有兩個最珍貴的心願,打包成一個——分派到我的老部隊,而且是趁著我父親還在那裏的時候。現在這件大事,無論是什麽,都意味著我即將接受磨煉,在傑洛中尉底下“邊做邊學”,參與某一場即將到來的重要空降。

我滿腦子都是這件事,卻不能跟人聊聊,於是我開始看艦艇列表。呼咻,那麽多艘!還好是按照類型發布,否則太多了,實在不容易找。我從運兵艦開始看,對機動步兵來說,隻有那些才重要。

表上有曼海姆號!有機會見到卡門嗎?可能沒有,但我可以發一封電報問問看。

大型艦——新福吉穀號、新伊普雷斯號、馬拉鬆號、阿拉曼號、硫磺島號、加裏波利號、雷伊泰號、馬恩河號、圖爾斯號、蓋茲堡號、黑斯廷斯號、阿拉莫號、滑鐵盧號——都是源自步兵名留青史的地方。

小型艦,以步兵為名:豪拉提烏斯號、艾文約克號、沼澤之狐號、羅傑·楊號(願神賜福!)、鮑伊上校號、德弗羅號、維欽托利號、桑定號、科森斯號、卡美哈梅哈號、奧迪墨菲號、色諾芬號、阿奎納多號……

我說:“應該有一艘叫作麥格塞塞號。”

本尼說:“什麽?”

“拉蒙·麥格塞塞,”我解釋說,“偉人,偉大的軍人——倘若他活在今天,可能成為心戰統帥。難道你沒學過曆史嗎?”

“你漏掉了迎娶埃及豔後。”

“噢,那個,是啊。嗯,我猜,說到曆史,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版本。”

“我相信。”然後,我又說了一句話,是對自己說的。本尼問:“你說什麽?”

“抱歉,本尼,隻是一句老話,我自己的語言。我想,大致的意思,你可以這樣翻譯:‘家是心之所在。’”

“是什麽語言呢?”

“塔加洛語,我的母語。”

“難道你們家鄉的人不講標準英語嗎?”

“噢,當然講。在工作場合、學校,諸如此類。我們隻有在家會講一點舊語言。傳統,你知道的。”

“是呀,我知道。我家鄉的人也一樣講西班牙語。可是,你從哪裏……”這時,擴音器開始播放《牧草地》這首歌,本尼咧嘴一笑,“我跟一艘艦有約!同學,保重!後會有期。”

“小心蟲子。”我轉身繼續瀏覽艦名:巴爾馬萊特號、蒙哥馬利號、恰卡號、傑羅尼莫號……

這時候,傳來了世界上最甜美的聲音:“……羅傑·楊,聲名遠播,聲名遠播!”

我抓了個人裝備,趕緊衝過去。“家是心之所在”——我要回家了。